51 【四十九】

“喂？嗯……”彭希接到彭母的電話時候, 正從健身房拎着包出來，“什麽？他過年要來上海？”

“要參加學校的活動呢, 本來還想讓你們倆一起回老家和你姨他們過年呢。”彭母嘆氣道, “你要不照顧照顧弟弟？我怕他在上海沒地方住呢。”

彭希不情不願道：“學校肯定有住宿的地方……”

“哎, 就是帶他玩玩什麽的。”彭母說，“他都沒去過上海。”

“他來上海管他來。”彭希說, “我還想過年呢，我要去姨媽家過年！”

“啊？”彭母有點驚訝, “今年你想回來過年啊，啊, 這……這也行啊。你要不就自己回來吧。”

“那就這麽說定了。”彭希說, “彭季幾號來？”

“……四天後吧。”彭母說，“你也別躲得那麽明目張膽的，要不你還是帶他玩一圈, 畢竟你弟弟。”

彭希嘆口氣：“行行行……”

“工作還順利嗎？”彭母問。

“嗯。”彭希說, “昨天發了年終獎啦, 兩家公司都給啦。”

“哦……那感情呢？”彭母笑道。

彭希一下哽住：“感……哪有什麽感情。”

“哎。”彭母說，“加油啊, 哪年可以看見帶你對象上年夜飯的桌子呢。”

彭希說：“真是的，不聊了不聊了，媽把天聊死了。等我回來啊。”

“好。”彭母說, “自己小心，拜拜，記得弟弟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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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希把電話挂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

都什麽和什麽。

恰逢簡凝今天剛從廣州看料回來，許柯喊他中午一起吃飯，彭希本來想找了個借口推了，許柯說：“我這個月第八次找您吃飯拒絕我了，是哥哥沒有魅力了嗎？哥哥要怎麽樣才能約到你你說，哥哥把所有的日程都推了就等你吃飯。”

彭希一聽趕忙道：“我錯了我錯了，我推我推……”

吃飯就要見到簡凝，刻意忽略了那些聖誕節元旦之類的節日，看着簡凝似乎也沒有空理他，就更加斷定了簡凝應該也不怎麽想他。

他也不是不想簡凝，相反，他想簡凝快想瘋了。

他一直擔心簡凝的狀态，害怕自己的一些舉動會讓他失去對很多事情正确的判斷，事實證明，簡凝這幾個月沒有他，好像也沒有什麽變化。

簡凝心裏這根刺涉及到的人太多了，甚至有方易，而方易顯然也不喜歡他。

他雖然有足夠的耐心去慢慢打磨簡凝，但現在确實不是個好時機。

正好這期間，陳菲找到了他。

明年他合同到期後，陳菲詢問他的意向。彭希知道陳菲正在招攬一些模特組建團隊，希望國內也有一支拿得出手的超模團隊，彭希思索再三，想想還是答應了。

他需要更成熟一點，才能再考慮和簡凝的問題。他不想成為對于簡凝來說可有可無的一個存在。

簡凝下午的飛機回來，回來後迫不及待和許柯分享消息，設計團隊開會就開了一個下午，晚上七點的時候才出來，彭希接到了許柯的電話。

“不好意思啊，才出門。”許柯說，“你在哪兒呢？”

彭希站在大樓門口：“就在門口呢。”

“看見你啦。”許柯說。

彭希看着許柯走在最前面，蹦跳着從樓梯上下來，後面跟着好幾個人，唯獨沒看見簡凝。

“走吧。”許柯說。

“哦……”彭希點點頭，和他并排走着，走了兩步想想還是哪裏不太對，低聲問，“那個……就我們倆麽？”

“是啊。”許柯說，“不然呢。”

“不是還有簡先生麽……”

“不說他能把你叫出來麽。”許柯說。

彭希愣了半晌，難掩失望道：“哦……原來是這樣。”

“想吃什麽啊。”許柯說。

“我随便啦。”彭希說。

“那我定了。”許柯拽着他走到就五步路遠的一家咖啡簡餐，“就這家吧。”

門口的風鈴一陣響動，彭希和許柯進了這家店。這家店的老板娘彭希都很熟悉了，總是被公司的人叫這裏後食堂，老板娘親切地給了他們菜單，兩個人坐了下來。

許柯熟門熟路地喊老板娘點菜，點的時候彭希在走神，他腿上蹭過來老板娘家的布偶貓，又乖又黏糊的前爪搭到他的腿上，彭希擡手摸着它的頭，布偶還會對着他喵喵叫，絲毫沒點貓的矜持。

等許柯點完，彭希看了眼，才道：“怎麽點那麽多，我們倆吃也太多了吧。”

“我餓了不行？”許柯說。

“那要都吃完哦。”彭希笑着把貓抱到自己懷裏。

門口又一陣風鈴響動，彭希還在專注逗着貓，貓的前爪子很幹淨，自己用爪子按彭希的臉，彭希捏着它的爪子揉了揉。

艹，好軟。

肉墊真尼瑪舒服……

沉醉在吸柔軟貓肉墊的少年完全沒注意面前凳子一拉開，老板娘正好端着盤子來送了三杯咖啡。

彭希一擡頭，恰好對上簡凝的視線。

他是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動作有點傻逼……

“不是只有……我們倆嗎。”彭希眨眨眼看許柯。

“那我走？”簡凝脫了外套，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掀起眼皮看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彭希嘟囔道。

雖然不過一個多月沒接觸，但彭希總覺得自己仔仔細細看着簡凝都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對方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眼下有難掩疲憊的黑眼圈。

“因為剛才在會上和阿凝吵架啊……”許柯說，“阿凝當那麽多人面怼我，請我吃個飯不過分吧。”

簡凝沒說話，拿着手機在滑動屏幕。

“不過這是今年最後一場會了。”許柯伸了個懶腰，“要過年啦！”

”許柯哥是本地人嗎？要回家嗎？”彭希問。

“不回，我好多年沒回過家了。”許柯說，“今年也旅行過年，去熱帶海島看帥哥啊啊啊——”

彭希點點頭，許柯繼續道：“阿凝呢，今年方易叔叔沒喊你吃年夜飯嗎？”

“今年他們也出去旅游。”簡凝冷笑一聲，“也是熱帶海島，你要不要和他偶遇一下？”

“不了不了。”許柯擺手，又道，“你不打算去了？你媽那邊你又去不了，今年豈不是孤家寡人一個人在上海啦……”

彭希埋着頭喝咖啡，聽見這句話，看了眼簡凝。

簡凝沒什麽表示：“那不是挺好，他倆我誰都不想見。”

“我現在總覺得毛骨悚然的。”許柯搓了搓手臂，“得不到你的代做設計，就挖走你的原材料，哪怕她自己不用你也不能用……你媽媽真的是你親媽嗎？後媽都不至于那麽狠心吧。”

彭希手指捏着勺子攪動咖啡，沉默沒有說話。

“她不在意我而已。”簡凝看着端上來的簡餐三明治，捏了一片，“不提她了。”

“好，不提了。”許柯說。

一頓飯吃完，許柯不客氣地讓簡凝買了單，不等他們兩個磨磨蹭蹭地出門，又開始發揮他沒有感情的助攻機器作用，看着彭希道：“把阿凝送回家哦。”

“……”彭希開口，“簡先生不是自己開車了麽……”

“那你也把他送回家。”許柯說，“我先走了！”

“許……”彭希還想說什麽，許柯跑得比兔子還快。

彭希無奈，只能轉眼看看簡凝。簡凝一副沒所謂的樣子，他低眼看着手機，彭希想和他說話的時候，恰好有個電話進來。

彭希瞬間鼓起的勇氣又因為這通電話洩氣了。

簡凝蹙起眉接了起來：“……喂。”

彭希和他并肩走起來，時不時趁着簡凝不注意回頭看他幾眼。

“我不去。”簡凝說，“我說了好多次了，我不回去。”

“我？我就在上海過年，我有地方去。”簡凝說，“你們喜歡去哪兒過就去哪兒過。”

簡凝走到一半頓住了腳，提高聲音道：“爸，你真的不要再說了，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我一個人不去，你們全家開開心心的玩，我去了，那兄妹幾個還有其他人哪個能玩的自在的？他們在餐桌上是理我還是不理我，這年還過不過的好。”

彭希被他喊得一激靈，也慢下腳步來。

得了，想也知道對面是誰了。

簡凝挂了電話，總會因為家裏的這些事情讓原本愉悅的夜晚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我送你吧。”簡凝說着拿出鑰匙，率先走到他的前面。

彭希和他走到了車庫，他看着簡凝的背影，忽然喊道：“簡先生。”

“？”簡凝回頭看了他一眼，準備拉開車門。

彭希鼓起勇氣道：“……如果你沒有地方過年的話，你想不想和我回家去？”

簡凝顯然被他這句話弄得瞬間失語，整個身體轉過來看他：“……你說什麽？”

“我說。”彭希走上前一步，和簡凝的距離很近，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近的距離說話，“簡先生很久沒有過過一個像新年的新年了吧，和我一起回家去過，怎麽樣？”

“你家……”簡凝沒有很快否定，他神色複雜地看着他。

“去我姨她們家過，她們一家都很疼我的。”彭希溫柔道，“是北方的大城市裏，但是我們那邊年味兒很足，年三十的時候大家會熱熱鬧鬧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餃子。很有意思……簡先生和我一起回去吧，我們家裏人很熱情的。”

簡凝看着他。

他喉結上下滾動，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彭希一時沖動說出了這句話，他比簡凝更緊張地等着他的回複。

“先上車吧。”簡凝轉身拉開車門。

“……”彭希肩膀垂了下來，坐到了副駕駛內。

簡凝手機導航了彭希家的位置，他發動車子，打滿方向盤，在車庫中低速行駛。

“謝謝。”簡凝駛入主幹道後，開口道，“……從沒有人這麽問過我。”

“……”彭希看向窗外，卻在玻璃反光裏看簡凝的側臉，“謝什麽啊……”

“我小時候過年，我媽基本都不在家。”簡凝面無表情看着前方，“後來我在方家過年，方家很熱鬧，人很多。記憶裏我會被打扮得漂漂亮亮，每年都會有很多叔叔阿姨來拜年，給我塞紅包。我紅包都被方瓊搶走了，方易也不會給我做主拿回來。我那時候最喜歡去的地方是許柯家，他爸媽還沒離婚的時候，他們家過年我就去躲着。再後來他爸媽離婚了，他們家也不過年了……”

簡凝一反常态喋喋不休語速平穩地說着這些話。

“中國人的過年，就是一家人團團圓圓地坐在一起。”簡凝說，“我知道這是大多數人習以為常的東西，但我從小到大，好像真的一次都沒有感受過。”

彭希手肘撐在窗上，手掌反向捂住自己的嘴。

“我應該不會去。”簡凝說，“但是你能邀請我，我很開心。”

他打了個彎，駛入了彭希家前面的道路。

“再說了。”簡凝笑笑，“我以什麽身份和你回去？”

“……”一句話問住了彭希。

是啊，以什麽身份。

彭希想起媽媽在電話裏說的“哪一年才能把對象帶回年夜飯的飯桌”這句話，忽然覺得耳朵發燙。

“算了。”簡凝把車緩緩駛入小道邊，看他不回答，就說，“你到了。”

車輛熄了火，周遭寂靜下來。

簡凝看他沒動，放松了後靠在椅背上，見彭希還是沒有動的意思，沉默半晌，開口：“怎麽，還要我和你說個晚安？”

“嗯。”彭希打開門，“晚安。”

他說罷，直接打開了門準備推門出去。簡凝看着他的後背，穿得不算厚實的外套，後面的頭發也長了不少，他也好像隐隐約約感覺到了自己好像很久沒有仔細看過彭希這件事。

怎麽回事，又來了嗎。

明明是自己不想和這小孩兒有過多的接觸，卻因為對方的若即若離的感覺弄得心煩意亂了大半月，是連工作都不能消除的不安感。

太令人生氣了。

“等一下。”簡凝忽然喊道。

“……嗯？”彭希轉頭看他。

他門開到一半，簡凝傾身過來，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把他身後的門一下關上了。簡凝身上包裹着淡淡迷人的香水味道，他兩側的頭發垂下來，撩到了彭希的手上。

彭希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背靠在後面的門上，雙下巴都差點怼出來，看着雙手困在他兩側的簡凝。

“……簡……先生。”彭希沒想到來這麽一下門咚，“怎……”

“這大半個月你到底想怎麽樣？”簡凝看着他，胸口似乎因為羞澀而起伏不定，“如果你想和我撇清關系，或者純粹還在生氣，那就不要問我這種問題。”

“……我沒有。”彭希垂下眼看他。

“那這算什麽，同情我？？”簡凝吸了口氣，一邊垂下的頭發遮住了眼睛，“我現在覺得我他媽是個傻逼。”

他說罷，狠狠瞪了彭希一眼，雙手一撐準備撤走。彭希看他要離開，眼疾手快把人又抓了回來，簡凝失去平衡，這下徹徹底底倒在彭希的身上。

“放開我。”簡凝氣道，“你要幹什麽，你……”

彭希想都沒有想，捧着他的頭，垂頭吻住了他的嘴。

和以往的親吻不同，彭希垂頭側着，啃咬着簡凝柔軟的上唇，而後，當柔軟和柔軟在一起，他腦海中簡直跟翻滾海嘯似的，一親上徹底停不下來。

洶湧的情緒積攢到了此處，終于徹底地釋放爆發。

“簡先生今晚太吵了，吵得我放棄思考。”彭希氣喘籲籲放開他，看見簡凝還下意識閉着眼，又捧着他的頭，一只手攬着他的腰，貼着他的嘴唇啃了兩下，“我明明聽見簡先生的聲音就忍不住，結果忍到了現在……”

他嘴湊到簡凝耳邊：“真的我太想簡先生了，我每天都在忍耐。”

簡凝耳朵被他磨得通紅，在狹小的車內空間裏，呼吸聲在耳邊放大幾倍，氣息也更亂：“……誰讓你親的……？？”

“忍不住。”彭希盯着他，他漂亮的雙眼盛滿笑意，又看起來像可憐兮兮的小狗，“那簡先生，現在要放開我嗎……”

簡凝一時噎住，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掙紮，而後忽然認命似的，雙手從下方上來，慢慢環住了他的脖子。

他頓了頓，湊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鼻子裏溢出低低的哼聲。

彭希溫柔地吻着他，在冬日裏溫暖的車內，用手輕柔地撫着他的頭發。

簡凝那瞬間感覺自己沒救了，他明明不想沉浸在這種感情裏，會難受會受傷，會被溫柔蒙蔽住真實的內在，會因為自己要得太多而失去更多。

可是彭希和別人太不一樣了。

“簡先生。”彭希松開他，對方因為被親得害羞靠在他的懷裏，窩着沒擡頭，彭希湊在他耳邊低聲道，“……你……能以我對象的身份回去嗎？”

……

簡凝沒回答這件事。

他跟着彭希下了車，到了他那個狹小的房子。簡凝可能剛從被親得還沒回過神來，收了自己清清冷冷的氣場，變得乖順起來。

具體表現在，他扯着彭希的袖口，小心翼翼地上這兩天燈泡壞了的黑暗樓道。

彭希被他兩根手指夾着袖口，在黑暗裏瘋狂嘴角上揚，壓都壓不住。

他真的覺得自己大半個月想了那麽多有的沒的簡直是有病，什麽池嵘林，什麽池峥明，什麽資格不資格。

去他媽的。

他喜歡簡凝，他想和簡凝有一個未來，他大半個月不見簡凝會難受，他想帶着簡凝去感受他沒感受的溫暖和愛意。

他動了動手，反手在黑暗中抓住了簡凝扯着他袖管的手，包在了手裏。

簡凝沒有掙紮，乖乖任他抓着。

他的手看起來骨感，白皙又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但真的摸起來感覺柔軟無骨，彭希抓在手裏就莫名想起了剛才在餐廳裏那只用肉墊捶他臉的布偶貓。

原來世界上還有比布偶貓還可愛的手。

到了房間裏，彭希還舍不得松開，簡凝抽了兩下沒抽走手，低聲道：“松手。”

“…哦。”彭希不情不願松開了手。

“我要洗澡。”簡凝說。

“哦……好，我給你開水。”彭希趕忙道。

等着簡凝洗完澡，彭希正坐在床上看手機，他擡眼看簡凝，被簡凝扔過來的浴巾蒙了一腦袋。

彭希：“……”

“幫我擦頭發。”簡凝抱着手臂，頭發還濕漉漉的，發尾滴着水，“吹風機還不買。”

“哎。”彭希讓他坐在椅子上，站到他身後，雙手捧着他的頭發用浴巾輕輕搓着。

“護膚品牌子都不錯，洗發露能不能不用超市牌子。”簡凝說，“護發素會不會買一個？”

“嗯……”彭希忍不住笑，“好。”

“梳子肯定也沒買。”簡凝說。

“明天我給你梳。”彭希說。

“……”簡凝頓了頓，“你們那邊冷不冷？”

“嗯？”

“北邊很冷吧。”簡凝微微側頭，“我不穿羽絨服的話，會凍死嗎？”

彭希反應了三秒，高興地從後面環住他脖子，激動道：“簡先生，你答應和我回去了？？”

“……”簡凝吓一跳，責怪道，“不要一驚一乍的。”

“啊，我好高興！”彭希蹭蹭他的耳朵，“我太高興了！我一定一定讓你感受一下過年的氣氛。”

“……以什麽身份去？”簡凝低聲問，“說對象太突兀了，我建議你不要。”

“那……就說朋友或者老板吧。”彭希在他耳邊蹭蹭，“還沒談對象呢，先想着出櫃了。”

“……”簡凝反手打了他頭一下，“說什麽話！繼續擦。”

“好。”彭希又忍不住親了一口他的側臉，完全無視簡凝要把他瞪穿的眼神，繼續手中的動作，“簡先生說什麽就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有多更！

感謝各位的評論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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