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她似乎不太舒服,兩道秀眉向着中間蹙攏,紅唇微啓,呼吸略微急促。

謝柏寧心中一聲嘆息,走到她面前,俯身把人抱起來,穩穩托住。

許湘眉倏地睜開眼睛,眸子裏迷霧朦胧,一時看不清楚他的臉。她露出警惕的神情,開始掙紮,“幹什麽?快放開我。”

他收緊了雙臂,一只手掌着她柔軟的腰肢,一只手掌着她纖細的腿窩,滿臉無奈,“湘眉,別動。”

她怔住了,扭動的四肢僵在空中,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這道聲音清潤溫和,他來了?

許湘眉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柏寧?”

“嗯,是我。”

她瞬間舒了口氣,乖乖偎進他懷裏,眼一閉,放心的昏睡過去。

謝柏寧垂下目光瞧了瞧,臂彎裏的女人一下子變得柔軟安靜,這讓他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十分依賴自己,不由勾了勾唇。

得意的保镖一直暗中關注着許湘眉,來人的身份他們再清楚不過,便也沒有阻攔,悄無聲息的撤離。

出了酒吧,冷空氣驟然襲來,許湘眉自覺的往他胸膛裏縮了縮,整張臉都埋了進去。謝柏寧步子頓了頓,眼底浮起星星點點的笑意。

他抱着她,疾步走到車前,動作輕柔的放進去,扣上安全帶。

不過,許湘眉兩手仍是緊緊攥着他的衣服,不肯放開。謝柏寧傾着一半身體在車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許湘眉的呼吸盡數噴在鼻尖,濃重的酒氣,以及一縷淡淡的幽香,帶着熱意,若有若無的撩動着。

謝柏寧雙目中的光很深,突然感到一股燥熱,喉嚨滾了滾,莫名的想……吻一吻她嫣紅的嘴唇。

他急忙扳開這雙玉一樣的手,刻意忽略掉她吃痛的嘤咛聲,退出來時甚至狼狽的撞到了車頂,他顧不得疼,迅速合上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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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混着冷雨,迎面撲來,冷冽凍骨,謝柏寧平複好情緒,才繞到另一邊坐進車裏。

罪魁禍首卻渾然不覺,她已經尋了個舒适的姿勢,安安靜靜的。謝柏寧嘴角一抽,所以他剛才是在緊張什麽?

謝柏寧發動車子,許是引擎的聲響驚動了她,許湘眉眼睫下的兩把小團扇顫了顫,她睜開雙目,扯了扯高領毛衫。

謝柏寧瞥她一眼,“難受?”

許湘眉搖了搖頭,眯起眼睛問,“送我回家?”有些不情不願的味道。

謝柏寧沉了臉,聲音像染了冷凍室裏的寒冰,“還沒喝夠?”

她身子抖了抖,“好冷……”

他一頭黑線,也不知跟個醉鬼氣什麽?調高空調溫度後,自己身上卻開始出汗,他一手換一手的扶着方向盤,艱難的脫掉外套。

許湘眉突然扭過頭,“我不回家。”

謝柏寧愕然,“怎麽了?”

“反正我不想回家。”她說着,攀過來抱住他的胳膊,輕輕的搖。

謝柏寧迅速抽開,低低訓道,“別鬧,危險。”

她收回手,低下頭,兩只手絞在一起,隐隐現出小女兒的姿态,沉默不語,像是天大受了委屈。

這和她平時的性子一點不像,謝柏寧很意外,他清了清喉,放軟了聲音,“為什麽不想回家?擔心因為喝多了酒被責罵?”

她悶悶的,“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謝柏寧微微一怔,方向盤上的手指緊了緊。

她擡眼看過來,兩只眸子裏水汪汪的,明亮而澄淨,“我還有話想對你說。”

謝柏寧略有疑惑,默了兩秒,“改天再說。”

她偏着頭,“不行,必須今天說。”

她喝掉這麽多酒,不能白喝了。

不管是借酒壯膽也好,還是酒後吐真言也罷,這些話早在很多年前就應該對他說,遲了很多年的真心話。

她喝醉了,心卻清醒着。

謝柏寧想了想,沒有回答,車子不知不覺駛向了南山別墅的方向。

南山的夜晚氣溫更低,天空像一匹深黑的錦緞,厚重無邊,看不穿它的內裏。

許湘眉的酒量一向不錯,在車上眯了一會兒,現在又吹了吹冷風,腦子裏清明不少。她跟在謝柏寧身後,進了屋。

“這是我的拖鞋,還沒有穿過,你将就一下。”謝柏寧在她腳邊擺上一雙灰色毛拖。

溫佩嫁給他過後,一直住在老宅子,所以這裏除了許湘眉,還沒有第二個女人來過,自然沒有女性用品。

許湘眉“哦”了聲,換上鞋,後跟長了一大截。她腳步虛浮,沒走兩步便丢了一只,謝柏寧撿起來,蹲下身替她穿上,打橫把她抱進沙發裏。

她的心随之一縮,咯噔一下,小鹿亂撞似的劇烈跳動着。

這已經是他第幾次公主抱了?簡直要命,她的少女心啊!

她直勾勾的看着他,眨了兩下眼,幹巴巴的咽了咽喉。

謝柏寧裝作沒有察覺,到廚房兌了蜂蜜水過來,放到她手裏,“醒醒酒。”

她伸手接杯子,冰涼的指碰到了他溫暖的手,帶起異樣的顫栗。許湘眉笑起來,堂而皇之的抓住他的手,“其實我還沒有醉。”

謝柏寧溫和但不容置疑的把蜂蜜水塞在她手裏,“有什麽話都喝了再說。”

許湘眉撇了撇嘴,倒也不再耍什麽小把戲,咕咚咕咚大口喝到底。

謝柏寧順手拿回杯子放在桌幾上,一言不發的看着她,他的兩顆眼珠似乎在墨水裏滋養過,像黑寶石似的熠熠發光。

她說,“你坐到我旁邊來。”

謝柏寧依言坐下去,許湘眉脫了鞋盤着腿,面對着他,笑眯眯的望着他,一片深情不做絲毫遮掩。

像一把火,燒到了他心上,灼灼的。

他在她直白而熱烈的注視下,竟有點慌,不太自在。

許湘眉發出極輕微的笑聲,“柏寧,真是遺憾呢,你似乎從來都沒有問過我,你不好奇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嗎?”

謝柏寧一愣,想了想,他的确沒有問過。

下一秒,許湘眉輕輕的,同時擲地有聲的說道,“十年前,我十六歲的那年。”

謝柏寧詫異,身體震了下,他擡眼看她。

她得意,“很意外?”

他“嗯”了聲,嗓子低啞,

這是一個完全超出他意料之外的答案,十年前,謝柏寧記得他就是在那年回國的。

許湘眉笑笑,“其實我自己也覺得很意外,竟然可以數十年如一日的喜歡你,沒有想到我還是個專一長情的女人。”

謝柏寧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許湘眉也沒有打算讓他回應,她慢慢的訴說着。

“十六歲的女孩,都喜歡長得好看而且高個子的男孩,我也不例外。我在書城遇見你的那天,天氣很好,微風不燥,你穿着白襯衫,陽光籠罩,一身清貴,就像從畫裏走出來的美男子,又高、又帥,特別迷人。我看得呆了,心裏噗通噗通直跳,就這樣動了心。”

她頓了下,繼續說道,“說起來,我很後悔,當時應該找你搭讪的,如果這世上有時光機或者後悔藥,我最想改變的就是那一刻……當然,可能也沒有什麽作用吧……畢竟十六歲的喜歡不太深刻,也不太現實……那時候你有一個年齡相當的女朋友,我很傷心,還偷偷哭過。不過因為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所以羞于啓齒,沒有對任何人提起你,只是把自己的大把時間都花在陶藝上。”

許湘眉自嘲的嗤了聲,“後來我長大了,到了可以光明正大談戀愛的年紀,卻發現你的影子一直種在我的心頭,怎麽也抹不去。可惜的是,那些年我經常跟着老師在國外辦展,或者閉關燒窯,時間金貴,根本制造不了接近你的機會。直到我收到你結婚的消息,新娘是溫佩,我的好姐妹,你知道我當時的感受嗎?平地炸響一聲驚雷,我覺得被全世界背叛,整個人都快瘋掉了……卻……找不到撒潑的由頭。”

她陷入回憶中,講到這個地方,聲音已然哽咽,臉上露出悲傷的情緒。

謝柏寧心裏湧起異樣的感受,他久久不能平靜,也克制不了,呼吸沉重。

許湘眉又說,“我真膽小,不敢打聽你們的戀情,不敢見證你們的婚禮,抱着眼不見心不煩的心态吧,做了縮頭烏龜。都說時間是忘記一個人最好的良藥,奇怪的是,在我這裏一點沒用,反而沉澱得越來越深,我沒有一刻不喜歡你,也沒有辦法停止喜歡你。”

她滿眼期盼的看着謝柏寧,握住他的手,“如果溫佩還在,我絕不會打擾你們的幸福,這番話原是爛在肚子裏的話。她不在了,柏寧。”

她不由想起了醫院裏那兩人親密依偎的一幕,視線被水光遮掩,漸漸模糊。

她還想起了自己曾經的輾轉反側,心如刀割。

原來,遲到了許多年的告白,這麽沉重,這麽委屈,這麽想哭。

“柏寧,我愛你。”她說着,淚珠掉出眼眶。

轟的一聲,謝柏寧柔軟的一塌糊塗,心中有一株美麗的花,破土而出。

他沒有猶豫,捧住許湘眉的臉,幹燥的指腹輕輕撫去她的淚水,把她擁入懷裏。

許湘眉立刻回抱住他,她帶着哭腔說:“我這輩子只嫁兩種男人,一種是注定屬于我的,一種是我想要得到的。恰恰好,我覺得這兩種男人都是你,柏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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