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雨一連下了三天,天氣陰沉得不像話。
山雨欲來風滿樓,果真不假。
地上滿是煙頭,許湘眉吐了口氣,聽着電話裏冰冷機械的女聲,暴躁的扯了兩把頭發。
自從那晚把她送回家後,謝柏寧便消失不見了,電話打不通,人也找不着,許湘眉毫無辦法。
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湘眉,你給我一點時間。”
她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要時間做什麽?
許湘眉只知道,自己心裏充斥着不安,空落落的。
她不止一次的後悔,如果自己不那麽慌張,如果沒有去醫院,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是,沒有如果。
奶奶的葬禮,她在靈堂前重重磕了三個頭,然後離開,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那兩人一眼。
許湘眉恨溫佩和溫長廷,卻沒有辦法怪他們。
人生就是這樣,有因有果,報應始終要降臨到頭上,誰也躲不過。這本是早就注定了的事,來都來了,躲也沒用。
她不過是擔心謝柏寧,他承受得住嗎?他怎麽樣了?
許湘眉寧願被他罵,總好過冷着她。
門外,黎九駱敲了許久,眉頭越鎖越深。
他找阿姨拿了備用鑰匙,開門進去,被迎面而來的烏煙瘴氣嗆得直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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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一片昏暗,窗簾緊閉,漏不進一絲光線。黎九駱打開燈,眼前的一幕讓他黑了臉。
許湘眉坐在地上,頭發像雜草一樣淩亂,兩眼赤紅無光,臉色白的近乎透明,整個人散發着強烈的頹意。
他心中一痛,走過去,居高臨下睨着她,“怎麽這副鬼樣子?”
她擡眼,看清來人,喃喃道,“九駱,是你呀。”
黎九駱把她拉起來,柔了聲音,“怎麽回事?”
她站直了,“九駱,如果你發現我有事瞞着你,會不會生氣?”
黎九駱擰眉,“你有事瞞着我?”
許湘眉盯着他,“你會不會生氣?”
“大事還是小事?”
“大事,很大的一件事情,你實話實說,會生氣嗎?”
他想了想,“我會。”
她補充,“可我瞞着,是為了你好。”
黎九駱說:“善意的謊言也是一種欺騙,你不能剝奪我知道真相的權利。”
許湘眉滿嘴苦澀,“他一定也生我的氣了。”
“誰?”
黎九駱很快反應過來,“你有事瞞着謝柏寧?”
她點頭,“嗯。”
黎九駱心裏稍微松了口氣,實際上,他剛才還以為她被謝柏寧欺負了去。他掀開窗簾,推開窗戶,一陣涼風鑽進來,吹散了滿屋的煙氣。
他好奇,“說說吧,你瞞了他什麽事情?”
許湘眉抿了抿唇。
他循循善誘,“不想讓我幫你分析分析?”
她有些動搖,張了張嘴,又咽回去。
黎九駱也不逼她,“算了,不用告訴我了,聽阿姨說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走吧,帶你去吃飯。”
他也不管許湘眉答不答應,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外走,嘴裏還說着,“你是不是瘦了?感覺手臂小了一圈。”
許湘眉心下一橫,說道,“溫佩沒有死。”
“沒死就沒死吧……你說誰?溫佩?”黎九駱停下。
“我早知道溫佩活着,可是我沒有告訴柏寧。”
“他現在知道了?”
“好死不死撞見了。”許湘眉苦着臉,“如果你是他,什麽感受?”
“什麽感受不知道,不過我倒真想自己是謝柏寧。”
許湘眉白了他一眼,掙出手,回房坐進沙發,“我正煩躁着,你正經點兒。”
黎九駱跟過去,他對溫佩的死活不感興趣,直接坐在沙發前面的桌幾上,“為什麽不告訴謝柏寧?因為沒有溫佩,你就有機會了?”
“我就是這種人?”她咬着牙,憤憤道。
黎九駱一笑,“你當然不是,所以,為什麽?”
許湘眉好受了點,“溫佩不喜歡柏寧,她喜歡溫長廷,我不知道她和溫長廷具體用了什麽辦法,但她不是真的難産過世。兩年前,我在法國圖盧茲意外碰見了他們,那時候柏寧精神狀态不大好,我不敢說出來,怕他受不了。”
黎九駱啧了一聲,“看不出來,溫佩的膽子不小嘛。”
許湘眉無語。
他笑了笑,“在你看來,謝柏寧就這麽懦弱?你以為他受不了,不代表他真的受不了,你太低估他的承受能力了。”
“他愛溫佩,被妻子背叛的打擊是很沉重的。”
“那現在呢?現在的打擊難道就輕松了?”
許湘眉啞口無言,她也給了他悶聲一棒,或許更沉重了。
黎九駱語重心長,“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事情是坦誠,不管是不是為了謝柏寧好,你都不該瞞着他。當然,如果你有本事一輩子都不讓他發現真相。”
很顯然,她沒有本事。
許湘眉紅了眼,“九駱,我該怎麽辦?”
她極少露出這般軟弱的模樣,楚楚可憐,黎九駱心中又疼又軟。他心中了然,“是不是聯系不上他了?”
許湘眉說,“是。”
黎九駱忍不住探身摸了摸她的頭頂的發,嘆氣,“這麽大的事情,他一時半會兒肯定顧不過來,你給他點時間。”
她心裏總是慌張,“你說,他會不會覺得我也參與溫佩和溫長廷的騙局了?”
“那你參與了嗎?”
“怎麽可能?我不會做這樣的事。”
黎九駱點頭,“我相信你,謝柏寧也會相信。”
她還是不安,“那你說他會不會和我分手?”
“就因為沒有告訴他這個事兒?”
“嗯。”
“不會。”黎九駱笑出聲。
許湘眉疑惑的望着他。
他主動給出答案,“生氣也就這麽一時,消了就好。反正如果是我,就不會因為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而和一個深愛自己的女人鬧掰。更何況,雖然這事兒不小,但其實溫佩活着,也算是個好消息,至少謝柏寧內心的煎熬會少上一些,你說,有哪個男人不對自己難産去世的妻子感到愧疚?”
許湘眉認真想了想,竟還真的是這麽個道理。
黎九駱又說,“你也別自己吓自己了,要是謝柏寧沒有一點擔當,我也不會同意你和他在一起。放心吧,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
許湘眉終于笑起來,“借你吉言,謝了。”
他起身,“這倒不必,我的大小姐,你下樓吃點東西,就當我謝天謝地了。”
她說,“允了。”
黎九駱說得一點沒錯。
謝柏寧跟着許湘眉到了醫院,當他看見活生生的溫佩,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溫佩怎麽還活着?而是,許湘眉知道這事卻隐瞞着他,謝柏寧确實感到生氣。
可當她紅着眼,無助而慌亂的說,她不是有意瞞着他。謝柏寧心中的那點責怪,瞬時煙消雲散。
她已經為他付出了太多,他如何能不明白,她真的只是因為不願意看見他被傷害。這個傻姑娘。
至于許湘眉擔心的參與和分手,謝柏寧根本沒有做過這樣的假設,他相信她不會,他也根本不會有那種打算。
另一個,除了一開始的震驚難堪,靜下心來,謝柏寧心裏反而輕松不少。
溫佩沒有死,而且與她心愛的男人在一起,對謝柏寧而言,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被欺騙就被欺騙了吧,他有許湘眉,足夠了。
只有一點想不通,也十分痛苦,孩子呢?
許湘眉忽略了這一點,謝柏寧曾經真真切切感受過将為人父的喜悅,他可忘不了,孩子去哪兒了?
這天雨停了,溫度回升了些。
謝柏寧驅車開往小鎮,去到約定的小茶館。
簡單幽閉的房間內,溫長廷和溫佩一身黑服,表情沉重,和破釜沉舟的堅定。
謝柏寧坐在他們對面,目光筆直清冷,他問,“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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