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真真假假

衆人皆散去,躲在屋裏的海棠才出來洗鍋做飯。早上起床之時,她還有着一副好心情,沒想到卻被那些人澆了個透心涼。

上午她準備幹些家務,再做好午飯等着爹娘和妹妹們,重活雖不能幹,做些簡單家務還是無礙的。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圍在她家門口看新拉來的磚,還時不時添油加醋議論她的事,二房和三房的人又氣憤地吵吵鬧鬧。她實在不敢出門招罵,只能一直躲在屋裏。

現在人都散了,她終于喘了一口氣,可事情沒解決,她又如何輕松得了。

丁香見海棠出門便低着腦袋在那兒拼命刷鍋,刷了好半晌還在那兒刷啊刷,簡直要把鍋底給刷破。丁香放下手裏切腌蘿蔔的刀,過來說:“姐,鍋已經刷好了,你去屋裏歇着,我和紫葵來做飯。”

海棠紅着眼眶,偷偷拭去一滴眼淚,進了屋。她見爹娘坐在那兒發愁,她心裏更是難受,這一切都是她引起的,她除了自責真不知該怎麽辦。

紫葵燒火,丁香做飯,因心情都欠佳,只煎了三塊玉米餅子和炒了一盤腌蘿蔔下飯。不過丁香還算是有心,給海棠單煮了一顆雞蛋。

這頓飯吃得很郁悶,孟貴和何氏連連嘆氣,他們心裏害怕,只要魏家人一來,道出實情,他們這臉怕是要丢盡了。

丁香問:“爹,你真的跟魏家叔侄說是前夜得的錢?”

孟貴點頭,“當時魏矮子聽說咱家要蓋新房很是驚訝,要知道一般人家哪裏有錢置房子,魏矮子常年在外行走,不僅涼豐鎮的新房大多是他蓋的,就是咱們青山鎮的人也都愛請他幹活,整個青山鎮誰的家底如何他心裏大多清楚。他怕咱家的錢來路不明非要細問,我就實話實說,何況他也聽說過海棠之事,不過我沒提這事與孫鴻有關。”

在旁的何氏又是一個勁的嘆氣,“唉,這錢怕是必須得分了,只是還落下個私藏錢的名聲,咱們以後怎麽擡頭見人啊。”

紫葵急躁地嚷道:“娘,都什麽時候了還惦記着什麽名聲不名聲,難道咱家的名聲向來很好麽?這錢偏就不分,莫非他們還敢伸手來搶?要是他們敢阻止咱家蓋新房,我就和他們拼命,大不了魚死網破,誰怕誰呀!他們不讓咱家好過,我也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這世上之人本就是欺軟怕硬,咱們幹嘛軟趴趴地任由人家來欺負。”

何氏聽紫葵這麽說就更發愁了,“三丫頭啊,你就別添亂了,以你這性子,娘真擔心你将來會惹出禍事來。”

紫葵不服氣地撅嘴,“我不怕惹事!”

丁香看着一家子着急,她心裏也不好受,“爹娘,你們別急,魏家叔侄未必就會說真話。你們想想,家家戶戶多數貧困,平時極少人蓋房,他們手裏沒活幹,就掙不上錢。現在好不容易有咱家找上門,他們不正好可以掙些錢過年麽?要是說了真話,咱家沒錢蓋房,他們這活兒就泡湯了,人都為自己打算,魏家人又不是傻子。”

丁香分析着渺茫的可能性,她确實不敢有所期待,說這話只為暫時能安慰到家人。那個魏大山她是見識過的,性子實在不可琢磨,說話更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或許他寧願不掙這個錢也要說真話的。

孟貴和何氏也覺得不太可能,雖然魏家叔侄想掙錢,但迫于這麽多人的壓力,應該不敢有所隐瞞吧。丁香的安慰雖然效果不大,不過讓他們覺得有那麽一絲餘地,不至于絕望。

吃過飯後,孟貴和何氏就數着門口的磚,生怕被人偷去了幾塊,然後将挑回家的石頭堆整齊。忙完這些,他們就蹲在門口呆呆等着,希望孟祖爺請不來魏家叔侄。

可是事與願違,這對叔侄還真被請來了。村民們都像長了第三只眼睛,立馬知道了情況,全都圍了過來。

陳氏急不可待地跑去把孟老爹和烏氏喊出來,除了玉森不知去哪兒玩了,二房和三房的人已經擺開了架式。

孟祖爺在路上便等不及問了魏家叔侄,此時他心裏已有答案。為了公平起見,他要讓孟老爹親口問這對叔侄。

魏大山高大挺拔,而他的叔叔又瘦又矮,在魏大山面前簡直像個小孩。魏矮子雖然個矮,卻長着一張精明的臉,一過來就朝大家微笑拱手,像是個左右縫緣之人。

魏大山沒他叔叔認識的人多,他沒有什麽表情,就一副有些懶散的模樣。當他看見丁香,神情終于有了些變化,他眨眨眼睛,确實沒看錯,這不就是那日下午碰到的姑娘麽?原來是她家出了這事啊,她不會就是海棠吧。

不對,她這樣子也不像懷孕四月有餘的人,想必她的姐姐才是海棠。再看到丁香旁邊還站着一位小些的妹妹,整個拼命三娘的樣子。之後他又想起那日丁香毫不避諱個性灑脫的那股勁,哎喲,難怪人家說她家三姐妹個個不平常,果真是不平常啊。

不過他懂得分寸,只是掃了一眼丁香和紫葵,再掃視衆人,并沒表現出他認識丁香。

之前在路上,他叔叔跟孟祖爺說的那番話讓他很不滿,覺得他叔叔為了掙錢簡直信口開河,掙錢雖然很重要,但也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呀,所以一路上他都帶着些情緒,甚至不想來這一趟,他可不是那種為了掙錢能說假話的人。

可是他當着孟祖爺的面不好摞叔叔的臺,若真那樣,以後他們叔侄就沒法攬活謀生了。

站定後,他瞧清楚了丁香一家住的是低矮的柴房,穿的衣裳補得跟拼布沒兩樣,看起來這樣的日子比他家還要艱難呢。孟貴夫妻本三十多的歲數瞧上去卻像四十有餘,而且此時他們的神情緊張得快擰成抹布了。

他還看到大家對丁香一家咄咄逼人的架式,再想到那日自己無故與丁香多說了幾句話,還扯到自己被悔婚一事,心中的那杆秤不知怎麽就偏向了丁香一家。

或許是窮人比較容易同情窮人吧,何況一間小破柴房住五口人,這也太憋屈了,确實該起個新屋子。

孟老爹過來向魏矮子寒暄幾句,他們以前雖然沒說過話,但彼此還是認得的。

魏矮子笑得很爽朗,“孟老爹,你們家這事我都知情。我覺得吧,海棠之事能化小就不要鬧大,傳來傳去也影響你們家的名聲是不是?孟貴大哥向來是老實莊稼人,他要是在分家前得的錢,肯定會拿出來平分的,又如何會騙人。昨夜他去那位畜生家拿了錢,在回去的路上碰巧遇到我,就說起要蓋新房之事,我還請他到我家喝茶細說呢。”

孟老爹和烏氏終于緩了口氣,原來大兒子沒說謊,兒子能起新屋子他們當爹娘的也高興啊。

只是二房和三房的人不服,陳氏踢了孟慶一腳,孟慶便上前向魏矮子問話,“魏矮子,你不會是為了掙份工錢,故意幫我大哥說謊吧,你要是這樣,以後可別想在我們青山鎮攬活。”

魏矮子臉色微僵,“孟慶,你這話說的……”

魏矮子話還未說完呢,魏大山便直挺挺地走到孟慶面前,冷冷說道:“我們叔侄靠手藝吃飯,何必偏頗誰。至于青山鎮的人找不找我們幹活,也不是你說了算。海棠被不恥男人糟蹋,她心裏不知有多苦,還得忍氣吞聲受你們這些人排擠與譏諷,住柴房也沒怨言。這好不容易昨夜才拿到人家賠的錢,你們今兒個就鬧上了,聽說你也是讀過一年書的人,怎麽還不如我這個鬥大的字不識一個的粗漢呢?”

孟慶氣得臉色漲紅,“你……魏大山,你和我大哥是不是私下有交情?”

“交情?”魏大山嗤笑一聲,“狗屁交情,我才十九歲,他已經是我父輩的人了,我能和他有什麽交情,忘年交啊,可笑!你們村裏已經五六年沒人蓋新房了吧,反正我跟着叔叔幹了三年活,這還是頭一回來孟嶺村。只不過見你們眼饞人家的錢,那副嘴臉太難看了而已。”

之後他扭頭對魏矮子說:“二叔,事情已經交待完了,咱們也該走了吧,我還得上山砍柴呢。”

魏大山說完就背着手跨着大步走了,魏矮子仍然是客客氣氣向孟祖爺及孟家人話拱手,然後向村民們笑着點頭,才慢慢離開。

孟祖爺擺手道:“事情已經說明白了,大家都散了吧。孟老爹,其實這事在路上我就問明白了,之前我也懷疑孟貴說謊,覺得事情不會這般巧,可是魏家叔侄的話我還是相信的,魏矮子不僅手藝好,也會做人,所以人家都愛找他幹活,他何必為不相幹的人毀自家後路呢。何況那個魏大山我也有所耳聞,他是最不會遮遮掩掩說假話的人了。”

孟老爹笑着點頭,“是啊,我們本就該相信老大才是。老二老三,你們別杵在這兒了,趕緊幹活去,過冬的柴都還沒備好呢。”

這時烏氏板着臉孔看着陳氏和齊氏,“你們別盯着老大的錢不放,趕緊把孩子那些小的沒法穿的舊棉衣棉褲拆掉洗洗,好做幾身大些的,否則冬天又冷得哭爹喊娘!”

陳氏和齊氏面面相觑,好不氣惱,老大家肯定有好幾兩銀子,她們哪怕能分到一兩也是好的呀。

陳氏越想越難過,難道要看着老大家過好日子,她家過得苦哈哈,她怎麽能比不上何氏呢。她只好朝孟慶撒氣,“明兒個我們就去李窯幹活,每日也能掙個幾文。”

孟慶正要說話,烏氏拉長了臉,“老二媳婦,你鬧夠了沒,李窯現在都往外趕人,怎麽可能還會收人。何況一進窯黑漆漆的,那些臭漢若是故意裝作瞧不見在你身上亂摸,你還有臉回村麽?”

陳氏被烏氏這麽折辱一頓,氣得哭着往屋裏跑,齊氏假意跟過去安慰。其他人都散了,丁香趕緊關上門,一家人終于可以躲在屋裏開心開心了。

不過很快他們四人就出門上山幹活去,不要表現得太得意才好。在上山的路上,紫葵歡喜地說:“二姐,你還真猜準了,魏家叔侄還真為了掙份工錢為咱家說話呢。”

孟貴和何氏也是這麽想的,只有丁香知道,魏大山絕對不是那種為了錢輕易說謊之人。他肯定是看到她家實在太寒酸,又被一堆人逼得慘兮兮,就全當施舍她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男主粗來了,丁香你還滿意麽?

丁香:什麽?你就給我安排這麽個男人啊,還是別的女人不要的!

作者:咳咳,你将就着先處處嘛,說不定有意外驚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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