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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那一次秋游，顏舒桐有些記憶是遺漏了的，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就在杜憲的身邊，她跪坐在這個和式包廂的榻榻米上，迅速的把所有的細節都想了起來。

那次秋游因為旅行社的問題，他們原來訂好的車沒有了，于是幾十個人分成了三撥趕往目的地，有些同學和隔壁學校的同學一起坐車，有些同學坐高鐵，顏舒桐和杜憲跟剩下的同學搭地鐵。

真是拜這個城市強大的交通系統所賜，顏舒桐他們有各種方式可以出行，只是因為是去隔壁市露營，所以坐地鐵要轉很多次，最後還要坐近半個多小時的客車才能到。

目的地是在隔壁市的一個小鎮，群山環繞，溪水潺潺，空氣很好，就算是顏舒桐覺得自己已經累成狗，也頓時覺得什麽都值了。

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大家手忙腳亂的開始搭帳篷。顏舒桐和同住的女生都不懂怎麽下手，把帳篷拎起來看了又看，兩人都是一臉的懊惱。

顏舒桐拎着撐杆搭在肩頭，準備去找人來幫忙，轉身的時候聽到哎喲的聲音，再回頭一看，見是杜憲捂着鼻子，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杜憲摸着鼻子，笑着問她：“怎麽，你不會支帳篷？”

顏舒桐點點頭，又吐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笑，“對呀，沒試過，都不懂……”

“我來幫你吧。”杜憲伸手拿下她的帳篷撐杆，“竟然這都不懂……”

顏舒桐笑嘻嘻的跟他道謝，在一旁站着幫忙遞東西，偶爾說兩句話，帳篷很快就支好了。

之後，她和杜憲，不過是見面互相點頭打招呼的稍微熟悉一些的同學罷了，直到畢業都沒有太多的來往。

顏舒桐從回憶裏回過神來，又側頭去看杜憲，卻看見杜憲像是陷入了什麽美好的回憶裏出不來的樣子。

“杜憲？”顏舒桐試探的喊了他一下。

杜憲猛地回過神來，可是眼裏的留戀卻沒有散去，他側頭和顏舒桐的目光對上，“那個時候幫你搭帳篷，你在旁邊叽叽喳喳的講話，一會兒講以前你去過哪裏玩，一會兒又講路上坐車累慘了，活潑潑的樣子，又愛笑，我就留意了你好久，發現你天天都是這個模樣，大大咧咧的，平時說話像連珠炮似的，不開心也停留不了多久，有時候還愛偷懶，老是撒嬌讓別人幫你做事……”

“我看着你，就這樣過了幾年，到畢業的時候我才聽說你最遺憾的事就是大學沒有談一次戀愛。”杜憲說着臉上就不由得露出了遺憾來，“拍畢業照的那天，我看着你穿着學士袍跟家人拍照，我就特別後悔，沒有和你變得更加熟悉，我們連朋友都不能算吧……”

顏舒桐很久沒說話，後來她問：“那……後來我還留在學校讀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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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我剛畢業，在一個公司混了一段時間，決定辭職創業，那個時候是我最落魄的時候。”杜憲閉了閉眼，“我連自己的未來都看不清楚，又怎麽敢把你也拖下水……”

顏舒桐又沉默了下來，他們好像是相遇在了不恰當的時候，她曾經遺憾過在大學時沒有談一場據說大學必不可少的戀愛，可是到了後來，也終于還是不了了之，在繁忙的學習裏漸漸淡了那份心思。

就像她和杜憲，明明都有了那麽多可以順理成章更進一步的良好開頭，可是到了最後，還是停留在曾經是同學的地方。

顏舒桐的手機“嘀”的響了一聲，她看了一眼，見是周自南發來的，瞬間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湧上來。

她站起身來就要走，杜憲來不及拉她，只好看着她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顏舒桐說：“我不能答應你，我有男朋友了，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回去，回到他的身邊去，杜憲，要是你早點告訴我……可是，我們都不知道會有這一天……”

杜憲聽了之後還沒說話，顏舒桐就已經往外走了，她剛才一直不敢回頭去看杜憲，怕在他的臉上看到失落、失望，以及其他。

顏舒桐一個人走在馬路上，這裏離醫院其實已經很遠，可是她還是想一個人走走。

這一天遇到的事讓她有些消化不了，她沒想到會在工作中遇到往日的同學帶着小三來找她幫忙，也沒料到不熟悉的某個同學多年後突然告訴她他喜歡她。

她想起從前看《阿甘正傳》，裏面有一句很經典的臺詞，“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你會得到什麽。 ”

她又想到，當年讀本科的時候她沒想到自己可以留校讀研，也沒想到如今她在婦産科，既是婦科醫生又是産科醫生，混的尚算風生水起。

更沒想到，她會遇到那個叫周自南的天之驕子。

顏舒桐心想，她和杜憲，終究是有緣無份，她想起他的時候，總是容易想起以前生活裏的人和事。

想起那個時候睡過頭了就偷懶幹脆不去了，結果過了沒多久就有人在班群裏信息轟炸，“還沒來的同學快點來啊，老師要點名了啊啊啊啊！”

那一刷屏就是好長的一大串，吓得她連忙從床上跳起來，可是她後來發現舍友會幫她在下面喊到，于是她再也不會這樣，就躺在床上樂呵呵的看班群裏各種哀嚎，原來還有如此多人和她一樣沒去上課。

那個時候她還會在書包裏裝上一包零食，上課上到無聊的時候，靠着前面的同學的遮掩，和坐在旁邊的同學低着頭偷偷的拈一塊塞進嘴裏，然後再裝作沒事一樣擡頭看老師，一邊聽課一邊慢慢的蠕動嘴巴。

那樣的日子，輕松又無憂無慮，最大的擔心不過是害怕期末考不及格罷了，可是這種日子又過得飛快，一轉眼就過到了盡頭。

好像昨天還在讨論明天的實驗要用家兔還是小鼠，今天就已經穿着學士袍回望校訓石。

可是顏舒桐想不起杜憲那個時候的樣子，他好像除了幾次的交集以外，就一直都是畢業照上的某一個頭像和這個頭像背面的那個眼熟的名字。

她一個人的時候，她不知道他喜歡她。她知道他喜歡她的時候，她已經有了周自南。她的心就那麽大，不可能裝得下兩個人。

她忽然開始想念，想念那個城市的車水馬龍，想念那個總是笑着摸摸她的頭的男人，甚至總是想起他們吵架的那天周自南的失望和沮喪。

他那麽憤怒，努力的壓抑着，她後來每每想起就覺得心疼。

顏舒桐終于走累了，揚手打車回醫院，她坐在車裏，打開手機看周自南給她發的短信。

“中午的時候下雨了，天氣不怎麽好。今天的工作是根據A股上市的要求，為甲方重組、私募及改制提供方案建議，并就其中涉及的法律問題與公司、其股東及財務顧問等進行深入讨論。我和他們在一起開會，開到後面他們讨論的時候又有些亂了，我覺得他們還要商量好多天才能做出決定來，我有些煩又有些無聊，不知道為什麽。下午的時候，雨停了，可是天氣還是不怎麽好，我好幾天沒回去了，也不知道冬至有沒有想我，可是阿桐，我老是想你。”

這哪裏是短信，都已經是一則日記了，顏舒桐看到最後，眼睛倏的濕了，她眨眨眼，從手機裏擡頭去看窗外。

窗外的路燈漸次閃過，被遠遠的抛在了身後，昏黃的燈光，偶爾看見軋馬路的情侶，相互依偎着竊竊私語。

她聽不見他們的話語，可是卻看得見他們的表情，因為車子飛快的從他們身邊掠過，于是她只看見他們一個瞬間的表情。

微笑、嗔怪，或是露出了八顆牙齒，顏舒桐不否認有一瞬間的羨慕，可是更多的，是一種對于美好事物的欣賞。

她在心裏想像着他們可能會有的故事，就像看着醫院裏來來去去的人，猜測她們會有怎麽樣的過去。

顏舒桐回道醫院宿舍，同住的同事剛下班，看見她回來，就問：“你出去了？”

“嗯。”顏舒桐把拖鞋換上，“有同學約吃飯，就出去了一趟，你剛下班？”

同事拍了拍額頭，“可不是麽，臨下班的時候有個病人發病，趕搶救去了。”

這個同事在血液科，遇上的病人很多都九死一生，簡直就掙紮在生死線上，顏舒桐實習的時候去過，那些病人的臉色都是白的，卻是慘白，甚至有些病人還透着灰色。

她都還記得第一次去的時候，被吓得腿軟，差點連路都走不了。

後來才知道，這樣的人，在這個地方數不勝數，等到她看多了習慣了，也就變得心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