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魏巒幾乎是硬着頭皮決定去看薇薇的。
他真的不知道該作何表情面對範予歌,太羞恥了,事到如今他感覺自己再也沒辦法面對日常的、好好地穿着衣服時的範予歌了,畢竟他現在不管是睜眼還是閉眼,腦子裏都是範予歌不穿衣服的樣子。
可他又實在想薇薇。魏巒以前從不覺得自己會是喜歡孩子的人,連帶着在飛機、酒店等等公共場合看見熊孩子他都會嫌惡地遠遠避開。但當他真的有孩子了,卻又抓心撓肺地想,三天不見就覺得難受,坐在辦公室裏也在糾結,跑到健身房去也在糾結,回家之後還是糾結。
糾結來糾結去,魏巒還是不得不認命。薇薇是他女兒,也是範予歌一手帶大、現在還在撫養着的,魏巒既不可能把自己的腦袋清空,也不可能逼着範予歌改行,所以總有一天還是要把這股子別扭勁兒給過去了。魏巒左思右想,咬了咬牙,發微信問範予歌什麽時候方便,他好過去看薇薇。
沒想到範予歌直接打了電話過來,告訴他這幾天薇薇都在準備運動會的項目。
“她報名參加了比賽。運動會沒幾天就要開始了,她挺來勁兒的。”範予歌在電話裏說。他平常的時候聲音聽起來并不像直播的時候那麽……帶着點飄忽的勾人,魏巒潛意識裏暗自松了口氣,轉而很感興趣地問:“她參加了什麽項目?”
“兩人三足,她和豆豆一起參加——豆豆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豆豆是個圓頭圓腦的男孩,不光和薇薇同班,家也和薇薇住在同一個小區,兩家時不時會互相串門,上次魏巒跟着範予歌和薇薇一起參加昆蟲活動的時候豆豆也在,兩家人關系很好。
“她來勁兒是好事,就是別練得太辛苦,累着了,或者受傷了。”魏巒提醒了一句,但說完他又覺得自己有點婆婆媽媽。對薇薇的事,範予歌只會比自己還上心。
範予歌在電話那頭笑了一聲,然後用稍有些不确定的語氣問魏巒:“你……要來看嗎?運動會。就這周五。”
魏巒愣了愣,反應過來範予歌在說什麽之後他幾乎喊了起來:“可以嗎?我能來?”
“嗯……你來吧。”範予歌輕聲說。魏巒激動地答應了好幾聲,還開始滔滔不絕地計劃着要不要帶這個要不要帶那個,範予歌哭笑不得,然後再三強調什麽都不許他帶。
“需要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你有什麽可帶的。”範予歌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即使是制止的話,他說起來也顯得溫文爾雅。“你開車過來就行。運動會要開一整天,薇薇的比賽是下午,我還擔心中午幼兒園附近的餐館人太多了呢。”
畢竟是運動會,估計有很多家長都想給孩子加個餐,讓孩子養精蓄銳好好比賽。而範予歌沒有駕照,如果魏巒開車過來載他們,多少會方便一點。魏巒被派了這個活兒之後高興得很,當即滿口答應下來,然後開始跟範予歌商量當天中午去吃什麽。
到了周五,早早開車過來的魏巒和範予歌一起送薇薇去參加運動會了。家長們會坐在看臺上,有專門的位置給他們觀看自己孩子的表演和比賽,魏巒和範予歌一起坐在一堆家長中間,薇薇那些同班小朋友的家長們大多都是第一次看到魏巒,很感興趣地向他問東問西。
“你們倆站在一塊兒真帥啊,看看,好多別的班的家長都在看你們。”一個小朋友的奶奶少女般笑逐顏開地同魏巒和範予歌說話。範予歌把魏巒介紹成自己的學長,雖然這個說法嚴格意義上來說也沒錯,但總歸帶着些欺瞞的成分。
所以魏巒在聽到一些風言風語的時候,也就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有的家長已經認出了魏巒就是前陣子在幼兒園門口被當做人販子揪了出來的那個男人,魏巒在看臺的過道裏就聽見兩個家長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
“那他不就是那個……在幼兒園門口盯着看了好幾天的男的嗎?”
“是啊。既然他認識範薇薇和她爸爸,幹嘛要偷偷摸摸跑來盯梢呢?別是撺掇着幹什麽壞事兒吧。”
“哎,說不定不是幹壞事兒,是那種事呢……”
兩個人把聲音壓得更低了,然後一個人驚道:“啊?!不會吧?那他跟範薇薇爸爸……”
“說不定呢,沒準兒是吵架了什麽的。”
“怪不得呢……我說範薇薇爸爸那天剛在幼兒園門口看到這男的,那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呀……你啥時候見過他對人那樣?一直不都是和和氣氣的,說不定就是兩個人拌嘴吵架了。”
“我說的吧!還真看不出來呀,本來以為範薇薇爸爸是心疼孩子那麽小,怕後媽對孩子不好才一直不另找一個,原來是‘那個’啊。”
“是啊。另外那個男的也挺帥的,怎麽也是‘那個’……”
魏巒在暗處聽了個整,幾乎要把肺給氣炸。這幫長舌婦還真能瞎掰,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兒居然硬是給她們歪曲成這樣了。範予歌為了薇薇受了多大的罪,哪裏是她們能夠想象的?對自己不了解的事情胡說八道倒是一個頂倆。魏巒沉着一張臉,又不好直接沖出去指着她們的鼻子把她們修理一頓。
更重要的是,連魏巒自己也說不好自己和範予歌到底是不是“那個”了。本來魏巒就覺得範予歌既然對杜心怡那麽情根深種,肯定是個直男,但看了這麽多範予歌熟練地挑逗男人、亦或是自己用後面獲得快感的直播,他也不敢肯定範予歌到底是不是;而自己……
魏巒捏了捏眉心,他感覺要是再在範予歌的直播裏沉迷下去,那恐怕自己也要彎成蚊香了,至少以前他自诩鋼鐵直男,現在他絕不會再這麽認為了。
除了這麽個小插曲之外,運動會總體來說很是完美。因為顧及到薇薇下午有比賽,他們中午只是去吃了魏巒已經預定好的均衡營養餐而已。下午薇薇的比賽有趣而出色,她和豆豆頭上都戴着小兔子頭冠,蹦蹦跳跳地第一隊沖過了終點。魏巒和範予歌在看臺上歡呼雀躍,看上去極其幼稚,他們也不在乎,魏巒幾乎想翻過護欄沖進場地,抱起薇薇就是一個百米沖刺,可惜被尚存一絲理智的範予歌制止了。
運動會一直開到晚上太陽落山了才正式結束。薇薇看上去很累,但也相當興奮,魏巒開車帶着他們去了遠一點的一家餐廳去吃飯,三個人一邊吃一邊聊,薇薇第一次在體育比賽裏得了第一名,相當興奮,叽叽喳喳的像只歡快的小鳥。
吃完飯回到家裏都快十點了,魏巒和範予歌一起把運動會的獎品、買了沒喝完的飲料和沒吃完的零食又搬上了樓,這時候魏巒才感覺到自己也挺累的。
範予歌給薇薇洗澡的時候,魏巒就坐在沙發上打起了盹兒,等範予歌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他才驚醒過來。
“你也趕緊回去吧,累了一天了。”範予歌說。魏巒點了點頭,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那我就走了,明天還得上班。”
“明天?明天不是周六嗎?”範予歌疑惑道。
“我們是分公司,下周要去總部述個職,所以只上三天班,這周要多上一天班把工作壓縮一下。”
範予歌露出了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頓了頓又問道:“你們公司在哪兒?離你家遠嗎?”
“我們公司啊,”魏巒笑了笑,往餐廳的陽臺走了幾步,指了指陽臺外面說:“喏,就那棟樓,看見沒?川寧國際。”
範予歌驚訝道:“這麽近?”
“是啊,走路過來也就二十分鐘不到。我住的地方倒是有點距離,開車半個小時吧。”
範予歌遲疑了一下,再開口的時候眼神帶着一絲明顯的猶豫。
“那要不……你就在這兒睡一晚?”
魏巒也愣住了,呆頭呆腦地重複着範予歌的話:“在、在這兒睡一晚?”
範予歌低下頭,像是被什麽人在身後追趕着一樣用很快的語速說:“薇薇的玩具房裏有張單人床,我……有時候床來不及收拾,就會睡那兒。衣服什麽的倒是有新的……你自己看着辦,在這兒睡的話,我就給你拿。”
幾乎是先于大腦的邏輯判斷産生結果,魏巒的聲音完全是脫口而出:“那我在這兒睡一晚吧。”
範予歌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挪開了目光,什麽都沒說就點了點頭,轉身進了房間去給他拿東西。
範予歌家裏什麽日用品都有,品質也不賴,內褲是他拆了盒新的,魏巒比較在意的是範予歌竟然拿出了一套魏巒尺碼的成衣,而且品質相當不錯。
“這是陽哥的。”範予歌解釋道。魏巒皺着眉頭問:“何冠陽也在這兒留宿過嗎?”
範予歌搖了搖頭:“我有一次拜托他代購薇薇的東西,他直接把包裹寄到我家裏來了,裏面有一件他點錯了地址的衣服,是他買給他自己的。”
“那他不拿走嗎?”
範予歌聳了聳肩:“他買過就忘了,我跟他說他才想起來好像有這麽回事兒,後來就放在這兒了,我也沒想起來拿給他,他也沒想起來拿走。”
魏巒皺了皺鼻子:“以後薇薇要買什麽東西你可以告訴我。他能買到的,我也買得到。”
範予歌淺淺地笑了一下:“那時候……我還以為你要把薇薇搶走呢。”
魏巒愣了愣,這才明白過來那估計是魏巒跟範予歌打了一架之後的事。現在再回想倆人打起來的那天,魏巒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怎麽會對範予歌動手了,而是滿心滿腦都是自己把範予歌壓在沙發上的情形。
真是……糟糕至極…………
“說了我不會搶走薇薇的。”魏巒勉力壓下了心頭的旖旎,用一種刻意顯得抱怨的語氣嘟囔着。範予歌好笑地看了看他,幫他把洗漱用品放進了浴室。
洗完澡,魏巒就進了玩具房,往床上一趟,徹底放松了下來。玩具房裏這張單人床比起他公寓裏和家裏的床都小了很多,範予歌的意思他聽明白了,應該是如果範予歌在床上做午夜場直播之後太累了,沒精力再去收拾一塌糊塗的床鋪,就會睡在這兒。
被褥都是範予歌剛才新換的,饒是如此,魏巒也覺得床上似乎有着範予歌的味道。那是一種溫潤而清爽的氣息,讓魏巒不自覺地感到親近,繼而徜徉在一些他本以為忘記了的童年回憶中。被溫潤的舊時光包裹着的感覺太好了,魏巒很快就在這陌生的小床上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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