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魏巒陷入了一種巨大的震驚中。

他經歷過許多場戀愛，擁有過許多不同類型的戀人，或者419對象，但他從來沒把男人也列入自己的範圍之內。

雖然範予歌的存在已經改變了很多很多。

其實魏巒沒明白過來自己怎麽就喜歡上範予歌了，因為他現在感受到的喜歡和他以前經歷過的那些喜歡差別太大了。魏巒以前一直覺得自己是一見鐘情的信徒，只有第一眼覺得對方的長相合自己的眼緣了，才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性。而範予歌一個男人，盡管長得讓人覺得舒服，也顯然不在魏巒會第一眼覺得合眼緣的範疇之內。

但魏巒就是确信這種陌生的好感，毫無疑問就是喜歡。

還要怎麽樣？在一起就會覺得很舒服，分開就會期待下一次見面，心疼他之前受過的苦，無論如何也想為他分憂解難，想要說情話讓他臉紅心跳，想要親吻，想要做|愛，想藏起來不讓別人看到這樣那樣的他。

還要怎麽樣？還要怎麽樣才算喜歡？魏巒感覺到自己的心髒都因為這份喜歡而微微發熱、發顫，而以往他覺得喜歡別人的時候，發熱發顫的往往都是他的下半身。

這似乎就很能說明問題了。魏巒抱着腦袋伏在了桌子上，心想這大概才是問題的所在。以往的那些戀愛裏，魏巒最在乎的可能是自己下半身的幸福，但他得到得最快的往往是一顆真心；可現在魏巒最想得到的是範予歌的心，卻先讓範予歌滿足了自己下半身的幸福。

這麽一想，魏巒簡直郁悶得無以複加。一個澀晴主播，他能滿足魏巒，也能滿足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而魏巒能接受女兒的養父幹這行，卻不可能心平氣和地面對喜歡的人去以色侍人。他思來想去都覺得太要命了，雖說按照範予歌的個性，如果他們真的能在一起，範予歌很可能就不會再做主播了，可問題就是按照現在的狀況來看，範予歌根本是不可能喜歡上自己的。

換位思考一下，魏巒都覺得如果自己是範予歌，那是肯定不會喜歡上自己這種男人的。魏巒甚至心塞地覺得，自己那百煉成鋼的下半身能力，和他在範予歌那兒前科累累、劣跡斑斑的戀愛人品，兩者相較之下可能還是前者更容易加分。雖然和男人沒有過經驗，但魏巒對自己的本錢倒還是相當自信。

讓他不自信的反倒是範予歌。魏巒自己以前對男人從來沒産生過興趣，也從來不知道對于男人來說有沒有迷人指數這種東西，反正在他看來，無論是何冠陽對玩弄人心的游刃有餘，還是範予歌這種将青澀轉化為情|色的以退為進，都是十分高級的勾引人的手段。即使他認定了範予歌在做主播之前是直男，也還是不敢确定他對男人到底有沒有經驗。

單看他在直播裏玩弄自己的手法，魏巒覺得他至少比自己要專業得多了。想通了自己的心境之後，魏巒更加無法克制自己去看小情歌直播的沖動了。當天晚上的午夜場直播，魏巒早早地就等在了直播間，小情歌一上線他就砸了一堆禮物過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競争意識作祟，似乎魏巒這個“A vril”在小情歌的直播間裏頻繁出現并成為一名新晉出爐的氪金大佬之後，直播間裏整體的氪金數量和金額都在明顯增加。以前習慣送一顆珍珠的，在看到A vril每次都一把刷十顆鑽石砸出去，那一顆珍珠怎麽也得升級到一顆翡翠啊。

更有甚者，以前和魏巒一樣一把刷十顆鑽石的，現在頻率更加吓人了。Cupressus一次性送禮物的上限就是十顆鑽石，換算成人民幣價值是六萬塊，後來直播間就變成了A vril和另外兩個氪金大佬互相刷鑽石的PK場地了。當天晚上的直播間裏，光是氪金排行榜的前五名，就刷出了近千萬的禮物，A vril更是以超過三百萬的氪金金額高居榜首。在這麽一波猛如虎的操作之下，小情歌的站內熱度一舉超越了常年穩坐首席的陽陽，第一次成為了Cupressus的月度首席主播。

魏巒看着這一陣被自己帶動起來的小情歌熱潮，一邊歡喜一邊憂。這種心情真是太操蛋了，他希望範予歌能夠被人喜歡、能夠得到榮光，但絕不是以這樣的方式，也不是在這個領域裏。如果可能的話，魏巒更希望他能幫助作為小說家田園的那個範予歌走到光環之下。

可這不是他能夠選擇的。某種意義上來說，剝奪了小說家田園的生存空間和可能性的人，正是魏巒本人。這種混雜着自責的挫敗感讓魏巒的腦子都快把頭給燒禿了，這時候的他毫無保留地嘗到了另一種意義上的焦頭爛額，就算是面對最繁雜的工作和最坑爹的論文，他也沒有這麽煩躁過。

這就使他看到小情歌發來的私信的時候，心裏更加煩躁和憋屈了。

「哥哥上午好！」

「起床了嗎？[偷笑]」

「昨天還沒注意到，早上看到昨天晚上哥哥送的禮物，我吓了一跳……」

「謝謝哥哥送這麽多禮物給我[心][愛你][親親]」

魏巒盯着那些私信，心情愈發沉重。小情歌在發站內私信的時候，那明顯嬌俏了不少的語氣，在魏巒看來帶有強烈的營業氣息。但這本來就是他的工作，對待“客戶”要拿出專業的精神和素養，這一點魏巒也是一樣的，他當然無法用這個來苛責範予歌。

可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他對着那些“營業氣息強烈”的私信，心裏不住地嘆息，最後還是回了一條：「你喜歡就好」

魏巒不太清楚在小情歌的眼裏自己這個A vril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可能是個外表嚴肅、內裏很悶騷的中年油膩大叔？想起那天在私人福利時間裏自己往死裏折騰小情歌的那個勁兒，魏巒在A vril這個賬號的注腳上又加了個“很能折騰人”。

但小情歌似乎并沒覺得有什麽。魏巒的私信發過去之後他很快又回了過來：「我很喜歡！謝謝哥哥[兔子]」

「只要哥哥想要，我會永遠做哥哥的壞孩子[親親]」

魏巒盯着那條私信，心裏的欲|火和怒火騰地一下同時竄了起來。這明顯的“招攬客人”的言辭讓魏巒簡直難以忍受，但作為“客人”，魏巒又覺得自己已經完完全全被“招攬”到了。

小情歌能用這樣的言辭來招攬A vril，當然也就能招攬別人。就像魏巒自己心知肚明的那樣，自己從來不是特別的。

他閉了閉眼，想要平複一下情緒再想怎麽回複小情歌。可還沒等他平複情緒，小情歌的另一條私信就發了過來。

「不過我說我吓了一跳，真的不是騙人的」

「哥哥你送得太多了。一下子送這麽多，真的沒問題嗎？」

「而且哥哥之前也送得很多。我知道哥哥是對我好，想讓我開心，但是我其實只要哥哥留在直播間就好了」

平心而論，魏巒最近花錢确實花大發了。他常駐小情歌的直播間也就不到一個月的工夫，已經氪了近千萬進去，以前再怎麽追難追的女孩他也沒花過這麽多錢。但魏巒倒覺得問題不大，無論出于哪種考慮，他都覺得給範予歌花再多的錢也不算多，如果可能的話，他倒是想把自己現在的身家都交給範予歌——可惜人家不要。

于是他噼裏啪啦地打字：「沒事。送你禮物只是因為我想送你而已，你不用吓一跳」

這一次，小情歌過了一會兒才回複過來：

「哥哥……是還想要私人福利嗎？」

魏巒愣了一下，呆在了平板前面。

「其實就算哥哥不送我那麽多禮物，我也可以為你保留的……」

「只要哥哥還留在直播間，想要我了的話，我都可以給哥哥……」

語言能形容魏巒此時的感受嗎？好像很難。他腦子裏一下子想起那次嚴重超時了的私人福利中，自己用來欺負、侮辱小情歌的時候說的那些話，無論是罵他騷，還是指責他淫|蕩，都是魏巒在第二天清醒過來之後覺得十分過分的言辭。

可小情歌不覺得嗎？

不僅不覺得，還想要得更多？

魏巒一時間腦子裏像是被劈出了一個念頭：範予歌究竟是被迫做了這行、又有他自己的堅持，還是他自己根本就已經沉溺于這種羞恥而□□的工作中，無法自拔了？

他的清純而放蕩，究竟是小情歌營業的效果，還是範予歌自己已經變成了這樣的人？

一時間，魏巒感覺自己簡直被一陣陣無名之火沖擊得頭腦發脹。他眼睛都被燒紅了，擊打屏幕的力道也明顯增加了很多。

「你對每個氪金大佬都這麽說嗎」

「每個金主爸爸都能看到你在我面前那副騷得不行的樣子嗎」

「到底是我想要還是你想要？被我罵就那麽興奮嗎？」

魏巒的呼吸都有些淩亂，盡管他完全沒做什麽消耗體力的事。他的胸口不斷起伏着，通紅的眼睛死死瞪着屏幕，就好像屏幕那端的人是他的世仇一樣。

可屏幕上一直沒有顯示有新私信發過來。

自己發出去的那些惡毒的字眼終于有實質意義地刺進了魏巒的眼睛裏，過了将近十分鐘，他才意識到自己發了些什麽給小情歌。

給範予歌。

魏巒眼睛發直，簡直想把平板狠狠拍在自己腦袋上，拍碎哪一個都可以。他想點擊撤回卻已經超過了時效，悔得腸子都青了的魏巒急急忙忙地又發了新的私信過去。

「對不起」

「我……」

「我遇到點事，心情有點不好，對不起，我不該對你說這樣的話」

「對不起……」

「可不可以原諒我？」

「情兒？」

「看到了就回我吧，我真的特別後悔，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

「給我一個下次的機會吧，好不好？」

「對不起」

還是沒有等到回複。魏巒幹脆地把臉砸在了桌子上——之所以沒用平板拍自己的臉是因為他還要留着平板來等小情歌的回複。

這種等待太磨人了。魏巒幾乎是數着秒針的，他什麽事都幹不下去了，眼睛就這麽緊緊盯着屏幕，直到新的私信跳出來的那一刻。

魏巒整個人都從床上彈了起來。

「剛才有點事，沒看到，讓哥哥久等啦！」

「哥哥遇到了不開心的事情嗎？」

「那現在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魏巒不知道自己的心髒是先松了一口氣，還是先飛了起來。

這人是天使嗎？？？？？？

「現在……只想着是不是惹你生氣了，一點都沒心思想別的了」魏巒這樣發了過去。他是實事求是地說的，然後就收到了小情歌發過來的兩個捂臉害羞的表情。

「沒有生氣啦，哥哥不用擔心」

「為什麽不生氣呢？」魏巒的手指根本停不下來，「我對你說了這麽過分的話，這麽不應該說的話，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過分」

這也是事實。魏巒從小就覺得自己是個相當知錯就改的人，偏偏在範予歌的問題上，他上次就對範予歌惡言相向，這次居然還不吸取教訓，又傷了小情歌一次。

……簡直是豬腦子啊！魏巒都對自己的屢教不改無語了。在某些方面他對自己也算得上要求嚴格，怎麽就這麽容易被範予歌勾出過激的情緒？

可小情歌發過來的回複卻一點都感覺不到魏巒說了什麽過激的話。

「其實哥哥送我這麽多禮物，我覺得有點受之有愧的」

「我又沒什麽可以報答的，如果能讓哥哥覺得心情好一點，我還能安心一些」

「我不過是個主播，值當什麽呢」

這一刻，魏巒甚至覺得自己心髒的震顫劇烈得到了需要去看醫生的程度了。這種無法克制地覺得對方值得自己一輩子的疼愛、一輩子的付出的感受，他甚至不覺得“喜歡”二字足以形容。

範予歌……魏巒閉上了眼睛，靜靜地感受着這前所未有的、範予歌帶給他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