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這天晚上是魏巒在範予歌家裏度過的最難熬的一個晚上。

本來範予歌想做飯的，因為魏巒和何冠陽都不肯走，說是不放心薇薇和範予歌，要留在這兒照應着。可到了準備做飯的時候，魏巒和何冠陽都把他往廚房外面趕。

“你都累了一天一夜了，還不好好休息休息？不去補覺就算了，做飯你可不準做了。”魏巒幹脆把範予歌拉到沙發上坐了下來，又把倒滿了的水杯塞進他手裏。

“我來做吧，你別管了。”他說。

聞言範予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做飯？你會做嗎？”

坦白說，魏巒不會。但是他可不舍得讓範予歌再累死累活地做三個大男人的晚飯了，再說了，現在何冠陽還在，他怎麽也不可能認慫。

誰知魏巒還沒開口，何冠陽就搶着說：“沒事兒啊，他不會做，不是還有我呢嘛。”

範予歌朝他哼了一聲：“你省省吧，就憑你那把炒蛋做成蛋花湯的手藝嗎？”

何冠陽笑了起來。範予歌見拗不過這兩個人，便嘆了口氣，想了想說：“那要不，晚上喝粥吧。正好薇薇也要養養胃，粥做起來也簡單。”

“好啊！”魏巒一口答應了下來，心中暗喜着。在美國念書的時候他唯一學會做的食物就是煎蛋和瘦肉粥，雖說味道也就是一般的水平，但肯定不會在範予歌和何冠陽面前露怯。

“我去做，你歇着吧。”說完，他完全沒給何冠陽插手的機會，直接進了廚房，滿心都是對“勝利”的渴望和滿足感。

看我給你們露一手！魏巒挺得意地在心裏這樣想着。

沒到半分鐘他就敗下了陣來。

“範予歌……”他從廚房裏探出一個頭來，“米在哪兒？鍋在哪兒？”

沙發上的範予歌不禁嗤笑出聲，忍俊不禁的模樣讓魏巒眼睛都發直。魏巒本來期待着範予歌過來做幕後指導，或者是遠程對自己發號施令，誰知道何冠陽倒是從沙發上站起來，直接沖着這邊過來了。

魏巒的臉色立刻從春暖花開變成了烏雲密布，眼看着就要日全食了。

何冠陽卻像是沒看到一樣，大搖大擺地進了廚房，美其名曰“我來給你打下手”，一下子把米缸翻騰了出來，一下子又把煲鍋拿了下來。魏巒看着他這副對廚房了如指掌、像是在自己家一樣的架勢，氣得牙癢癢。

“不用給我打下手。我只不過是對東西不太熟，煮粥而已，我一個人就能應付了。”魏巒板着一張臉，甕聲甕氣地說。何冠陽聽了這話，臉上浮現出了一個揶揄的笑容。

“那……我就出去，坐在沙發上跟小情兒聊天，一邊聊天一邊等着你煮好粥咯？”

魏巒猛地擡起頭，看向何冠陽的眼神近乎兇狠。何冠陽一臉的玩味，挑着眉毛看着他。

這混蛋……真他媽的欠揍！魏巒站直了身，忍着快要炸了肺的怒氣打槍般低聲說：“給我把皮蛋找出來！”

何冠陽簡直樂不可支，好像為能氣到魏巒而得意不已。魏巒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從米缸裏舀米出來淘。何冠陽把皮蛋找出來之後，往正在淘米的魏巒旁邊一放，然後背對着櫥櫃靠在了水池旁邊。

“怎麽樣？小情兒可愛吧？”他耳語般低聲問魏巒。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魏巒心裏一驚，愕然擡起頭來看着他。

何冠陽一雙貓兒般的眼睛裏盡是狡黠的意味。他唇角勾着笑，挑着眉毛的樣子顯得眼尾那顆痣赫然顯出一種妖媚的氣息。

“很奇怪麽？男人那點心思……當然逃不出我的眼睛。怎麽？想追他？”

魏巒只愣神了片刻，片刻之後臉色就平靜了下來，眉眼端正的樣子更顯得相貌精致俊美。

“對，我想追他。”他直截了當地坦白道，聲音雖然低，但堂堂正正，沒覺得半分見不得人。

何冠陽眼波一閃，變臉般頓時收住了剛才那妖媚的神色，一絲冷意驀地浮了上來。

“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吧。”何冠陽冷冷道。“喜歡小情兒的人多了去了，他有多可愛，有多誘人，天底下比你識貨的人太多了。就憑你，也想追小情兒？”何冠陽不屑地笑了一聲，“別癡心妄想了，他可看不上對他老婆始亂終棄、又對他見色起意的男人。”

魏巒臉色發青，但還是執拗地反駁了回去。“第一，我對他不是見色起意，我是真心喜歡他；第二，我喜歡他什麽、要怎麽喜歡他、追不追他，都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這是我的事，或者是我跟範予歌的事，跟你一毛錢關系都沒有。管好你自己的事吧，範予歌的事情你少管，我的事，你更是管不着。”

魏巒的眼裏帶着冰碴子，何冠陽也是面若寒霜。“你是真心喜歡他？”何冠陽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前陣子還嫌棄小情兒幹這行，現在就拜倒在他的漁網襪下了，還敢說自己不是見色起意？”

“告訴你，被小情兒打開新大門的男人多了去了，你，沒什麽特別的，別覺得自己能觸碰到真實的小情兒，就有資格跟他談戀愛了，你連跟他的指甲蓋兒談戀愛的資格都沒有。”

魏巒抿着唇，脊背挺得極硬，分毫不退讓地在一個極近的距離上逼視着何冠陽。“我說了，我喜歡他什麽、為什麽喜歡他，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我沒資格跟他戀愛，你更沒資格評判我對他是不是真心——我自己心裏清楚就行了。”

“至于我有沒有資格跟他談戀愛，主動權掌握在他手上。如果我追他、他叫我滾，我立刻滾，但是你——沒資格跟我說這話。”

“我喜歡的是範予歌，不是你，你給我滾遠點，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何冠陽的眼神再沒有之前貓兒般的狡黠和妖媚了，那如X光機般的視線死死盯着魏巒，仿佛要穿透他的顱骨看清他的大腦裏到底在想什麽。魏巒也梗在原地，同樣逼視着何冠陽，目光裏不遮不掩，大有一副“你能拿我怎麽那樣”的架勢。

半晌，何冠陽才将臉上冷硬的紋路柔和下來，朝着冰箱揚了揚下巴，“小情兒說冷藏室裏有塊牛肉，你可以切了放粥裏。”

說完就将身子向後撤開，打算退出廚房。魏巒卻在身後叫住他，惡狠狠道：“不準跟範予歌喝茶聊天！”

何冠陽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魏巒的手藝跟他自己預料的差不多……就是，皮蛋瘦肉粥煮得雖然不怎麽樣，但是肯定不至于難以下咽，平平常常，不過不失。範予歌從冰箱裏拿了點小菜出來，一頓晚飯雖然清淡，倒也算是別有趣味。

何冠陽留得不算晚，八點多就說要走了。“晚上還有午夜場直播呢，我得回去做準備。讓我的粉絲們久等了，可是對他們的性功能有極大的危害。”

“你……！”範予歌被他沒皮沒臉的說話風格噎得臉色都變了，沖他直擺手：“你還是趕緊走吧。”

何冠陽作勢要在他臉上親一口，被魏巒鐵青着臉色給推到了玄關。“走走走走趕緊走！沒看着人家煩你嗎！”

“煩我？我跟你兩個人，小情兒更煩誰還不一定呢！”

魏巒幾乎是把他塞到門外去了，然後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送走了何冠陽，魏巒才真正松了一口氣。但是何冠陽在的時候魏巒還端着一口氣，何冠陽一走，魏巒頓時感覺整個人都垮了下來，郁悶不已。他今天算是見識到何冠陽和範予歌相處的樣子了，何冠陽對範予歌非常溫和，常常逗他開心，雖然大多數時候的效果是把範予歌逗得火冒三丈。而範予歌在外面，包括對魏巒都很是溫和，在何冠陽面前卻随性不少，常常擠兌吐槽他。跟魏巒提起何冠陽的時候，範予歌還顯得又敬又謝；可真正在何冠陽面前的時候，範予歌卻似乎只當他是年齡相仿的朋友，說話做事全無顧忌。

叫魏巒怎麽能不吃醋上火！

薇薇醒了之後喝了點粥，剛才跟要走了的何冠陽打了個招呼，這會兒範予歌帶着她簡單洗漱了一下，又回床上睡去了。魏巒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生悶氣，卻又不敢讓範予歌看出來，憋得難受不已。

沒想到範予歌從薇薇的房裏出來之後，卻直接去廚房給魏巒沖了一杯蜂蜜柚子茶。

“喝點吧，敗敗火。”他淡笑着把杯子遞給了魏巒。魏巒愣愣地看着他，才知道自己跟何冠陽那綿延了半個下午半個晚上的過家家式明争暗鬥已經都被範予歌看在眼裏了。

“我、不是……”魏巒捏着杯子張口結舌，範予歌卻只抿着嘴對他笑了笑，示意他喝茶。

魏巒現在對範予歌的樣子，跟他爸魏海華追簡潔那會兒的勁頭是一模一樣，簡直把老婆的話當聖旨。範予歌只是對他揚了揚下巴，他就乖乖地把茶往嘴裏倒了。

“你也真是的，”範予歌坐在魏巒側面的單人沙發上看着他說，“陽哥光長年紀不長心性，就是幼稚，你跟他一般見識幹嘛。多大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

這話的遣詞像是埋怨，可從範予歌口中說出來不但分毫沒有埋怨的意味，還和煦得像是三月裏的春風。魏巒被他軟語一勸，頓時感覺全身的經絡都舒泰了，但是心裏那顆疙瘩卻顯得愈發凸出。

“薇薇生病了，你把何冠陽叫來幹嘛，不是應該叫我來嗎？”魏巒甕聲甕氣道。

話一出口，魏巒都覺得自己無論是話本身還是說話的語氣，聽上去都相當別扭和幼稚，似乎更加坐實了範予歌剛才對他和何冠陽的判詞。範予歌倒似乎一點沒覺得魏巒的語氣有什麽問題，依然和剛才一樣柔聲說：“我沒叫他，是他自己跑過來的。他到附近辦點事，想着順道把我上次拜托他買的東西帶過來，正巧薇薇今天病了。”

範予歌對他溫和地笑了一下：“其實你來之前沒多久他才來，根本沒比你多待了多少時候。而且誰知道薇薇今天病了，結果你也要來他也要來，早知道你們倆那麽不對付，我怎麽也不讓你再過來了。”

魏巒剛剛舒服了不少的心，聽了這話又開始憋屈了。他心想怎麽他就能過來、你就得不讓我過來？得虧我現在自己過來了，不然你們孤男寡男的共處一室，不是才壞了我的大事？魏巒左想也覺得不爽，右想也覺得不爽，再三忍了，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了範予歌一個奇怪的問題。

“那我跟何冠陽打架的話，你幫誰？”

這個問題太過鬼馬，不光是範予歌聽了之後愣住了，魏巒自己也愣住了，覺得自己怎麽問了這麽個蠢問題。他只得把剩下來的蜂蜜柚子茶一飲而盡以緩解尴尬，而一旁的範予歌則無奈地笑了出來。

“你怎麽還是老喜歡跟人打架……”他輕輕說了一句，又止住了話頭。魏巒愣了愣之後反應了過來，範予歌說的是之前就在這個客廳裏，自己和範予歌大打出手的事。

被這樣說了，魏巒不禁臉上一紅，再開口說話的時候神态卻十分認真。

“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對你動手。”

他幾乎是賭誓的态度，反倒讓範予歌一時沒反應過來。魏巒卻還是顯得非常認真，繼續道：“我自己知道，我這個人脾氣有點……”他對着範予歌溫柔一笑，“反正不像你這麽好。我上學的時候的确是稍微有點話不投機就跟人打架，确實……給薇薇也做不了什麽好榜樣。”

“但是以後不管我揍誰，都不會再跟你動手。上次的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後我不會再碰你一根手指頭。”

範予歌愣愣地看着魏巒認真的面容，忽地臉上一紅，頭低了下去。這副有些害羞的樣子讓魏巒心裏喜歡得不行，就聽到範予歌緩了緩之後才擡起頭來，像是不好意思般眼神游走了一下，低聲說：“怎、怎麽還要揍別人啊，就不能都不揍了嗎……何必呢，你揍了別人，別人說不定還要還擊，多不好。”

魏巒立刻說：“那行。只要別人不揍我，我就不動手揍人了。”

“真的？”

魏巒點了點頭，心裏想的卻是之前的那個問題，其實他真正想問範予歌的是如果我和何冠陽同時追你的話，你會答應誰？

可惜他還沒膽子問出來。

他和範予歌之間的關系太過複雜，不光要考慮到兩人戀愛、相處的問題，還有薇薇。魏巒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并不只是喜歡範予歌而已，他更加想要和範予歌長久地在一起，相愛、互相照顧，特別是他希望能照顧範予歌。

可現在跟範予歌說這個，顯然還不是時候。他感覺得到範予歌并不讨厭自己，但光是不讨厭，顯然是不夠的，顯然不是時候。

魏巒想要的“時候”究竟是什麽時候呢？他想要在一個即使自己告白了、被拒絕了，範予歌也還是會繼續和自己做朋友、繼續接受自己的照顧的時候。在這樣的時候，他才會鼓起勇氣向範予歌告白。

而現在，還是先讓範予歌接受和習慣自己的照顧吧。

“其實我想跟你說的不是這個，”他斟酌了一下，對範予歌開了口。“我是想跟你說，以後不光是薇薇有什麽事你都可以随時找我，還有你自己。”

“無論是什麽事，大事小事，或者是沒什麽事的時候你想要找我了，随時都可以，什麽事都行。”

說着，魏巒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把範予歌的號碼設置成了綠色號碼，什麽時候都能優先通話。

然後朝着範予歌揚了揚那還亮着的屏幕，對他露出了一個燦爛而認真的笑容。

範予歌有些呆愣的視線從魏巒的手機轉移到了他帶着笑容的臉上，然後眨了眨眼，似乎終于明白過來魏巒說了什麽話、進行了什麽操作。

然後範予歌的臉就幾乎是以光速紅了個徹底，整個人散發着沸騰度極高的熱氣，看樣子似乎想直接鑽進沙發之間的縫隙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