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對于薇薇來說,吃壞了肚子這種病,好好養兩天就跟沒事兒了一樣。魏巒第二天過去看她,她就已經和平常一樣撲騰得極其歡快了。範予歌怕她的病情再有反複,這天也沒讓她上幼兒園,結果魏巒就陪着這小魔女玩了一個下午的游戲廚房和磁積木。

等到吃飯的時候魏巒覺得自己的腰都快斷了。他畢竟人高馬大,陪小姑娘玩兒童玩具實在是太憋屈了,但他本來就沒太多陪薇薇的時間,又心疼老是範予歌一個人帶薇薇,雖然人縮得難受,卻還是陪着薇薇玩了一個下午,直到範予歌叫他們吃晚飯了才撐着腰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因為擔心薇薇鬧肚子還沒好透,今晚的晚飯做得比平時要清淡些,但是湯非常香濃可口。範予歌對魏巒說:“裏面的芡實和響螺都是你拿過來的,确實是好東西。”

魏巒露齒一笑:“喜歡就好。薇薇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喝點,你也是。”

範予歌聽出了語病,不禁笑道:“我也長身體?”

魏巒一愣,反應了過來,順着他的話調笑道:“那當然了。小哥哥一看就是青春期,可不是長身體的好時候嗎。”

範予歌臉上有些泛紅,似笑非笑地白了魏巒一眼,差點把他的魂兒給勾出來。好在這時候薇薇纏着範予歌要再盛一碗湯,才避免了飯桌上再次出現上次倆人一起吃早飯的時候那暧昧又尴尬的氛圍。

其實魏巒還挺喜歡那種撩人的氛圍的,但他怕吓着範予歌。

吃完飯以後魏巒攬過了收拾殘局的活兒——範予歌家有洗碗機,不用洗碗,魏巒只需要把它們整整齊齊地擺到洗碗機裏就行了。他擺好碗、擦好了桌子,正在水池裏搓抹布、刷鍋的時候範予歌進來了。

“哎?鍋你放着啊,不用你刷!”

“我都招上手了,不就幹脆一塊兒收拾了。”魏巒回了個頭,對着範予歌笑了一下,馬上又轉回去做他的事。魏巒幹活并不熟練,但是很仔細,只是範予歌在他後面,他老是需要克制住自己回頭看他的沖動。範予歌似乎在他身後站了一會兒,客廳裏傳來播放動畫片的聲音,還有薇薇跟着動畫片的主題歌咿咿呀呀地唱着的聲音。

還有魏巒面前的水流聲。房間裏并不算安靜,可就是在這充滿了煙火氣息的氛圍中,他強烈地感覺到身後站着的人正在看着他。

魏巒的心跳驀地加快了。

空間裏的沉默究竟持續了多久,魏巒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範予歌終于開口說話的時候自己的手都僵硬了。

“那些花膠,”範予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難以言喻,“我明天先試着做一點,你來幫我嘗嘗味兒。好吃的話,我多做一點給你爸媽帶過去吧。我也不能光吃人家的。”

魏巒幾乎脫口而出一句“我媽不算是‘人家’”,好歹給他咽回肚子裏去了。不過就算是這樣也夠他欣喜不已的:“那明天……我還過來吃飯?”

“……你來呗。”範予歌輕聲說。魏巒轉過臉來看向範予歌,幾乎笑彎了一雙漂亮的眼睛。範予歌抿了抿唇,溫溫和和地垂了一下眼簾,然後轉身離開了廚房。

魏巒心裏甜蜜不已。

第二天他果然又來蹭飯了。範予歌用花膠做了兩道菜,一道是花膠雞,還有一道銀耳花膠炖奶。也不知道是魏巒已經有了愛慕濾鏡,還是範予歌真的做得很好,反正魏巒覺得他簡直沒吃過這麽好吃的廣東菜。

“……太好吃了,我前半輩子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啊……”魏巒幾乎是仰天長嘆。範予歌失笑道:“你才多大啊,怎麽就前半輩子了。”

魏巒義正辭嚴、大言不慚道:“那不管,反正我的下半輩子是從吃到這道花膠雞開始的。”

範予歌忍不住笑了出來。“就你嘴能。”他微嗔了一句,然後正色問道:“你爸媽吃得了清淡的嗎?吃得了的話我就這麽做了,你給他們帶回去就行。”

“吃得了吃得了!”魏巒點頭如搗蒜,“我們家做飯的阿姨是湖南人,下手挺重的。其實我早就覺得我爸媽這個年紀應該吃得清淡一些了。”

“也是。”範予歌很贊同。他看了看魏巒,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說:“現在人和環境都不比以前了,四五十歲正是很多病的高發期,薇薇他們同班的一個小朋友,爺爺奶奶還不到五十歲,爺爺就查出了肺癌,好像還不太好治。”

魏巒心裏發甜。範予歌這話雖然是關心,但是說出來多少有點不好的意思,範予歌的猶豫也正出于此。而他既然敢對魏巒說出來,雖然還有些猶豫,但這也是表明了範予歌既關心魏巒的父母,又相信魏巒不會因為自己說了這樣的話而認為自己不敬。

他這是……信任魏巒呢。魏巒別提多高興了,連忙應和道:“太對了,很多以前的老年病現在都越來越年輕化。我回去可得提醒着玲姨,讓她做菜下手輕點兒。不管怎麽說,防患于未然嘛,別吃得太重口總沒壞處。”

魏巒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讓範予歌松了口氣,露出了一個放松的笑容。魏巒也看着他傻樂,一邊想着下次要讓他一點顧忌都沒有就對自己說這些,一邊随口問道:“你父母親呢?在老家?”

範予歌不是本市人,他和杜心怡是同省的老鄉,只不過杜心怡出身小縣城,範予歌卻是從省會城市考到本市的。這些資料早在魏巒還沒見過範予歌的時候就已經調查清楚了,只是第一次和範予歌說起而已。

範予歌頓了頓,然後很簡單地說:“他們出國去了。”

“啊?”魏巒有些驚訝。國內供子女出國的父母不少,但子女在國內父母卻出了國的情況卻算是少數。魏巒疑惑道:“那你怎麽沒出國呢?他們是出去做生意嗎?”

問完他就後悔了。範予歌和杜心怡是同鄉,誰知道是不是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光看範予歌對杜心怡那情根深種的樣子,沒準兒他就是追着杜心怡考來了本市財大。不然想要學古漢語這種在財大毫無存在感的專業,無論是他們省還是本市內部,比財大合适的選擇都多了去了。

這麽一想,說不定範予歌根本就是為了杜心怡才沒出國的。魏巒一邊後悔一邊心中酸澀,對于杜心怡和範予歌那種強烈的愧疚感,和他現在對範予歌的愛慕混雜在一起,把他的腦子都攪成水泥了。

範予歌果然沒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站起身來一邊走向廚房一邊問:“花膠炖奶還要嗎?晚上沒做湯,要不你多喝點炖奶?”

魏巒含糊地應了一聲。

不過之後的幾天魏巒和範予歌都分別因為這樣那樣的事耽擱了,幸好花膠本來就是幹貨,一直到下周末,範予歌才一早就做了花膠雞和炖奶。中午魏巒幹脆在範予歌家裏吃了頓飯,下午的時候該炖的都炖好了,魏巒帶着密封得好好的保溫桶開車回到了魏家本家別墅。

前一天魏巒倒是跟他媽媽說了下午會回去,讓玲姨晚上別做飯,不過簡潔還以為魏巒是打算帶着爹媽下館子去,誰知道他帶回來那麽大幾個保溫桶。

“這是怎麽回事兒?”簡潔疑惑地問。魏巒說:“上次不跟你說了嗎,我有個朋友做菜很好吃,我把花膠拿給人家做了,不還得記着帶回來也給你們吃啊。不然讓兒子我吃獨食?我于心何忍哪!”

簡潔懶得聽他貧,她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朋友”這個訊息,目光頓時一凜。

不過她什麽都沒說,只讓家裏的阿姨把幾個保溫桶都拿到廚房去,晚上再打開上桌,然後跟兒子閑話家常地聊了些有的沒的。

魏海華下午也回來了,一家人去院子裏逗了一圈狗,回來的時候正是晚飯的時間,兩個阿姨已經把菜端上了桌。範予歌不僅做了花膠雞和銀耳花膠炖奶,還做了紅燴鳜魚、和蒜蓉西藍花,湯則是高湯獅子頭,幾個菜分量正合适,看上去色澤誘人卻又不見重辣,十分合宜讨喜。

簡潔有些驚訝:“你這朋友……是開私房菜館的嗎?”她看着那形狀圓滿的高湯獅子頭有點傻眼。魏巒得意道:“跟你說了是米其林大廚的檔次,你還不信,嘗嘗吧!”

确實是非常可口的菜,而且顯然并不是專業的廚師,口味很是家常,簡潔和魏海華都挺喜歡。

“以後跟玲姨說,家裏做菜也不能太重口。你看人家做的少油少鹽的,不也挺好吃?”魏巒一邊布菜一邊勸爸媽吃得清淡點。魏海華最近血壓血糖都在往上走,很是把兒子的話聽了進去,簡潔卻一直是若有所思。

飯後魏海華接了個電話,留魏巒在房裏陪簡潔看電視聊天,也就聊到了晚上的飯菜。簡潔反應淡淡的,魏巒一開始還以為是不合她的口味,心裏略有些失望,沒想到簡潔冷不防來了一句:“看這做飯的手藝還挺賢惠的,怎麽那麽能花錢呢?”

魏巒被她一句話說傻了,心裏砰砰砰地亂跳了起來。

這話是什麽意思?花錢?他往Cupressus裏一大筆一大筆打的錢被他媽發現了嗎?

魏巒心裏驚了一下,面上卻不顯,還是一副茫茫然的樣子:“啊?啥?”

“啊你個頭啊,”簡潔沒好氣地說,“不是嗎?你銀行流水走那麽勤,錢花得吓死人,不就是給這個小姑娘追這姑娘花的錢?現在追到了?”

果然……簡潔肯定是去查了魏巒的銀行流水。他一面心驚一邊暗叫自家母上大人真是陰險……啊不對,英明狡詐。而且他這一個月來花了那麽多錢,可不就是給範予歌花的?雖然既不算是為了追他,範予歌也不是姑娘。

但這話可不能跟簡潔這麽說,現在事情也還不能讓簡潔知道。他随即嗤笑了一聲:“這都什麽跟什麽呀,都說了我這朋友是個男的!我花錢也不是為了追他花的!”他以極快的速度編了個謊話,“你不是知道嗎,就那個帆船俱樂部,跟大群一塊兒投的那個,那個剛簽了一條新船,前前後後從我這兒走了好幾百萬。”

他話頭一轉,挺不高興地說:“媽你怎麽還查我賬呢?我都多大人了你還管我。”

“少跟我來這套,”簡潔瞪了他一眼,“你花起錢來什麽樣兒我不知道啊?上次聽你說給你做飯的人我就留心眼兒了,一查你賬果然有問題。你跟我實話實說,到底怎麽回事兒?那人是不是你在追的姑娘?騙你錢幹嘛?”

“哎喲真沒有啊媽……”魏巒都快跪下給簡潔磕頭了,“要不我明天帶你去見我朋友?讓他給您驗明正身?您怎麽老不相信我呢!”

“真是男的?”

“真是男的!”

“真是他給做的菜?讓你拿回來了?這人是誰啊?我認識嗎?”

“您不認識!我也就是回國之後才認識的,人很不錯,挺聊得來的。我現在這一天到晚也不在家,總不能我身邊認識個誰都得向您彙報吧?”

簡潔一臉懷疑,但還是轉開了視線,放過了這個話題,随後還不忘補上了一句:“投資也給我悠着點兒。別張習群說什麽你都就知道出錢,長點腦子。”

“您就放心吧!”簡潔終于放過了這個話題,魏巒簡直要開香槟慶祝了,連忙把話題又帶到了帆船俱樂部上,暗地裏盤算着待會兒要跟張習群串一下口供。

而簡潔眼中卻精光不褪,神色更加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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