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劉荨幹笑:“你有這麽酷炫的名號, 朕怎麽不知道?”

司俊微笑:“上輩子沒有, 不代表這輩子沒有。”

是、是嗎?他就說, 記憶中司俊雖然有神童之名,死的也很可憐,但是絕對沒有這麽中二的名號啊。

至于這輩子,被困于深宮,每天忙于學習這個世界各種知識的劉荨還真沒關注過。他把一切都交給了司俊, 自己只想着趕快多學點, 不要給司俊拖後腿。

因身後還跟着荊州的人,司俊只壓低了聲音逗了劉荨一下, 就停止這個話題了。

再說下去, 他就掉馬甲了。

劉荨見司俊沒有生氣的意思,他換上乖巧的笑容湊上去讨好道:“你還有什麽名號啊?朕一定牢牢記住。”

司俊道:“名號什麽都不重要了, 現在世人多以州牧,或公卿來稱呼我。”

言下之意,他已經過了需要用名號來推銷自己的時候了。

劉荨心想,州牧的位置還太低了一些,公卿也有些名不副實。等荊州的事穩定之後,他重開朝廷,到時候至少給小夥伴弄個丞相當當。

若不是怕那一幹忠臣撞柱子,小夥伴也嫌麻煩絕對不樂意, 他真想封司俊一個一字并肩王當當。

劉荨變着法子誇司俊道:“既然有膽子跟你并稱,看來那個孔瑾一定是個能耐人。他隐居在南郡幹什麽呢?收入來源是什麽?結婚生子沒有啊?劉景都沒有征召他當官嗎?”

司俊聽着劉荨那一連串的八卦,簡略回答道:“孔瑾已經成婚, 無子。他用盤纏買了些地,自給自足。劉景有征召他,他沒有答應。”

劉荨往周圍田地看了一眼,道:“親自耕織?這些隐士們能靠這個養活自己?”

司俊微笑:“是不是,陛下親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馬上要到了。”

劉荨看着周圍青青的麥子苗,翻身下馬道:“既然快到了,就走着過去了。朕正好看看這裏的麥子長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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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俊聞言,也跟着下馬,陪着劉荨巡視田地。

付風這一路已經習慣了劉荨對百姓的關心,對劉荨心血來潮并不感到意外;文晔只管自己保護皇帝陛下的職責,對其他事似乎都混不在意,至少臉上沒有露出什麽特別的神色。

但還有兩人,則露出意外的神情。

皇帝單獨出游,劉景既然已經選擇歸順,并孤注一擲将自己全部身家都壓在了皇帝身上,做出了他年老之後難得的大賭,自然不會有所限制。但為了親近皇帝,他肯定還是要近水樓臺先得月,比如把自己幼子劉聰塞在皇帝身邊。

荊州望族也是如此想,杜毅将自己最看重的兒子杜鑒也塞進了皇帝的隊伍。

劉荨一直和司俊說話,偶爾帶上付風,頂多再慰(調)問(戲)一下文晔,這兩小少年一直沒有和皇帝搭上話。

他們也不是莽撞之人,知道現在沒有自己主動搭話的份,就乖巧把自己當侍從看待,一直沒說話。

現在看到皇帝心血來潮跑去巡視田地,似乎對麥田了解頗深,兩人都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一直接受良好教育的劉聰忍不住皺眉:“陛下這樣,有辱斯文。”

他嫌棄的用袖子掩住口鼻。剛施過了農家肥的田地味道可不好聞。

杜鑒倒是沒有露出嫌棄神情。他既然被老謀深算的杜毅視作驕傲,自然不是劉聰這種喜形于色的傻白甜。他只是好奇的看着這位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皇帝陛下,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變貓變多了,劉荨的耳朵變尖了,劉聰話音剛落,他就回過頭:“你說朕有辱斯文?”

劉聰立刻臉色蒼白。

雖然他是個傻白甜,雖然他心直口快,但也知道這話不是自己該說的。

杜鑒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劉聰腦抽,這不過腦子的話脫口而出,聲音可不算太小。他不意外皇帝陛下能聽見,他只意外皇帝陛下會将此事堂而皇之的說出來——鑒于皇帝陛下親自來收服劉景,大概不想因為劉景這個沒腦子但是最受他喜愛的兒子和劉景撕破臉。

杜鑒心想,早些年的劉景可能的确是個枭雄般的人物,讓父親也樂意投奔,甚至将家族的未來壓在他身上。但年老的劉景至少在子嗣方面糊塗的不是一星半點。将這被寵溺得一點腦子都沒有的蠢貨放在皇帝陛下身邊,是特意讓皇帝陛下降低對這蠢貨的評價嗎?

雖然這蠢貨從血緣上還算是自己的表弟,但杜鑒實在是看不慣劉聰那模樣。

劉荨倒是沒有生氣,他只是好奇劉聰怎麽會說出這種話。

他打量了劉聰許久,打量得劉聰背後都冒出了冷汗,才道:“你可真不像劉景的兒子。”

劉聰:“!!!”

劉聰:“胡說!他們都說我才最像父親!”

杜鑒:“……”這傻子,他到底有沒有意識到,站在他面前的是能決定他未來的皇帝陛下?

顯然劉聰再次心直口快之後,又再次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立刻低下頭,想要道歉,又丢不開面子。

哦,這傻孩子還準備在皇帝面前保留自己的面子。他還以為他是荊州最尊貴的,把長兄都逼得去外地當郡守自保的小公子。

劉荨看着這個蠢萌蠢萌,像只炸毛小奶狗的小少年,忍不住換上了一副慈祥老爺爺的微笑,看得司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說你像的,是哪些人?”劉荨忍不住逗弄道,“雖說你看人不一定看得準,但荊州哪些人比較厲害,你聽總該聽過。那些人有沒有說過你和劉景像?”

“你雖沒有經歷過,但總聽說過劉景是怎麽單騎赴任的。你覺得,劉景是個斯文人?從你口中,怎麽會說出有辱斯文這種話。”劉荨指了指面前這片麥田,“你知道什麽是斯文嗎?滿口詩書禮儀,風花雪月,別說十指不沾泥水,連腳底最好都別沾。這種斯文,得有大把金銀養着,且心無旁骛,不理俗事才能做到。”

“可朕要管這麽多百姓吃穿住行,每一個銅子都得精打細算,每一寸田地都要思索着能種出多少糧食。只要躺在長輩的蔭蔽下,躺在祖輩積攢的金銀堆上,誰都可以當個斯文人,但唯獨皇帝不能。皇帝當個斯文人,那就是昏君了。”

劉荨似笑非笑的看着劉聰,道:“你知道劉景為了荊州這片在戰亂中尚且算作樂土的地,付出了多少心血嗎?不說其他,和士兵們同吃同住,平定叛亂這種事,斯文的小公子,你做得到嗎?”

劉聰滿臉赤紅:“我、我……”我當然知道,但是從未想過……

他總覺得自己是對的,他接受的教育也是如此,但皇帝陛下這一頓連削帶打,把他抽蒙了。

皇帝當然要關心百姓,關心百姓就該關心農田,所以頂着惡臭還興致勃勃談論那些污穢制作的農家肥……似乎沒什麽問題?可這真的很惡心啊,這種事交給下人就好,為什麽非要親自去呢?

劉荨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領兵打仗也可以交給下屬,劉景為何要親自去呢?歷代皇帝,又為何要親自耕織呢?你以為,這僅僅是做些虛僞的面子情,就為了得些無知老百姓的贊揚嗎?你啊,真不像劉景,一點都不像。劉景像你們大的時候,差點因黨锢之禍被關在牢中永不見天日。你無論見識還是膽氣,都遠遠不如他。可惜了劉景一身豪氣。”

劉荨見劉聰還是懵懵懂懂,絲毫沒有被觸動的樣子,遺憾的搖搖頭。

這孩子是真蠢啊。劉景怎麽會有這麽個兒子。這還能教的好嗎?

“算了,你聽不懂也無所謂,反正有劉景給你創造的條件,你當一輩子富貴閑人也沒問題,朕不缺這點錢,養得起你。”劉荨将視線轉向杜鑒,“劉聰是你表弟吧?你怎麽不幫他他說幾句話?”

杜鑒忙道:“陛下說話,草民不敢插嘴。”

劉荨似笑非笑,道:“劉聰不像劉景,你倒是很像杜毅。”

杜鑒心裏咯噔一下,陛下這話到底是誇獎還是诋損?

劉荨嘆氣:“你的确聰慧,也足夠自傲。不過,朕有句話送給你,別聰明反被聰明誤。”

杜鑒頓時似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了腳。

劉荨遺憾的甩了一下馬鞭,抽了一下無辜的草叢,道:“荊州就沒有還能看得過去的青年才俊嗎?不說比得過子傑,子傑天縱奇才,和他比實在是太欺負人了。但好歹能和朕差不多啊。”

嗯,誇自己之前,先狠狠誇一下小夥伴。

付風忍不住偷瞟了大胡子司俊一眼,嗯,司公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寵溺加無奈,仿佛就差說“陛下你随意浪吧”這句話了。

咦?為什麽付風會知道這句話的意思?當然是司俊在路程中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至于為什麽是“随意浪”,而不是“別浪了”……皇帝陛下的浪,能叫浪嗎?

欺負完兩個小少年,看這還涉世未深的小少年終于沒了其他小心思,那蔫嗒嗒的樣子,大概是想着回去要怎麽跟長輩交差,劉荨十分高興的上馬,不在路上浪費時間了。

司俊繼續無奈寵溺臉。欺負了人,陛下你就高興了是吧?你怎麽就這麽熊呢?這到底是跟誰學的?(蕭喵:阿嚏!)

————————————————————

馬又行駛了五六分鐘的樣子,在劉荨不斷追問司俊“你說快到了快到了到底是怎麽個快到了法”的車轱辘話中,衆人終于看到了一茅廬。

說是茅廬也不算,還沒簡樸到那地步。

那幾間草房是用竹子和泥土搭建而成,或許是因為設計的美感,或許是因為經常整修,房子看上去還不賴,像個小康人家。

在籬笆內,有一不算美貌的婦人正在喂雞,見一群從穿戴上來看就明顯是富貴人家的劉荨等人在門前下馬,她卻并不慌張,只是停下手中工作,對着衆人溫和一笑,道:“各位是來找郎君的嗎?郎君還在幹農活,并未歸家。”

劉荨笑眯眯道:“夫人可是卧龍家的?若是卧龍家,朕的确是來尋他的。”

那婦人聽劉荨自稱,淡然的神色頓時變得慌張。不過她舉止還是十分冷靜,并沒有慌了手腳。

婦人将喂雞的土缽放在地上,然後俯身下拜:“草民是孔家婦,草民拜見陛下。”

劉荨道:“請起吧,不介意朕先進屋坐着等吧?”

婦人臉上顯示出一丁點掙紮。

若是其他人,哪怕是劉荊州來了,以郎君之意,郎君不回來,她一律不放人,只說是郎君意思就好。

當然,若有人硬闖,她則以保護自己為主。

可對方是皇帝陛下啊,她怎麽能将皇帝陛下攔在門外?

雖然不知道為何皇帝陛下會來到這裏,但既然這人背後護衛之人有文将軍,身份應該不作假。

劉景也是來請過孔瑾幾次,雖孔瑾沒答應出山,但也給劉景出過不少主意。劉景身邊得用将領的面容,婦人也差不多都記得。

婦人雖有些見識,但在面對皇帝的時候,她還是慌了神。

劉荨好奇:“難道是孔瑾說過,不讓朕進去?”

婦人立刻臉色蒼白,忙下跪道:“并無此事!”

文晔對孔瑾頗有好感,忍不住幫忙道:“卧龍擔憂夫人安全,叮囑夫人,若他不在家,不能給任何人開門。”

劉荨點頭:“原來如此,那就罷了。你派人去叫卧龍回來吧,朕在這裏等着。”

婦人神情忐忑,不知如何是好。

司俊心中嘆口氣,道:“夫人去尋卧龍吧。”

婦人忙點頭,她害怕得罪了皇帝,連連告罪,然後親自去尋孔瑾。

司俊派了付風随婦人一同去把孔瑾請回來。

婦人離開之後,劉荨嘆了口氣。

這操蛋的封建社會,女子的地位還真是低呢。漢朝的女子地位還算比較不錯的了,但地位和後世仍舊沒得比。

見這婦人就知道了。在孔瑾不在的時候,她甚至連是否放人進門都不敢擅自做主。這地位,是放的足夠低了。

司俊見劉荨嘆氣的樣子,知道他思維肯定發散了。

司俊勸說道:“孔瑾隐居,萬事小心,陛下莫怪。畢竟他也沒想到,還會有陛下親自前來之事。”

劉荨搖頭,道:“朕不是怪那婦人,只是想着女子的地位也頗低了些,丈夫不在,連是否請人進屋,自己都做不得主。”

司俊哭笑不得。劉荨居然是在想這個,這還真發散的夠遠。

其餘人聽後,也覺奇怪。他們并未覺得婦人無法做主這一點哪裏做得不對,最多想着孔瑾把所有人攔在門外,實在是太不給面子了些。

不過這亂世中賢才各個都有脾氣,孔瑾還算溫和的。

換個思路想,家中只有婦人在,請一大堆男子進屋,也不合适啊。

劉荨又嘆了口氣。

好吧好吧,這是穿越者和封建土著的代溝。真懷念自己曾經的世界呢。他還是喜歡自己那個世界那些小姐姐們神采飛揚,自信自立的模樣。

孔瑾耕種的田地茅屋并不遠,很快他就趕了過來,給正立在門前,說不進屋就不進屋的劉荨磕頭請罪。

劉荨見那做農夫打扮的年輕人,道:“既然孔瑾已經到了,該給朕開門了吧。”

孔瑾立刻給劉荨打開門,請劉荨進屋。

路過孔瑾的時候,文晔忍不住低聲提醒道:“氣華,這是你的機會。”

因敬仰孔瑾賢才,文晔跟着劉景來了幾次之後,就和孔瑾成為友人。他當然知道,孔瑾一直隐而不出,是因為他心中尚且有匡扶漢室的心願。而目前所有勢力,都沒有讓他看到這個心願達成的可能。

而匡扶漢室,沒有比投靠皇帝陛下更合适的選擇了。

劉荨坐下之後,司俊立刻請婦人回房休息,自己接過婦人工作,給劉荨倒了一杯涼水。

他聽婦人說,涼水都是燒開後放涼,才敢讓劉荨喝。

付風本來想做倒水的工作,沒想到司俊速度太快,他一臉沮喪,心想回去之後,又得被付壽抽。

其他人以為司俊只是劉荨侍衛,倒是沒有意外。

劉荨讓孔瑾坐下,看着孔瑾惴惴不安的神情,開門見山道:“司子傑是朕的人,現在荊州也歸朕了,朕要重新打下這天下。”

孔瑾驚訝:“重新打天下?”

劉荨挑眉:“漢室頹微,朕可不會天真認為,朕想當個明君,這天下人就能讓朕當明君了。朕只好将這天下當做已經不是漢室的天下,一個個收服了,才能做其他事。”

孔瑾被劉荨一席話吓懵了。不過他畢竟是有卧龍之稱的人,立刻回過神來,道:“陛下此舉十分冒險……”

劉荨道:“最開始是挺冒險,不過現在益州和荊州都是朕的地盤,今後就不冒險了。”

劉荨頓了頓,道:“其實朕一點都不冒險,冒險的是子傑,辛苦子傑了。他還要裝亂臣賊子,還瞞住了益州上下所有人,朕到了益州,差點沒把益州上下給吓出毛病來,好不容易才讓他們接受了他們不是亂臣賊子而是漢室忠臣的事實。”

劉荨笑眯眯道:“他們那時候的表情可真有趣,朕覺得可以笑一輩子。”

付風:“……”陛下你原來是這種心思!陛下你這樣不太好吧陛下!

文晔和劉聰、杜鑒也跟着進來了,其餘士兵留在門外。他們三的表情也十分精彩。

司俊忍不住幹咳兩聲:“陛下!”

劉荨笑眯眯道:“以後孔瑾就是你們的同僚了,總要讓他知道一下內情,以後才好找共同話題嘛。”

付風幹巴巴道:“陛下,末将不覺得這個共同話題不錯。”

孔瑾要敢用這個和益州上下套近乎,絕對會被打。

劉荨搖頭晃腦道:“付小将軍,你居然學會吐槽了,你學壞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純白純潔,被朕一逗弄就臉紅結巴的小可愛了。”

付風:“呵呵。”

劉荨嘆氣,看,還會“呵呵”了,真的學壞了!

被劉荨吓得腦袋一片空白的孔瑾好不容易找回語言:“陛、陛下……這可真……”

劉荨接嘴:“真頑皮對吧?子傑也是這麽說朕的。人生不開心的事這麽多,朕總要自己找點樂子。”

司俊嘆氣:“陛下你的樂子就是看益州上下笑話嗎?”

劉荨道:“哪能啊,朕是這種人嗎?朕就是看着益州上下嚷着要和子傑割席斷義,覺得特別有意思。”

司俊:“……是啊,你還慫恿他們套司益州麻袋。”

孔瑾幹巴巴問道:“套麻袋?”

付風面無表情道:“套麻袋揍人,這樣看不到是誰揍的。”

孔瑾和荊州三人:!!!

好吧,至少可以看得出來,皇帝陛下和司益州關系是相當不錯了。怪不得皇帝陛下這麽信任司益州,司益州也肯将自己辛苦治理的益州拱手相讓。

劉荨道:“好了,不開玩笑了。你已經沒那麽緊張了吧?”

孔瑾驚訝:“陛下?”

劉荨道:“朕又不會吃人,你這麽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做什麽。嗯,現在表情自在多了。”

孔瑾心中不由有些感動:“讓陛下見怪了。”

劉荨道:“不見怪,不見怪,朕習慣了。嗯……作為和子傑齊名的人,朕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孔瑾正色道:“不敢與益州牧比,陛下請講。”

劉荨問:“孔瑾你種的什麽糧食啊?有幾畝地啊?出産多少呢?”

孔瑾:“……”陛下你不是該問國策嗎?問我種地幹什麽?

不過皇帝陛下問了,孔瑾還是老實回答了。

劉荨聽後驚訝道:“你還真是很認真在種地嘛。”

孔瑾苦笑:“草民還得養家糊口。”

劉荨誇贊:“不錯不錯。有擔當。朕聽聞你親自耕織之後,還以為你和大多隐士一樣,說是隐居田間,實際上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鄙視田人,不事生産,全靠家中妻子養着。”

“朕啊,其實一直不太理解有些隐士。你說不願意做官吧,有手有腳,還會讀書習字,找什麽工作糊口都沒問題吧?他們卻偏偏靠着妻子養着,到了飛黃騰達一天,還要抛棄糟糠。如果只是抛棄糟糠就算了,朕聽過最驚悚的一個隐士故事,是有一賢人借住隐士家中,隐士因覺得家裏貧窮,沒有好菜招待那賢人,顯得太不尊重,就砍了自己妻子的手臂,做成肉菜供那賢人吃。”

衆人臉色大變。

劉荨喝了一口涼水,慢悠悠道:“後來世人還誇贊那個人高德懂禮,那個人的地方官還給他錢財,讓他重新去娶新婦。可憐那斷了手臂的婦人,之後之事也無從得知,估計她斷了臂之後,就失血過多去世了吧。”

“所以讓朕去尋訪隐士,朕是拒絕的。朕以為,只要自己好好幹,治下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天下人才自會來尋朕。不過子傑天天在朕耳邊誇你,誇得你天上有地上無的,朕就被他趕到這來了。”劉荨看向表情一片空白的孔瑾,“如今一見,先生果然不似普通隐士,僅憑先生幹一行愛一行,接受自己處境,不自怨自艾,努力和農人學習耕種,和妻子一同将小家打理的井井有條,朕就知道,先生乃是大賢。”

“大賢才有如此心境。”劉荨嘆口氣,站起來,對孔瑾一作揖,“請先生勿怪朕之偏見,得罪先生了。”

孔瑾忙站起來稱“不敢”。

孔瑾苦笑:“有大才者,落于不好處境,心裏自然不平衡,陛下所說隐士不是無才,只是清高。草民本就出身貧苦之家,才能安于貧困。不過陛下,那斬斷妻子手臂……真有其事?”

劉荨點頭:“确有其事。還有人将此人推薦給朕,朕覺得,他妻子替他生兒育女,照顧父母,甚至做農活養他,最後被他斬了手臂,這還能叫禮儀周全?叫尊敬賢才?這明明是狼心狗肺的畜生。那賢人也得留下一輩子心理陰影了。朕可不覺得,這賢到哪去了。”

孔瑾苦笑:“從世人角度,可能真的覺得此人賢德吧。但草民也絕不會與此人結交。只一想,就覺得膽寒。”

司俊嘆氣。

這件事可在這個世界沒發生過,而是蕭悅給劉荨講的故事。這故事發生在蕭悅那個時代的三國時期,被人肉款待的賢人就是劉備,褒獎那人,給那人錢財娶新婦的是曹操。

因想着劉荨所處時間和漢末差不多,蕭悅塞了一堆漢末三國南北晉的故事在劉荨腦子裏,讓劉荨的記憶都有些混亂了。

司俊可沒想到劉荨會突然來這麽一招,還好沒吓到人。

司俊很想吧孔瑾扒拉進碗裏,劉荨要是把人吓走了,他可會頭疼。

孔瑾是聰明人,聰明人就想得多。他不由想,皇帝陛下肯定不會心血來潮,那麽皇帝陛下說這些故事,到底是有什麽意圖?

孔瑾思來想去也想不明白。

最後孔瑾老老實實問了。

劉荨看着孔瑾這麽直白的樣子,十分驚訝。聰明人不都是喜歡繞彎子嗎?這個聰明人居然會直接問!真是奇怪的聰明人!

劉荨道:“朕今日和你對談之事,很快就會傳出去吧。朕來尋了一次隐士,他們肯定就等着朕去第二次、第三次。一個個自恃身份也就罷了,若他們有和自己自傲相提并論的才華,有匡扶蒼生之能,朕願意一個個去請。但再弄出什麽所謂隐居就是靠妻子父母養,甚至殺了妻子父母兒女來标榜自己是清流的人,朕可不會收。”

“朕希望今日之事傳出,讓那些人息了用獵奇的行為來宣傳自己的心思,免得害了無辜人。”劉荨做悲天憫人狀,“楚王好細腰,宮衆多餓死。朕一言一行,都可能有難以估計的影響。朕必須事事三思而後行,不能讓本來的好事,被其他人為了讨好朕,變成了惡事。”

孔瑾頓時茅塞頓開。

的确如皇帝陛下所說。當皇帝陛下取得了荊州之事傳開,世人皆知皇帝陛下并非傀儡,當是值得托付抱負的明君。到時候,想要引起皇帝陛下注意力的人肯定非常多。

皇帝陛下已經遇到一次用殺妻來宣揚自己名聲的人,以後會不會有更多想要走如此捷徑的人?皇帝陛下仁德,怎能容忍這種事?定是要早早斷了這些人的念頭才是。

皇帝陛下一箭雙雕,先考驗了自己品行心境,此事傳出之後,想要獨辟蹊徑之人也會偃旗息鼓,

孔瑾深呼吸一下,對劉荨叩拜道:“陛下仁德!”

劉荨眼神有點飄:“先生請起,朕當不得此名。”糊弄過去了。所以一緊張就忍不住嘴上跑火車什麽的,這毛病一定要改。只是這是上輩子帶來的習慣,要改不容易啊。

啊啊啊啊子傑你的眼神不要這麽可怕,回去不要唠叨朕,朕已經錯了,真的錯了,朕有在反省QAQ。

司俊微笑,微笑,保持微笑。

陛下,以後咱們提前寫好劇本,你背臺詞好不好?

劉荨心虛別開視線:“不說這些難過事了。先生既然親自耕種,對糧食肯定很是關心。先生是否有聽過益州推廣的新作物?”

孔瑾眼睛一亮:“草民聽農人說,益州有不占良田的新糧食,還有比麻更輕柔保暖的新織物,可是真事?”

劉荨點頭:“的确是真事。”

劉荨詳細介紹了一下玉米、土豆、紅薯和棉花,道:“等這些豐收之後,朕還想推廣南瓜、辣椒、白菜等。這些都是豐富百姓菜籃子的工程,讓老百姓飯桌上能多幾道菜。這些作物都很好儲存,放在地窖,可以儲存一個冬季。不過朕有些猶豫,現在需不需要向其他州郡推廣。從大局來說,新的作物能提供更多的糧食,讓朕這邊實力更加強大,也能吸引更多的老百姓來益州……嗯,現在還要算上荊州。”

“但朕在荊州一路看來,即使荊州牧治下已經算較為安定,百姓面上仍舊很是凄苦。朕問過荊州官吏,荊州雖內部動亂較少,但未抵禦外敵,內禦賊寇,征兵征糧仍舊不可少。若遇上風調雨順之年,百姓果腹仍舊很勉強,稍稍遇上些災害……唉。”

“若現在就将種子和種植方法帶往其他州郡,老百姓能多得些口糧,可能在朕平定天下之前,日子會好過一些吧。”

劉荨苦笑:“雖朕知道這不符合大局,大丈夫行非常之事,做非常之人,有時候得狠下心腸。可朕……真的心疼。無論現在他們被誰割據,但他們都是朕的子民,朕心疼啊。”

“以先生高見,朕該如何是好?”劉荨沮喪。

他這件事也已經和益州讨論過了,益州上下都不同意他“資敵”的行為。只有司俊理解他,說會支持他的一切決定。

司俊這麽理解他,他就更不敢輕舉妄為了。

他不能因為自己的恻隐之心,害了将身家性命壓在他身上的人。

孔瑾沉思半晌,才道:“益州官吏肯定不同意陛下将新糧種分享吧?”

劉荨道:“除了子傑之外,都不同意。子傑說支持朕的決定,所以朕就更不敢亂來了。人有親疏遠近,朕不能因為仁德的名聲,害了益州将士。”

孔瑾忍不住微笑:“陛下這是真的仁德。”

若因為仁德的名聲,反而誤了大事,這不是聖人之仁,是婦人之仁。

不過……看着劉荨臉上不作僞的心疼糾結神色,孔瑾心中嘆氣。

若天下無奸臣,若世間無割據,現在皇帝大概已經在造就一個他心目中的盛世了吧。

這不是皇帝的錯,是天下自私自利,想要自立的人的錯。

孔瑾覺得,他一定要竭盡全力,替皇帝陛下分憂。

他勤讀苦學,不就是為了這一日嗎?

孔瑾跪下磕頭道:“不過也不是一定不能推廣,若陛下信任草民,給草民些時間,草民思索一個完全之策。”

劉荨瞪圓了眼,像只貓兒一樣:“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不過先生也不要太為難自己,成最好,不成,朕早日平定天下,百姓們也能少些受苦。先生是先随朕在荊州住一些時日,還是朕先派人送先生去成都?”

孔瑾雖很想跟皇帝多處些時間,但他必須先更了解那些新作物,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斷。因此他道:“草民想早去成都,了解新作物之事。”

劉荨點頭:“好,先生收拾一下,朕明日就派人來送先生去成都。先生去了成都就去尋劉初,朕會修書一份給先生。劉初會盡力配合先生。”

孔瑾自然知道劉初是誰。劉初本早年成名,後隐姓埋名,誰都不知道劉初去了哪。後來傳聞陛下入成都之時,也同時傳出劉初一直在益州做官之事。

孔瑾在心中細數益州現在的賢才,突然覺得壓力有點大。

不過,既然司益州都對皇帝陛下推薦他,皇帝陛下也如此信任他,就算同僚再厲害,他也不會畏懼。

孔瑾在心中燃起熊熊火焰。

作者有話要說: 劉安殺妻的故事,雖然是《三國演義》作者的杜撰,是為了烘托劉備在民間的崇高威望。在《三國演義》中,劉備和曹操都沒覺得這事有不對,曹操還嘉賞了劉安。可見當時社會環境就這樣。不過在軍閥混戰的亂世中,哪僅僅是胡人不把漢家女子當人?漢人自己也把女子當儲備糧。吃婦孺人肉的事很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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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要姐做皇後?行,領着千軍萬馬過了霹靂火雷陣先!
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