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站在制高點，程鋒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高處不勝寒”。

他沒有心思去管自己是不是留在了A班，他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最下一排，身形單薄的原曉肩膀上。

念完名次後，人群開始動了。

更換等級的練習生要到後臺去更換他們的衣服，那些只穿過短暫三天的服裝，就這樣要脫下來。

那天……原曉是那麽開心。

但是現在……

程鋒剛想往下沖，一個工作人員就攔在了他的面前。

幾臺攝影機從各方位追過來，開始依次拍攝幾個保留A班的練習生們的感想。

就是那一剎那的攔截，程鋒眼睜睜地看着原曉的背影随着人流攢動，消失在了他們來的那個通道之中。

·

後臺，一塊用來堆積舊衣服的臺子上，已經堆滿了練習生們換下來的衛衣。

都是嶄新的衛衣。

作為物品它們是很可憐的，僅僅擁有了三天的主人，就變成了不值一提的垃圾。

原曉看着那堆衣服，低頭捏了捏自己身上的衛衣，沒有出聲地嘆了口氣。

如果能一直穿着這件衣服該有多好啊……

原曉的指尖觸碰服裝的下擺。

Advertisement

至少程鋒可以一直穿着這件衣服……

拉開衛衣往上擡，露出原曉平坦的小腹。

換好衣服，出去給程鋒加油吧。

灰色的衛衣籠罩住原曉的頭頂，取下的眼鏡放在一旁，細小的絨毛接觸原曉的眼眸，擦去了那一滴湧出的液體。

等到灰色衣服穿好之後，原曉綻放出一個笑容，往前臺又走去。

·

煩人的單獨拍攝一直持續到了最後一個更換等級的選手換好衣服。

從導演的角度來說，這種單人拍攝的素材當然是多多益善，否則剪輯根本無從下手。

程鋒再狂，此刻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練習生，他不能在這種時候和攝影師們正面起沖突，只能耐心地配合拍攝。

最後一個換好衣服的人走出，攝影機收走的剎那，程鋒剛想往下走，就看見winners的六個人又站上了舞臺。

這一次拿話筒的不再是葉啓凡，而是顏杭。

“好啦~經過剛剛啓凡哥的宣布呢，現在你們也已經重新擁有了自己的等級，我看到很多人偷偷地哭了，是不是呀？”

顏杭這話一出，程鋒心中忍不住一跳，連忙去看原曉，原曉側着臉，臉上卻是陽光燦爛的笑容。

程鋒心裏一沉，忍不住暗罵原曉，神色十分不愉快。

“等級當然很重要了，但是等級這種東西，是無法定義一個人的。”顏杭吸了口氣，“因為它是死的，但是人卻是活着的。”

“這一秒是A的你，如果不努力，或許就會變成F；而現在是F的你，通過百倍的努力，未來或許也是一個A。這都是不一定的。”

無論這是設計的臺詞也好，還是顏杭發自內心的話也好，都多少安慰到了降級的選手，令剛才因為分等級而壓抑起來的氛圍好了很多。

但程鋒的心卻更沉了。

原曉就是從“A”跌落到“F”的，可是，他沒有努力嗎？！這是不努力的問題嗎？！

一眼掃下去，原曉還是挂着笑容，看着臺上的顏杭頻頻點頭。

笨蛋！這是什麽品種的大笨蛋！

狠狠地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程鋒不敢再看下面笑着的原曉，只能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臺上的顏杭身上。

顏杭說完安慰的話，終于開始cue流程。

“不過呢，那些目前拿到A班的孩子們，你們上一階段的努力，也仍然有禮物的回報。”顏杭笑着說，“這個回報就是，初次舞臺的C位，會在你們九個人中産生！”

除程鋒和陸方知外，其他A等級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露出驚喜的表情。

原曉終于回頭，對程鋒做了個加油的手勢，程鋒滿臉肅然，心情不佳，沒有理他。

“我來詳細地介紹一下規則。”耐心地等待攝影機拍好驚喜表情做素材，顏杭才接着說，“接下來呢，每個A班的孩子會有兩個小時的準備時間，将主題曲的呈現方式，通過你的想法改編。”

“兩小時後，就在這個攝影棚內，九位A班的練習生逐一展示自己的改編成果，并由其他的九十位練習生投票，選出你最喜歡的改編。”

“投票最高的一位A班練習生，就會成為初次舞臺的C位。”顏杭說完規則，笑嘻嘻地看向方雲華，“隊長，還有需要補充的嗎？”

“補充一下投票方式吧。”方雲華接過話筒，“本次投票，會采用直接投票的方法——只需要你站在你覺得好的練習生的背後，就算投票成功。”

……什麽？王束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臺本，又看了看臺上的練習生們。

“應該沒問題吧？”方雲華回頭笑着看導演，“這樣節目效果好一些。”

王束愣愣看着方雲華，感覺自己胸中血氣翻滾。

你怎麽可能是想的節目效果！根本就是為了追求公平吧！是怕節目組在投票環節做手腳對吧！

可事實上，節目組确實是在投票環節做了手腳的。

一開始節目組準備選用投票箱投票，投票箱中設了夾層，目的就是為了萬無一失，保證陸方知能夠成為初次舞臺的C位。

面對方雲華笑嘻嘻的目光，王束冷汗都要下來了：

他當然知道原曉的降級是怎麽回事，也知道方雲華對這件事情有多不滿，甚至和林賢業大吵了一架，最後是通過條件交換才生生硬壓下來的！

而且，如果不是對winners有知遇之恩的老板親自出面，這個帶着團隊大殺四方的可怕隊長，是絕對不會妥協和讓步的！

然而那種妥協和讓步，其實也只有唯一的一次。

如果這一次還讓方雲華讓步，他一定會毫不妥協，幹脆玉碎地退出這個節目，到時候輿論……

王束瑟瑟發抖，不敢有任何不同意的意見，只能說：“是沒問題，但我還是要彙報一下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次的拍攝沒有記者在，導演可以随時叫停，向高層詢問無法解決的問題。

“好的，那拍攝暫停麽？”

“先暫停，先暫停……”

拍攝暫停，場控過來控場，分了一些零食給所以人墊着，不能亂下座位。

導演擦着一頭冷汗去一邊打電話，片刻後，又擦着冷汗回來。

“不同意嗎？”方雲華笑着問。

“沒有沒有，其實我們覺得您提的建議還是很好的……”導演又擦冷汗，“就是這個方式方法……”

“我還有第二種方法，用貼便利貼，支持誰就貼到誰身上，我覺得也不錯。”

笑嘻嘻地揚起自己手中的一疊便利貼，方雲華沖導演揮了揮。

這有什麽根本性的區別嗎？！

王束只能又笑，回去打電話，最後商量出了還是按方雲華最開始說的，直接站到自己覺得最好的選手背後這個方案。

在場的練習生們能揣度出剛才一定發生了什麽不尋常的事情，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最後便被為了拍攝效果更好商量這個理由應付了過去。

陸方知靠了一聲，低聲怒斥節目組提前不想好，現在來心慌。

姚嘉瑞懶得理他，用耳機聽主題曲，抓緊時間找靈感。

程鋒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地靜坐着，一直盯着原曉的背影看。

商量的這十幾分鐘，除了剛才那一個加油的動作，原曉沒有再給過他一個表情。

原曉越不理他，他心中的冷意就越深，坐在位置上，程鋒滿心就一件事：

我想撂挑子不幹了。

“好啦好啦，細節都商量好了，那我們重新錄制一遍吧~”

說話的是顏杭，他活力的聲音喚醒了練習生們，大家站起來，重新錄制規則宣講的part。

這一次顏杭還是cue了方雲華，方雲華按設計的臺詞講完投票方法，總歸沒有再起波瀾了。

講完規則後，A班練習生先行離開，到A班練習室準備一會兒的比賽。

而其他班級的練習生則獲得了半小時的休息，半小時後再回班級練習室，完成一些日常的練習。

跟着A班從左側的臺階下去往練習室走，程鋒沒有機會和站在右側臺階底端的原曉打照面。

沉着臉走進練習室中，剛才想撂挑子的心情并沒有随着時間推移而減弱。

沉默地走到教室的角落，程鋒一臉不爽，煩躁地看着整個練習室的人，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練習室的門被推開了一角，方雲華冒頭而入，和幾個練習生都打了招呼後，方雲華走到程鋒面前。

他和程鋒平時差不多高，現在程鋒靠着把杆，就比他矮一些。

居高臨下地看着程鋒，方雲華不屑地“切”了一聲，小聲道：

“你算什麽天才？我實在是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