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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回到宿舍,三個舍友都還沒回來。她在宿舍裏踱來踱去,不知道要幹什麽,滿腦子都是靳成的眉靳成的眼,那裏似乎隐藏着深邃的東西,輕易撩動了她的心。他站在陽光裏,卻眉眼沉郁的樣子定格成了一幅畫,卷卷卷地幀裱在了她的腦海裏,從此不肯忘。

能夠作為全校新生的代表在開學典禮上演講,他是需要多優秀才能夠在校院領導的衆多關系學生中脫穎而出,更何況這所著名高等學府本身就不乏卧虎藏龍者。

他剛剛應該記住她了吧,她自信她的笑容夠傾國傾城,她的背影夠迷惑萬千少年。其實她不想做什麽的,只是想讓他認識她而已。嗯,就這樣。

蹦來蹦去,蹦去蹦來,她要幹什麽來着?對對對,她要喝水來着。拿起杯子走到飲水機旁邊剛要打水,宿舍門突然“砰”地被打開,不不,是被大力踢開,林曉筠同學左手一只凳子,右手一只凳子,嘴裏叼着那包未吃完的零食,怒氣沖沖地站在宿舍門口,對小溪怒目而視。她像扔垃圾似的把倆凳子扔在地上,吐掉嘴裏叼的零食,雙手叉腰尖聲喊道:“任小溪!你太過分啦!讓我累死累活幫你拎凳子回來,你居然是去跟我搶男人!”

“可不是嘛!在人家面前腆着的笑臉,整個一谄媚相!”舍友文君從曉筠身後閃身進來,似笑非笑地譏諷。不過小溪知道她并無惡意,幾天相處下來,也大概知道宿舍其他三個人的秉性。來自江南小鎮的文君小妞長得吧,清清秀秀的,可偏生就長了一張比較毒的嘴巴,說話絲毫不會跟你客氣,三言兩語能把你譏諷得無地自容,完全沒有江南姑娘的那種溫婉如水啊!而且,此妞號稱外院新生代八卦一姐,才開學沒幾天,她幾乎已經掌握了整個學校的八卦新聞,上到校花校草的秘聞,下到校園裏情侶約會的好去處,中間還順帶摸清了外院系主任的兒子是個同性戀。

“向人家自我介紹的時候說是外院的沒,別丢外院女生的臉哈!”另一個舍友李沙沙也走進來,把曉筠扔在地上的凳子扶好。她是一個來自東北的女孩,有着東北女孩的一切特點,長得牛高馬大,很熱情很自來熟,就是不愛說東北話。

啊?她們都看到了?可是,她是一副谄媚的樣子嗎?

小溪走過去安撫林曉筠,拍拍她的肩膀:“乖,別生氣,姐改天給你買一堆可比克。”

“你說的!”

小溪鄭重地點點頭。

一筒可比克足以收買曉筠同學對靳成的一見鐘情。

“任小溪同學,你看上那個新生代表啦?”文君湊臉過來,神秘兮兮地問她。

“沒有啊,我只是想認識他而已。”

“哎,你別不好意思承認,我告訴你,靳成可是一炙手可熱的人物啊,你想啊,咱學校牛人夠多吧,靳成作為新生代表,那等多牛才能夠啊!我跟你講,靳成就是一香噴噴的五花肉,涎着口水等着的人多着呢,你要喜歡人家,可得趁早下手啊!”

文君同學,可不可以不要把人家比喻成五花肉?不過小溪居然覺得她這個比喻很奇妙,被她這麽一描述,仿佛靳成就真的變成一盤香噴噴的五花肉,她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

嗯,既然那麽多人想吃五花肉,而五花肉只有一盤,那她得早點下手才行。

但是她還沒想好該怎麽吃掉這一盤五花肉,所以只好決定先混個臉熟。

于是,有那麽一段時間,任小溪同學就像幽靈一樣,時不時出現在靳成可能出現的地方。

比如——

圖書館。

學校的圖書館是本市十大标志性建築物之一,藏書千萬冊。裏面的裝潢更是舒适安逸,一層一層樓被分成不同的區域。有專門提供給考研的一排排長桌長椅,有的區域是剛好幾個人圍坐在一起的圓桌,有的樓層甚至設計成了非常有格調的咖啡廳,學生可以借書在裏面看,只不過,除非你半夜就來排隊等着開門,否則是根本找不到一席之地的。

靳成清矍的身影出現在圖書館的時候,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觀視的。他已經申請修學大二的課程,所以他需要從圖書館借點教材。

他忽視掉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雜七雜八的目光,熟稔地徑直走到放置經濟類書籍的區域,對着手裏紙張上從大二師兄那裏抄來的課程名單,一本一本認真地對着書名,作者,出版社,完全符合才抽出一本,然後在紙上劃掉。

《宏觀經濟學》,東北財經大學出版社。修長又有點粗糙的手指輕輕在厚如牛津詞典的各版本《宏觀經濟學》上滑過,終于找到,一樣的作者,一樣的出版社,封面的顏色都是一樣的。

稍稍用力地把書抽了出來,靳成突然動作停滞,愣住了。

小小縫隙那邊,小溪漂亮的側臉就這樣完美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小小臉蛋上是抑不住的燦爛笑意。

他甚至看到她假裝找書掩飾的笨拙,看到她刻意驚訝地擡起頭來發現他,然後臉兒像春日裏燦爛綻放了的花朵。

她朝他揮了揮手。

“嗨,進城,我們又見面了,真是好巧哦。我是小溪呀,就是清澈的小溪流那個小溪,你還記得我嗎?”小溪低着聲音說。

他當然記得。

自從她那番無厘頭的自我介紹之後,各種關于她的小道消息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時不時飄進他忙碌的耳朵裏。班裏那幫無聊的人總是時不時跳出來拿他們取樂,甚至傳言說她是外國語學院的院花,不僅人長得甜美,而且是以全院第一的高考成績被外國語學院錄取的。他們就一直慫恿他去追她,說既然她有意,何不樂見其成。還嚷嚷着說搞定了院花,外國語學院的衆多美女還不是手到擒來,以後哥們的單身問題就靠他解決了。

只不過,他加入了院學生會,接了兩份家教,還要在三年的時間裏修完四年的課程,他的耳朵實在是抽不出一點點時間來聆聽他們的教誨,更是抽不出一點點心思來談戀愛。

所以這種無關人等,只能以禮相待。他壓低了聲音問:“你也是金融學院的嗎?”

太羞恥了!居然被瞬間秒殺!

小溪望着他高挺的脊背在櫃臺那裏辦理借書手續,咬了咬下嘴唇,暗暗對自己說要再接再厲。

于是——

學校的飯堂裏。

中午下課的鈴聲一響,各路人馬從不同的教學樓裏湧出來,腳步匆匆地争先恐後彙集到食堂,好像走慢一步就沒有飯吃了似的。

靳成被渴望食物的人流湮沒,雲淡風輕地走到食堂最便宜的線上。這條線并不是很多人,每次都是十幾個這樣子。便宜并不代表着難吃,只是品種比較單一而已。他看着那條全食堂最貴的的線,歪歪曲曲的隊伍幾乎排到了食堂門口。這世上還是富人比較多啊,像他這般窮苦的學生簡直要滅絕了。

不知道為什麽,強烈地感覺到後脊背被人死死盯着,讓他微微地發麻。他下意識猛地回過頭來,果然!

任小溪在靳成轉過身來的瞬間,嘴角迅速彎成了一道好看的弧線,仰頭看着他的樣子,居然,單純無辜得像個孩子。

擡手揮了揮,熱情地打招呼:“嗨,好巧。”

回應她的是靳成淡漠的背影。

又比如——

學校後邊空曠的草坪。

一大早,這裏基本上沒什麽人,除了早起來晨讀的勤奮學生。

靳成從背包裏拿出一本商務英語。開學的第一天起他就在這裏讀英語了,每天六點鐘準時出現,直到八點鐘第一節課預備鈴響,每日不斷。他清朗的聲音飄揚在空曠的草坪上空,這種毫不被人打擾的自由讓他感覺非常好。

踏入大學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在全球經濟越來越趨于一體化的背景下,精于本專業之外熟練掌握一門外語,才能夠讓他在日益激烈的就業狂潮中不被擠死,占據優勝的主動席位。

正當他操着純熟的口音朗讀着一篇商務郵件的範文時,一個比他更純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似在朗讀優美的英文詩歌。

他不用轉身也知道這個聲音是誰的。

這次,靳成有點惱怒了,在學習的時候,他不喜歡被人打擾。他轉過身來:“任小溪!”

“嗯哼。”小溪完全自動忽略他語氣中的不悅,用非常英文範的調調回應他。

“你來這裏幹什麽!”面對小溪的頑強精神,他的理智冷靜什麽的通通跑去見上帝,問題都顯得笨拙。

“嘻嘻,你耳朵聾啦!我當然是在念書啊!”小溪嬉皮笑臉。

“……”

小溪見他盯着自己默然不語,于是繼續說:“哎呀,你心裏肯定在想,人家來讀書,你也來,肯定是故意的。”

他繼續盯着她,他倒要看看她有什麽說辭。

“進城,我是外國語學院的唉,我不來讀書難道要做啞巴英語啊?倒是你,一個金融專業的學生,為什麽要來和我們外院的搶地盤,不會是知道我也在這裏晨讀吧?”

簡直要被她氣死!

靳成拎起草地上的書包,沒好氣地要走掉。

“這地盤讓你了!”他說。

最近這個漂亮的女生總是莫名其妙出現在他面前,打個招呼,然後走開,他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是自動産生一種戒備抗拒的心理,戒備她會以他無法預知的方式出現在他的世界裏,擾亂他的人生計劃。雖然也經常會有一些女生的刻意搭讪,若有若無示意的好感,但他總能平心靜氣很好地處理掉,可是每次這個女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時候,他真的感覺到與其他人不同。

靳成想,大概是因為她有一臉可恨的燦爛笑容,晃得他眼花。

小溪看着他直挺的脊背,嘴角不自覺翹了起來,逆着光,是很好看的弧度。他很高,喜歡穿襯衫,習慣袖子挽半肘,衣角會翩飛。

是她喜歡的模樣。

“進城……”小溪沖他的背影大聲地叽哩咕嚕說了一句。

他頓了頓腳步,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只聽懂了自己的名字,後面那句聽起來像是法語,卻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小溪踮着腳尖,背着手,得意地笑了。

這是她在二外法語課堂上新學到的一句話,意思就是——

靳成,我喜歡你。

又比如,自習教室,校道裏,體育館裏,甚至是在男女廁所的門口,小溪也會驚喜地恬不知恥地說:“進城,你也來上廁所啦!”

靳成終于不勝其擾,他攔住假裝要與他擦肩而過的任小溪同學。

“你不知道随便打擾別人的生活是不道德的嗎?”靳成的聲音一貫的清冷。

“你不知道随便不理睬別人是不禮貌的嗎?”任小溪的聲音一貫的嬉皮,端着的笑臉真的,真的,真的讓靳成很想狠揍她一頓。

該死的君子風度!

“不過,進城同學,我有個疑問,我哪裏打擾到你的生活啦?”小溪把笑臉端到他面前。

靳成不答反問她:“你沒事總跑來金融學院幹什麽!你們外院在這邊是有活動還是有教學?”

金融學院與外國語學院基本上算是泾渭分明的那種,都有各自的活動區和教學區,而且各自占據校園的一角。若不是刻意往來,倆學院的學生就算四年都未打過照面,也是正常不過。

小溪倒也坦白,她說:“我來,是為了和你偶遇啊!”

這樣的坦白,他倒不知道要作何反應了。眼前的女生,太無恥了,他無法用過往經驗來處理。

“說吧,你到底要幹什麽?你總是這樣莫名其妙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打擾到我了。”

小溪很認真地想了想,終于下定決心,一字一字地說:“我想,吃五花肉!”

見他皺了皺眉,她又問他:“你明白?”

無聊!靳成扔給她一副“明白你妹”的表情,走了!

不過,時間一長,靳成大概也看出來這個姑娘真的沒什麽惡意,而且她的英語口語比他好,然後,他們竟然莫名地真成了朋友!

是朋友!不是男女朋友!

啊!!小溪要欲哭無淚了!她不是只想和他做朋友啊!她是想,她是想——她是想什麽來着?

好吧,事已至此,那就做朋友吧。

權且先做朋友吧!

可是,靳成這個朋友做得實在是太稱職了,一臉正氣浩然的樣子,真是讓人不好下手。

他會很适當地關心你,會很恰當地在乎你,會替你想一些事情,但絕對不會跟你搞暧昧。

不過,只是跟他做朋友,好像也挺好的。他真的是那種,就算只做朋友,也會覺得很好的人。

站在他身邊,會有一種如山的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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