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柳府的車夫甚是盡職盡責。

他将清霧送到後,見窦媽媽正抱着清霧好似騰不開手,就沒立刻離開。不待清霧開口,便幫忙叩了鄭天寧大門上的門環。

清霧的心裏着實捏了一把汗。

她暗暗思量着,如果裏面沒有人應聲,車夫還要好心地将她直接接回柳家的話,該尋個什麽借口在半途下車比較好。

這念頭剛剛冒出來,裏面就有人高高應了一聲。車夫見裏頭有人,笑着和清霧、窦媽媽道了別,說好了來接清霧的時辰,這才告辭離去。

清霧本以為裏面出來的會是這兒的老管家。誰知大門一開方才發現,裏頭站着的竟是鄭天寧。

此時的他口中咬着個酒壺的邊緣,一手拉着大門,一手籠着衣襟。因着沒系帶子只靠抓住,且在內衫之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裳,兩件就都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露出了大片白皙皮膚和鎖骨。

清霧前世時夏日裏見多了露出大片肌膚的人,見到此種情形只微微驚訝了下,沒甚大的反應。

但土生土長的窦媽媽就不同了。

她看了後,瞬間背過身子将清霧擋在身後,有些愠怒地說道:“鄭公子這是何意?莫不是看輕了我們姑娘,覺得尚且年少,便可輕狂對待?”

鄭天寧松開大門,慢慢擡手,把酒壺拿在手中。懶懶一笑,這才開了口:“難道嬷嬷以為,他會讓一個輕狂之人當小丫頭的先生?”

晃晃酒瓶,他又抿了一口酒,“即便只是名義上的。”

聽他這樣說,窦媽媽的臉色方才好看了許多。轉念一想,方才鄭天寧不過是來應門而已,并不知曉來的是清霧。

于是歉然說道:“是我太心急了。還望鄭公子不要怪罪。”

不過,依然背轉身子,并不讓清霧看到鄭天寧那邊。

鄭天寧想到小姑娘澄澈的雙眸,掩唇輕咳一聲,将酒壺擱到了門旁的地上。雙手翻飛,系着裏外的衣裳帶子,問道:“小霧兒今日來做甚麽?為師記得還不到日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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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媽媽正要回答,清霧扯扯她的衣袖,示意自己需要人幫忙,自然要自己說。

窦媽媽看鄭天寧已經系好衣帶了,這才轉回身子,讓清霧将事情與鄭天寧講了。

雖清霧寥寥數語,但鄭天寧聽明白了。

他神色莫名地看了清霧一眼,靜默了片刻。這便帶了兩人往府裏停置馬車之處行去。

“我這裏管家家裏有事,請了半日的假。可巧你們這時候就來了。沒有別的人在,我只能自己去開門。”鄭天寧邊檢查着車子,邊解釋着剛才的行徑,又道:“洛府離我這裏還有些距離,我駕車送你們過去罷。”

清霧沒想到他居然還會這些,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瞧。

鄭天寧哈哈大笑。确認車子如今的條件尚可後,說了句“你們先上車”,就甩着袖子離開了。不多時,又行了過來,卻是已經套了件厚厚的灰鼠皮披風。

雖說洛太醫和鄭天寧并不相熟,但兩家離得并不太遠,故而鄭天寧還是知道洛府的位置的。

到了目的地後,他将車子停在了門外。朝清霧說了幾句示意她好了後叫他一聲,這便鑽進車子,補眠去了。

洛府門房的人不認識窦媽媽,卻還記得清霧。上一次清霧來的時候,洛太醫對抱着這個小姑娘的少年十分敬重。這一回門房的人見了她們,就也客氣許多。

只是當窦媽媽說起來意後,門房卻是一臉的為難。

原因無他。洛太醫,如今不在府裏頭。

“不在府裏?那是去了哪裏?”

“今兒老爺當值,已經進宮去了。”

清霧正打算問問門房的人,岳莺在不在。這時不遠處恰好響起了陣清脆的笑聲。

“怎麽?來了也不進屋坐坐,只在大門口杵着。可是覺得我們這裏的茶水不好喝了?”

伴着話語聲,一個五官秀麗的少女行了出來。

正是岳莺。

她抱着一個藥箱,穿着外出的行裝,顯然是正打算出門去。

見到她,清霧十分欣喜,叫了聲她的名,後察覺不妥,又改成了“岳姐姐”。

岳莺笑着擺擺手示意無妨。朝鄭天寧的馬車看了眼,轉眸笑望清霧。見清霧一臉愁容,這才止了笑,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清霧便将三哥生病的事情說了,“三哥發燒,一晚上不退。家人很擔心。”

清霧看了看岳莺的藥箱,明知她可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可一想到家裏的狀況,還是有些猶豫地開了口,“不知道岳姐姐有沒有時間,能不能幫忙看一看他?”

小姑娘神色焦急,說起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都帶了一絲顫。

岳莺這便曉得,恐怕小姑娘口中“三哥”的病情,或許真的有些棘手。

“你莫慌。與我說一說,你哥哥的病症到底如何?有沒有特別之處?”

清霧沒能得以見到病中的柳岸風,自是不知曉。但窦媽媽聽聞了些,就大致與岳莺說了。

岳莺暗自思量了下,心裏頭有了四五種猜測。對清霧說了句“你等我會兒”,便轉過身急匆匆離去。

不多時,她從裏面出來,卻是牽了一匹馬。而且,馬旁挂着一個藥箱,與之前的并不同。

“我帶了些合适的藥,等下過去瞧瞧,再作打算。”岳莺翻身上馬,與清霧道:“騎馬快些,我先走了。”說着,就要策馬而行。

窦媽媽卻是将她喊住了,“若是家人問起,還請姑娘說,是教習小主人的鄭先生說起來,由他牽線,姑娘方才與小主人相識。”

岳莺朝鄭天寧的車子又看了眼。

兩家離得不算太遠,她倒是知道這麽個人。

至于上次帶清霧過來的少年。顯然身份尊貴,就連師父,都對他态度十分恭敬。想來是身份不得随意對人說的。

在這京城裏,達官貴人不知凡幾。有些貴人便是不喜将身份随意暴露的。

故而岳莺了然地點點頭,指了那馬車,問窦媽媽:“鄭天寧是麽?我曉得了。”又與清霧道:“先生在等着給你教課罷?既是如此,你自去學習。你兄長的事情,我幫你辦妥。”

語畢,不待清霧和窦媽媽道謝,她已經自信地揚鞭而去。

先前清霧不好說出自己來洛府一事,一來是不好解釋自己為何會與洛太醫相識。有心想要說是因了秦疏影,又怕柳方毅和秦疏影相熟,她并未和秦疏影說起過這種說法,若是兩廂裏說岔了露出馬腳,那便不妙了。二來,也是她不敢肯定洛府的人會不會出手相助。

霍雲霭曾經告訴過她,洛太醫的弟子和他本人一樣,只專注于鑽研,很少過問世事,醫術十分了得。岳莺是他的得意弟子,更是個中翹楚。

想來,有她過去,柳岸風的病情基本上能夠順利治好了。

如今心中的大事得以解決,清霧的心裏到底放下了一塊大石。回到車子裏的時候,就帶上了幾分笑意。

鄭天寧重新坐回前面,又扭頭看了看清霧好一些了的臉色,遲疑了下,終究是說道:“你只顧着擔心你的兄長,就沒想過擔心下旁的人麽?”

“旁的人?”清霧不解,“誰?”

“給你授課的先生。”

聽了鄭天寧這個說法,清霧心中一凜。

到底是誰在給清霧講課,鄭天寧是知道的。他既是如此說,那便是霍雲霭那裏有了變故。

“他怎麽了?”清霧趕忙問道。

鄭天寧歪歪地靠在車壁上,當空揮着馬鞭,沉默了半晌。很久後,方才下定決心般地說道:“他昨日不知怎地着了涼,回去後也是開始發燒。想必洛太醫過去,便是為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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