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夏如思性子極好。十分随和,又很活潑。

雖然為了慶祝清霧回家,廚裏多燒了好幾樣菜肴。但都是挑選了清霧愛吃的家常菜做的。

夏如思卻對這些菜肴贊不絕口。

而且,她的贊賞并非是誇誇其談,而是神色認真,十分誠懇地說出來。

清霧就笑:“敢情你和我口味一樣的了?”

“即便不是完全一樣,興許也差不多罷。”夏如思笑眯眯說道:“你這裏的吃食,和我家的截然不同。我吃着新鮮,好吃。哎,我還得多吃你一碗飯,你可別心疼。”

“你喜歡我高興還來不及。”清霧笑着讓桃絲再去端飯,“平日裏我不是和母親一起吃,就是只能自己吃。如今有你和我一起,我可是高興壞了。”

她這樣一說,夏如思恍然記起來,柳府裏就清霧一個女孩兒。她有三個哥哥,但是七八歲後就不能和哥哥們同桌而食了。

于是清霧這話可是大實話。

夏如思自己性子直爽,也很喜歡說話不繞圈子的。

見清霧這樣直截了當地将心底話說出來,夏如思與她講話時也沒了顧忌:“你還好了,自己吃自在。在我家啊,我要和姐妹們一起吃。雖然熱鬧,但總不如自己一個人吃自在。”

清霧想了想,嘆道:“看來各有利弊了。”

“可不是。”夏如思也嘆了口氣。

兩個女孩兒頓了頓,相視一笑,都覺得和對方親近了不少。

用膳過後,兩人又吃過了芝麻糕。

夏如思說,柳府的點心也和她們家的不一樣。她們家的甜糯一點,清霧這邊的偏清淡爽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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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霧想了想,應當是因為柳家在西北住了六年。喜歡的口味和在京城時多多少少有了點變化。

兩個女孩兒便約定好,改天清霧得閑了,去夏府找夏如思玩。到時候夏如思也讓府裏做芝麻糕,讓清霧嘗嘗看有何不同。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

吳夫人離去的時候,來西跨院尋過女孩兒們。

清霧說想要和夏姐姐再頑一會兒。

夏如思也道,想和柳妹妹多說會兒話。

吳夫人笑着與何氏道:“看她們姐妹倆親的。也罷,你們就先說着話罷。等下你們安排好如思回家的事情便好。我家中有事,可是得先走了。”

大家便和吳夫人道了別。

雖說多留一會兒,但沒過多久,終究還是到了離別的時候。

清霧特意讓人将她的漂亮小馬車收拾好,讓夏如思坐她的車子回去。又要親自送夏如思過去上車。

夏如思也不多推辭,笑着道了謝:“妹妹待我的好,我是記得的。往後妹妹若是有事情,盡管來找我。”

清霧說道:“那好。改日去你家的時候,我要吃雙份的芝麻糕。你到時候可別心疼。”

“心疼甚麽?別說雙份了。我讓人備好了十份等着你!”

兩人說笑着,相攜着往外行去。

說來也巧。剛到馬車旁邊的時候,恰好遇到了清霧的哥哥們。

他們三個聽聞家中有女眷來了,曉得這個時候不能去打擾母親妹妹,便一起去吳府尋吳林西玩了會兒。此時剛巧回來。

清霧看到了哥哥們,自然揚聲打招呼。

夏如思知曉那是柳府的三位少爺,亦是朝着他們微微一笑。

只是夏如思不了解柳府的路。不知她剛才走的路再往前幾步有一排凸起的石子圍起來的一個路邊小苗圃。擡眼看着遠處的時候,腳步不停,竟是踩了上去。身子不穩,居然歪倒了。

清霧大急,忙扶了夏如思起身,連聲問道:“怎麽樣了?可是傷到了?”

夏如思在衆人面前出了糗,有些赧然。借了清霧相扶的力道站起身來,輕聲道了聲“無事”。

好在她性子爽利,緩了下神,便笑道:“這可是太難堪了。沒仔細看路,居然就這麽摔到了。”

“哪裏是你不看路的關系?分明是我們在這裏弄了這些石子,我卻忘記了提醒你。”

說着話的功夫,柳岸汀和柳岸風也行了過來,細問夏如思狀況如何。

唯有柳岸芷,沒有立刻過來問候。反倒是在旁邊停了頗久。半晌後,拿了個荷包遞到了夏如思的面前,說道:“可有傷到?”

夏如思搖了搖頭,笑道:“沒有。只是摔一下罷了。并未有那麽嚴重。”

柳岸芷颔首,“那就好。往後當心些。”

接過荷包一看,正是她之前一直挂在腰側的那一個。許是剛才摔倒的時候掉在了地上,她沒有留意到。

捏捏裏面,東西都還在。

想到柳岸芷在那邊低頭四顧的模樣,她有些了然。

——定然是這個少年幫她撿起來收好的。

夏如思尋覓了下那少年的身影。看他正立在弟弟妹妹的後面,便朝他望過去,道了聲謝。

柳岸芷聽聞,點了點頭。這便和兩個弟弟與女孩兒們道了別,先行進去了。

想到剛才的情形,清霧生怕夏如思對柳岸芷有什麽不好的印象。

于是輕哼一聲,與夏如思輕聲道:“我這大哥,最是無趣。方才大家都好生問你怎麽了,唯有他,半天不吭一聲,悶嘴葫蘆一個。你別介意。”

“他不好麽?我倒不覺得。”夏如思笑道:“方才大家都在勸我安慰我,唯有他不動聲色地幫我把東西重新收拾好,還給了我。我想,他只是不擅長表達罷了。其實人很不錯。”

清霧倒是有些驚訝,“真的?我大哥有這麽好?”

“那是自然。看他這般,應當是平日裏極其愛護弟妹的罷。”

清霧聞言,笑着點點頭,道:“這倒是。我們幾個都是容易闖禍的。唯有大哥,四平八穩的,基本上不會出現這種狀況。說起來,我們沒少挨他的訓。”

夏如思聽了女孩兒略帶點埋怨口氣的話語,頗有些哭笑不得。

兩人本就很投緣。經過了之前的聊天和玩耍,更是熟稔了些。夏如思與清霧說話時,便多了幾分誠懇少了一些客套。

“做大哥的自然要這樣。長子要撐起一個家來,談何容易?你們啊,少給你大哥添亂了。他又要讀書又要管着你們,也是不易。”

“是是是。”清霧笑眯眯地看着夏如思,“既然大哥那麽好,那我往後少氣他一些就是了。”

說着話的功夫,已經到了門口。

眼看分別在即,夏如思想了想,終究是問起了之前一直想說,但一直沒有提及的問題。

“霧兒你如今在宮中任職……可還習慣?雖不知你那官職究竟是作何具體事項,但聽聞你如尋常官員一般有休沐及其他休假,應當是做文官的罷?”

清霧沒防備她會說起這個,瞬時間沉默了。不知該如何答起才好。

“原是我唐突了。這本是你的私事,我不該過問。”夏如思道:“只是我之前去群芳宴時,遠遠地看到了陛下。想着今日你我既是有緣相交,總得問個清楚明白我才能放心。”

清霧聽聞,奇道:“夏姐姐當日也在群芳宴中?”

“是。”夏如思笑道:“只是我并不擅長作畫。當日是在女紅比試場上。離得不算太遠,起了騷動後往那邊看了看。只因有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禦林軍阻擋,所以只瞧到了個模糊的身影。”

雖然那身影模糊,但她印象極深。即便那麽多日過去,依然清晰地印在腦海。

——清冷。孤傲。雙眸淡淡瞥向四周,帶着睥睨天下的威勢,讓人瞬間呼吸一窒,透不過氣來。

即便沒有看清他的相貌,即便只是看了那麽一眼,她卻知道,這人是個不好相與的。

再聽聞清霧的遭遇……

便愈發同情了。

惹到了帝師,又被那性子冷淡的帝王收去身邊做官員,哪能讨得了好去?

看着夏如思眸中毫不遮掩的關切與擔憂,清霧心下一暖,握了她的手道:“夏姐姐不必擔憂。陛下其實性子極好。我只要做好了分內之事,旁的,就也無需擔憂了。”

夏如思是斷然不信她口中那“陛下性子極好”這句話的。只當清霧此刻報喜不報憂。于是嘆了口氣,回握了她的手。

看看四周沒有旁人挨得近,夏如思在清霧耳邊輕聲道:“你自己好生注意着。須知伴君如伴虎。你是離他最近的官員,卻也是最危險的一個。若是遇到事情不對,切忌旁的不要多管,保住自己最為重要。”

這話顯然是在為清霧着想。

想她們統共不過見了兩次面。雖談得來,卻遠不到手帕交的友誼程度。夏如思卻不避嫌,将這心底話如實講了出來。

可見夏如思本身極其善良。擔憂着她,就将話與她說了。

清霧感激夏如思待她的一片心意,用力點點頭,道:“姐姐的話,我記住了。姐姐不必擔憂。”

夏如思這便重新露出了釋然而燦爛的笑容。

在家裏待了一天,第二日晌午過後,清霧便起身往宮裏趕去。

到了昭遠殿外,她還未上臺階,便看到了一臉愁苦的小李子和于公公。

于是趕緊疾走幾步過去,問道:“怎麽了?可是遇到了甚麽事情?”

兩人顯然沒料到她這麽早就過來了,又驚又喜。

小李子輕聲說道:“陛下從昨兒起,臉色就不太好看。平日裏雖然甚少見到喜色,卻也不至于像昨日和今日這般。”

回頭看看緊閉的殿門,他依然不敢大意,将聲音壓到最低,附在清霧耳邊說道:“已經砸了四副茶具了。沒見他對誰發火,忽然就把東西拂到地上了。像是在生悶氣。”

他這話剛說完,就被于公公的一記冷眼給吓得縮了縮脖子。

于公公怒視完徒弟,轉向清霧的時候,又換上了笑模樣。心裏頭思量了半晌,最後還是往旁邊一側身,将殿門前的路給讓了出來,一臉的苦笑。

“姑娘,您去看看罷。小的們甚麽都問不得說不得。這事兒啊,也只有您能應付得了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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