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蒹葭館

周蓁蓁正在用蜂蜜煉制蜜丸, 就聽到她爹在萱北堂和大姑母周蘭起了争執兩人不歡而散的消息。

她手上的藥告一段落,她就想去春華院看看她爹。本來她想繞到白露院拎上她弟弟的,但她想了想,一會她和她爹說的話可能會涉及到與親人之間的矛盾, 用詞各方面都不适合孩子聽,她不想過早地讓周憲接觸這些, 于是便打消了念頭。

“爹, 你別生氣了。這樣的結果我早有預料, 這件事, 她越過我外祖父, 先後找上了我和你, 前前後後只有一個意思, 那就是在不歸還那三萬兩銀子的前提之下解除我和謹表哥的口頭婚約。”

“如果堅決的意志,左右不過是看不上我罷了。”爹啊, 她這是有多瞧不上我, 又有多看不上您啊。這話周蓁蓁沒忍心說出口。

周涎的唇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看不上他女兒,何嘗不是看不上他這二哥?

“人往高處走,大姑母想給謹表哥尋摸更好的兒媳婦, 我能理解。只是祖母她就不曾勸一勸大姑母嗎?讓她這般氣您?這是為哪般?”

很顯然周蘭作為出嫁女, 若無她祖母撐腰,哪敢和娘家二哥起争執?

在自家閨女面前,被母親偏心薄待,周涎有一瞬間的不自在, “別胡說,你和二表哥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想你們最終形同陌路都過得不好罷了。”

“爹,您信啊?好吧好吧,我也信了。”

她祖母如今一心一意偏幫周蘭,倒叫周蓁蓁生出了幾分猜測,定是周蘭許了不小的好處,才讓老夫人動心了。一個母親,一個偏心的老母親,要她動心很簡單,讓她最喜愛的孩子得利就行了。她祖母最偏心的人無疑就是她大伯,而她大伯目前在京最缺的便是銀子。定是周蘭許諾給一筆銀子沒差了。都在拿着她家的銀子做着順水人情哪。

其實周蓁蓁很不能理解她祖母的,你說,一般做父母長輩的,都恨不得十只手指一樣長短,然後劫富濟貧什麽的,讓出息的孩子幫一幫困難的那些個。而她祖母則是完全相反,恨不得抽取所有的營養來滋養長得最好的那顆。

說來說去,不過就是看不上而已,以及恨屋及烏。除此,她找不到別的理由。

“爹,這事您也別發愁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自有天意。”周蓁蓁的話意有所指。

可惜周涎暫時還聽不懂,他苦笑,三天的期限就要到了,還不知道他娘會怎麽鬧騰呢。

……

安慰完老爹,周蓁蓁還惦記着蒹葭館中沒有煉制好的藥。看她爹這裏一切正常,她便帶着丫環們回去了。

俗話說得對,冤家的路總是很窄的。

她剛出春華院不遠,在三叉道上就遇到了她大姑母周蘭。

周蘭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周蓁蓁也懶得多言,徑直往蒹葭館的方向走。

但是在與她擦身而過時,卻被叫住了。

周蘭板着一張臉,“今兒我與你父親因你之事吵了一架,你可開心了?”

周蓁蓁一臉的訝異,“大姑母說笑了,我有什麽可開心的?”

周蘭問她,“你讓我讓你父親如此為難,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對于伸手的人,人家做虧心事的都不愧疚,我有什麽好愧疚的?”

“你——”周蘭一聽便知她口中伸手之人是她,真是伶牙俐齒,“那你爹呢?你就忍心讓你爹如此為難?”

看來一時半會走不了了,周蓁蓁幹脆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大姑母,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故事。民間傳聞,有兩婦人因為一個孩子對薄公堂,兩人都宣稱是孩子的母親,而孩子是個腦子不好的,還不會說話。對于孩子的歸屬,兩人各執一詞,縣官大人也判斷不出來誰才是孩子的母親,于是就讓兩人一人拉着孩子一條手臂,誰拉贏了孩子就歸誰。于是兩婦人就開始了,孩子被左右的人用力一拉扯,疼得哇哇大哭。其中一個婦人哭着放開了手,至此,縣官也判斷出來了誰才是孩子的娘。”

“這說明了什麽呢?真正疼孩子的,哪會舍得如此逼他讓他疼啊。”

這樣的說辭讓周蘭臉都黑了,周蓁蓁的話,不就是在影射她和她娘如同那争奪孩子的假娘嗎?她憋着一喜氣無從反駁起,因為周蓁蓁說的情況太像了。

好一會,她才憋出這麽一句話來,“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你心疼你爹,那你倒是不教你父親為難啊。”

周蓁蓁瞥了她一眼,說出一句讓她意料之外的話來。

“我當然不會讓我爹為難!于你而言,我爹不是你唯一的弟弟。于我而言,親爹只有一個啊,我不心疼他誰心疼呢?如果那三萬兩銀子讓我爹那麽為難,我不要了又如何!”

周蘭聞言,大喜,“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放心,我人雖小,但說出的話從來不會不算數。”周蓁蓁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記住就記住,她以為自己說不要,她就能如願嗎?

“行,大姑母我記住你的話了。”周蘭腳步一轉,就想重返萱北堂。

“大姑母——”這次輪到周蓁蓁叫住她。

嗯?

“想必當初我娘拿銀子出來幫助您的時候,您定然是千恩萬謝的,當時只怕恨不能以身相報,現在怎麽樣了呢?當初四處籌借銀子的時候的倉皇與憂懼,大概是好日子過久了,都忘了吧?”

周蓁蓁的話如同刀子一樣,将她的臉皮一層一層地揭下來,她的唇一直在抖,“你說出這樣的話,怎麽,你還想和我撕破臉不成?”

周蓁蓁沒有回答,而是提醒道,“您現在一門心思地挖空娘家去貼補蔡家,希望有朝一日你不會後悔才好。” 這種帶着不詳預感的話,周蘭不愛聽,“我的事,不勞你費心!”說罷拂袖而去。

周蓁蓁搖頭,忠言逆耳總是不中聽。

她們走後,周涎從角落裏走出來了。

他身後的小厮低聲問,“二爺,這塊玉要給六姑娘送去嗎?”想不到啊,六姑娘對二爺這當爹的感情那麽深,三萬兩銀子說不要就不要,就為了使二爺不感到為難。

周涎低聲道,“先不送了。”女兒這般為他,他心裏熱熱的脹脹的。想起過往,他低頭,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周蓁蓁的話讓周蘭越想越氣不過,氣沖沖地來到萱北堂。

她去而複返,讓何老安人感到奇怪,“你這又是怎麽了?”

“娘,你這孫女了不得,嘴巴利着呢……”周蘭倒豆子似的将剛才和周蓁蓁交鋒的情景倒了出來。

“誰讓你沒事去招惹她?”何老安人白了她一眼,她這女兒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得了天大的好處,遇到苦主還不知道收斂,夾緊點尾巴做人不好嗎?非要張揚一臉耀武揚威的模樣,誰看得過眼?

“不過娘,我也不是沒有收獲的,你那孫女果然還是年輕,被人激上幾句,就中了激将法。”說起這個,周蘭難掩得意。

何老安人卻覺得心裏沒底,不那麽靠譜。

周蘭想起來這一茬,忍不住問,“娘,明天就是第三日了,她說了不要這三萬兩銀子了,咱們還要逼二哥嗎?”她當然希望上雙重保障比較妥當,但她又擔心再逼迫下去,會将她二哥越推越遠。

其實周蓁蓁是傻,但她那番話周蘭也聽進去了一些。特別是周蓁蓁宣布為了她父親放棄三萬兩的時候,她的心不是不震動的。

何老安人咬牙,“等明天,我要看看你二哥會怎麽做,是不是還一如既往地孝順我!”

其實不僅何老安人在等,周涎也在等,等他娘的‘特赦令’,可是一直等到子時,仍舊沒有等來萱北堂來人。

翌日,周涎什麽也沒說,直接跪在何老安人跟前。

何老安人顫巍巍地起身,指着周涎問,“老二,你什麽意思?”

周涎不吭聲。

何老安人心一堵,只覺得一口氣喘不上來,這個兒子,這個兒子和她離心了。

周蘭連忙上前給她娘揉、胸,“二哥,你是想氣死娘是不是?”

“娘要的結果,我辦不到。”

這直白的話教周蘭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麽多年了,她那從來對她娘都百依百順的二哥,第二次忤逆她娘,第一次的時候是為了娶李氏,也是這樣,跪在她娘跟前除了一再重申自己的要求之後便一聲不吭。第一次為了他妻子,第二次為了他女兒。

“你——”

就在這時,管家引着六房的人來報喪,“何老安人、涎二爺、蘭大姑,我們當家主母她去了。”

何老安人與周蘭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不虞,真的太不湊巧了。盡管兩人不甘心此事就此打住,卻也不得不按耐下來,過了這場喪事再說。但這事吊在半空,不上不下,讓她們撓心撓肺的,折磨死了。

而于周涎而言,卻着實松了一口氣。

其實于何老安人而言,又何嘗不是一個臺階呢。

康靖二十七年,七月十五,周家六房當家主母,周泓之妻,鄭氏卒。

周蓁蓁望了望天,一切都如前世一般發生了。

時人重白事,鄭氏身為六房當家主母,素來有善名,族中族外交好者衆,無論如何都是要大祭一場的。

因為鄭氏纏綿病榻時久,非暴斃,所以壽衣壽材一切白事之物其實都已經悄悄準備妥當了。

次日,在族人的幫忙下,靈棚已經搭好,一應事物在族中大老爺們的安排下都有序地進行着。

鄭氏“頭七”,乃大祭之日。

六房一早便開門迎客。

周蓁蓁是四房的人,不必像六房一樣穿戴孝服,只需要和其他幾房之姑娘婦人一樣在頭上簪上白花即可。

靈棚內,一片素白,香煙火燭紙錢燒不斷,煙火熏饒。

四十九個僧人披着袈裟,敲着金饒銅钹,誦着經文:另一隅,還有幾十個道士,穿着道袍,手持葦管竹笙,吟唱不絕。

靈前,披麻戴孝之人果然不是鄭氏的親生子周宕,而是周泓的庶長子周宣。周秀秀的孝女之位倒不曾被剝奪。

周宣比周憲年長四五歲,此時已經是秀才功名加身,加上他相貌清隽,舉止斯文得當,來吊言之人上完香之後都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他,并暗暗颔首。

而一旁的周泓對庶長子的表現亦是相當滿意與欣慰的。

周蓁蓁收回目光,為鄭氏感到不值,若非當初她帶着大筆的嫁妝嫁進來,六房周泓母子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破落戶的光景呢。

鄭氏這一生,堪稱婦人典範。可惜她太過優秀了,給了周泓大叔莫大的壓力,也不容于莫老安人。

巧婦伴拙夫,偏偏還不能和離,只能在這泥沼裏耗盡芳華,真是當今女子的悲哀。

周蓁蓁将手中的九支香插進香爐之中,然後跪下給鄭氏磕了幾個頭。

心中對她默默道,泓大嬸子,周宕無事,雖然吃了些苦頭,卻不像上一世因親人的漠視在母親喪事期間被一場急症奪了性命。

這消息是這幾日她用銀錢開道,默默讓人留意了一下西跨院中周宕的動靜,然後打聽出來的。

上完香之後,周蓁蓁随着衆人魚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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