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周蓁蓁被請來春華院, 心裏也是很訝異的, 她不明白袁溯溟做的事怎麽将她牽扯進來了?而且又是誰指點陸家族長來周家讓陸錦顏向她賠罪并請她從中說情的呢?顯然陸錦顏估計是沒有這個腦子的。思及當日是沈瑛和徐汜拉着她出去的, 又鑒于沈陸兩家沆瀣一氣, 周蓁蓁心想反正不是沈家指點的就是徐汜。

周蓁蓁到的時候,陸衍又開始誇人了。只不過這誇贊的話太浮誇了, 語氣也不夠真誠,聽着有點假。

要是他能接受批評, 她能指點他語氣真誠點, 用詞呢, 別那麽華麗奢靡,她聽着就能順耳了。

“……周老弟,你這女兒不得了啊, 長得端莊賢惠, 宜室宜家。這整個廬江地界,我就沒見哪個姑娘比得上她的,可惜我孫子不是成親就是訂親了, 否則我還真的厚着臉皮為我家那些小子們争一争呢。”

嗯, 在稱呼上也占了她爹的便宜, 他稱呼她爹為周老弟, 又想讓她配他孫子,都亂了套了,只能說陸衍這人不是太傻就是沒将她爹和她放在眼裏,連恭維都那麽不走心。

沒看到連她爹這樣誠實的文人都聽得一臉的尬嗎?

“陸爺爺太擡舉我了。”

周蓁蓁盯着他花白的胡子和眉毛,陸伯伯這個稱呼太違心了, 她叫不出口,良心會痛。

“陸族長,你快別誇她了。”那聲陸兄,周涎同樣叫不出口。

果然,他們父女倆還是太實誠了。

“呵呵。”這周家父女倆就是臉皮太薄了,不過臉皮薄好啊,“這哪是誇,我說的全是大實話!”

周蓁蓁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我信了你的邪,你個糟老頭子壞滴很。

陸衍道,“蓁蓁侄女,我家這孽障昨天冒犯了你,我讓她給你好好賠罪!”

在她祖父的示意下,陸錦顏咬着牙端着茶屈膝給周蓁蓁賠罪,“昨日多有冒犯,還請你原諒!”

周蓁蓁接了她的茶,算是給陸族長一個面子。她甚至連告誡的話都沒多說,反正陸錦顏和她沒有半個銅板的關系,記不記住這次教訓都無所謂,反正繼續嚣張的話社會會教她做人。

“哎,蓁蓁侄女,想必你也知曉我的來意了。陸爺爺是真的沒辦法了,你就幫幫陸爺爺吧?”說着,陸衍随了周蓁蓁的叫法。

周蓁蓁不接他的話,“陸爺爺太高看我了,我與袁公子也只是幾面之緣罷了。”

陸衍發現周蓁蓁這女娃真比她爹有意思多了,他爹都只是生疏地喚陸族長,周蓁蓁倒是順着他方才的話杆子直接叫陸爺爺了。

“陸爺爺何不找沈家幫這個忙呢?我曾不止一次見到過沈瑛與袁公子在一塊呢,想必他們的交情甚篤,幫你這個忙應該就是舉手之勞而已。”

周蓁蓁這話不乏試探。

沈氏族長沈律多疑,陸衍這次來周家,未嘗沒有試探的意思。試探他們周氏對他們沈氏的所作所為知道多少。

若她周蓁蓁是一般的女子,又得知了前陣子沈氏的所作所為,此刻只恨不得嚴辭拒絕幫陸家的忙,然後将陸衍祖孫轟出去才好,哪還能如此心平氣和地與陸衍斡旋。

沈氏這是在提防着他們周氏呢。只是周蓁蓁沒想到,自己也有幸成為了沈家提防名單上的一員,真是榮幸至極。

陸衍暗道,他能說來找她幫忙就是沈家給的建議嗎?

陸衍一臉苦澀,“袁公子那邊閉門謝客,誰都不見。我剛才說了,侄女這樣的女子在廬江萬中無一,也只有你這樣的姑娘,才能得到京城貴人的親睐。”

忽悠,你使勁忽悠。對他的話,周蓁蓁是一個字也不信。

“蓁蓁侄女,你就幫幫陸爺爺吧,你去見一見袁公子,引薦一下陸爺爺,讓我們能向他當面道歉,或者代我們陸家傳達真誠的歉意,都可。”

“可陸爺爺不是說袁公子閉門謝客嗎?他也不一定會見我。”周蓁蓁端起茶輕輕啜着。哪有空口白話地讓人幫忙的,陸衍是忽悠她不懂也忽悠她爹是個書呆子文人是吧?

“年輕人,你這想法過于悲觀了,會不會見,總得去試試才知道對吧?”

“不用試,他連陸爺爺這樣的大人物都不見,我怎麽可能會是例外?”

“這不一樣,陸爺爺和他素未謀面,你和他是有交情的。”

“不不,一樣的,他已決定的事,別人怕是很難讓他改變主意的了。”

……

一番太極下來,周蓁蓁就是不接他的話,不給準話。

小狐貍!陸衍一咬牙,拿出随身的一只盒子,推到周蓁蓁跟前。

看着這盒子,周蓁蓁心道,喲,終于不裝傻了?“陸爺爺這是?”

陸衍笑着建議,“打開看看。”

她打開一看,是一塊三指并寬,一指半厚的田黃石,成色上佳。

陸錦顏眼睛都凸出來了,這方玉石她讨要很久了,奈何她祖父一直沒松口,現在卻拿它來送人,送的還是她讨厭的周蓁蓁?她按耐不住要出聲,卻被她祖父瞪了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趁着她在端佯田黃石之際,陸衍趁機說,“蓁蓁侄女快及笄了吧?陸爺爺也沒啥拿得出手的禮,這方田黃石就送予你,改日雕刻一枚屬于自己的私章。”

“這禮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周蓁蓁将盒子給他推了回去。

“侄女這是做什麽?陸爺爺的禮都不收了?想當年我和你祖父也是知交好友,你這樣是看不上陸爺爺的禮了?”陸衍佯裝不高興。

兩人又僵持了好一會,周蓁蓁看他堅持,才裝作敗下陣來,“好吧,這禮我收下了。袁公子那裏我去走一趟吧,但我不保證他是否會見你們,也不保證他是否會接受你們的道歉原諒你們。”

“你——”陸錦顏很想說,你收了那麽貴重的禮,卻什麽都不保證?

“應該的,應該的,蓁蓁侄女能走這一糟,老頭子就感激不盡了。”陸衍可算發現了,周蓁蓁比她爹臉厚手黑多了。

這混亂的輩份!周蓁蓁有些啼笑皆非,陸衍真的給她演示了一遍何為‘你随你的輩分,我有我有稱呼’。

陸錦顏再次被警告了,她氣悶地不再開口。

周蓁蓁懶得理會陸錦顏這不知所謂的人,這禮貴重嗎?貴重,也不貴重。

按道理,陸衍來請他們幫忙,好處費得給,還得搭上一個人情。但陸家以沈家馬首是瞻,連中立的立場都做不到,所以他的人情并不值錢。

陸錦顏想不明白這點沒關系,但想也知道,她祖父是個肯吃虧的人嗎?

周涎在旁邊看着女兒應對,神情恍惚,他發現女兒對上陸衍竟然沒吃虧?

陸衍看到一旁的周涎欲言又止,就知道他有話要說,很識趣地提出要去解手的要求,還順便給孫女打了一個眼色。

“那蓁蓁侄女,接下來的事就拜托你了。”

她點了點頭,“放心吧,我會盡快走一趟的。”

周蓁蓁一直在琢磨袁溯溟拒見陸衍的用意。

她和他都很清楚,陸家遲早要見的,袁溯溟立威就夠了,不可能一舉就往死裏得罪陸家,結仇是一個原因,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京城的人會怎麽看待他?被冒犯了,小懲大誡可以,但一言不合就斷了人家家族的上進之路結死仇,就顯得心胸狹隘了。

現在的關鍵是,誰去做這個說和的中人,袁溯溟願意給誰面子賣誰人情。

周蓁蓁隐約能察覺到袁溯溟的用意,大概是替她立威?抑或是在她身上打上他的烙印?

她不想往這方面想的,但他現在臺子都搭好了,就差她登臺了,她只要試一試,就知道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這般了。這也是她敢收下這份重禮的原因,總不能讓袁溯溟下不來臺不是?

等廳裏只剩下他們父女時,周涎關心地問,“你應下這事,不要緊吧?”

“爹,沒關系的,你剛才也聽到了,我只是走一趟而已,又不擔責。”

“那位袁公子……”

“就剛才說的,只見過幾次面的交情,宸七哥也是知道這個人的,這次登門對方也不知道會不會見呢。但這事,陸族長都求到這份上了,不答應的話,怕是要被他記恨的。再者拒絕的話,這事傳出去也不好聽。”

“是這個理。”

沈家族地

沈律将手中的庶務忙完,喝口茶水潤喉,期間還抽空關心了一下陸家那邊的情況。

“陸衍去周家坊了?”

沈衡寫下最後一筆字之後也将筆扔下,“嗯,一早就去了,大哥,你還讓他試探周蓁蓁,也太擡舉她了吧?”

沈律指着他,搖頭,“你呀,啥都好,就是太自視甚高,看不上別人了。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不要太過小看他們這些少年郎姑娘家。”

沈衡猶自不信,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大孩子和黃毛丫頭,有什麽可忌憚的。

“你別不信,周氏現在還是周逸夫那老家夥在掌陀,如果換成周海,就容易對付多了。以我對周逸夫那老家夥的了解,子孫中只要有才都會得到他的重視,他才不管男女之別呢。而且你就看周蓁蓁在關鍵時刻拿出藥丸救了莫氏,接着又不知因何入了袁溯溟的眼,而前不久,我還收到風聲,那安宮牛黃丸竟是她研制的,這一件件一樁樁都如此釘子打到了我們的七寸之上。難道這些還不足以引起你的警惕嗎?”說到後面,沈律都不由得嘆氣了,周氏一族出現了一個在醫道上不弱于沈春林的存在,周氏的運怎麽還那麽旺呢?

沈衡陷入了沉思,是啊,至少周蓁蓁的存在,是妨礙到他們沈氏的,只這些就足以引起他們的重視的了,是他大意了。

既然已經說到這份上了,沈律幹脆就說開了,“還有袁溯溟那裏,你也得抓緊了。”

沈衡一愣,“可他對君瑜的态度只是平平。”之前想讓君瑜和他接觸一下,看看有沒有可能将這條過江龍綁在他們沈氏一族的船上。

沈律指點他,“既然他不喜歡君瑜,那咱們就換,想法不要太僵硬了,咱們沈氏待字閨中的姑娘還是很多的嘛。即使他都不喜歡,不是還有陸家蕭家的嗎?三大家族族地的姑娘那麽多,總能有他喜歡的類型。總之總比便宜周氏好吧!”

沈衡恍然大悟,“是,是我狹隘了。”

這時,敲門聲響起,篤篤——

“族長,春林在外求見。”

“讓他進來!”

沈春林一進來,沈律就關心道,“春林,如何了,可有進展?能分析得出來那安宮牛黃丸都用了哪些藥材嗎?”

沈春林艱難地搖搖頭,“目前只能确認的是用了牛黃,麝香、雄黃、朱砂、黃連這幾味藥。”

牛黃是從這藥能救醒莫氏這一點猜出來的,另外幾味藥的性味很獨特,常與藥材打交道的人都能咂摸得出來。

沈律眉頭緊鎖,進展竟然如此之慢嗎?

“這藥真是好藥,配伍很講究,暗含着很深的藥理,似乎在制藥時,對藥材的處理也有別于現在的方法……”

沈春林沒說的是,他越是研究,就越覺得沮喪。

“族長,我感覺在制藥這方面我不如對方。”

沈律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人,不要喪氣,即使一時不如,并不代表什麽,日子還長着呢。只要你專注努力,總有一天能超越對方的。”

迎着族長鼓勵的眼神,沈春林吐出一口氣,是啊,這才哪到哪啊,一時的不如并不代表他一生都不如了。

“那我再去藥房。”沈春林覺得自己又充滿了幹勁,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對了,那安宮牛黃丸所剩不多了吧?”沈律突然問。

沈春林點頭,“是不多了。”畢竟當時他們只得了一粒藥,再怎麽省着用,都會慢慢消耗掉的。

沈律交待他,“要用就用,不必太省,不夠的話,過幾日再給你送點過去。”

沈春林點了點頭,應了。

沈春林走後,沈衡立即說道,“不好再問君瑜問周家那小子要這藥了吧?再問的話,就不妥了。周家那小子還有用,別因小失大。”

沈律就笑了,“你呀,你大哥我行事,什麽時候出過纰漏?不讓君瑜從那小子手上再弄藥了,過幾日,裴琛顧淮那些小輩不是要去游湖?怕是其他幾家的老家夥忍不住向周家讨藥了,咱們就跟在後面撿點便宜。”

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周蓁蓁受了人家的禮,在陸衍若有似無的注視下,不得不趕緊走這一趟。

這會雲消雨霁,天已經放晴,太陽已經出來了,散發着秋老虎的威力,知了在枝頭一個勁地叫着,周蓁蓁與陸衍爺孫二人來到袁溯溟暫住的沈家別院。

周蓁蓁領着人上前扣門,守門的得知來人的身份,道了一句稍等然後才掩上門,而不像之前,直接當面就甩上了門。

沒多久,阿譽出來了,将她和她的人迎了進去。至于陸衍爺孫,仍舊不得門而入。

陸錦顏呢喃,瑛哥哥說得對,果然是要請她來說情方可。

對這結果,陸衍一臉的變幻莫測。

對于他們這麽頻繁的見面,周蓁蓁也是無奈。恐怕在別人眼裏,她與他真的關系匪淺了。

阿譽帶着他們穿過假山,路過亭子,深入花園,往裏走去。

到了後面,阿譽走在前面領路,周蓁蓁随後。

“六姑娘累了吧?前面就是書房了,我們公子就在那,沒多久了。這天太反常了,都下過一場雨了怎麽還這麽熱?”

周蓁蓁看了一眼,确實不遠了,再聽到阿譽對天氣的抱怨,心中也不是不後悔出門時穿的裙子有點厚的。

書房的大門沒關,阿譽走在前面,最先看到屋裏的景象。

書房裏四角都放了冰碗,他家公子不耐熱,但寒一過頭又容易身體不适,所以不敢給冰太多。

他家公子斜靠在臨窗大炕上,一如既往地手不釋卷。

臨窗大炕是夏季整個書房最舒服的地方了,書房門開着,和窗一南一北形成對流,清風将他家公子的發帶來回地擺弄着,還有他身上的冰絲單衣也被風吹得一浪一浪的,不時地緊貼他擎長的身軀。

他出去的時候他家公子就是這樣了,回來的時候還是這樣。

他明知自己是去接周六姑娘的呀!

阿譽下意識地看向身後的周蓁蓁,發現已經來不及了,屋裏的景象已經被她看了去了。

許是渴了,許是看書看到告一段落了,他家公子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書,就着炕上的小矮幾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後仰頭一飲而盡。他衣襟略散,幾滴清茶頑皮,從他的嘴角滑落,劃過修長的脖子,滴落胸膛最後沒入衣襟消失不見。

妖孽!

“看夠了嗎?”

周蓁蓁低頭,一副我錯了的模樣,心中卻暗暗腹诽,你自己衣衫不整你還有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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