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韓雨猶豫了一下, 朝周蓁蓁走了過來,“此事是我偏聽偏信誤會了你, 實在是對不住。”
“我接受你的道歉。”
韓長老欲言又止,其實他是有些話想問問周蓁蓁的,但顯然之前他的一些做法将人給得罪了。
周蓁蓁說完那句就斷了話頭, 無視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最後,他只能無奈地走開了。
“徐大人, 您這下可以判決了吧?”周蓁蓁執着地追問着這個問題。
情況發展到這, 已經真相大白了。他的作用不過是人形圖鑒,但也正因為他官方身份, 所以她要他親口說出棺蓋定論的結語,要一句官方承認整件案子中她七哥周宸是被冤枉的。
周蓁蓁的逼問讓徐仲言又成為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他看向沈律, 但沈律眼觀鼻鼻觀心, 顯然也沒有什麽好點子了。
王碩和賀弦相繼離去之後, 徐仲言也是大感不妙,但他和沈氏牽扯太深了,相互間都握有對方的把柄……
他心裏嘆氣, 既然不可能棄它而去,那就只能共同禦敵。
“本官宣布——”他頓了一頓, “沈氏沈君瑜告周氏周宸偷盜沈氏千裏霜藥墨方子以及藥典一案, 系屬誣陷,周宸無罪釋放!另,受其牽連的人周蓁蓁蠻洗脫同犯之罪名!”
周氏子弟全都神情肅穆地注視着這一幕, 等徐仲言最後一個字落下,他們發出狂歡的尖叫聲。
“太好了!”
徐仲言頓了一頓,繼續道,“而原告沈君瑜藐視本朝律法,無中生有誣告他人,獲反坐之罪!來人,将誣告者沈君瑜押下去,即日施行。”
随着徐仲言手中的判簽落地,旁邊走出來兩位衙役,将她反手一押。
“爹?”沈君瑜心中害怕,眼中含淚地看着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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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律不忍看向女兒,撇過頭去。
反倒是沈衡忍不住向前,“君瑜——”
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啊。
幾乎所有看向周蓁蓁的目光都帶上了情緒,或欽佩,比如周氏子弟比如圍觀的老百姓:或厭惡,比如沈氏族人。
彪啊!這一局,周氏大逆轉,贏得漂亮。
周海周淵等知曉內幕的人,心中是既感激又驕傲。他們深深地意識到,如果沒有周蓁蓁,他們周氏是鬥不過沈氏的。這一局必輸之局,可以說這一局全憑她一己之力扭轉了乾坤。
“七郎,你聽到了嗎?官府終于判了,你是冤枉的!”周海忍不住握住了兒子的手。
“爹,我聽到了。”他身上被誣陷的罪名終于洗脫了,周宸只覺得全身上下,從來沒有過的輕快。
“走,咱們這就回家!”
“對,回家,族長太爺他們都在家等咱們呢。”
周氏一族的人簇擁着周宸和周蓁蓁,就想往外走。
“慢着!周宸可以走,周蓁蓁不行,你們忘了她身上還背着一起命案,本官可沒忘!”徐仲言冷酷的聲音在所有人耳邊響起。
沈律冷冷地笑了,他的心就已經麻木了,現在的他反倒顯出了超乎尋常的冷酷。
周氏一族的人都驚呆了。
“來人,将周蓁蓁押入套牢,明日再審!”徐仲言冷漠地下令。
徐仲達此話一出,周氏一族的人就如同全被掐了脖子一樣。
“海大爺,怎麽辦?”周氏的一個小夥子低聲問。
所有人都看向周海,像是身體裏住了一團火,似乎周海一聲令下,他們就會一擁而上。周氏一族的人此刻是前所未有地團結。
“我沒事的,大家先回去吧。”周蓁蓁道。其實她心裏并不如面上表現的那麽輕松。以她對沈律的了解,她知道今晚她會很危險。但是,沒有辦法,避不開。
沒事嗎?沈律冷笑。今晚他就讓人動手,給她來個‘畏罪自殺’!
他現在算是看明白了,對周蓁蓁這樣的人,就得一絲機會都不給,才能将她給摁死。
“徐大人,這事還要好好查一查吧,不要冤枉了好人。”
“是啊,三秦藥莊的藥很好用的,我不想以後都沒得用了。”
民衆百姓們忍不住自發地替周蓁蓁求情。
這些人都忘了他們求的徐大人剛才是若有若無地幫着沈氏的,也不算忘了忘了吧,主要是他們以為沈君瑜誣陷周氏兄妹偷盜的案子已經結束了,現在已經是另一起案子了,他應該不會那麽針對周氏才對。
徐仲言嘴角抽了抽,不想理會這些屁民。
啪!“不要廢話,将人押下去!”
兩名衙役上前,拿住了周蓁蓁。
“慢着!”一道好聽的男低聲從外面傳來。
徐仲言端坐在公堂之上,一眼就看到了來人,而沈律此刻也正是最敏感的時候,他倆幾乎是同時發現來人的。
袁溯溟?!沈律沈衡幾乎驚跳起來。
衆人不由得回頭,看到那樣的排場和陣仗,都忍不住摒住呼吸。
和衆人面向公堂不同,周蓁蓁被衙役押着,是面朝大門的。那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時,她下意識地擡頭,正好看到袁溯溟穿着正式的朝服,逆着光,朝她走來,他身後跟着好些地方官員,後面還有一群威武的侍衛。
兩人的目光瞬間就撞到了一起。
袁溯溟會從京城趕過來,說實話,周蓁蓁還是很驚訝的。從她入獄到今天提審,也只是短短五天而已。她以為縱然他想來,估計也是趕不及的。
袁溯溟走進來,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迅速将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見到她真的沒事,他整顆心才放下了。
雖然這一路,他聽霍東來簡短地說了一下今天升堂的經過,得知她并沒有受委屈。不僅沒有受委屈,他們周氏還将沈氏節節逼退,甚至最後奠定最後勝利的一腳都是由她來完成的。但沒有見到她人,他心裏始終不踏實。
特別是聽完她在公堂上的表現之後,他是深深為她感到憂慮。別人只看到她大殺四方的威風,而他已經看到了她身後的危機四伏。他很慶幸他今天趕到了,不然當初的話恐怕會一語成戳。
“袁公子,何故阻礙本官辦案?!”徐仲言端坐在主位上,忍住心中的恐懼逼問道。那麽多的官員,他甚至能從中看到一兩位臉熟的上官。
袁溯溟站在堂上,遠遠地迎視徐仲言,笑了一笑,然後從廣袍袖口中拿出一卷明黃色的聖旨,将聖旨捧至額心的高度以示尊敬,同時揚聲道,“有聖旨,百官萬民見旨如朕臨,跪下聽旨!”
見了聖旨,徐仲言臉都綠了。
徐仲言和主薄尉官等人從位子上走下來,跪下,而其餘人則就地跪下,口呼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眨眼的功夫,公堂上就跪着黑壓壓的一片,所有人都只看到個後腦勺。
衆人跪下之後,袁溯溟打開聖旨,高聲朗誦:“奉天承運,皇帝召曰:茲有廬江周蓁蓁,年幼聰慧,藥理超群,朕聞其不慎因安宮牛黃丸牽涉人命官司入獄。朕聞之甚是心痛,憐其才,命袁溯溟傳旨,令阮诩為欽差大臣,出巡廬江,親辦此案。切忌辦案須公正嚴明,毋枉毋縱!欽此!”
袁溯溟收了聖旨,又道,“令,傳朕口谕,在審案期間,特允周蓁蓁不入大牢,在家聽候傳喚。”
安宮牛黃丸救了太後,本應封賞周蓁蓁的。但她當時已經牽涉進來命案之中了,故才下了這道聖旨,先保住她的命,至于其他的,只能日後再說,當然也就不好封賞于她了。
“蓁姐兒有救了,蓁姐兒這下沒事了。”
“有救了有救了,周東家這回會沒事的。”
聽完旨意,周氏族人和老百姓拍手稱幸。
周蓁蓁凝望着袁溯溟,為了讨要這道聖旨,他一定費了很少力吧?
袁溯溟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心念一轉,隐約猜到她的想法之後,他持着聖旨的手不由得一頓。
此旨意的偏向性已經很明顯了,在場的人有不少人精,自然能聽得出來。
他們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只覺得袁溯溟手眼通天。
對于徐仲言沈律等人來說,此刻湧上他們心中的是一陣無力感,開局是由他們開局,還開得挺好,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完全超乎他們的控制了。
尤其對沈律來說,那種無力的墜落感更嚴重,事情往惡化的不可控的方向發展着,偏偏他無力阻止,那種失控的滅頂的感覺讓他心發慌。
沈律凝視着袁溯溟和周蓁蓁兩人,真是情深義重,真是手眼通天啊。他甚至不由得怒視周海,為什麽,你周氏這麽厲害為什麽當初不表現一下!卻要裝出一副軟弱可欺的軟柿子模樣?!你早說你們周氏這麽硬氣啊,他們沈氏換人欺負還不行嗎?
沈律憤怒極了,連徐仲達再次犯蠢都顧不得理會了。
徐仲達凝視袁溯溟手中的聖旨,“袁大人,能否将聖旨給本官過目一下。”他提出這要求,還是因為最終還是不甘心罷了。
阮诩訝異地看了過來,“竟然敢質疑聖旨,徐仲言,你是第一個!”
徐仲言虛弱地笑笑,“袁大人和周蓁蓁私交甚篤……”
袁溯溟冷哼一聲,還沒說話,旁邊的安慶府府丞陸銘就斥罵出聲,“徐仲言,你大膽!竟敢質疑袁大人手中的聖旨!你不相信袁大人,難道也當我們這些上級是擺設嗎?”如果聖旨有假,他們豈會跟随他辦事?
袁溯溟道,“如果徐大人懷疑聖旨有假,大可上京到皇上跟前告我一狀。”
徐仲達哪裏敢?想閱覽聖旨的要求自然不了了之。
阮诩道,“鑒于本官剛抵達廬江,對于案情的詳細情況尚未了解,案子明日再開審!”這是阮诩端坐公堂後,媽徐仲言代之,下的第一個決定。
聽到明日再升堂審案,不少人都面露失望之色。
“明日巳時準時升堂!”公布完時間,阮诩便一拍驚堂木,宣布退堂,“退堂!”
老百姓們相繼離去,頗覺意猶未盡呂,他們三三兩兩談論着今日公堂上發生的事,因為實在是太精彩了。
這次,周宸和周蓁蓁離去,終于沒有人再阻攔了。
出了衙門,袁溯溟身上傳旨的任務算是完成了,而阮诩和陸銘等人還得為明日的升堂做準備,故他們一行人便一分為二。
周海出于客氣,邀請袁溯溟到周家坊作客。
不料他一口答應下來,倒叫他意外了一下,不過他看了周蓁蓁一眼,識趣地沒有多說什麽。
回到周家坊,周海親自送走馬冬梅。
“今日之事真是多虧了你幫忙。”周海對馬冬梅說,他對馬冬梅也是真感激,如果不是他,一般的訟師,恐怕難敵方瓊,對他們周氏開局不利,後面會怎麽樣還難說呢。
“周少族長過獎了,這事我也沒幫上什麽忙。”馬冬梅不好意思地道。
下半場,幾乎由周氏一族以及周蓁蓁控場了,他完全插不上話。不止他,方瓊也是一樣的。這麽一想,他又覺得自己好像并不是那麽沒用?而是友軍太強了,省了他老大的力氣,才讓他變得沒多大用武之地。
“诶,小馬哥你太謙虛了,都有功勞,大家都有功勞。對了,你娘的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
另一廂,袁溯溟送周蓁蓁回去。兩人一路,頗有些相顧無言的感覺。
這時,他的一個屬下來彙報事情。
周蓁蓁自覺後退幾步,袁溯溟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專心聽取屬下的彙報。
周蓁蓁就是覺得他走路的姿勢有點怪,她疑惑地連掃了幾遍。
阿譽适時出現在她身邊,“六姑娘是覺得公子走路的姿勢不對?”
“你知道怎麽回事?”是受傷了嗎?其實并不明顯,只是她比較細心。
“公子五天之內連軸轉,幾乎都是在馬上度過的。”從京城到承德皇家圍場拿聖旨,再從承德到太原府尋阮诩,然後再到安慶府轉廬江,這一路來,連他這麽個皮糙肉厚之人,都吃不消,何況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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