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攪黃親事

這王子騰可算得上如今‘賈史王薛’四家族裏最有權勢之人, 王家因他身居高位、手握實權,在賈赦這一輩各自當家後一躍成為四大家族之首。王夫人和鳳姐得意風光也多有仗着娘家得利的緣故。

如今這光景,史家一門兩候,內囊卻盡上來了, 連排場體面都不大能顧及;薛家豪富, 卻也江河日下, 進的少出的多, 不知道何時就難以為繼了;賈家兩國公府邸,盡是安享富貴、不知上進之輩,如今看着榮府飛出鸾鳳, 大姑娘成了貴妃, 可除了掏空家底修造了一處美輪美奂的大觀園, 什麽實在的好處都還沒撈着呢。

偏此時, 王家的頂梁柱壯年突喪, 王家高門霎時分崩離析。王子騰之兄無能無德, 胡作非為的名聲已從金陵傳到都中來, 已鬧得六親不和;王家嫡支人丁稀少, 下一輩竟只有個王仁,這王仁實在‘不仁’、‘忘仁’, 生是大家子, 卻偏愛感謝偷雞某狗的勾當, 就連王熙鳳都十分不親近這個兄長。

鳳姐怔了半天, 一把拉住賈琏的手,眼淚早已留的滿臉都是,只顧不上拭:“好二爺, 叔叔自來壯健,這個年紀, 仍是弓馬騎射不曾丢下一人,人到底怎麽忽然就沒了?還是進京的當口。求二爺打聽明白了。”

賈琏早已心軟,沒口子的答應了,立刻起身出去打聽。

王夫人很受不住,趕着就過來賈母這裏,哭道:“這可如何是好?”

賈母嘆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也是沒法子的事。只不知舅老爺在何處亡故的,若離京不遠,叫琏兒幫着料理完畢,也算咱們的心。”賈寶玉就在賈母院中東跨院裏與姊妹們一起,他是王子騰的親外甥,比賈琏這個侄女婿更該外頭照理去,賈母卻一字不提,王夫人也無別話。

王夫人只一徑的苦。

賈母上了年紀的人,總覺福沒有享完,是以怕死,本來就很忌諱這些事,見王夫人杵在這裏哭個不停,道:“我原為了娘娘下谕叫他們姊妹都往園子裏去,唯恐寶玉離的遠了,別個疏忽了他,正不自在。才叫她們姊妹都來,大家商量着,也是寬慰的意思。你又提起這些傷心事來,又招我的煩惱來了。”

王夫人只得止了眼淚,告辭出來。

才進榮禧堂東,就見薛姨媽急急地迎上來,兩只眼睛腫的核桃一般:“姐姐,二哥他……真沒了?”

王夫人那眼淚又留了下來,兩個中年姊妹抱頭哭了一場。尤其薛姨媽,全倚仗娘家和姐姐家,如今王子騰一去,空落落的沒個站處了。

一時,彩雲彩霞打了水,伏侍淨面。王夫人問:“也不知是何情形?”

薛姨媽道:“蟠兒已出去打聽了。等他回來,我帶着寶丫頭去看望嫂子,如今那邊只留下嫂子和個小侄女,還不知道以後靠什麽過活呢。”

王夫人傷心過去,忖度娘家已然敗了勢,靠着孤女寡母再難救起,寶玉又生的單弱,很不願叫寶玉跟去操持。心下想着到出殡的日子,叫他去給舅舅磕頭送行,也不枉他舅舅疼他一場,全了甥舅之情了。是以薛姨媽的話,倒叫她不好接。

頓了一下,才道:“鳳哥兒呢?她叔叔那樣疼她,怎的也不露面,只顧自己将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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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钏兒忙叫人去尋鳳姐,一時平兒親自過來,眼圈紅紅的:“二奶奶聽了,險些厥過去,央求了二爺出去打聽,她自己已往那邊府裏去了。”

叫王夫人慚慚的,只是說:“她的主意越發大了,出門去也不來告訴一聲。”

次日,賈琏回說:“舅老爺是趕路勞乏,身體抱恙,只是舅老爺未在意,誰知離京不過小半日的地方,騎馬快行時一頭栽下馬來,當下就不行了。未留半句言語,已是死了。”

王夫人聽了,捂着心口,哭道:“回了你老爺,你打點行裝快去幫着料理,也打發人告訴你媳婦兒一聲。”

賈琏就道:“昨兒我已過去幫着料理,如今已是連夜進京了,只是等朝廷恩旨。她在舅太太那裏,幫着照管些事情,也已知道。”

王夫人聽聞,才想起來要打發人傳信給元春知道。命周瑞拿上二百銀票,去夏太監的在都中的宅院裏找他帶話。

半晌,周瑞家的進來回道:“倒是等到那夏太監,夏太監收了銀子已往宮裏禀告娘娘去了。只是……”

王夫人忙問:“只是什麽?”

周瑞家的垂頭喪氣道:“太太吩咐的差事,我們男的不敢耽擱,立時便去了,那夏太監分明在家,卻偏偏叫等了足有一個時辰,後頭收了銀票,亦是不大搭理,又一個時辰才往宮裏去。聽這夏太監說話,已知道舅老爺的事情的,偏他不告訴娘娘知道,言語裏頭很是可惜,說甚只這一個踏腳的基石,還塌了。”

王夫人氣的哽咽,誰知下午那夏太監便到府裏傳話,說貴妃娘娘乍聞噩耗,暈死過去,幸得太醫診治,已無大礙。只貴妃叫帶信:千萬好生扶養寶玉,扶助他成材。叫王夫人務必大局為重。又奉上二百銀,才打發那夏太監回去。

靜思元春之話,王夫人心下一痛。是了,哥哥故去,娘娘的臂膀就少了一支,如今只得以寶玉親事作砝碼,迎回林、朱、薛三家,集多家之力,方能襄助娘娘和寶玉。

忙叫人問:“娘娘前兒下谕,叫她們姊妹搬去園中居住,我恍惚聽老爺說擇定了十八日?”

彩霞忙回:“是。已使人進去分派收拾。”

王夫人又問:“各自住哪處軒館?”

彩霞一一回明,王夫人急道:“如何沒有林大姑娘和朱家丫頭?”

彩霞一愣:“林姑娘病了,精神短,老太太不叫打擾。聽說朱繡姑娘正在議親,已走了納采。”

王夫人聞言,如割肉一般,臉上十分不好。程家和朱家就如同肥肉,先時王夫人自覺手到擒來,倒不大放在心上,如今聽聞朱繡已定了親,卻經受不住了。如此接二連三,都是不遂意的事,擱不住生了歪心,想攪得那親事成不了才好呢。

只是鳳姐日漸與她離心,琏二爺不可信。幾個陪房,只周瑞還有些能為,故此,把事情告訴周瑞家的。

周瑞一家也仗着府裏的勢,做過些貪便宜強買地的事情。只是自打那年太太起意叫尋個紅倌人教導大姑娘,後頭叫老太太知道,那紅倌人包括丫頭婆子就都死不見屍了,幾乎唬破了周瑞家的膽子,偏太太一句都替她沒求請。這會子聽說又叫她男人作那敗德損陰私的事情,老大不願意,想了一想,只叫她女兒女婿進來,托付了冷子興。

其實王夫人內宅愚婦,所料想的伎倆也不過就是壞人名聲,叫男家知道,這才到六禮第一步,即便婚事作罷也不會很難堪。

程宅亦是四進的宅院,家裏的姑娘藏在內宅,如何壞人名聲呢?況且王夫人還不想引人懷疑,更不願将事情鬧大,她心裏寶玉要納朱繡作二房,即便是二房,也不該污名滿身,沒得叫人看輕了寶玉。

冷子興作了一會子難,先把傳些香豔流言壞人名節的法子給劃去了,這法子忒陰損,若成了那家的姑娘只是個死。若拿着出身說事,倒也還使得,只說這丫頭和寶二爺有些私情,說隐晦些,自然有人信,這事也有八九分能成。偏生那府裏太太看寶二爺跟眼珠子似的,若是帶上他,頭一個不願意的就是太太。

其餘的,一個不出二門的姑娘,可能有什麽法子既能叫男家疑惑,又不會叫抓住她的把柄;既大體上保全了名節,又叫婚事不成呢?

正愁着,他媳婦笑道:“什麽大事,也值當你這樣發愁。你若是安安穩穩的,這一年都不往那些髒地方鑽,我就告訴你個好法子。你做的好了,太太高興,還将那些府裏淘換下來的古董教你出手,可好不好。”

冷子興笑道:“這本是丈母娘交代下來的,你還和我使心眼兒。況且我與人談生意,少不得出入紅館,你這醋的好沒道理。”

他媳婦冷笑:“你只拿我當糊塗人糊弄,你私底下那些勾當哪個我不知道!只提醒你,你來歷不明的一個人,如今也是大宅子住着,使奴喚婢的,可都是靠了誰家的濟!”

冷子興心裏不痛快,面上還只賠笑作揖:“好娘子,若果然太太把淘換下的古董叫我經手,手裏有貨,都是人求我,哪用得着請別人,自然不用去那些地方。快把主意說來,做成了,我守着你,咱們也養個孩兒是正經。”

這話正戳到周瑞女兒的心事,入門快十年,男女一個不得,聽冷子興這話,心又軟了。

她悄悄道:“去年前街一戶人家鬧賊,你可知道?”

冷子興擰眉頭道:“又扯這閑篇作甚!”

他媳婦哼的一聲:“那賊沒被捉住,出來時反倒驚動了街坊。本是小事,誰知後頭就傳出些不好的話來,說他家的姑娘叫這賊看見,大晚上的,姑娘家穿的輕薄,倒飽了小賊的眼。都是些沒影兒的渾話,信得人也不多,只不巧,正幹着人家相看這姑娘,那婚事就黃了。不過過了幾個月,都忘了這事,他家姑娘嫁的也還成……”

冷子興聞言,大笑道:“果然是個賢內助!好!好!就依你說的。”

他媳婦嗔道:“可不許你親去扒人家的牆頭。聽說他家也是個有家業的,家下人應也不少,你可尋個信得過的,身手伶俐的,仔細叫拿下了,倒把你供出來。”

冷子興擺手道:“我心裏有數兒,明兒你進去回岳母,就說這幾日必成的。等有些閑話了,我再打聽那男家是誰,悄悄透給他家知道,許是還能白得個人情。”

他媳婦啐一口,罵道:“壞人姻緣的缺德事,你倒興興頭頭起來。”

冷子興笑道:“你這人,主意分明是你出的,事情也是岳母交代的,我出力去辦,反倒說這話。你當那府裏太太就是什麽好心,不過是也打着揀人情的主意,只怕是她看上了這家姑娘,或說給娘家內侄,或說給賈家族人,不過是看人家家資富貴罷了。才不是說的那好聽的甚麽‘被男家蒙蔽,這男家極不成器,小子吃喝嫖賭,無有不為’,甚麽‘打小兒養在老太太膝下,心裏拿她當半個女兒,舍不得看她終身落得那樣’。”

“若果真好心,悄悄告訴人家娘舅知道也還罷了,怎倒得使那見不得人的伎倆。況且還那多要求,這不成那不就的。我聽說太太娘家哥哥,那位王大人死了,她娘家侄子很有些‘名聲’,金陵無人肯把女兒許配,她見程家富貴,又極嬌寵這女孩兒,唯恐人家看不上,便生出這個歪法子來。六禮才過一,即便那家黃了親事,老人看着也不打緊,只是怕他家裏女孩兒作了心病。太太這時候上門替內侄求親,不就是施恩去的麽,叫人家值情,那家疼愛女兒,八成就允了。真真兒得了便宜還賣乖。”

兩口子你來我往,拌了半宿的嘴。

第二日,冷子興就尋了這多年的好夥計,一個诨號叫“猴子七”的小個子。這猴七很有幾分身手,翻牆入宅如探囊取物一般自如,很是和冷子興做過幾場買賣。冷子興舊年作古董商,有時看上了哪家的寶貝,人家執意不肯賣,他也不糾纏,只過二三月,那寶貝就不翼而飛了。後頭靠上榮國府,才漸收了手。

冷子興和猴七乖覺,從來不招惹高門大戶,這一回猴七就有些顧慮:“那一片可都是富貴人家,尤其這程家,皇商吶,做着皇差,咱們招惹,可不好罷?”

冷子興笑道:“不過是他家管家忒不把人看眼裏,吓他一吓,也不用偷什麽東西。只你出來時弄出動靜來,叫左鄰右舍都知道,我看他家有臉沒有。只一日還不妥當,你看看守備門禁,若能連去二日,這才好呢。”

又安慰道:“不叫你走空,我早已備下百兩謝銀。若不是實在氣着了,也不弄這唬人的法子。”

猴七聽說這話,才依從。議定當日晚上二更後,三更前,趁着人都沒睡死,搗亂一番。

猴七自去準備,他媳婦在內屋裏都聽見了,出來就搖搖擺擺的往娘家去了。

見了周瑞家的,如此一說,周瑞家的大喜:“好孩子,還是你們有法子。安心,姑爺出了二百兩,此事成了,必叫他賺五百兩謝錢。”

說着,就悄聲告訴她女兒:“甄家運出來足有九個大箱子,太太收着呢。如今宮裏太監老是上門打秋風,太太銀錢不湊手,必得想法子折買那裏頭的東西,只怕一件出來,女婿就能賺幾百兩。”

她女兒聽說,喜得無可無不可,連聲道:“您老人家千萬幫着您女婿,他賺了銀子,我叫他拿出來一半謝您老人家。我兄弟都這大了,很該替他尋一房好親事,媽既把我嫁了出去,也該尋個良戶女孩給他,方才不委屈了他。”

這話正說到周瑞家的心坎裏了,她原先看中了朱繡,覺得長得好有能為不說,還叫朱嬷嬷認作女兒,少不得放出去,配給自家小子正合算。誰知這朱繡有這造化,搖身成了正經大戶的姑娘,這姑娘肖想不得了。周瑞家的還可惜了好一陣子,又暫且把給自家兒子脫籍的事緩了下來,沒個好親事,先在府裏混着罷了,還能領一筆錢糧。

此次王夫人真實打算,連周瑞家的都瞞着,是以周瑞家的告訴冷子興的那些話,确實是王夫人原話。只不過不管是冷子興,還是周瑞家的,都全不信,心裏猜度太太必然瞧上了這姑娘,說給內侄王仁的。

周瑞家的有心替女婿在太太跟前賣好,送走了女兒,忙起身穿戴好,興頭頭的告訴王夫人知道。

王夫人聽了果然喜歡,念了一聲佛道:“那邊的事,只管來告訴我知道。”

出了門,周瑞家的才撇撇嘴:太太分明聽到女婿為這事墊了二百兩銀子,去只字不提,果然越發摳索了。

次日,周瑞家的一早就進來,服侍在王夫人身旁,只等着她女兒親自來告訴,太太見是放出去的小輩,不好不給些賞賜。

誰知半晌午,她女兒哭哭啼啼的找進來,一見面兒,就大哭道:“你女婿為着您老給的差事,下了大獄了,可怎麽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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