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1)
吳小桐站在那裏,楞楞地看着那人疾步而去,身影很快被屋角遮住看不見了。
胡家之所以離開雙溪鎮,只有一個原因,就是避禍。而毋庸置疑的,胡元辰是這場可能存在禍事所針對的人,其他人不過是附庸罷了。劉胖子宋掌櫃等人都走了,胡元辰那個關鍵人物怎麽可能留下來?
或許是看錯了?也或者是胡家那個随從留下來,還有別的原因……但都跟她貌似沒什麽關系吧?!
吳小桐甩甩手,将偶遇疑似人物引起的疑惑丢開,打起精神回了家。
首先将雞窩打開,把母雞小雞都趕出門去自己尋食兒,吳小桐開始打掃院子,澆菜園子,一番忙碌下來,出了一身薄汗,心裏的淤堵卻散了好些。她洗手開始做早飯,一邊盤算着上山捕獵的事兒。
胡家走了……至少依附着胡家的人都走了,連各人家眷都離開了。聽蘭芝說,胡家大宅只留了兩房老人看守打掃,據說也都是那種本分木讷的。這樣,小亓也不怕出門了,唯一顧慮的就是小亓的骨傷……這個,等老蒼頭回來問問他好了。
不管何時,只要有條件,吳小桐就不會虧待自己和家人。
大骨湯沒有了,昨兒煎的小魚卻有,加兩瓢水,放幾片生姜,再放一勺醋,放一撮胡椒面兒,大火燒開,細火慢慢咕嘟上半個時辰,小魚的刺兒就酥了,用舌頭一抿就化在了嘴裏。加鹽調味出鍋,再放一小撮芫荽末兒,喝一口,酸辣鮮香,爽口開胃。
老蒼頭一手拿着面餅,一手端着魚湯,吃一口餅子喝一口魚湯,吃的非常香甜。
吳小桐瞅着老蒼頭喝完一碗,連忙擱下自己的碗筷:“爺爺,我給你添一碗!”
老蒼頭臉色紅潤,額頭鼻尖兒挂着一層薄汗,也确實吃的舒坦,聽吳小桐這般說,也就自然地把碗遞過來。
吳小桐盛了碗回來,一邊兒遞到老蒼頭手裏,一邊開口詢問:“爺爺,小亓的腿怎樣了?”
老蒼頭擡眼看過來,目光并不犀利,吳小桐卻被透視了一般,下意識地磕磕巴巴解釋:“那啥,他總是憋在家裏也想不起自己是誰,我想着帶他出去走動走動。”
老蒼頭的目光凝在吳小桐臉上看了片刻,又掃了旁邊的小亓一眼,小亓就淡然的很了,還回了一個微笑。
垂了眼皮,老蒼頭咬了口餅子,含混着說道:“莫跑跳!莫吃勁!”
吳小桐剛剛被盯得差點兒頹了,看老蒼頭的表情還以為不通過呢,沒想到得了這麽一句話。她愣了一下,瞬間綻開滿臉燦爛的笑容,看向小亓,無聲地打了個V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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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亓有些莫名,略略遲疑着,也伸出食指和中指晃了晃!
噗……吳小桐差點兒噴了,連忙扭頭避開桌面。
一時激動,居然忘形了!甩把汗!
吃罷飯,收拾了碗筷,吳小桐背了背簍,裏邊放了繩索、砍柴刀、火鐮等諸般用具,幾個餅子,兩份小菜、一點兒大米、一點點油鹽。吳小桐有點兒小期待,說不定運氣好逮着獵物,能來個野外燒烤呢!小亓則拿了一把小鎬頭,替吳小桐分擔的同時,遇上崎岖之處,還能充當一下拐杖。
“爺爺,我們走啦,我給你蒸了雞蛋醬,還有餅子,都在鍋裏了,你晌午自己起來吃啊!”吳小桐跟老蒼頭招呼一聲,帶着小亓一起出了門。
後街上本來就少有人,今兒格外安靜,吳小桐帶着小亓沿着溪水一路向西,都沒見到什麽人。
鎮子最西頭,劉氏所說的那個徐寡婦家的院牆外種着兩棵桑葚樹,一大一小。大的樹幹粗壯高大,需兩人合抱;小的只比碗口稍粗一些,枝幹有些彎曲傾斜,卻都長的極好,枝繁葉茂的,大老遠就能看到一大片綠意蔥茏,亭亭如蓋。
吳小桐和小亓沿着河堤走到這裏,要踩着幾塊青石過河,從徐寡婦家門口經過,然後再順溪而上,走不遠就是山林。
夏日裏溪水漲了些,河裏的幾塊青石若隐若現,即使露在水面以上的青石也長滿了青苔,滑不溜丢的,極容易滑倒。吳小桐怕小亓腿腳不協調滑倒,一邊走一邊回頭照應着。
小亓也不反對,在小桐每次回頭的時候,總會回一個微笑。
“呵呵,好了!”吳小桐上了岸,回頭扶了小亓一把,看着他穩穩地踏在了岸上,就松了口氣,忍不住雀躍着歡呼了一聲。卻沒想到,她腳下踩了顆小卵石,竟站立不穩,趔趄着就要撲出去……
什麽叫樂極生悲啊,說的就是吳小桐這樣的。
眼瞅着就要摔個嘴啃泥,一只手及時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扶住。
吳小桐臉上驚慌猶在,又添了一片尴尬,微微脹紅了臉,強自鎮定地拍拍胸脯,皺皺鼻子,俏皮道:“嘿嘿,多虧你了小亓,不然……我這回就真慘了,一張臉非得摔成核桃皮!”
小亓微微一怔,随即失笑起來。
自從認識小亓,吳小桐見多的是他的雲淡風輕,波瀾不驚,即使笑也是如輕風拂過水面一般,稍縱即逝,她還從沒見他大笑過,特別是這種突然間迸發出來的笑容,真真是……仿佛間,山野河灘瞬間成了人間天堂,一層層花瞬間綻放,次第花開,如雲似錦。恍惚間,她甚至隐約嗅到了花香!
“別怕,有我在,定不會讓你摔到!”小亓目光如水,含在兩排濃密而長的睫毛中,明明溫暖平和,卻偏偏帶着霸道的侵略感,直擊人心。
吳小桐眨眨眼睛,努力收斂着心神,卻仍舊控制不住心髒瞬間的怦然。應付着嗯嗯兩聲,不不敢再看小亓,吳小桐扭頭往山林走去。
唉吆喂,這簡直就是妖怪嘛,還是千年老妖那種!虧得他不常笑……虧得她神經無比強悍,否則非被他一雙眼睛勾了魂兒去!
心裏腹诽着,吳小桐又難免有些意猶未盡、回味留戀的意思,再回放,卻已經記不清小亓那瞬間的笑容,只有那置身百花從中的感受仍舊真實無比!倒是那眼神引起的眩暈感深刻無比!
罷了罷了,小命要緊,以後還是避着這妖孽些吧!
“哎,小桐,你去哪裏?……他是誰?”一個聲音從頭頂上落下來。
吳小桐聞聲擡頭看過去,就見小臭兒、俊子和拴住三人組站在層層桑葉間,一個個吃的滿嘴烏紫,問話的是俊子,看吳小桐擡頭,還用力跟她揮着手:“這裏,我在這裏!”
“是你們啊!”吳小桐笑笑,“我去山上打點兒柴禾,順便挖些野菜喂雞……你們這麽大聲嚷嚷着,不怕人聽見啊?”
村子裏誰家種了什麽果樹,那棵樹果子好吃,什麽時候成熟,沒有人能比熊孩子們更清楚。孩子們摘幾顆桃子,吃幾把棗子都不是什麽大事兒,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卻不能讓主人家看見,不然,少不得一頓喝罵,遇上那較真、吝啬的,說不定能找到門上去。是以,村子裏的孩子們也都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那就是悄悄的摘,出聲的不要。是以,吳小桐才這麽說。故意的,她把第二個問題給忽略了。
“哈哈……”三個孩子卻笑起來,特別是俊子,笑得渾身顫抖,使得樹枝都晃啊晃的‘吓得吳小桐趕緊出聲提醒,“別笑了,小心別掉下來!”
“哈哈,不怕,這是小臭兒家的樹。”俊子大聲道。
小臭兒也很有些自豪地出聲:“小桐,你也上來吧,我家的椹子可甜啦……你別害怕,我娘沒在家,去東邊地裏幹活了!”
吳小桐哭笑不得,這孩子,這算啥?監守自盜?還是大公無私?
搖搖頭,吳小桐道:“我就不上去了。我要趕着上山砍柴挖菜呢!”
俊子有些不以為意道:“砍柴挖菜有啥着急的,那邊兒林子裏有的是。你上來吃椹子吧,過會兒我們仨跟你去,幫着你砍柴挖菜,指定耽誤不了你的事!”
幾個孩子如此熱情地招呼,吳小桐卻也不能答應。她上山主要的是挖陷阱下繩套,砍柴挖菜不過是捎帶手的活兒。心思一轉,想到畢竟是臨近村子的山上,挖了陷阱最好跟村子裏打個招呼,讓上山的人注意着些,別到時候逮不住獵物,卻傷了人就不好了!
思及此,吳小桐就對樹上三個猴兒道:“我不上樹了,我還要上山呢,小亓哥要帶我上山捉山雞呢!”
“啥,捉山雞?”俊子驚喜道。小臭兒也露出一臉驚喜之色,就連一直有些看不上吳小桐的拴住也瞪圓了眼睛看過來。
吳小桐點點頭:“是啊,小亓哥會挖陷坑,這就是帶我上山挖陷坑的,不但能捉野雞,還能捉兔子吶!”
打獵,或者說殺戮和征服,對于男人們有絕對致命的誘惑。沒長成的男孩子也不例外。
吳小桐的話音未落,俊子和小臭兒就先後從樹上滑了下來,圍攏到吳小桐跟前,俊子滿眼興奮期待地問道:“能抓野豬不?”
“能!”吳小桐毫不含糊地肯定,然後補充道,“只要陷坑挖的夠大夠深,抓野豬自然不在話下,別說野豬了,老虎也能逮住!”
這話一出,吳小桐就又聽得身後一聲輕笑。她臉上的笑容一滞,強抑着自己沒有回頭。
這還笑上瘾了,也不怕帶壞了對面三個小孩子!
可再看俊子和小臭、拴住,三個孩子竟對那如花笑容視如無睹,都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小臭兒最直接,已經從口袋裏抓出一把黑紫色的桑葚來,捧到吳小桐面前:“小桐,你嘗嘗我家的椹子,可甜啦……那啥,你帶我一起去行不?”
吳小桐眨眨眼,咧着嘴笑開了。這孩子有前途啊,這麽大點兒就知道賄賂人、拉關系!
借着小臭的手捏了一顆桑葚扔進嘴裏,紫紅色的桑葚仍舊稍稍有一點兒酸,又有桑果特有的甜味兒,清新爽口,味道很不錯。她把桑葚都接過來,雙手捧了,用溪水沖了一下,然後一邊吃着,一邊往小亓面前送了送:“嘗嘗,還不錯!”
小亓也不推拒,伸手撚了一顆桑葚放進嘴裏品嘗,一邊含笑點了點頭。
吳小桐一笑,回頭拍了拍拍拍小臭的腦袋,道:“你小子不錯!就跟上吧!”
“小桐,也帶上我……倆吧?”俊子也連忙湊上來。
吳小桐也很爽快地點頭應下來。俊子歡喜無限地跟上,走了兩步,就主動把吳小桐身上的背簍接了過去,一直不言不語的拴住則去接小亓手裏的鎬頭……吳小桐抿着嘴微微一笑,不過是個別扭的臭小子!
走了不遠,吳小桐一拍腦門,站住腳步,問小臭道:“你們家有沒有鎬頭?鐵鍬也行,咱麽這麽些人,多帶把家什兒,挖陷坑也快!”
“有,有,我這就去拿!”小臭兒答應着,撒腿往回就跑,沒多會,竟扛了一個鎬頭,一個三齒子出來,另一只手裏還拎了一只簸箕,“嘿嘿,我們家物事兒全,看看這些夠不夠?”
小臭的腦子絕對夠使,居然知道拿上簸箕,挖陷坑會挖出許多泥土石塊,可不正需要一只簸箕搬運嘛。這一點,連她都沒想到,沒想到小臭兒居然考慮的如此周全。此子可教!不得不說,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子着實讓吳小桐對他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觀!
三個小子因為新鮮都特別賣力,挖陷阱都沒用吳小桐動手,拴住和俊子拿了鎬頭挖土,小臭兒就端着簸箕運土石,配合的相當默契,幹起活兒來也有板有眼。至于小亓,貌似天生的氣度在那裏,就沒有人想起他該幹這力氣活兒,只是察看林木草叢,伸伸手選了幾個挖陷阱的地方罷了,連打繩扣兒下套子的活,他也只是做了個示範,剩下的就都是吳小桐做了。
這兩種狩獵方式都是很被動的,要等待獵物自動送上門才成,一時半會兒也見不了收獲,于是,吳小桐在打好繩扣下好套子之後,就自動自發地去了溪水裏。
時近盛夏,正是天氣酷熱之際,山裏卻要涼爽一些,山溪水就更是一片沁涼,站在水裏久了,甚至會覺得冷。
吳小桐挽了褲腳下水,挑着僻靜的石縫兒摸過去,一顆顆墨綠色尖殼兒的螺蛳就落在了她的手心裏。然後一揚手,就丢進身後的背簍中,發出啪啪的聲音!
摸了大概三四斤螺蛳,吳小桐就上了岸,将兩只腳貼在溫熱的石頭上暖着。手也不閑,将那螺蛳放水裏清洗去殼上的泥垢,然後起身,尋了一片竹林,砍了一棵三年生的老竹回來,截取了幾節粗大的竹筒,在竹節子隔膜上戳上一個小孔,将一個個螺蛳塞進去,塞滿一個竹節,就灌了水,放了些許帶來的鹽巴,和剛剛采來的茱萸、山姜子、青花椒,又拿青草塞了那小孔,然後在河灘裏生了火,将竹節子一個個放進火堆裏烤。同樣的,吳小桐還做了幾個竹筒飯,也一起放在火堆中。
青竹子的香氣很快飄散出來,吳小桐也拿了細竹枝穿起的面餅放在火上烤,至面餅兩面金黃,散發出一陣陣焦香來,青竹子的味道散了去,隐隐地有些許螺蛳的鮮味兒透出來,其間還摻雜着竹筒飯的米香……
吳小桐喊一聲:“吃飯咯!”
拴住、俊子和小臭三個出了半天力氣,早就餓了,一聽得吃飯,什麽也顧不得,扔下手裏的家什兒就跑過來。
啪地一聲,吳小桐拍走了伸爪子拿面餅的俊子,喝一聲:“去洗了手再吃!”
俊子卻并不以為意,笑嘻嘻地答應着,跑去溪水邊洗手了。小臭兒也連忙跟上,拴住伸手的動作稍稍慢了一拍,這會兒去洗手也有些不情不願,嘟哝着“比我娘還啰嗦!跟個婦人一樣……”
這話,要是擱在平常半大小子身上,怕是登時就惱了。
不過,吳小桐卻不會。
拴住的抱怨她聽到了,卻充耳不聞,只當沒聽到,自顧自笑咪咪地扒拉出一只竹筒子來,用破布墊着扶定了,舉起柴刀劈下去!
這一刀舉得很高,也是她全力劈下去,只怕那竹筒太硬劈不開。即使如此,一只修長勻稱手伸過來,輕輕巧巧地托住她的手腕,就這樣将她的全力一劈阻住!
吳小桐意外地轉回頭,卻是小亓坐在她身旁,嘴角含着一絲輕笑:“你這一刀下去,看似用力,卻虛而不實,被竹筒彈開,小心傷了自己!”
說着,很自然地将柴刀接過去,推推吳小桐讓開位置,自己坐過來,左手拿了一根手指粗的竹枝扶着那竹筒,右手柴刀看似漫不經心地舉起來,落下,咔的一聲脆響,竹筒應聲而開,卻只是上端開了一絲縫兒,并沒有一劈兩半。
也恰恰就是這個程度最好。劈的力道小了,竹筒打不開;劈的力道大了,竹筒一劈兩半,裏邊放的螺蛳灑落一地,就糟踐了!
吳小桐呀了一聲驚嘆,然後笑道:“沒想到小亓還有這麽一手,若是拿來劈柴指定好用!”
小亓苦笑着搖搖頭,他練了十幾年的功夫,到她眼裏就只是劈柴好用!
三個小子也就拴住家裏最寬裕,不餓肚子,也不會每頓都有白米白面吃,能吃上白面餅白米飯對他們來說已經很香了。加上吳小桐做的小菜和螺蛳,這一頓野餐簡直成了人間的極致美味,一個個跟小老虎樣,你搶我奪的,沒多會兒就把燒餅、米飯、小菜連通螺蛳都一掃而光,只剩下一堆灰燼和螺蛳殼。
這種氣氛下,會激發人的食欲,胃口大開,吃飯特別香甜,吳小桐幹脆下手跟小子們搶了一回,小亓旁觀,卻也被帶動的多吃了一些米飯。在他嘗來,大概這竹筒米飯的清甜最值得稱道。
吃飽喝足,三個小子坐在河灘上起不了身。
小臭兒更是撫着肚子直哼唧:“吃的太飽了,撐着了……”
俊子也轉眼看着吳小桐,祈求道:“小桐啊,明天咱還來吧!”
今兒還沒過完呢,就想着明天了!吳小桐挑挑眉毛,有些失笑,一點面餅小菜就把他們收買了?
搖搖頭,看到三個小子齊齊地垮了臉,吳小桐笑道:“明兒差不多就能看收成了,若是逮着兔子山雞的,咱們可不能再在這裏吃了,怎麽也得帶回去。不過,放心吧,肯定少不了你們三個的!到時候,我叫你們!”
此話一出,三個小子嘿嘿地傻笑開了。連一直對吳小桐有些抵觸的拴住,也撓着頭咧開了嘴。
略事休息,三個小子繼續挖陷坑,小亓負責工程指揮和驗收,吳小桐則拿了柴刀,往林子裏砍柴,順帶手地挖野菜。
前天夜裏下了一場雨,這會兒林子深處還有些水汽,青石上樹幹上,到處是一片片一蓬蓬的苔藓和蕨菜,吳小桐挑着最嫩的蕨菜尖兒采了好些,拿回去汆燙一遍,涼調或者炒菜都好吃。看着一片片地衣,吳小桐有些心動,她在一個農家樂吃過,當地叫‘鞠菊蓮’,炒着吃很是鮮嫩可口,但吳小桐沒見過原生株,終究怕弄錯了,只好放棄。她特意留心了,卻沒發現野生菌子的蹤影,想必是季節還嫌早一點,印象中,野生蘑菇應該在仲夏季節或者初秋的雨後比較多。
山林裏柴禾很多,野菜也很豐富,吳小桐沒多會兒就砍了一捆柴,野菜也摘了大半筐,也就收了手轉回來。
三個小子已經把陷阱挖好了,見吳小桐回來,拴住接了她的砍柴刀去砍樹枝子做僞裝,俊子和小臭兒則拔草、運土,吳小桐和小亓也一起動手,很快就把兩個陷阱布置好了,遠遠地看上去,僞裝的樹枝青草,很灌木草叢連接在一起,真不太容易發現。
為了提醒上山的人不誤入,吳小桐特意在陷阱旁邊的樹幹上栓了紅布條。小亓默默地看着吳小桐無比認真地斟酌着栓紅布條的位置,眼底閃過一抹若有所思。
從山上下來,吳小桐特意跟着小臭兒去了他家一趟。徐寡婦已經回來了,正在竈頭旁做飯,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蠟黃着一張小臉,頭發也枯黃稀疏着,正怯生生地偎在徐寡婦身邊低頭玩着什麽。
柴禾是拴住背下山的,到了這裏,吳小桐示意他把柴放下,一邊笑着招呼:“徐嬸子,晌午你沒在家,拿了你家的鎬頭鐵筢子用了,沒耽誤你用吧?”
徐寡婦個子不矮,容貌也算清秀,只是瘦的很,薄薄的一層皮貼在臉上,顯得眼睛格外大,顴骨也很突兀,習慣地緊抿着嘴角,透出一股子堅強的同時,也略顯出一絲生硬來。
站起身來,徐寡婦瞪了小臭兒一眼,吓得小臭兒瑟縮了一下,這才強撐着一絲笑,對吳小桐道:“你就是劉嫂子說的桐小子吧?難怪劉嫂子和明柱家的都誇你……那些家什兒在家裏也是擱着,你要用就盡管來拿。”
“嗳,嗳,那我就謝謝嬸子了!”吳小桐笑着道,又指了指那困柴禾,“嬸子,這是小臭兒上山砍的柴禾,擱在那裏了。你忙着,我們就走了。”
“哎,真是小臭兒砍的?”徐寡婦有些驚喜的不敢置信,下意識地反問着。
“是啊!”吳小桐答應着,又使了個眼色,俊子連忙笑着道:“嬸子,您別不信,是小臭兒砍的,不過小桐幫了忙,拴住幫着背下來的。”
“啊,真是啊,小臭也知道砍柴了。”徐寡婦頗有些激動,兒子終于懂事了,能替她分擔了,她不由紅了眼圈兒,連忙扯着衣袖擦了擦眼角。
三個臭小子沒心沒肺的,就是小臭兒,也只是覺得逃過一頓責罰,松了口氣,跟着嘿嘿傻笑着,卻還沒法子理解徐寡婦的心情。吳小桐倒是多有感觸,暗暗嘆口氣,笑着拍了俊子一下道:“原來活兒都被我們幹了,你小子啥也沒幹嘛!”
俊子連忙跳起來表白:“哪裏啊,我抗着鎬頭了,那鎬頭可是鐵家夥,壓得我膀子生疼啊!”
這麽急赤白臉的一陣表白,徐寡婦就丢開那小小的激動,撐不住笑了,吳小桐和三個小子也跟着笑了一回,吳小桐帶着俊子和拴住一起辭了出來。
叫上等在外頭的小亓,一行人各自回家不提。
轉眼到了第二日,吳小桐早早就醒了。
起來洗漱一番,做好了飯,天色剛剛放亮。
一大早上山太潮濕,林子裏光線也不好,吳小桐斟酌一下,拿了背簍去了東頭收魚。一天沒收,這一次收獲不錯,有鳝魚、鲫魚、白條兒,還有四條焦黃的嘎牙子,讓吳小桐歡喜不已,興沖沖回了家。
到家之後,她只将嘎牙子挑出來,剩下的魚蝦分揀分揀,大魚和小魚小蝦分開,分別送進門外河水裏的兩個竹簍子裏。
因為捕獲的魚蝦多吃不完,吳小桐就出主意讓老蒼頭幫着編了兩個大大的竹筐,平底大肚,竹篾也不密實,都留了些窟窿眼兒,便于溪水流過。這樣就相當于在門口放了兩只網箱,魚蝦捕回來放在這裏養着,随時吃随時撈起來就能下鍋,保證了鮮活,自然也保證了滋味的鮮美。
忙乎完這些,老蒼頭回來了,小亓也起來洗漱完了,吳小桐擺飯,一家人吃了。
吃罷飯,老蒼頭回屋休息,吳小桐則帶着小亓又上了山。昨兒下了繩套,布置了陷阱,他們有些迫不及待地去看看收獲了。
還真是沒讓他們失望,繩扣套住了一只雉雞一只野兔,陷阱卻只有一些野雞野兔的零散腳印,并沒有收獲。小亓判斷,是陷阱的僞裝做的太結實了。于是,兩個人動手,将陷阱重新僞裝了一回,吳小桐還把昨天砍的竹枝砍了一些過來,削成尖尖的竹楔子插在陷坑底部。
小亓默默地看着吳小桐忙乎,眼睛閃了閃,又轉了開去,動手幫着削起了竹楔子。
重新布置了陷阱,兩個人拎着野兔山雞回了家。
這幾個月只吃了一回肉,一只野兔一只山雞,已經是很讓吳小桐垂涎和雀躍的無上美味了。
因為還有小臭兒和俊子三個,那三個小子可是飯量奇大,一只野兔一只山雞根本不夠吃。吳小桐就盤算着,放一點兒什麽配菜進去……若是有蘑菇就好了,山菌配野味兒最搭,最是美味,又滋補。可惜,季節不對。最後,吳小桐決定放些蕨菜進去,蕨菜适于搭配肉類,雖不如山菌香濃,卻也爽脆開胃,別有一番滋味兒。
回家燒了熱水,吳小桐很有些笨拙地收拾了野雞,野兔卻被小亓接了手去剝皮。野兔皮還被撐起來晾起來,積攢上幾條,冬天就能做個兔皮襖子禦寒。
日頭升到頭頂的時候,小院子裏已經飄散開濃郁的肉香。
讓小亓看着火,吳小桐跑出去一趟,喚了小臭兒,見小臭妹妹柳葉可憐兮兮地,也連她帶上。徐寡婦推脫了幾句,終究不忍看女兒渴望的眼神,答應了,只匆匆進屋,拿了兩個黑黢黢的幹糧出來。吳小桐毫不遲疑地接了,一手領了柳葉,回了家。小臭兒則飛奔了去叫俊子和拴住了。
吳小桐給老蒼頭盛了一碗放在鍋裏,其他的都盛在碗裏,一人也盛了大半碗肉菜,還有一個涼調蕨菜,一個蒸魚幹,又端了一盆白米飯出來,一人實實在在盛了一碗。四個孩子……其實也包括吳小桐自己,看着白亮亮的米飯,濃郁鮮香的炖肉,都是眼睛發亮,滿眼喜色。
一聲開動,每個人都低頭吃飯,誰也顧不上說話了。風卷殘雲一般,一眨眼工夫,各人碗裏的雞肉兔肉米飯就都吃光了。吳小桐終究沒有那麽急切,又照應着身旁的柳葉兒,吃的最慢,小亓看似不疾不徐,吃飯的速度卻不慢,也就比三個臭小子稍慢一線,論起儀态來,卻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添了第二碗米飯,衆人才開始吃涼調蕨菜和魚幹,仍舊吃的香甜無比。最後,飯菜都一掃而光,小臭兒和俊子更是連盛肉的碗都要舔,被吳小桐制止了。
“有了那繩扣和陷坑,咱們以後也不愁吃肉了,你們也別這麽沒出息。”笑着訓了兩句,吳小桐轉了話題,“你們也知道,我在東邊河裏放了幾個魚簍子,逮的魚吃不完,也比較容易,只需每天去起一回就成。你們家裏誰有閑着的竹簍子,也拿去尋個地兒放下去,每日裏桌些魚蝦也能改善改善。”
三個小子聽得滿眼放光,一邊答應着,一邊開始盤算,家裏的竹簍子……
吃過午飯,刷碗和收拾的活計被吳小桐交給了三個小子,她則尋了一根麻繩系成繩圈兒,帶着柳葉兒玩起了翻繩。
洗過碗,由吳小桐驗收了,三個小子就急急地回了家。被吳小桐說的心動,三個孩子迫不及待地要去下簍子逮魚了。
第二日,吳小桐再次跟小亓上山,這一次陷坑終于有了收獲,而且頗讓吳小桐驚喜的是,陷坑出手不凡,一下子就捉住了一只小野豬。說是小野豬,也有百十斤大小了,及得上十幾只野兔了。是以,繩扣空空,其他陷坑也沒有收獲,吳小桐都沒有在意,只顧看着小野豬笑的見牙不見眼了。
百十斤的東西,她一個人是弄不動了,小亓又不能用力,于是,小亓自告奮勇提前回去,叫了拴住三個人來,與吳小桐一起,一人扯了根豬腿齊心協力将野豬擡了回去。
等他們回到家,老蒼頭卻沒有休息,正在院子中間修整着竹子。一看擡了一頭小野豬回來,老蒼頭也有些意外,随即指使着吳小桐燒水,他則把小野豬接過手去,拿了一把菜刀,開膛剝皮。
褪褪雞毛啥的也還罷了,這剝皮開膛的活兒實在血腥,吳小桐幹脆避開眼,專心燒水。幾個小子卻興奮不已地圍在旁邊觀看,偶爾遞個東西幫把手啥的,還叽叽咕咕地議論着,咋呼着,把吳小桐聽得直搖頭。
一鍋水燒開了,那邊老蒼頭也已經收拾利落了,連塊兒都分好了,只有豬頭難清理,老蒼頭不知從哪裏尋了一段鐵棍來,放到竈火裏燒紅,烙去豬頭上的豬毛。
吳小桐看着,一頭整豬大都剁了塊,只有四條豬腿仍舊完整着,看看老蒼頭,吳小桐就笑開了,歡歡喜喜地招呼小臭兒、俊子和拴住:“來來,分肉啦!”
說着,她折了四根細竹枝,用刀子削成兩長兩短,然後跟三個小子道:“四個豬腿有大有小,咱們也沒法挑撿,抓阄決定,抓着長的竹簽要後腿,抓住短的竹簽要前腿。”
一聽這話,三個小子都很服氣,連連點頭,都瞪大了眼睛關注着吳小桐手中的四根竹簽。
吳小桐笑眯眯地把手背在身後,略略倒騰了一回,把竹簽露出來的部分弄成齊平的一排,就舉到三個小子面前抽簽!
俊子一臉遲疑,猶豫不決着,小臭兒已經伸手抽了一根:“我先來!”
竹簽到手,小臭兒就苦了臉,他抽的居然是一根短的。
俊子擡起手,卻被栓柱搶了先。就見拴住繃着臉,一臉緊張地上前捏出一根竹簽……長的!這個憨小子的臉上登時笑開了花!
吳小桐把手往俊子面前一舉,笑道:“抽吧,還是一半一半!”
她剛才還真以為這小子是拿不定主意,等拴住得了一根長竹簽他臉色一苦,她才恍然明白,這小子扮豬吃老虎,打着別人把短的拿走,他落個大的呢。沒想到,小臭兒和拴住一長一短,落下的兩只竹簽仍舊是一半機會,跟一開始完全沒區別!
被吳小桐這麽一說,俊子也紅了臉,略顯賴皮地嘿嘿一笑,閉上眼睛也拎出一根竹簽來……
“唉,怎麽是根短的!”俊子看着手中的竹簽哀嚎出聲。
吳小桐勾着嘴唇笑笑,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心道,小樣兒,在我眼皮底下還耍心眼兒,哼!
在她身後的小亓,看着吳小桐背着手将兩截短竹簽扔掉,眼睛微微一眯,勾着唇角露出一抹笑容來。
不動聲色地處理掉罪證,吳小桐笑嘻嘻地招呼:“好了,都挑好了,趕緊把自己抓的肉送回家,但別在家裏吃了,都回來吃,晌午我給你們炖肉!”
這會兒日子都過得不寬裕,哪怕拿回家一根豬腿,大人也不可能舍得炖肉,而是腌成鹹肉,或熏成臘肉,留着以後有客人的時候用。是以,聽吳小桐說晌午炖肉,三個小子比得了豬腿還歡喜,連連答應着,拎了豬腿撒丫子往家跑,那樣子,仿佛跑慢了就耽誤了晌午吃肉似的。
三個孩子跑走了,吳小桐轉回頭來,對老蒼頭笑道:“謝謝爺爺!”
老蒼頭眼皮也沒擡,淡淡地哼了一聲,繼續收拾起自己的竹子來。
吳小桐也不以為意,手腳麻利地開始開始處理豬肉。
入鄉随俗,吳小桐也舍不得把剩下的肉都煮了,那條後腿和一些比較厚實的肉塊被她挑出來放在一邊,只撿着排骨脊骨塊裝在簍子裏,送去溪水中沖着,以漂去血水。豬內髒也被她拿到溪水邊清洗。說實話,在現代別說讓她洗這個,這些東西她都很少吃。當然,也不是嫌棄腌臜,那時候是嫌棄內髒脂肪含量高,惦記着減肥來着。
到了這裏,不再以瘦為美,也沒有誰想着減肥,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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