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三

“冬郎少爺不行。”一個侍女脫口而出。

“為什麽不行?”冬郎疑惑地看着她,她眼珠亂轉,另一位侍女忙解釋道:“現在山莊裏不太平,怕有壞人。”她輕輕把冬郎推回餐桌旁,“你們兩個再多吃些,咱們就在桂苑裏玩,好嗎?”

冬郎皺着眉頭,心裏想着,這算什麽?軟禁嗎?

吃過飯,桂蘭麻利地幫兩個侍女收拾桌子,“姐姐,你叫什麽?”

臉稍微長一些的那個笑着說,“我叫清香。”臉頰圓圓的那個說:“我叫清蘭。”

“清蘭?和我的名字一樣都有個蘭字呢。”桂蘭開心的笑着。

桂苑裏有一個小小的偏院,裏面是廚房和下人住的地方。桂蘭幫着清香、清蘭把碗碟搬到廚房,麻利地洗了起來。

清蘭忙攔住:“小姐,這些活我來幹就好,你出去玩就行了。”

在廚房做工的老媽子王氏,忙跪在地上,“小姐,你這是折煞我們了,這種活怎麽是你能做的?”

桂蘭忙扶起王媽,“你們別叫我小姐了,我就是一個賣豆腐的丫頭。”

王媽站起身來,摸着眼淚,端着一籃子才走出了門去。

桂蘭小聲問清香,“她怎麽了?”

清香搖搖頭,“誰知道,她是新被指派過來的,我們也不熟悉她。”桂蘭幫着清香洗碗,眼睛不時的偷偷瞥向在院子裏洗菜的王媽,她一直在哭。

冬郎搖醒寶林。

寶林伸了個懶腰,“冬郎?什麽時辰了?我餓了。”

“已經巳時了。”冬郎皺着眉頭,從身後掏出了一張餅。

寶林接過餅,“我現在胃疼的要死。”

“誰讓你喝那麽多酒?活該。”

寶林看着冬郎,“你有心事?怎麽了?”

冬郎嘆了口氣,“咱們好像被軟禁在這個院子裏了。”

“什麽?”

冬郎接着說:“我現在想出去走走都不讓。”

寶林生氣的把那張餅丢到了一邊,“姓冷的到底是怎想的?冷秋荷沒來過嗎?”

冬郎搖搖頭,他湊到寶林耳邊,“晚上我想出去找她,問問她到底怎麽回事。”

寶林點點頭,“好,咱們晚上行動。”

王媽眼睛紅腫着,一邊摘菜一邊啜泣。桂蘭湊到她的身邊,蹲在地上幫她摘菜。

王媽忙抹抹眼淚,“小姐,你這是幹什麽?我自己來就行了。”

桂蘭笑笑,“你別叫我小姐了,我也不是什麽小姐。”

“那怎麽行?”王媽規規矩矩地立在一邊說,“老爺吩咐過,對你們三位一定要尊重。”

桂蘭笑笑,她朝冬郎的屋子看看,說:“我們三個都是貧苦人家的孩子,不講究這些。倒是你,怎麽哭了?”

王媽笑笑,坐在了小板凳上,“我是想大少爺了。”

“誰啊?”

“秋明少爺。”

桂蘭心裏一緊,又想起秋明那冷冰冰的眼神,“他多吓人啊。”

王媽嘆了口氣,“那是你不了解他,他自幼沒了娘,跟着二爺一起過。二爺又是個性子極粗糙的人,大少爺從小吃了很多苦。”

桂蘭撇撇嘴,“他還說要殺了我們呢。”

王媽“噗嗤”一聲樂了,“他呀,是個頂心慈的人,他也就是嘴冷、面冷,心卻是最熱的一個。”

“是嗎?”桂蘭疑惑地看着王媽。

王媽笑着說,“大少爺和小姐你很像,他從不覺得自己高高在上,他對下人很好的。”她的神色黯淡了下來,“可惜當年只有我一個人在大少爺身邊照顧,莊裏別的人都以為他是一個面寒心冷的人,他又從來不愛與人親近,不知道在別院要受怎樣的苦。”說着,她的眼淚又來了。

心善的人嗎?桂蘭心裏滿是疑惑。

天黑了下來,冬郎、寶林和桂蘭關上房門小聲商量着。

冬郎說:“一天的時間,整個桂苑的門都沒開過。”

桂蘭說:“清香、清蘭和王媽也沒出去過。”

寶林說:“除了正門,就是偏院裏有個角門,我看清香和王媽身上各有一把鑰匙。”

冬郎點點頭,“這個桂苑的院牆太高,周圍有沒有樹木和假山之類的東西可以攀爬,只能從角門出去了。”

桂蘭皺着眉,思索着,“可是鑰匙是清香和王媽随身帶着的,咱們怎麽偷呢?”

寶林咬着嘴唇,“桂蘭,你一天都在和清香、清蘭和王媽在一起,你覺得從誰身上下手比較容易?”

桂蘭仰起頭,盯着房梁,“清香、清蘭雖然随和,但是也很死板,她們倆膽子小,一整天都疑神疑鬼的。我倒覺得王媽是個重感情的,膽子也大,沒準我去求她,她能讓我們出去。”

寶林搖搖頭,笑了,“她怎麽可能放我們出去找秋荷。”

桂蘭朝冬郎意味深長的笑笑,“讓她放我們出去找秋荷,她自然是不會同意,可是如果我們說幫她出去看大少爺冷秋明,你說她會不會同意呢?”

廚房的竈膛裏燃着紅彤彤的炭火,王媽的頭發被火光映照着,其中幾根白發顯得格外顯眼。桂蘭悄悄走進廚房,她輕聲道:“王媽,怎麽還不睡?”

“是小姐啊,人老了,沒有那麽多覺。倒是你,怎麽不早點睡?”

桂蘭微笑着來到她的身邊,“中午睡了一覺,現在不困了。我看清香和清蘭姐姐已經睡下了,便來找你聊天。”

王媽欣慰的笑笑。

“你還在擔心秋明嗎?”

王媽嘆口氣,“我在鹿鳴山莊好些年了,你是不知道那些下人,最知眉高眼低。二爺從來便不得老太太待見,現在二爺做了這等事,大少爺又被關在了那個地方,他們肯定會克扣他的。”

“可是我聽冷莊主吩咐說要好生照顧他的。”

王媽苦澀的笑笑,“下面的事不是老爺一句話就能左右的,如今大少爺在山莊裏沒有靠山,誰會拿他當回事呢?”

別院,是當年秋實被抱走的那個院子,自從秋實走丢了,往年清雅的院落便被鎖了起來,五六年來,已經荒蕪的不成樣子。

秋明靠在牆上,屋子的棚頂已經漏了一個窟窿,糊窗戶的紙也已經滿是瘡痍,月光透過這些大大小小的窟窿,在屋子裏留下了一塊塊如皮癬的光斑。

秋明仰起頭,竟然笑了。爹,現在怪不得我了,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我已經沒有辦法了。

他覺得異常輕松,躺在稻草堆上,看着星空發呆,從小到大,爹總是一臉憂愁或是一臉嚴肅的告訴他,必須要拼命習武,拼命讀書,只有這樣才能在鹿鳴山莊得到一席之地,他已經累透了。爹的不得志全都壓在了他的身上,這十多年來,他就像是爹的一個工具,從未有過自我。今晚竟是他這麽久以來最自在的一夜。

下人送來的飯食放在門口,一口未動,清湯寡水的,一口肉都沒有。秋明太知道這些下人了,其實從廚房端來的菜裏是有魚有肉的,只不過端菜的人在路上便把好吃的都吃光了,到秋明這兒的時候只剩下些殘羹冷炙,這便是鹿鳴山莊,最懂得尊卑貴賤,這一套,秋明小的時候便領教過了。

雖然大家尊稱秋明一聲大少爺,但是他是二老爺的兒子,并不是莊主的孩子,在鹿鳴山莊是絕不受人待見的。小時候他與秋實、秋荷玩,只要他倆哭了,挨打的那個一定是秋明,老嬷嬷會偷偷的使勁掐他,怪他惹哭了弟弟妹妹,其實只不過秋實沒有抓到蜻蜓而已,與他有什麽關系呢?他恨過秋實,秋實是所有人眼中的寶貝,整個鹿鳴山莊的人都圍着秋實轉,秋明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孩子。想到這兒,秋明覺得胃裏一陣翻騰。

東牆根有聲響,雖然武功被廢了,但是秋明還是有着練武之人特有的敏銳聽覺,他爬了起來,趴在門後想東牆望去,是一個瘦小的身影,她順着一根繩子爬了下來,背上還背着一個小包袱。

她撣了撣身上的土,轉過身來。怎麽是她?是那個和告發他的男孩在一起的小姑娘。

桂蘭朝秋明招招手,臉上是天真的笑容。鬼使神差一般,秋明竟然朝她走了過去,毫無防備,或許是桂蘭臉上天真的笑容感染了他,或許是這如水的月光,柔軟了他的靈魂。

桂蘭笑着說;“王媽在牆外,她爬不過來,就讓我過來給你送了些吃的。”她打開身上的包袱,裏面全是秋明愛吃的各色糕點 。

秋明跪在地上,手掌摸着冰冷的牆面,仿佛在牆的另一端的那個人,給牆壁染上了溫度。

牆的另一邊,王媽靠着牆,淚水滴到衣襟上,“大少爺,你受苦了。”

冬郎和寶林在小路上快步走着,寶林輕聲問:“咱們這樣亂走也不是辦法,你知道秋荷住在什麽地方嗎?這鹿鳴山莊可是一座山,咱們怎麽找?”

冬郎朝遠處的一個三層的秀氣小樓努努嘴,“你沒看過戲嗎?戲文裏說,那些小姐都是住在繡樓裏的。你看,就那個小樓的簾子是粉紅色的,鹿鳴山莊就秋荷一個小姐,冷老爺也沒有什麽三妻四妾,冷夫人身體不好不會住在這種地方。所以我說,那個小樓十有□□是秋荷住的地方。”

寶林點點頭,“你真牛,這都能想得出來。咱們過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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