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

別院中立着幾個人影,冷峻峰沖到院內,只見冷莊主的臉在月光中一片鐵青。

冷峻峰哈哈大笑,“三弟,你竟然會主動出來迎接我,這可真不像你的作風。以往,我在你面前不過如一條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看來人必須要狠,才能贏得尊重。”

剛剛躺在稻草上的是玄星,此時他扯掉身上秋明的衣服,大喝了一聲,“好你個狂妄之徒,死到臨頭了還大言不慚。”

冷峻峰盯着地上秋明的衣服,眼眸中像是燃着熊熊烈火,“你們把秋明怎麽樣了?”

冷莊主的心五味雜陳,“你不要擔心秋明,快放下手中的劍,和我去娘的墳前請罪。”

冷峻峰狠狠地呸了一聲,“請罪?我看是你們應該向我請罪。你和娘何時把我當過人看?大哥戰死沙場,這鹿鳴山莊便該由我繼承,娘的心裏只有你,從來沒有我。我在這個破地方,每過一分一秒,都如坐針氈。”

智純和尚雙手合十,悠悠地說道:“善哉善哉,執着只是一念,放下才能久遠。何必把一些瑣碎看的太重,讓自己心中負累。”

“站着說話不腰疼,你設身處地為我想想。我是鹿鳴山莊的二爺,卻要成天向我的弟弟卑躬屈膝,被世人恥笑,你能體會我的心嗎?”

崆峒派大弟子方志手中的劍直指冷峻峰,“你說的好聽,為自己找了這麽多堂而皇之的理由,到最後還不是為了那本劍譜嗎?”

冷峻峰冰冷的目光盯着冷莊主的臉,“我原來還以為娘不會把劍譜這麽輕易的交給你,沒想到還真在你手上,那劍譜本應傳給我的,卻被你搶走了,我要拿回來。”說着他吹了一個長長的口哨,那刺耳的聲音響徹雲霄。他手中的劍左右橫掃,向面前這幾個人撲來。

冷秋明正在秋荷的繡樓上,聽見那聲口哨,心中一驚,這口哨聲是爹早年帶他打獵時教過他的。爹說,在山裏迷路時,只要吹起這聲口號,便能通知遠處的同伴,自己在什麽地方。秋明奔到窗邊,向別院望去,淚眼模糊。

繡樓之上,冷夫人不住地咳嗽,她帶着幾個孩子躲在這裏,雖說有玄晨保護着,可是遠處的厮殺聲仍讓她心悸。桂蘭為她端來一杯茶,“夫人,喝口水,壓一壓吧。”

秋明轉過身,跪倒在嬸子面前:“嬸娘,我要去別院。”

冷夫人輕輕摸着他的頭,“果真要去嗎?”

秋明點點頭,“要去,我要勸勸我爹。”這幾日秋明在別院受了些寒氣,加之武功盡費,身子有些虛弱,他臉色蒼白,身子微微顫抖。

冷夫人眉目慈愛地看着他,“秋明,你自幼沒娘,嬸娘便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兒子看待。有些話嬸娘要與你說清楚,免得你誤會。”她咳嗽了兩聲,“你三叔廢你武功是無奈之舉,雖然知道你淳厚,可是你爹做了這等事,你還幫他出逃,這便是罪,有罪便要罰。”

秋明擡頭,直直的盯着嬸母,“你們知道我幫我爹出逃?”

“怎麽會不知道?你威脅桂蘭他們不要說出去,卻不知道這世上有些人就是頂天立地不怕死的。我和你三叔沒有當面揭穿你,繼而對你重罰,是想把你從這件事中剝離開,否則以後你怎麽做人?”

眼淚從秋明眼中滾落。冷夫人接着說:“廢了你的武功,細想不是什麽壞事,習武之人,如果不修煉心性,多會心浮氣躁,像你爹那樣,便是個例子。”

秋明朝冷夫人叩首,“侄子謹記嬸娘教誨。我要去別院,我爹在那,我定要去見他。”

冷夫人點點頭,秋明的臉上又恢複了往日的冷峻。秋荷坐在遠處冷眼看着,她也想去別院看看,可是她又擔心娘的安危,同時心裏還惦記着冬郎,現在外面好大的厮殺聲,也不知道二叔帶了多少人來。秋荷越想越氣,眉頭緊鎖着。

秋明往門口走去,他腳步不穩,卻努力撐着,王媽在門外忙扶住少爺,桂蘭提着裙擺跟了上去,這些天她每每幫着王媽為秋明送飯,漸漸地覺得面若冰霜的秋明少爺也不像原來那般令人懼怕了,相反的,每每看見秋明少爺那微皺的眉頭,和如玉的面龐,她的心就暖了起來。

她扶住秋明的胳膊,回頭對冷夫人說:“夫人,我陪少爺過去。”

冷夫人點點頭。

看着桂蘭和秋明一同下了樓,林宗寶覺得心像是被幾只貓同時撓着。他有種沖動,想要陪在桂蘭身邊,可是目光不經意的掃過秋荷,一種負罪感又油然而生。仿佛在秋荷面前,心裏卻想着桂蘭是一種背叛。

秋荷卻沒工夫想這些,她正惦記着冬郎。

冬郎正在給垂頭喪氣的六皇子等人倒茶。

承朗憤憤地拍着桌子,“這個毛賊太可惡,竟然偷到了我的頭上,要是光偷些銀子也就罷了,偏偏還偷走了要給林大人看的《時務策》。”

那《時務策》是京中一個不走運的士子寫的,六皇子偶然得到,覺得針砭時弊,是應對當前形勢的良策,本想着這次來永州能與林道明好好研究一下,卻被那個小賊給偷走了。

冬郎有些心不在焉,遠處的火光和厮殺聲已經攪得他心神不寧了。他手一抖,手中的茶壺輕輕震動了一下,茶水潑濺到了承朗的身上,好在水并不太燙。

還沒等六皇子發怒,小聰子已經跪在地上幫承朗擦拭茶漬了,他瞪着冬郎,“你怎麽回事?做事如此毛躁。”

可是當目光落在冬郎臉上的時候,他的的語氣卻一下子緩和了下來,這個孩子和自己長得真像。

六皇子也發現了,他看看冬郎又看看小聰子,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人?”

冬郎垂着頭,手指揉扯着自己的衣角,“小的叫闵冬,是永州人。”

闵冬,闵冬。六皇子心裏默默念叨着,又問:“哪個‘闵’字,又是哪個‘冬’字?”

冬郎偷偷瞄了他一眼,這個大哥哥長得真是好看,可是這麽刨根問底,也是讓人奇怪。他輕輕說道:“這是俺娘給俺起的名字,俺不識字,不知道怎麽寫。”

他朝承朗施禮,然後轉身離開。後廚中,老王頭手中握着菜刀向山上望去,“山上出事了,我要去看看。”

冬郎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只見一片火光,耳中全是哭喊聲。他擔心秋荷,說道:“我陪你一起去。”

老王頭看着他,笑笑,“小姐果然沒有看錯人。”從角落裏掏出一把精致的寶劍,遞到冬郎手中,“這是小姐讓我幫忙鑄的劍,想必就是給你的。”

冬郎愣住了,他接過劍,那把劍十分精美。劍從劍鞘中拔出的時候,發出清亮的響聲。

“你怎麽知道是給我的?”

“我都多大年紀了。小姐看你的眼神就很不一樣,你小子有福了。”他笑笑,“能告訴我你的真名嗎?我料想闵冬這個名字是假的。”

往日嬉皮笑臉的老王頭突然認真起來還讓冬郎一時無法适應,他定了定神,“我叫冬郎。”

廚房門外,承朗躲在黑暗中,心中一緊。“冬郎,那是我給弟弟起的名字。”他又看向冬郎的背影,心中溫熱。

冬郎和老王頭直奔秋荷的閨閣,楊廣才帶着的那隊人已經沖到了山前,他們舞者大刀,與山莊的家丁和還未走的各派弟子厮殺着。到處都燃着火,不時能看見幾具死屍倒在路邊。

老王頭早年被稱為“鬼手鐵匠”,也是一個練家子,只是這些年荒廢了,不過好在功底還在。他手中兩把玄鐵菜刀舞的虎虎生風,冬郎跟在後面也是靈活閃躲。

不一會,來到繡樓之下。遠處有一隊人馬正向這裏殺來,老王頭摟住冬郎,跳過高高的院牆。喘着粗氣,“快去找小姐,我得歇一會。”

冷夫人和秋荷幾人已經躲到了繡樓的地窖裏,聽見外面有輕微的腳步聲,秋荷悄悄地向外看。

“冬郎。”秋荷跳了出來,撲到冬郎懷中。冬郎能感受到秋荷溫熱的心跳,他撫摸着秋荷的脊背,“沒事,我來了。”

秋荷留着淚,“娘在這兒,剛才我們試着逃出去,卻發現外面多出了許多北虜人。”

“這些北虜人來的奇怪,不過路上我看見不少來參加英雄會的人也在和他們厮殺。躲着不是辦法,咱們還是要想辦法沖下山去。”

秋荷點點頭。冬郎在,她便覺得心中踏實了許多。

他們扶着冷夫人從地窖中出來,冷夫人喘着粗氣,不停地咳嗽,面目慘白。她看到冬郎,目光便滞住了,聲音顫抖地問,“你叫什麽?”

秋荷拉住娘的手,“他叫冬郎,不是哥哥,他肩上沒有胎記,爹已經确認過了。”

冷夫人看看秋荷,又看看冬郎,突如其來的驚喜一下子轉為無盡的失望,她猛咳了一聲,一口鮮血噴到了地上。她只覺得嗓子裏滿是血腥,眼前發黑,昏了過去。

冬郎幫着秋荷把冷夫人扶到牆角,他自責地說:“看來我真是不該出現在夫人面前。”

秋荷拍拍他的手,“這事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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