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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沅頓了一下,探過腦袋往外看了一眼,已經不見郭淑紋了。
她扭捏着遲疑了一瞬,杏眸微擡:“你跟阿紋表姐說什麽了?”
顧微涼神色自然的往裏頭走,在軟榻上坐下,擡手給自己倒了杯茶,還是熱的。
他斂了眸子:“沒什麽,就是讓她早些回去伺候你外祖母。”
周沅原本還別扭着顧微涼和郭淑紋單獨說了一會兒話,聞言腳步一滞:“你、你趕她走了?”
“是勸。”他抿了口茶說。
周沅腦仁突的跳了一下,這有什麽差別?
姑娘一下揪起帕子,眉頭也随之擰起,她是想郭淑紋能早點走,可周沅是打算敷衍着好聲好氣将人哄走的,可沒有想要直接了當請她離開啊。
“可是阿紋表姐才來了不到一日,這就走了的話,外祖母會責怪我怠慢了表姐。”她一想到老太太板起臉說話,心就跳的厲害。
顧微涼若有所思的擡頭看她,整個人倚在軟榻上,一言未置的看着姑娘為這事煩憂的眉頭緊鎖。
周沅又低頭問:“阿紋表姐是不是不大高興啊?”
小姑娘問這話時小心翼翼,她特別怕怠慢了郭淑紋會惹的老太太不高興,周沅自小最怕老太太了。
顧微涼眉頭輕皺,拉着姑娘的手腕讓她在邊上坐下,稍稍思索了一下:“周沅,這是哪啊?”
周沅眉頭一挑,顯然不知顧微涼怎麽問了這麽個問題。
她不明所以答道:“顧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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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顧家。”顧微涼緊緊盯着她說。
周沅愣住,往裏挪了兩分,揉了揉帕子說:“你、你有話能不能直接說,我猜不出來。”
顧微涼無奈失笑,揉了揉額頭,對這丫頭實在沒了法子,他大抵能猜出從前教周沅讀書的先生要有多少耐心。
“這是顧家,是內閣首輔的那個顧家,整個京城除了帝後,沒人能對顧家指手畫腳,更沒人能對你指手畫腳,于情柳家老太太是你外祖母,你理應敬她,可身份上,她不比你尊貴,讓人來教你規矩,是她逾矩了。”
顧微涼語速極慢,一邊說一邊觀察着周沅的神色。
只見周沅聽的一臉怔愣,好像是那麽個理,可是…
“可我惹了外祖母不快,她又要責怪娘沒有教好我…”
老太太畢竟是柳氏的母親,柳氏都得敬着她,周沅作為外孫女,從來也不大敢忤逆老太太,偶爾頂一兩句嘴就算是大膽了。
顧微涼不作聲,依他了解,他那位師娘是個拎的清的性子,反而是老太太久居後宅,竟拿着長輩的身份擺起了譜。
他輕輕嘆了聲氣:“你上回對付顧俪的氣勢哪裏去了?”
周沅愣了一瞬,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兩手抓着帕子放在腿上,嘴角抿的緊緊的,像做錯了事兒被先生教訓了似的。
“老太太既然不喜歡你,你也不必小心翼翼敬着她怕着她,我顧微涼的夫人,還不至于要看她泰勒王府的臉色,往後在老太太面前,不喜歡就說不喜歡,不必要忍着,懂?”
在顧微涼緊盯的目光下,周沅将他的話在心頭繞了一遍,認真的點了兩下頭:“懂。”
顧微涼看她這樣子,氣笑了:“真的懂?下回老太太要再塞個什麽人進來,你還往府裏領?”
周沅喪氣的搖着頭,暗暗将顧微涼的話記下。
其實她并不是個膽小吃虧的性子,上回孫娴來,她不一樣強行将人送走了。
只是老太太畢竟活了一把歲數,又是王府封了诰命的老夫人,那臉一板,氣勢上就壓周沅一籌。
又占了個外祖母的輩分,她不敬着還不行。
顧微涼看她這苦惱的小模樣,也不忍心在這種小事上困擾她,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教好了。
他伸手牽着周沅坐在自己腿上,一下一下捏着她的後頸說:“生辰的時候見過幾個夫人,若是在府裏閑的無趣,可以約着吃吃茶說說話,實在不想動,就在府裏歇着,別委屈了自己。”
周沅輕輕點了點頭,深知顧微涼說的有道理。
她不能叫外祖母養成插手顧家家事的習慣。
——
自打顧微涼不留情面的說了那番話之後,郭淑紋也是個有皮有臉的人,自然不可能再呆在顧家不走。
何況她本就是受老太太所托來的,也不是她自個兒要往前湊,便收拾了一番回了王府。
她畢竟一個姑娘家,也沒想到來京城會受這種委屈,與老太太禀明事情經過時忍不住就哭了好一會兒,最後道:“老夫人,我也不知是不是我哪裏禮數不周到,得罪了顧大人…”
老太太眉頭沉下來,她這把年紀,顧微涼的話她一聽便知是怎麽個意思。
他是在嫌她這個老婆子多事了,不過老太太也是沒想到,顧微涼竟還挺護着周沅的那丫頭,也不知能護到幾時。
她拍了拍郭淑紋的手背:“不是你的錯,是我考慮不周了。”
老太太又哄了好一會兒,郭淑紋才堪堪止住哭聲,回了偏房。
她前腳一走,樹下站了有一會兒的女子後腳便走上前。
“兒媳早就說了,阿紋這孩子心思少了些,現在都不知母親要她去顧家的意圖,還當真以為是要她去教圓兒規矩。”
來人是泰勒王妃,一身灰紫色緞面長裙,這幾年也保養的很好,一點也瞧不出四十多歲的樣子,但近日眼尾卻新添了兩道細紋。
老太太沒瞧她,兀自捏着茶盞抿了兩口茶潤潤嗓子,才不急不緩的說:“若不是心思少,怕是要将顧家得罪個幹淨了。”
王妃平滑的眉頭添了幾許褶皺:“那長津的事兒?”
“且等着吧。”
老太太這麽說,是知道顧微涼既然應了她,定是會說到做到,可顯然他不滿于老太太插手周沅的事,也不知會不會有意将柳長津的事往後推。
王妃為難的低下頭,柳長津的事還好說,最棘手的卻不是這樁事。
“母親,鳶兒那事您可與顧大人提過了,他如何說的。”
老太太煩躁的撇下茶盞:“急什麽,壞事兒!”
王妃低下頭,也不敢再多說。
老太太緩了口氣,又說:“罷了,春獵也就在眼前,屆時讓王爺自個兒多往顧微涼面前湊湊,你也是,多往顧家送些東西,成日端坐在府裏能成事?”
王妃緊緊抿着唇不敢再多說,只是心下也琢磨起來老太太說的,周沅那丫頭好歹喊她一聲舅媽,做舅媽的去瞧瞧她,也是合情理。
思此,她忙吩咐丫鬟去庫房挑了幾只人參和一尊白玉。
不過她倒也沒急昏頭,郭淑紋才剛從顧家回來,她也不能操之過急了。
——
自打那回老太太折騰過後,周沅便對臨安堂愈發上心,又撥了兩個丫鬟貼身伺候孫氏,暖春閣也沒落上,對顧俪亦是照顧有加。
雖然她并不喜歡外祖母,更不喜歡外祖母嘴裏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但她也不想叫旁人再抓住把柄,說她這個做當家主母的苛待人。
只要孫氏和顧俪規規矩矩的,吃穿用度也是不會短了她們。
顧微涼對着窗有一搭沒一搭的看着公文,聽外頭時不時傳來周沅和吳媽媽說話的聲音,偶爾擡頭瞧一眼,倒也都由着她折騰。
鄭凜從長廊繞過來,沒走屋門,反而徑直到窗邊說:“公子,王妃來了。”
他說這話時,秋婵恰好也禀了這事兒,周沅吩咐了兩句,擡腳就往偏廳去。
鄭凜看了一眼,回過頭又說:“泰勒王府的人近日來府上的次數有些多了。”
顧微涼擡眸輕瞥了他一眼:“說。”
鄭凜摸着腦袋:“屬下去打聽了一下,王妃半月前請了個老嬷嬷教鳶姑娘宮中的規矩和禮數,現在這個關頭,靜貴妃小産,皇後有孕…”
他沒接着說,但言盡于此,也不必多說了。
那柳長鳶再過兩個月便及笄了,也是王府唯一一個待嫁的姑娘,柳家什麽意圖,再清晰不過。
顧微涼倒是一點不意外,唇角淡淡彎了彎,都說泰勒王府安分守己,其實不過是沒逮着機會罷了。
而鄭凜說的确實不錯,王妃今日就是為了柳長鳶的事兒來的。
既然求人辦事,她也放下以往端着清冷的面容,在珠簾挑起,露出周沅一張明豔的臉時,她趕忙起身,十分熱絡的迎了上去。
“沅丫頭的氣色瞧着真好。”她笑着拉起周沅的手,十分親昵。
周沅只得應和着,她和這位舅母并不大相熟,也就逢年過節見的上面,每回見面也不過寒暄兩句。
昨個兒柳家下拜帖來,她還着實詫異了一番。
“舅母氣色也好,原是我這個做晚輩的去探望您才是,還勞舅母跑這一趟。”
其實王府與顧家路程并不大遠,也就隔着一條街罷了,只是周沅與柳家并不算太親近,這話也就說出來客氣客氣。
王妃扭頭給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捧着個檀木長匣子過來,啪嗒一聲打開,是兩條一看就極為上乘的人參,長的也是漂亮極了。
“這是前陣子皇後娘娘賞的,我想着你這丫頭打小身子就不好,現在又要料理一整個後宅,特地拿來給你補補身子。”
周沅略驚訝,忙叫秋婵收下。
王妃聲音輕慢溫和:“這人啊,年紀愈大便愈喜歡熱鬧,我們柳家祖籍江南,在京城還能說上話的親戚可沒有幾門,往後我們多走動走動才是。”
周沅眉梢眼角帶着笑意:“舅母說的極是。”
她微微垂下眼,她這舅母突如其來的熱絡,定是有事相求的。
周沅一邊陪着她說話一邊等,可王妃好似當真就是來唠嗑的,說了許多話卻都沒提及要事,直至要走了都沒說一句其他的,反而是起身從丫鬟那兒接過托盤。
托盤上的物件被紅布遮着,周沅方才進門便瞧見了。
“你如今在顧家想必是什麽都不缺,我也就從庫房随手挑了尊玉,姑且算的上是好東西,你這丫頭不嫌棄便收下吧。”她溫婉的說道。
周沅自然是要收下,兩手從王妃手中接過托盤,又叫秋婵好生将人送出府。
夏荷小心接過來,猶疑的說:“姑娘,王妃說話雖比老太太要好聽多了,可今兒個是什麽好日子,王妃送的東西可都不是什麽小玩意兒呢。”
就她手上這尊玉佛,雖沒挑開看,但就這重量便知價值不菲。
周沅也蹙眉:“誰說不是。”
就算周沅再遲鈍,也深覺近日王府來往的過于頻繁了,連一向清冷的王妃都放下身段親自來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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