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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我說甚也沒人信,只罵我是臭要飯的。現下麽,我說甚你們信甚。多好?要是将你臉皮剝下來把我娘子換上,那我和娘子,豈不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到那時節,任是誰都要誇贊豔羨我們。等我銀子賺得足了買個散官當當,我和娘子就是官老爺官太太。遇着災荒年的時候再給那些個難民施些粥、派些米糧,那些往日不把我放在眼裏的賤民都要對我感激涕零!而你!你們這些向來看不起我們的人,都是路邊的醜八怪!就是一個乞丐,也要唾棄你們。”
他這廂說着,那廂一雙眼睛愈發炯炯有神,好似已然看到他所思所想那般。
☆、谪仙降臨
他這廂說着,那廂一雙眼睛愈發炯炯有神,好似已然看到他所思所想那般。
顏舜華看着李維信,撩了撩耳邊的頭發,驕矜清貴地笑他:“不,醜的不會是我。他們唾棄的只是你們的皮!而你們的皮任是換成哪個美人的,你們還是原本醜陋不堪的你們,還是被瞧不起的賤民。親戚以你們為恥,世人皆笑你們太醜,是世間人的多餘。任是你做再多‘善事’,都祛除不了在你們那副賤骨頭裏根深蒂固的惡。你們恁般的樣貌恁般的人,便是過上千百年,也免不了被世人唾棄!你們……”
李維信本已壓制住的怒火在顏舜華的這一番話下複又噴發!顏舜華的話還未及說完,他便幾步上前,怒掐顏舜華的頸子,直叫顏舜華喘不過氣來。顏舜華看準他,身後一只拿着木棍的手猛地往前一揮,打在李維信的身上。不曾打中後腦勺。
李維信盛怒,雙眼噴着火搶過顏舜華手中的木棍便欲往顏舜華的身上招呼。說時遲那時快,顏舜華瞅準李維信搶木棒的時機,急忙穩狠準地抽出頭上定發髻的笄插/進李維信的喉管。
李維信雙眼怒瞪,不可置信地直望着發髻散落發絲紛亂的顏舜華,臉上的那張別人的臉皮開始剝落,露出他本來畸形的醜陋面目。他到死覺着不可思議不敢置信:顏舜華對要将她帶去青/樓的劉四媽都手下留情了,卻對他一擊必殺。
顏舜華堅信,某些時候兒,不成功便成仁。對對手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多年流落在外的生活,非但教給了他何為人心,還賦予她當斷則斷的魄力。她從未說過她是一個弱女子,無人來解救她于水深火熱之中,她自家來。
看着逐漸失力、從奄奄一息到毫無氣息的李維信,顏舜華繃緊的身子霎時間放松,小小的骨架瑟縮着。她渾身發着抖,死死地盯着緊閉的客房門口,就怕店小二跑上來喊一聲“殺人啦”叫她吃人命官司。
就在此時,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從窗子輕拂而過,臨着潇潇夜雨并肅肅晚風,玉樹一般立在了屋內。那人通身裹着雨中月華,似月中仙人般叫人心馳神往。這個仙人對她伸出手來,薄唇清抿出一個傾城絕代的笑來:“我找到你了。跟我回去罷。”
這個仙人,不是別個,正是徐韶!
蕭蕭肅肅,爽朗清舉。修眉入鬓,鬓若刀裁。眼含秋水,唇似塗朱。他伸出的一只手潔白瑩潤,修長的指骨就在顏舜華的眼前。這然徐舜華想起了順天府內的傳言:“徐家俏兒郎,公子韶無雙。得夫為軒舉,小姐思斷腸。”
如此風神秀異的一個人,如天上一塵不染的神明,站在顏舜華的眼前,對她伸出他潔淨的手,告訴她:“跟我回去罷。”
“回去”二字在顏舜華的耳邊回響,如繞梁之音,三日不絕。她的心內有欣喜,有彷徨,有釋然,還有,羞恥。
如此光風霁月的一個人,就在她的眼前。可她卻長陷于污泥之中,看盡世間醜态,行遍世間詭計。視人命如草芥,煉心腸為鐵石。如此一個她,該以何種面目去見徐韶?那個傳奇一般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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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舜華低垂着頭,只恨自家未曾低入塵埃之中。世間只得這樣一個他,也只得這樣一個她。為何要讓他在她如此狼狽之時如神只般到來?
顏舜華垂首不言,不敢擡頭。而這時,“篤篤篤……”店小二在外面敲着門:“嚴小官人,你可在裏邊兒?這夜裏下雨,小的來添些燭火。”
恁般可如何是好?若是店小二進房看見倒在地上的李維信,她可不就得吃人命官司?顏舜華擡頭,看向徐韶。而此時的徐韶已經收回他精雕細琢一般的手,對着顏舜華負手一笑,這個笑随着徐韶的身影逐漸變淡,變淡……
顏舜華飛身撲向徐韶:“不!不要走!”
咚--
一聲悶響。顏舜華一個翻身,從床榻上跌在地上。她站起身來,整個屋子沒有一絲兒燭火,只有些微微亮。她扶了扶自家的額頭,使手帕子拭了拭虛汗,背脊骨仍舊在發涼。将将那一瞬的驚懼害怕仍舊席卷着她。
她摸索着起身,用火折子将房裏僅剩的燭火點着,給店小二開門。店小二曉得十分殷勤,手上還端着洗腳水:“嚴小官人這一睡就是一下午。适才李大官人置辦貨物回來見你睡着,恐你感染了風寒要叫醒你,又怕吵醒你耽擱你歇息,故而叫我們備下姜湯,小的立馬就送上來,嚴小官人趕緊喝一碗罷。”
原來适才種種,不過是顏舜華在床榻間輾轉反側憂心忡忡間做的一個夢。此時她身上疼得好些了,店小二這廂交待明白她道過謝,将送來的姜湯悄悄地傾在房內一個漱盂內。
這廂顏舜華睡了一覺起來,原本疲乏至極的身子如今也好了許多。她獨自坐在店小二送上來的燈前,對着燈光回想夢中所見。那個人,那個人……原來她是如此畏懼見到那個人,卻打心底想要見到那個人。
徐家俏兒郎,公子韶無雙。
得夫為軒舉,小姐思斷腸。
燭光明滅中,也不曉得坐了多久,那廂李維信将自家置辦的绫羅綢緞并些顧繡的衣裳、有意思的風爐香袋兒、九連環、長命鎖等物件兒一一打點好,方才在門外敲門。
顏舜華打點起精神,将門打開,引李維信到桌邊坐下,笑着道過謝,兩人又敘了一番寒溫。李維信道:“眼下也不曉得我那個夥計去了何處,報官也不是個好法子。本說要帶你一道兒回順天府,卻耽擱了這許多功夫。我心下甚是過意不去。橫豎是找不着人的了,與其在這邊幹耗着,倒不如明日就啓程回順天府。那夥計家的人,少不得要去賠個罪道些小心,多多把些錢與他家養老就是了。或者我那個夥計自家造化大,能獨身一人回順天府也未可知。”
顏舜華嘆了口氣道:“賢兄說的哪裏話!原是我帶累了你。不消說得,也只得這般行事了。我有一事不明,欲問一問賢兄,又怕造次了。”
李維信擺手道:“何以如此生分?有甚話,只管說來。我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顏舜華垂了垂眼眸,方擡首道:“你說的那個軒舉,可是順天府中美名頗盛的徐韶徐軒舉?”
李維信揚唇,好笑道:“我當你說誰,原來是他。可不是他?往日我們在一處吃酒時,就他最是愛詩酒風流,也最愛講究的。凡有美酒,他就必得要一個好的乘酒器具來配,既有了美酒美器物,就少不得要作詩作詞行個雅致的酒令兒。這也倒罷了,在別處,酒令說得不對,就喝一大海。在他那兒,則是酒令不對就沒得喝,對了便只許淺酌慢品。真真兒的叫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爾後李維信将眼睛一斜,看着顏舜華道:“莫不是連你也被他那副好皮囊騙了去罷?如此打聽,想必是……這我倒勸你早些兒歇了這個心思,自家找個老實本分可靠的嫁把過去做正妻,才是終身有靠。軒舉早在五年前就定下了婚事,本該三年前就完婚的,不曉得為甚拖到如今,軒舉還是一個人,想必是人家家裏舍不得女孩兒早嫁。現下人家女孩兒年紀也算大了,想來不出今年,這婚事就該完了。若非如此,我何苦來這般早就往順天府趕?”
顏舜華耳朵一熱,心中沒好意思的。她無奈一笑道:“我不過一句話,就惹出你這篇話來!婚姻之事,本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顏舜華這句話尚未說完,李維信把眉一皺就騰地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道:“亂講!此話當真是謬論!怎地就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這男人和女人成婚,本是這兩個人過日子,只消這兩個人自家看對眼才是。又不是父母和媒人去過日子,要他們相看看對眼作甚?”
顏舜華聞言,頓覺得遇知音。她嘆口氣道:“只是世人皆如此,此乃古禮古俗,怎能輕易改它得?”
李維信搖頭皺眉道:“便是因此之故,我說世人太迂!何其太迂!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成就幾對有情人?純粹是亂點鴛鴦譜瞎搞!”
顏舜華嘆了口氣,心下亦深以為然。比如說,父母和好友約定指腹為婚,到了長大後,難道男方人物猥瑣還不是個東西,女孩兒也該遂父母之命聽媒妁之言嫁過去?所謂一女不适二夫,所謂從一而終,簡直是對人性的殘害。她在外這許多年,看到許多恩愛夫妻,都是彼此有意又敢于籌謀在一起的。許多家裏相公納妾養妓朝三暮四的女子,多是聽了父母之命。
如此可見,于這一生的大事上,父母之命,有理便可聽得。若明知是個火坑還要跳下去,可不是傻子?
顏舜華心中雖作如此想,此時卻不再說出來,只是問李維信道:“可知道是哪家的女孩兒?”
李維信垂首頓足道:“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女孩兒!每每我們問及,軒舉只是但笑不語,只說待下聘之時就曉得了!哪裏曉得到如今大家都還不曉得!”
☆、再起波瀾
顏舜華細心思量,慮到過千百種狀況,唯獨漏下這一種。想來世間事,不是你理所當然地想是怎地就是怎地的。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人算有限,天算無限,也是這麽個意思。
想及自家今日所想,憶起夢中仍舊明白得緊的那些事,顏舜華臉上一熱,悄然別過頭去,再不好說別的。莫說是如往常那般自如地說話,就是只這般看着李維信,都甚覺自家心思龌龊把別人想得甚是不堪。是以她只是別過頭,裝作略微受了點風寒咳了咳。
李維信本就覺着自家在一個姑娘家跟前兒說這婚姻之事,純屬亂來。他半點也沒顧得上禮法,就是一時胸中有真意便直抒出來。這着實是不大穩當的吶。好在顏舜華自家就很是能折騰,這話兒說說也沒甚打緊。若是別個女子,他說出這話來,可不是……唔,若是別個女子,除開家中嬌妻面前口無遮攔了些,他也說不出這話來。
眼下他見顏舜華咳嗽,曉得自家打攪了人家歇息,便又說了幾句話,囑咐顏舜華好生歇息,便告辭回房。顏舜華起身将李維信送到門口,在李維信走開時,顏舜華低聲說道:“我亦覺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着實是盲婚啞嫁,一生的大事兒,哪能如此草草。”
這話音剛落,顏舜華便将門關上,插上插捎,自家寬衣睡覺。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不大能睡着。想起李維信此前說的話兒,她心中似有無數浪潮在沸騰着,翻滾着。她原本在閨中之時,除開和顏舜英一道兒去女學外,別的時候兒都在自家房裏看書。關乎婚事,也不過是顏尚書和陳氏兩個給她定下,她只順他們的意罷了。只是,恰巧定下的那個人是京中久有盛名的徐韶。可見得顏尚書對她,雖說是不假辭色了些,到底還是為她着想的。
此時想想,若是顏尚書和陳氏給她找的丈夫是個歪鼻子小眼睛,或者是和武大郎一樣的人物,她可還是要聽父母之命?是以,這婚事,雖說是父母之命,到底還要有個兩情相悅或是真心相許才是好的。
她兀自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又想起之前自家對李維信的猜測,雖說有歉意有臉紅,但往日她所歷經的事并未叫她放下心防。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次是她想差了,卻不能說就該半點也不防備,一心只靠別人。
是故顏舜華又将近幾日的事情來來回回想了許多遍,覺着沒甚大差錯,方略微放下心來。再想到明日就要啓程回順天府,她雙唇微勾,勾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來:若是翌日啓程,不出一個月,她便可回到順天府的家中。不曉得顏尚書見她回去後,對她臉色可會好些兒?不說老淚縱橫,和顏悅色是應當有的吧?
那廂李維信被顏舜華送将出去,聽到顏舜華關門時的那一句話,自家嘆了句這世人還是有幾個有覺悟的便去睡下了。
翌日一早,顏舜華和李維信兩人早早地就起得床來。顏舜華是想及今日就要回順天府,心中高興的。李維信則又出去找了三兩個說好要回順天府的可靠的客商一道兒搭個伴兒,也是路上遇到強梁時好有個機變的意思。
他去和人說好在某處碰頭後,才回房将他整理好的行李又查檢了一番,核實無誤後方才坐在客棧的大廳裏喝茶。顏舜華那廂整理了下自家身上僅有的那幾兩碎銀子,将脖子上挂着的蝴蝶玉墜兒再用粗布裹了一遍,理過自家的衣冠,方才下樓去和李維信說話兒。
兩個人說了一番話,又在一處就着夥計送上來的豆漿并小籠包用過早膳,又略略說了兩句話兒,等着李維信相約的客商。
顏舜華思前想後,看着李維信那高高大大的模樣兒,含笑問道:“你既然出門經商,如何就只帶一個夥計?這一路上辛苦勞乏,可怎地過來的?”
李維信搖頭道:“我原本也是帶了五六個夥計一道兒走這條道的。哪裏曉得,遇到土匪時,他們沒能劫到我們的財,反在一道兒喝酒時看上一個夥計,要他去當軍師。這個夥計在順天府本就沒甚親人,又敬那些綠林好漢們劫富濟貧快意恩仇,就留下了。有兩個在安徽當地看上了兩個姑娘,就入贅當人家的女婿去了。還有一個在半道兒上水土不服,一命歸了西。到頭來,出去時五六個人好不熱鬧,回來時就只剩下我和這一個夥計。哪裏曉得,現下就這一個夥計,也都不曉得在哪裏。”
顏舜華聞言咂舌道:“怎地還……”
上山當綠林好漢的當綠林好漢,入贅的入贅,虧得李維信還答應。顏舜華瞠目結舌:“你怎地就答應了他們?”
李維信含笑道:“不答應怎地?難不成要拆散人家有情人才罷?正所謂身在曹營心在漢,我要不答應能怎地?”
顏舜華認認真真地瞧着李維信,只盯着他看,半晌方才揚唇一笑道:“又是你在扯謊!甚麽在安徽當了別個的贅婿,甚麽走上梁山當了綠林好漢,都是你在亂扯。你是個商人,哪裏會做虧本的買賣?我不信你。”
李維信攤手笑道:“你不信,我有甚法子?”
顏舜華仍舊在想李維信為何只帶了一個夥計。先不說搬貨運貨這些瑣碎事叫人不耐煩,就是路上遇着些兒沒眼色的要劫個財害個人命,兩個人也……呃,話不是恁般說的。既然李維信随身佩劍,又很有些真武藝,相比是技多壓身,藝高人膽大,倒也說得過去。
兩人說說笑笑間,顏舜華又聽李維信扯了扯徐韶,說那些待字閨中的姑娘家皆喜歡徐韶,卻不曉得,徐韶這個人,雖生了副好皮囊,私下的毛病瑣碎繁雜得叫人欲一巴掌拍過去。
顏舜華聽見李維信說徐韶時耳朵一熱,甚覺不好意思聽得,只聽到他說甚麽“唯我獨尊”、“他的東西都不叫人碰”、“有姑娘家曾未表心中愛意在繡帕上寫情詩叫丫鬟塞給他連接都不接,甚至還當做沒看見”、“揉碎了一地芳心”、“不曉得憐香惜玉”等語。
顏舜華心下詫異,無心揶揄他道:“怎地你盡提他這些有的沒的?莫不是當年嫂夫人也是一心傾慕徐韶?”
李維信聞言一噎,可不是這樣?若非心中記挂着當年他家嬌妻也曾給徐韶寫過情詩,他何必在黑徐韶的路上一去不複返?雖說他家小娘子說詩是寫把他的,丫鬟弄錯了,但,別真個當他是好騙的。哪這麽容易?他不過樂得在她跟前兒裝作相信,好叫她安心罷了。黑徐韶什麽的,他一向不舍晝夜,不舍時辰和地方。誰叫他渾家總說他長得沒徐韶好看呢!
眼下李維信梗着脖子扭頭皺眉道:“亂講!我娘子自然是鐘情于我的。當年她對我,那可是一見鐘情,你曉得麽?若不是她有孕在身,這次出來又是朋友有事過去幫忙的,她鐵定就和我一道兒出來了。”
正在二人說話間,說好的客商有兩三個,都讓自家的夥計在外看着車子,自己進來敘話。幾個人又很是寒暄了一番,方才出得門去。李維信早在早上起來後,便買好了車将貨物裝上去。
顏舜華将将坐上馬車,李維信坐在外邊兒正要趕着車走時,一個衣衫褴褛渾身冒着血絲兒的乞丐撲将上來凄慘地叫到:“東家!我!我回來了!”
街上人行人紛紛圍過來看熱鬧。
李維信見那乞丐奔過來,本欲将些散碎銀子舍他好省下麻煩,哪裏曉得那個夥計張口就是這句話,霎時叫他曉得,這就是昨日據傳拉着他的貨物和美人兒一道走了的夥計!那個中了仙人跳美人計的夥計!
李維信此時沒奈何得,只得先和幾位客商告個罪,讓他們先走,他和顏舜華留下。那廂幾個客商道:“這沒甚打緊。等個一日半日沒甚事兒的。”
說完他們又和李維信商議了一番,都回原先所住之處等李維信的消息。那廂他們還未走開,這廂這個如今已是乞丐模樣的夥計就哭天嚎地地道:“東家,你,你害得我好慘呀!”
圍着看熱鬧的人紛紛指指點點,李維信表示壓力有山那麽大好麽。他把眉頭一皺,扶起夥計:“這話如何說的?先起來把話好好說道說道。”
夥計兀自哭得傷心:“東家!東家!你害得我好慘哪!”
周圍的人已然開始進行了一番猜測:想必這是個無良的東家,盡喜歡剝夥計的皮喝夥計的血吃夥計的肉!沒人性人倫的畜生。
李維信這廂還未曾搭話兒,就被人罵上了。那夥計青紫的臉擡頭的那一瞬間,眼光兇狠得像刀子一般恨不得将李維信千刀萬剮。
☆、險象環生
正巧顏舜華聽見外邊兒夥計的哭號和行人的謾罵,方才掀開車簾子來看。這一掀所看到的,可就了不得。只見他那夥計袖口隐着一把刀,就在李維信去扶他之時向李維信刺将過去。
此時人聲喧嘩,只有人在指指點點,不曾有人看到。就在李維信要被刀子刺中之時,顏舜華只驚呼了一聲小心,李維信便避開了刀子。
一把抓住夥計的手,不知怎地一扭,便将李維信的手扭到身後皺眉道:“有事說事,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作甚?也不管好看相不好看相?”
夥計哭得哀戚:“我都這樣了,還管甚好看相不好看相?哎喲!我的美貌渾家沒了,萬貫家財也沒了!”
李維信此時那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半點頭腦:“說人話。”
那夥計抽抽噎噎:“若不是你将那些貨物都換成些破布破線頭,我如何會留不住剛得來的美貌渾家?若是裏邊兒的都是真的值錢的物件兒,我回去了立馬就可置幾百畝田地開幾件鋪子當個閑散員外,再納上幾房美貌的妾室,再好不過了!又如何會是現下這個現世祖的模樣兒?”
原來這要從當日,夥計和孫巧珍兩個兩情相依時說起。昨日裏夥計身邊兒坐着個美貌的孫巧珍,把他的一顆心迷得五迷三道的,叫他心神好不蕩漾。是以那個時候兒孫巧珍說要請那兩個壯漢去助他買車時,他心下好不歡喜。
當時他顧不得甚麽道義,只想着快些把貨物出脫,換些現銀帶着孫巧珍衣錦還鄉,置些兩天,買幾進美宅,再讓牙婆送一二十個美婢來。不管怎地,那日子是越想越好過。
是以他當時忽悠孫巧珍道:“我們不往順天府去。先到別處把這些物件兒出脫了,拿了現銀回去交把東家家裏人就是。如此,一來不打眼,不叫強盜惦記;二來我也好熟悉熟悉這裏邊兒的門道,日後好自家投本錢做生意賺錢叫你過好日子;三來也免得東家的家人疲于奔波。”
這個話一出,是為在孫巧珍跟前兒讨好賣乖,好叫孫巧珍覺着他為人厚道可靠的意思。她哪裏知道,這個孫巧珍自家心裏也另有一副算盤。
孫巧珍原本是那幾個騙子中的一個的渾家。他們每走一停,就要換個騙錢的花樣,也是怕被抓住的意思。這個換花樣麽,自然是各個花樣都要用的。且沒有一次是不用美人計的。那多次行騙中,不少時候都是她去勾搭客商,少不得有些不伶不俐的事。這也倒罷了。他男人夥同那些狐朋狗友,靠着他騙來了錢財還總是反罵她是破鞋。
孫巧珍這些年來做了許多人的一夜娘子,又被她男人朝打暮罵,早已生了二心。是以她見這個夥計一副老老實實的樣子,就想着如何騙這夥計吞了他東家的這些貨物錢財,兩個人好做快活夫妻。誰曾料到會聽到夥計的這一番話?
原本要擺脫和她們一道兒的兩個壯漢的耳目,就很是不易了,哪裏曉得這個夥計這般不上道?
只是此時她也不好說得甚麽,只好等去了車行再做計較。只是她哪裏曉得,去了車行買了馬車後,兩個壯漢在搬裝着貨物的箱子時,無意中失手将其中一箱打翻在地。看到箱中的都是些不值錢的破棉布時,兩個壯漢又将其他箱子撬開看了一番,臉上登時就不大好看了。
夥計一時間看到箱中物事都不大值錢,也呆立在當場。他不曉得,原來這些物事,竟然……他着實不大想得通,那些珍貴的絲綢錦帛,如何就,就……就成了如今這些破爛東西?
當時連個壯漢換了個眼神兒,只當做不曉得,趕着車,載着夥計并孫巧珍去了個偏僻的地兒。他們只當是夥計和顏舜華兩個私自将這些換了,遂将夥計和孫巧珍往死裏打,要他們說出原來的那些貨物在何處。夥計雖吃打不過,然他本就不曉得的事情,叫他如何說?
那兩個壯漢只當是夥計嘴硬,兩個人換了個眼神兒,那夥計便被壓着進了後門。孫巧珍亦被一個漢子壓着折磨着。夥計從未受過如此侮辱,當場便氣急攻心吐了一口血。
現下死裏逃生的這個穿着破布爛衫的人對着李維信說出這番話來時,直叫圍着他們看的人吐了好幾口唾沫。早有不曾離去的客商遣人去報了官,這時候衙差正好挎着大刀前來,将夥計并李維信等人帶去衙門。
到了衙門升堂之時,顏舜華站在一旁隐約瞧見夥計的脖頸間并沒有男人脖子間凸起的那一塊兒,顯見得是個女人。
而這廂縣令将将安撫過其縣令夫人,挨過窩心腳,方才出來。李維信對縣令亮出一塊兒甚麽牌子,那縣令便對李維信點頭哈腰地,甚是客套。
當下幾人略略地敘了敘寒溫,白胖圓滾的縣令就将官帽扶了扶升堂。
原來這個“夥計”并不是夥計,而是孫巧珍。早在她出現并在大庭廣衆之下哀嚎着是李維信害的她時,李維信便聽了出來。孫巧珍故意學着夥計的聲音,雖說像,到底還是有些不大一樣的。是以李維信早就曉得了。
這件事請的原委,還要從夥計并孫巧珍兩個被兩個壯漢拷問財物下落時說起。夥計的後門從未被走過,是以當壯漢對他作出恁般事情時,他一時氣急攻心吐了口血,便奄奄一息了。而那壯漢正在興頭上猶自不知,是以不過半個時辰,夥計便一命嗚呼了。
而孫巧珍是和他們一夥兒的。是以那兩個壯漢見孫巧珍咬牙說不知道,也沒得法子,只好在瀉火後放了孫巧珍。
孫巧珍不堪忍受如此慘無人道的日子,她想道:“要不是箱中的貨物被調換了,只消到我早就布置好的地兒我就能叫那兩個腌臜的濁物見王。如此一來,我和那個呆頭呆腦的小哥便可用那些錢物一起過上富足的安穩的生活,料想他那個老實模樣兒,是個好拿捏的。哪裏會像如今這般人不人狗不狗的日子?”
這般一想,孫巧珍就打心眼裏恨上了李維信。她想着,這般沒頭沒腦的日子過下去也甚是沒有意思,故而拼着把一張臉不要,換上夥計的衣裳,去攔住李維信,本意是在臨死前也要給他添個堵氣一氣他的。哪裏曉得,這氣沒出成,反倒叫李維信給送進了官府。
顏舜華在人群中看着李維信,他适才亮給縣令的那個牌子她是曉得的。那是當初六扇門未被裁撤時由皇帝“賜”的身份牌子。只是不曉得,到如今那塊兒牌子還有這般大的效用。
不消縣令審問,孫巧珍拼着要找幾個人一同倒黴的心思,便将她以及她的同夥的藏身地并他們如何行騙的原委說将出來。圍觀的群衆議論紛紛,顏舜華瞧着李維信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兒,正要悄悄地自行離去時,一個颀長的黑衣身影趕着幾個鼻青臉腫的壯漢從圍在衙門口看熱鬧的百姓後邊兒走來。
在李維信的示意下,衙差将幾個人一同抓進去,那個黑衣身影卻不見了。此時此際,李維信已經全無之前的溫和爽朗,而是滿臉肅殺之氣。
經過審理,顏舜華又想了想,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些事情,都是李維信一早就布置好的。他先是将破爛碎棉布充作貨物在旅舍住宿,引行騙者上鈎,再将計就計一網打盡。至于怎麽個一網打盡法,她卻是不曉得的。
此時此刻的顏舜華只知道,李維信一個人,下了這麽大的一盤棋。只是不曉得其中有甚麽緣由,夥計離開後他并未得到線報。
看着公堂之上的李維信,顏舜華才覺着,興許自家并不曉得這個人是誰。只是那顆急于回去的心蒙蔽了他的雙眼。原本他提及軒舉二字,想必是心中大發了那麽一回慈悲叫她走,偏生她沒有意會着?
如此說來,李維信口中的話,到底有多少信得?顏舜華暗暗心驚。再往左右一看時,只見今早看到古的兩個客商換了個裝扮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旁。
果然!顏舜華心中暗暗叫聲不好,臉上卻不敢露出半分行跡來。她盤算着要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了這裏,偏生一左一右兩座大山守着她,能叫她如何?
顏舜華想了又想,扭頭往外望了一望,便向外頭走去。那兩個人,一個不遠不近地跟着顏舜華,另一個則去找李維信,告訴他這個事情。說老實話,顏舜華此時心中疑慮重重。她有甚可叫人惦記的?能叫傳說中六扇門留下的秘密神捕前來帶她要去個不曉得的甚麽地方?又是為甚,這個秘捕有了些私心要放走她?
她走近蘇州城離衙門最近的珍寶齋,說是要選一根簪子。此舉麽,一來她是女子,要買根簪子實屬合情合理,不易叫人懷疑。她可相機逃走。二來,就是沒甚機遇逃走的,她也可順走這個鋪子一根尖銳些的簪子,好歹能防身不是?
就是顏舜華走進珍寶齋時,跟着她的那人後面又跟着另一黑衣人。黑衣人将一根在麻沸散藥湯中浸過的針紮進那人的頸項間,那人便倒地不起了。
此時全然不知發生了甚麽事情的顏舜華在珍寶齋裏選了根尖細的、樣式頗為精巧的松清木簪,她身後便有一只手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櫃臺上。
☆、金風玉露
掌櫃的歡喜地将銀子收起來,正要說點甚的時候,顏舜華轉頭,只見一個黑衣人戴着個帷帽,身姿颀長挺拔。
再要看別的,卻是不能了。顏舜華打量了一番這個黑衣人,他下盤極穩,想必是個練家子。這個練家子雖說通身的黑衣還戴着帷帽,其周身那股子清清冷冷的氣息倒是明顯得緊。
并非是故意做作,通身自帶疏離。這般不是太過好心的人反而要叫人安心些。有句話叫做“欲先取之必先與之”,還有句話叫做“天上不會憑空掉下個餡兒餅來”,可見得是在告誡世人,莫要貪一時的小便宜。只因這個小便宜後邊兒必定會有個大陷阱。
早先的單大、後來的李維信,皆是那個憑空送來餡兒餅的人。顏舜華本就暗自心神不定,擔憂着李維信派來悄悄兒跟着她的人,正是急于脫身的時候。哪裏就能想到,又遇到這麽座尊神?
何謂雪上加霜?這便是了。顏舜華心中暗暗道個不好,面上卻裝作個漫不經心的模樣兒。她粗啞着嗓子道:“正所謂君子無功不受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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