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
腦子裏兩人如何相遇相識并……的畫面交織着,韋德很愉快地睡着了。
翌日清晨,顏舜華醒來之時,天光才将将放亮。和衣而卧的顏舜華起來只略微梳了梳頭,整了整衣裳上邊兒的褶子,就将窗子打開,倚着窗子看外邊兒的風光兒。
不多時,就有人在外敲門。敲門聲想起之時,顏舜華轉過身來問道:“誰?”
外邊兒端着稀飯并一籠包子的店小二笑回道:“小的估摸着小姐起來了,就送些早點上來。”
顏舜華想了想,開門,也不讓店小二進房,只是結果店小二端着的托盤,微微含笑道:“勞煩小二哥再去備兩個特色小菜。”
店小二在顏舜華将門打開時就驚得了不得,當即愣怔在原地。手裏的托盤被顏舜華接了過去他也不曉得,只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顏舜華。聽到顏舜華說的那句話後,他方才臉一紅,嘿嘿幹笑了兩聲,應下往樓下跑去。
這廂顏舜華擡手敲徐韶的門,恰好徐韶在裏邊兒開門,是以這一敲不曾敲到門上,反而敲到了徐韶的身上。
徐韶眼睛沉了沉,顏舜華讪讪地放下手,不曉得該說甚麽,臉上亦染上些薄緋。這,這,這種事情如何會發生?她不過是敲個門而已,弄得倒像是個女登徒子!
作者有話要說: 恢複穩定更新,我們七點準時相見。麽麽噠~
☆、想入非非
她擡頭看徐韶,徐韶的臉上很平靜,看不出些甚麽來。他只是自然而然地接過顏舜華手中托盤,端去桌上放着。這一路上,顏舜華唯恐又生了甚麽變故,只要一住店,除開睡覺的時候,必不會一個人待在房裏。
徐韶曉得這個因由,并未說甚麽。只是覺着那個瘦弱的人兒就如驚弓之鳥一般,着實叫人忍不住要去憐惜。他只是盡量将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是以這一路上過來甚是太平,倒沒那些亂七八糟的土匪騙子強盜了。
待得徐韶手下的小厮們将漱口用的青鹽茶水巾帕漱盂送上來,兩個人漱口後,又洗了臉,徐韶才和顏舜華說話:“怎地今日要起得格外早些?”
顏舜華默了默,不曉得要說些甚麽,便随意道:“大底是近鄉情怯罷?”
徐韶抿了抿唇:“近鄉情怯?我可記得你是在順天府出生、長大的,松江府還是頭一次來。許是,近親情怯?”
近親情切,四個字,便道盡了顏舜華心中的掙紮和彷徨。此前種種,她還是不太願意相信,但又怕變成現實,是以才在即将見到顏尚書書前有些不安。
Advertisement
但,該來的,遲早會來。就如同昨日已然出現的韋德。曾經的她,為了活着,為了不讓自己的身子被不喜歡的人得了去,她用了許多黑心的手段,耍了許多陰暗的心機,她甚至還殺過人。她原本不想的,但,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沒有善待她,所有人都像是豺狼虎豹一般觊觎着她,恨不得立馬就讓她臣服在他們身下,恨不得用踐踏一個女子的方式來顯示他們作為男人的英偉。
那個時候她的逆境無人曉得,她的憤怒無人當回事,他們甚至沒有把她當成一個人,只是覺得這個工具不大聽話,竟然不乖乖地讓他們發洩身上的yu火。那樣的顏舜華激起了他們的征服欲,顏舜華越是冷漠清高他們就越想摧毀她将她變成毫無反抗力的弱者,顏舜華越是不讓他們得手,他們想要摧毀顏舜華的願望就越發強烈。在他們眼中,真正值得平等對待的,只有男人。而女人,只是生孩子、只是讓他們消遣的玩物。
眼前徐韶雖然清傲疏離,但那雙眼睛是幹淨的,沒有過多的欲求。顏舜華在說話時直視着徐韶,徐韶回望着她。分明只是一個清清淡淡的眼神兒,卻叫顏舜華很是有點不好意思。
但她并未卑微地垂下頭,而是自然而然地直視着他。他們都是一樣的人,一樣的有鼻子眼睛耳朵,一樣的有手有腳。她如何能讓自己在人前落于下風?
就如同,往日那些人想要征服她想要将她推入被他們蹂/躏的深淵之時,她雖然覺得不能,但還是找準時機要麽設計讓他們被官府抓住,要麽就一刀或者一剪子抹了他們的脖子。
眼下顏舜華思緒萬千,往日那魔鬼一般的自己、那殺伐決斷的甚至殺人不眨眼的自己,那見不得光的過往,皆在昨日看到韋德之後侵襲着她。但這些見不得光的過往,在此時再怎麽侵擾着她的心緒,也只是過往。
她還有将來。顏舜華為不可見地呼出一口氣,在徐韶說出那句“近親情怯”之後,嘴角微微地浮起一個笑來:“我有甚可怯的?還有三五天就該到梅溪鎮了,就要見到爹和弟弟妹妹,高興都來不及呢。”
她從地獄中掙紮出來,就要回到家中,有甚可怯的?
徐韶看着顏舜華唇邊薄凉的笑,想要用手将她的眼睛她的嘴巴遮住,想要告訴她不要這麽笑不要露出這麽悲涼的眼神,想要弄清楚到底經歷了甚麽才讓她有了如今能露出這個明明笑着卻讓人覺得她在傷心甚至是絕望的表情。
但是,他此時并不能這般做。如若貿然說錯了話或者做錯了事,只怕眼前的人會更傷心。
徐韶将小厮沖泡好送上來的茶倒了兩杯,将一杯放在顏舜華的面前,微勾唇角:“請。”
顏舜華平複了心緒,自喝茶不語,爾後方才和徐韶一道兒吃些早點。徐韶此時見顏舜華一時間不說話了,便覺着應該說些什麽,但又實在想不出該說些什麽,便開始用早膳。
待得二人吃得差不多時,顏舜華用巾帕擦了嘴,又喝了茶,方才對着徐韶點頭笑道:“越是離家裏近了就越怕出變故,一路上勞煩徐公子了。我要是有甚不當之處,還望徐公子多擔待。”
徐韶扶額,這……五十四遍了。。。
徐韶就那麽随随便便地在椅子上一坐,也是一道頗為亮麗頗為賞心悅目的風景線。他的腰板兒直直地,脖頸細細白白的,清冷的眉目間此時帶了些溫和。他微微抿唇:“無須見外。再歇息會子,就上路罷。”
在徐韶心裏,他自己的神情應當時特別溫和的,要是他的那些小厮見到他這麽溫和的模樣,只怕都要喊天上下了紅雨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但是,看在顏舜華的眼裏,就有些過于疏淡,心中就揣摩着,或許徐韶并不喜她。這般一揣度,心裏就不大是滋味兒,連帶着這婚事也都不願意了。別人不喜她,她何必巴巴地貼上去。
然而眼下顏舜華确然也不好說得甚麽,只微微勾唇:“上路?上哪個路?陽關道還是黃泉路?”
徐韶有些不解了,怎地又成了這般的局面?他神色一凝,正色道:“自然是回家路。”
顏舜華曉得自家言語有些過于鋒利不大适宜,也不曉得适才如何就吐出了那句常人都要惱的話,于是又整了整神色,和徐韶笑道:“我不大會說話,徐公子莫怪。”
就在兩人說話的空當兒,那邊兒摟着嬌妻的韋德早上起來腿間就支起了一個小帳篷。于是他又将白丹桂鬧醒,一張嘴兒堵住了白丹桂的怒火,使出手段弄得白丹桂上氣不接下起,兩個人又糾纏在一處來了一發。白丹桂經了韋德這般一弄,又渾身乏力地睡将過去。
這廂韋德卻是神清氣爽地起來穿戴好,有将身上的衣裳整了整,方才出得門去。恰巧他看到顏舜華和徐韶兩個人出了廂房從這邊走來,他瞧見了顏舜華的容貌,将将在白丹桂身上消了的火兒又起來了。好在現下天氣轉涼,他身上穿得多不說還寬松,是以才看不大出來。
他雙腳并在一處蹭了蹭,想起自家舉人的身份,便挺直脊背,做出個溫文爾雅的模樣走出來,裝作不經意碰到顏舜華和徐韶二人的模樣,在二人跟前兒唱了個肥諾道:“韋某是梅溪鎮的舉人,今日就要回梅溪鎮。聽聞二位是要前往梅溪鎮的,莫若結個伴同行?韋某雖剛回梅溪鎮不久,對梅溪鎮的風土人情倒是知道一些,若是二位不嫌棄,可讓韋某一一說來。”
俗話說得好,入鄉就要随俗。風土人情甚麽的,多知道些總是有好處的。韋德就是看準了這點才跳将出來說這話的。且他說話時的态度不卑不亢,果真就是個文質彬彬的儒雅書生。若是一般的小姐見了他,只瞧那張俊秀的臉蛋兒就要着迷,就如白丹桂一般遲早要拿身家來貼他。再則,韋德一開始就點名自己是梅溪鎮的舉人,為的就是要用舉人這個名頭閃瞎顏舜華的雙眼。
韋德一邊廂說着話,心裏暗暗說的卻是:“她若曉得了我是個舉人,就該曉得我身份尊貴,只怕還不用我勾搭,就該千方百計地自己送上門來叫我受用。”
他只要一想起顏舜華如何求他要她如何像白丹桂一般被他弄得渾身酥軟滿口嬌吟求饒,心中就好不高興。要真是如此,這個女子可是一個尤物,他自然不會放過,自然要盡情盡興。她越是求饒,他就越是興奮,他喜歡聽女子嬌嬌弱弱地說不要的聲音。只有那樣,才能顯得他有能力,才能顯得他高高在上。
顏舜華聽見韋德的這個話,就曉得韋德心裏有些甚麽龌龊的思想。她暗暗壓抑住憤怒,微微吐了口濁氣,冷冷清清的眼神兒在韋德的身上停了那麽一瞬,看在韋德的眼裏,那冷漠的眼神兒就成了盈盈秋水,含情脈脈得不要太明顯!
他只覺得顏舜華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像是對他露出個風華絕代的笑來。實際上,顏舜華則是譏嘲地一笑,并未打算搭理他。徐韶聽見韋德的這句話,只當做沒聽到過。他原本性子孤高,常日裏打交道的,也只是和他志同道合興味相投的幾個文人雅士和性子直爽的武官。但凡是他看不上的人,他是連話兒也不願和他們說的。
是以眼下,徐韶看到這個自報身份的破爛舉人,他只是略微皺了皺眉,并不想搭理。但見他又将目光投向顏舜華,心中更是不悅,一道冰寒的眸光便直投在韋德身上。這道冰寒的駭人的目光看在韋德眼裏,也叫他被震了一震,覺得有些陰冷害怕。但他只當是徐韶在嫉妒他,嫉妒他考中了舉人。
韋德正等着徐韶和顏舜華來巴結他,徐韶卻是像沒看到他一般,神情自然地一手抓到顏舜華的柔胰,目空一切地走過,韋德什麽的,都是那渣滓,分分鐘都不能夠叫他注目。
因着韋德看到顏舜華那和孫豔娘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兒就起了要勾搭她的心思,是以眼下見徐韶的手抓着顏舜華的手,就覺得自己的東西被別人動了,好不憤怒。他雙眼陰狠冷厲地看着的那二人交握的手,往走廊裏吐了口唾沫,呸了一聲,方才恨恨地進門去。
“他們絕對是因為自身身份卑微而自慚形穢,所以連話兒都不敢說,絕對是這樣。現在我是舉人了,大家都上趕着巴結我呢!哼,那個小娘子,自慚形穢些也好,只有她自慚形穢了,待她落到我的手中才會聽話,才會心甘情願地享受這我帶給她的魚水之歡!”一想到這裏,韋德那扭曲的俊臉又放松下來,性情越發愉快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讨厭韋德的舉手~
寫得最順的就是韋德,一到男主的戲份就卡,啊蔣快淚奔了~
☆、情窦初開
白丹桂睜眼,見韋德那張生得不賴的臉上有些歡喜之色,心下有些懷疑他,就問道:“這早晚你出去做什麽了?可是又去勾搭哪個不要臉的小娼婦了?”
她立起一雙三角眼,很有些精明厲害。一張明豔的臉蛋并無妝容,反倒有種天然的、無需藻飾之美。韋德咽了口唾沫,心裏有些發虛,他舔了舔唇角,笑道:“我不過出去小解,你就這麽挂念我?看來是我沒将你喂飽?”他說着這話兒時就走向白丹桂,把她從被窩裏撈出來,給她穿衣裳。
白丹桂聽見韋德這般露骨的話兒,再是厲害精明,臉上也紅了一紅。他們将将才成親,正是新婚燕爾的時節。韋德為人溫和有文才不說,還對她千依百順的。就是在她信期,早有風俗說男人不得和女人同床否則會招惹血光之災的時候,韋德也一只陪在她身邊兒。如此深情專一老實還有才幹的人物兒,真真兒地是打着燈籠也沒處找去。
白丹桂曉得韋德的好處,但她本身就是個要強,從小兒在金山銀海裏被嬌寵着長大的,難免有些頤指氣使的毛病。她臉紅了一會兒,任由韋德給她穿好衣裳,就趴在韋德懷中道:“我餓了。”
韋德賠笑道:“我叫小二送些吃的來罷?”
白丹桂因被韋德厮纏得很了,本就餓得緊,且從小都被伺候得極好,要什麽丫鬟們都替她想好了事先備着的。這下聽見韋德說要現叫店小二送,立馬就怒了,她将韋德一推就罵道:“你……”還沒罵得出口,常常挨罵的韋德瞧見了苗頭立馬伸手将白丹桂牢牢地抱在懷疑嘴對嘴堵住白丹桂的話兒,他的舌探進她的口內,掃蕩着裏邊兒每一寸柔軟的土地,直叫白丹桂在他懷中嬌喘無力才罷休。
白丹桂指着韋德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只愣愣地看着韋德:“你,你欺負我?”
韋德微微勾唇一笑:“娘子,身子都快被你榨幹了,還是歇息下,待晚上再來罷。”
白丹桂在嫁人之前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韋德這話一出,她一章俏臉有如被煙霞染過的一般,紅得絢麗,也紅得讓韋德心下癢癢的,愛得不得了。
然而玫瑰花兒是有刺的,白丹桂在梅溪鎮是出了名的潑辣刁蠻。此時她不好意思了,就把腳一躲道:“作死啊!還不快去叫店小二送早膳上來?要你有何用?”
這話一出,韋德的臉色變暗了幾分。就連眼神兒也在避開白丹桂時變得陰冷狠厲起來。他暗道:“哼!你不過是一個商人之女,也敢對我如何呼來喝去?你竟然敢把我當奴仆一樣指使?你現下看不起我,待我将你手裏的錢財哄騙過來後,再慢慢地磋磨你,到時候讓你什麽叫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也讓你嘗嘗被當做奴仆使喚的滋味。”
然而眼下的韋德卻是敢怒不敢言,他将手伸出來撫上白丹桂的臉蛋兒,又将她的一縷頭發別在而後,眼神溫潤,仍舊笑得清雅溫和:“娘子說得是,是我疏忽了。只是娘子太好看了,叫我看呆了去。要用早膳,先得答應我……”他湊近白丹桂的耳邊說了一句話兒,叫白丹桂羞得咯咯直笑。
韋德見白丹桂笑得開心,方才轉身出去叫店小二送吃食。在身子轉過去之後,他的雙眼投射出陰狠的光來。他心下的算盤打算得極好,先擺平白丹桂,取得她的信任,再去白勾搭幾個女子,在外邊兒置辦一個宅子,讓他的那些小妾們都在外邊兒住着,如此,以後就可供他玩樂。以後中了狀元,別的官員送的莺莺燕燕也養在外邊兒,如此他只需瞞着白丹桂,就可過偎紅倚翠的生活。若是白丹桂發現也不要緊,反正那時候他有了權勢,就是看上了別的名門貴女,正好都将她們娶回來。
韋德為他自己設想的未來的生活很美好,現在他是舉人,都得了很多人巴結,甚至有別的舉人請他去吃酒送他銀錢美婢。往後若是他中了進士,再做了官,巴結他的人會更多。當真是怎麽想怎麽好啊!至于今早那個女子麽,适才想必是礙于她的兄長,所以不敢和他說話。待他尋到一個好時機,必然就可以上手。
韋德并不願将徐韶當做情敵,因為徐韶太過于出色。是以,他自欺欺人地覺得,那是顏舜華的兄長。而作為“兄長”的徐韶将顏舜華的手牽着走過韋德,将他無視之後,顏舜華看着自己的小手被徐韶的大手握着,很有些不好意思。她頭一低,就有些臉紅了。
她聞着徐韶身上清新自然的不知道是甚麽的香味兒,暗暗地想着,還好是并排着走的,徐韶看不到她的神色,就不會曉得她的羞窘。然而,千不該萬不該的是她微微一擡頭,就看到徐韶含笑看着自己。
顏舜華越發沒好意思的,不曉得該做如何反應,是手上用力,要掙脫徐韶的大手。徐韶的唇角微微上揚,并不願放開手中的柔胰,他暗道:“好像是有點不合禮數,但,應該沒太大關系罷?”
顏舜華感覺到徐韶的手随着她的用力想要掙脫而加了力道,仍舊握着她的,越發沒好意思的。她紅着臉看徐韶,徐韶的唇角微勾顯示着他的好心情。最終顏舜華只好別過頭去,不再看他。這是她以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就已經傾慕的人物,叫她如何舍得,掙脫。
徐韶只覺得顏舜華那收起了渾身的刺,害羞地撇過頭去低頭淺笑的樣子很萌很美,讓他恨不得一把将顏舜華抱起圈在懷裏,将她的頭按在自己脖頸間,不叫任何人看到她的美麗。
小厮們從來沒有見過醬紫笑着的主子,他們真的快被美哭了有沒有?他們心中湧出激動的小淚花:這樣溫和無害的主子,他們真的很想常常看到,他們一點也不想要以前陰沉着臉喜怒無常的主子!
顏舜華此時微微咳了下,小聲說:“該放下了。”
徐韶側身,微微躬身和顏舜華面對面:“你說什麽?”
畫面實在太美好,顏舜華有些看呆了。适才韋德出現之時,她就想過徐韶會不會問她關于韋德的事,而她難堪的過往會不會被一層一層地剝出來。也許将來的某一日,當她完全不在意那些往事的時候,她會和她最信任的人講,但絕不是現在。
此時顏舜華和徐韶四目相對,徐韶逆着光,整個人像是披着一層光暈,溫暖美好得讓人的心砰砰直跳。顏舜華覺着,她的心快要跳出喉嚨。
然後不知道怎麽地,兩個人就上了同一輛馬車。顏舜華此時還有點沒有緩過來,她呆呆地,自己一個人發愣。有些不敢相信,有些害怕這是自己犯下的另一個錯誤。這樣美好的事情,怎麽會發生在她身上?這會不會又是另外的一個陰謀詭計?就如同李維信和單大,還有那個冒充徐韶的人。
但這一次,她莫名地就相信:徐韶是真實的,此時和她同在一個馬車中的人是真實的。
雖說主子柔和了很多啊,但是他們一點也不敢僭越取笑不敢談論,只是覺着,将來光明的日子會更多,至少不用擔心他們家的主子随時随地的威壓。
徐韶上了馬車之後,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孟浪,此舉着實有些唐突佳人,是以也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只是坐在顏舜華對面,也不說話。
馬車中一陣詭異的沉默。也不知道行了多久,約莫是該吃午飯的時候,徐韶才将一包糕點拿出來,遞給顏舜華。
顏舜華一邊兒咬着糕點一邊兒問徐韶:“早上,我們就那樣,是不是有點無禮?”
她說的是無視韋德事。
徐韶點頭:“确然。”他披散着的頭發像是綢緞一般,鬓邊的發被歸總到後腦勺出用發呆綁住,很像畫中人。此時他說話又帶出些常态,有些清清冷冷的,還帶着些疏離。
顏舜華吃了兩塊糕點,方才用手帕子擦了嘴,問徐韶道:“那……”
徐韶微微笑道:“我一直覺着,對待不相幹的人,都要如秋風掃落葉一樣,你說是麽?”他明明笑着,說的話卻乖戾,好像這就應該是理所當然的。接下來的那句話,又叫顏舜華臉紅了:“且他還觊觎我未過門的妻子,着實是沒把我放在眼裏。我覺着,我适才已很是仁慈。”
顏舜華嘴角抽了抽,這樣子的徐韶,這樣子有點乖戾性情有點詭谲的徐韶,真的是傳聞中那個清冷淡然置功名利祿于不顧的人嗎?他真的是那個對着任何人都如春風拂面一般溫暖卻有叫人覺着疏離的徐韶麽?
或許,這才是真的徐韶?這樣,也挺好罷?顏舜華心中雖有些想法,臉上微微帶着薄緋故作鎮定。她雖然見過那些污穢的場面和手段,曉得某些事,但男女間兩情相悅或是和自己喜歡的人靠近、說話卻是頭一回。
她微微低頭,覺着與其如此扭捏,但不如大方坦然些。且她細品一路走來徐韶的行為,她什麽都沒說,他也尊重她。哪怕只是一些細枝末節,也能叫他看出些背後的事來,這是才智過人。且他……本身的氣度,便很能讓人心折。
顏舜華擡頭直視着徐韶,然後清清淺淺地一笑。這一笑,是發自內心的。不管是為了什麽,徐韶在知道她走失後一直在找她,找到後又送她去梅溪鎮。過去了三年,不曉得何時才能找到她的他,一直信守婚約不曾讓婚約作廢,他到現在,都将她當做他未過門的妻子。他甚至沒有問過她在外邊兒這幾年過的什麽日子、做了哪些日子、是否被別人糟蹋過。
“仁慈麽?其實可以不仁慈一點。”顏舜華如是說。韋德麽,可以抽他的筋剝他的皮放他的血讓他的肉喂狗,但這不夠,應該讓他嘗嘗從高處跌落受盡白眼受盡世人唾棄的日子。不僅僅要虐他的身,更要虐他的心。
☆、聞音定情
虐身何其簡單,只需要叫人用個麻袋将韋德的頭一蒙,随便将他打成什麽樣子,他就是報官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休想能查得出來。
現下麽,是顏舜華在暗,韋德在明。
顏舜華勾起嘴角,冷冽地一笑。若是虐心麽,這個略微難了些。虐心怎麽虐?當然死他想要什麽,就偏偏讓他得不到,他有什麽、在意什麽就偏偏讓他只能眼睜睜地失去。
但是現下顏舜華的這個話一出,就有些不對味兒了。擡頭看徐韶時,徐韶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顏舜華再不好說別的什麽,也只對着徐韶微微一笑。
外邊兒的小厮們用馬鞭抽打着馬腹趕路。這一路來,他們趕路都是走的旱路,避開水路,也是怕水上遇到些黑心船家不好脫身的意思。
因着徐韶等人先走了一段時日,韋德那邊兒又有白丹桂頤指氣使要這要那地脫着,是以顏舜華和徐韶等到了梅溪鎮時,韋德和白丹桂他們還在路上。故而一臉幾天幾人都不曾遇到。
這幾天顏舜華想了許多,沒有了原本想要見到顏尚書的迫切,只是先弄清楚,三年前,到底是怎麽回事。雖說不再迫切地想見到顏尚書,但顏舜華心中還是在打着鼓。此去三年,她實在不曉得顏尚書會和她說些什麽話兒。
若是顏尚書熱淚盈眶吧,那實在不大符合他衣冠的性格和習性,若是仍舊一本正經板着臉罷,又不大顯得有人性。但除開這些,顏舜華着實不大想得出來。不過陳氏的反應倒是能預見的。她必定是擺着一副刻薄樣兒吊着三角眼斜着看人,然後陰陽怪氣地來兩句話諷刺甚麽的。
想到這些,顏舜華便問徐韶:“我……家裏人可曾曉得你找到了我?你曉得我走失這個事情,他們曉得麽?”
徐韶微微颔首道:“他們并不曉得。顏尚書既然刻意瞞下這個消息,想必是有他的用意的。”
顏舜華聽到這裏,便曉得了徐韶話裏的意思。既然顏尚書刻意瞞下了這個事情,不如就當這個事情沒有發生過。只讓她悄悄地回去,這個事情就過了,于她的名聲亦沒甚大礙。這般一來,京中顯有人曉得她的這個過往,她将來的日子也好過些。
顏舜華低垂螓首的模樣兒,看在徐韶的眼中,倒像是一幅極為清新雅致的水墨畫兒。原本也有許多傾慕于她的小姐在出游時找個機會給他遞手帕子香囊之類的物件兒,也有托認得他的同窗好友遞的,她們看到他時也是害羞地微微低着頭,但都沒有顏舜華來得賞心悅目。
這就好比粗粝的沙子中出了一顆珍珠一樣。倒不是說別的女子都不好看,反正看在徐韶眼裏都差不多,唯有顏舜華,叫他覺着不一樣些。眼下顏舜華的模樣,叫他想起了他初次看到她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徐韶還很年輕。他和同僚外出辦事,正好路過一個尼姑庵,看到庵中有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一本正經地坐在琴桌前撫琴。一曲《碧澗流泉》順着女子細嫩的手指流瀉而出,雖說手法尚且稚嫩,但曲中自由真意,聽着聽着,就好似看到了山間碧透的流水有韻律地流淌着,幽沁的氣息好似裹挾着花香撲面而來。鳥語,花香,流水。
她就用一雙手,将那平靜的畫面彈奏出來。那時候的徐韶覺得,那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是個心靜且有些孤标傲世之人。因為只有心足夠靜,才會有那樣的琴聲。
他回去一打聽,就曉得了彈奏出那種琴音的姑娘,就是顏尚書家的嫡長女。聽到這個消息時,從來清傲寡言少語的他在竹下微微一笑:“果真是雛鳳聲清于老鳳聲。”
徐韶當年以文才出名,不僅僅是因為他當年連中三元,還因為他的老師是當世最有名望、最有學問、最懂君臣之道、最知治世之道、最經權謀之道的大儒蔡先生的關門弟子。蔡先生一聲收的弟子不多,但都是極有天資、後來都在官場上或者商場上做出了一番成就的人。就連如今當道奸臣劉晉、顏舜華的父親顏尚書,都曾是蔡先生的弟子。
而徐韶,是唯一得蔡先生誇贊過的人。故而徐韶站得極高,亦從不誇誰。但他看到了那樣的顏舜華,忍不住說出了那一句話。
而如今,徐韶看到顏舜華時已經覺察不到那種靜。取而代之的,是一潭随時都有可能湧起驚濤駭浪的深水。她說,其實可以不仁慈的。
世間那些些事兒徐韶知道許多,但并沒親歷過,是以他無法體會顏舜華的苦楚。他試着猜過,猜顏舜華遇到了哪些事,而她會怎麽化解,但不管怎麽猜,都不是事實,都改不了那個曾經幹幹淨淨的女孩兒落進了淤泥并紮掙着走了出來的事實。
顏舜華就做在徐韶對面,他想伸手将顏舜華攬進懷裏,再輕輕地拍着她的肩,告訴她都過去了。但這并不符合禮數,也顯得太過唐突。且顏舜華并未提及往事,他又何必去揭開她的傷疤讓她再痛一次?
然而顏舜華并不提起那些事,就更讓徐韶擔憂了些。因為她不說,便不會發洩出來,只是悶在心底。過于沉重的事情埋在心底太久,總有一天會爆發。
只要一想到眼前這個單薄得像紙片兒一般的人兒心底壓抑着那般苦痛的過往,承受着原本就不該她承受的事情,徐韶就覺得心間亦有些絞痛。這叫做,感同身受。
當馬車終于駛進梅溪鎮時,顏舜華有些恍惚。她默默地擡頭,看了眼徐韶,又看了看梅溪鎮的人。她甚至聽不懂他們有些人在說甚麽。她所會的,只有官話、蘇州話并些其他的。松江府這邊的……大家說官話的人也多,雖說都帶了些本地口音,但勉強能曉得是什麽意思。
顏舜華下車後對着徐韶又是微微一颔首,低頭淺笑着道了個萬福:“這一路上勞煩徐公子了。”
徐韶真的很想扶額。加上近來路上顏舜華又說了幾次,已經……第六十三次了。他并不說話,只是微微扶着顏舜華的手肘,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要我随你一道兒麽?”
顏舜華此時看着這個陌生的地方,有些不大能适應。但她還是搖了搖頭。家裏的事情,顏尚書的态度,還有陳氏。她并不想讓徐韶知道顏尚書或許并不喜她,不想讓徐韶看到陳氏那刻薄的嘴臉。所謂家醜不可外揚,若是……若是顏尚書果真在她離去的這些日子裏,覺着她也是他的一個女兒,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個人,那……相見時必定是要熱淚盈眶的。
不管事哪種場面,不管顏尚書如何對她,必定都有損顏尚書平日裏的在外的形象。
顏舜華看了看前方,一只手緊緊地攥着挂在脖頸間的蝴蝶玉墜兒。那是顏舜華的生母杜氏在臨終的時候兒挂在顏舜華脖頸間的,每每覺着有些心神不定只是,顏舜華都會緊緊握住這塊兒蝴蝶玉墜。這讓她覺得,她并不是一個人。
徐韶在問出這樣一句話後,顏舜華搖頭含笑道:“多謝你的關心。只是家父向來嚴謹,若是看到我和外男在一處,必定是要生氣的。且這裏,離顏府也沒幾步路,料想出不了甚麽差錯,不敢勞煩徐公子。”
徐韶将馬車的簾子放下,對顏舜華道:“你我本有婚約,若是再次相見,可直接喚我的字或者名,不必如此客套。”
顏舜華想到這一路來徐韶的周全體貼,鼻頭有些泛酸。但她本來就是一個事事要強的人,應是強撐着不曾流下眼淚,只是微微紅着眼眶兒看着徐韶華一笑道:“阿韶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