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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徐韶命外邊兒的小厮将馬車停住,他自伸手将此時仍舊強撐着的顏舜華攬入懷中。他将她的頭按在他的胸口,溫柔地輕聲道:“搖光,哭罷。這裏無人看見。”

顏舜華此時也顧不得是否合禮法,情不自禁地将手環上了徐韶勁瘦有力的腰身,終于流下淚來。

顏舜華心中有一種恐懼,越是靠近尚書府,她就越是恐懼。之前滿懷希望地趕到順天府卻撲了個空,事實給了她無情的嘲諷和深深的惡意。她有些拿不準,若是,若是她走到尚書府,尚書府的家丁換了新的不認識她不給她通報亦不讓她進去,她當如何?若是顏尚書見了她但還是橫眉冷對,她又當如何?

不管她此前走過了多少陷阱,詭谲乖戾地懲治了多少對她企圖不良的人,她的骨子裏仍舊是那個只希望有一個家、能夠安身立命的小女孩。她需要很多很多的愛,需要很多很多的支持。且在如今這個男尊女卑的世間,若是只有她一個人,沒有家人沒有宗族沒有任何倚靠,就只能如往日那般漂泊在外。

過了三年那般的日子,顏舜華不想再重來。且那個時候,不管再難熬,她都會告訴自己,她還有一個家,回去了就會好的。而現在,若是見了顏尚書而她依舊沒有任何倚靠繼續過回那樣的日子,她便……永遠無法回頭了。

汩汩而出的淚将徐韶胸口的衣衫濕透,那股子眼淚裏的凉意透過他的衣裳從他的皮膚鑽進了心底,讓他的心也抽痛着。他擡起手,用他那玉雕一般的手輕輕地撫着顏舜華的頭,軟語解勸:“都過去了,你會很好。嗯?”

顏舜華哭過之後,又小心地用手帕子将妝容整理了一番,方才不大好意思地對徐韶道:“适才,是我失态了。阿韶你只當沒看到過罷。”

徐韶含笑點頭。

顏舜華定了定心神,終久打開車門,掀開車簾子,走下了車。這個時候日頭正好,暖暖地照在顏舜華身上,給她的感覺就像是徐韶。

她順着徐韶所說的那條路走去,只是轉了個彎,就看到一個大宅子,宅門上的牌匾上兩個大字莊重而大氣——“顏府”!

作者有話要說: 文章微修,為了更符合設定和劇情,男主的年齡改為二十七歲。。。

☆、千金歸來

門是開着的,有幾個小厮和一兩個上了年紀的人守着。顏舜華深深地吸了口氣,望了望外頭的日光,而後走上臺階。剛剛到門口,就看到玄關處一塊兒高高的石壁,上面也镌刻着幾首詩。這塊兒石壁是照着風俗立在門口處的照壁,使人不能一眼望進去看到裏邊兒的模樣。

小厮們見是一個戴着帷帽的女孩兒,身形很是窈窕,便有意調笑道:“小娘子怎地找夫君找到顏知府府上了?莫不是看上了咱們哥兒幾個?等有閑工夫了倒能和小娘子樂一樂。”

顏舜華皺着眉頭。她因見門口并沒有她認得的人,是以并未揭開帷帽,只是清清冷冷地問道:“這裏可是京中來的顏尚書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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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聽見顏舜華說出這個來不敢再怠慢。因為尚未走馬上任,這個顏知府原先的來歷他們也是才曉得不久,外邊兒的人都暫且不知道。是以眼下小厮收了玩笑的神色,對着顏舜華打了個千兒問道:“不知道小姐是何人?又要找誰?小的可去通報一聲。”

顏舜華思量将那個小厮招過來,低聲地和他說了幾句話,那小厮便一溜煙地跑了進門。不多時,他就又跑回來将顏舜華帶進了會客廳。會客廳裏只有顏知府一人神色莫辨地坐在上首,沒隔幾步就有一個丫鬟站着伺候。有打扇的、端茶的、錘肩膀的……牆上挂着的字畫兒大都是和顏知府交情好些的、又頗精于字畫的官員墨寶。再有就是些黃花梨的椅子幾案,案上擺着的小物件兒倒是頗有些來頭的。

顏舜華進門時,太陽正好照着在她的身上,她就這樣走進門,擋去了許多光線。顏知府看着顏舜華,就好想看到了因生産而死在榻上的杜氏。

顏舜華身上穿着鵝黃色的紗衫搭配一條柳綠色的百褶裙。她走路之時搖曳多姿又有着閨中女兒家的清雅,真個人看上去沉靜得像是一汪碧透的水,靜靜地卻又讓人挪不開眼。而她身上那份從容不迫不急不緩的氣度,和杜氏年輕的時候一般無二。

顏知府看着看着,驀地就想擡起手捂住雙眼。他雙眼已然濕潤,讓他忍不住想要落淚。

顏舜華走到顏知府面前盈盈一福,行了個萬福禮就站在原處清清淡淡地叫了聲:“爹。”

顏知府聽見顏舜華的聲音,驀地清醒過來。他雙手有些發抖地讓丫環們退出去,兩眼狠利地看着顏舜華:“大膽刁民,竟敢假冒我顏府嫡長女。你可知罪?”

顏舜華喉頭一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想過許多見回到家後的情景,卻萬萬沒想到顏知府會這樣。鼻頭開始酸澀,眼睛亦有些濕潤。這是顏舜華所不曾料到的情況。

她看着顏尚書,顏尚書仿佛有些傷悲又有些憤怒。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叫人不大能看清楚他在想什麽。

顏舜華在一旁垂着頭,眼睛紅紅的。她想說:“我哪裏敢冒充知府大人的家眷。我向來知道,爹疼惜幼子幼女甚過于我,若是不願認我這個女兒,直說便是。用不着做出這般模樣,我不是那非得黏在貴府上的狗屁膏藥。畢竟,爹竟然将我曾經走失的消息瞞得極好,半點都不曾洩露,好叫我在外邊兒自生自滅了幾年。現下倒好,我命硬沒有死在外邊兒,倒是礙了爹的眼。”

但她從小所學的德、容、婦、工都不容許她這麽和顏尚書說話,是以這話她也只能放在心裏。若真是要深究,若是顏尚書來一句“我給了你性命将你養大,就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你不思感恩圖報,反而口出而言”,顏舜華是一點話都說不出。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明明一樣的是他的子女,卻再別人受到疼寵時她被苛待着。

顏舜華定了定心神,而後擡起頭苦澀地一笑:“爹何出此言?搖光流落在外三年,無一日不想着回家,為何爹如此狠心,在搖光回家後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話說的是真話,眼中的眼淚也是真的。只是顏舜華心中更多的是對親人莫大的期望成空的失落,就像是從天堂突然墜入了地獄,讓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她想要發洩她的憤怒,也想發洩她的悲傷,但在顏尚書面前,她始終記得,不管面對何人何事,女子的行為都要雅,面容表情應該适度,而不應該讓情緒控制自己做出不大雅相又沒半點用處的事來。

是以眼下的顏舜華只能點到為止,盡量說清楚關乎自己的事、自己的所思所想。

顏知府搖頭,鷹一般的眼直直地盯在顏舜華的身上。他皺起了眉頭,還是以往嚴肅的模樣。聽到顏舜華的話,顏尚書冷笑:“那你是如何走失的?”

顏舜華道:“爹爹可還記得三年前元宵那日晚上,我和妹妹她們一起出去走百病麽?那日人多,我被擠散,想着若是留在原地等候,必能在繼母和舜英回來時看到她們好一道兒回府。哪裏曉得還未曾等到繼母和舜英回來,就被人捂住了口鼻。待我醒轉之後,就在一輛破馬車裏,被人拉着出了順天府。”

顏知府聽見顏舜華的話,心中愈加不大舒坦。顏舜華一個女兒家流落在外,從來沒學過什麽功夫,亦沒有法子營生,若是被拐走了,大多會被賣給別人家做媳婦或是賣進勾欄,如何就能自己找着法子回來?就便是回來了,想必身子也沒守得住。一個女子身子被糟蹋了,往後還怎麽說婆家?就便是說了親,去了別人家叫人曉得早被破了瓜,丢臉的,非但是他,就連顏氏一族都要蒙羞。連帶着往後舜英的親事、顏辰的前程都是有礙的。

一個流落在外幾年的女兒家,若是叫外人曉得了編排出來,就不是被拐賣,而是和情郎私奔。和情郎私奔後再回來,叫人傳上這麽一傳,世人便會罵女子是破鞋,會說她們淫奔無才。若是在尋常的窮困又愛講究又沒甚遠見卓識的家族,這都是要被浸豬籠的。大多數人的家中要麽閉門不納,要麽就再為女兒随便物色一門低戶嫁過去,要麽就留在自家養一輩子。

顏知府冷冷的視線像刀子一樣紮着顏舜華,而他的話則更是戳人心窩子。他說:“既然被拐走了,就該自己在外邊兒好好過日子,為什麽還要回來害你弟弟妹妹?”

顏舜華本就柔弱的身子在聽到這個話的時候,在風中抖了一抖。她眼眸一垂,掩下眸間的淚,微笑着看着顏知府:“是啊,我為甚要回來?”

顏知府叫顏舜華那種帶着深深的嘲諷的眼神兒看得有些心慌。但他覺着他這麽做時沒錯的。當初若不是顏舜華自己在外不謹慎小心就沒有今天的狼狽,更不會有讓整個顏氏蒙羞的可能,不會有連累到舜英親事、影響顏辰的前程、讓他們整個顏姓的人被外人嘲笑的可能。他只是在教訓她,讓她曉得這其中的厲害。也許就是她自己的一個不小心,就是她一時的疏忽,就會讓她自己甚至家裏的人遭受到難堪的、甚至是毀滅性的打擊。

然而此時顏舜華的眼神兒,顏舜華那看似雲淡風輕的笑卻讓顏知府有些坐不住了。他感覺他好像失去了什麽,而他失去的,将再也找不回來。

然而此時,為了維持他作為一個父親的尊嚴,他的臉上依舊是嚴肅的。一張并沒有太多皺紋、皮膚還尚且光華的臉上,盡是嚴厲。當然,他的話也是嚴厲的:“你可知道,你的任性會給旁人添多少麻煩?往日幾年的學都白上了?”

顏舜華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他,她像是一抹孤魂,仿佛随時都有可能被吹走。倩影微微地在風中搖曳着,紙片兒一般的人如同快要倒下一般。她的聲音亦是飄忽的。

她将脖頸間的那塊兒蝴蝶玉墜拉出衣襟,用手撫摸着笑道:“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您應當認得罷?我并非別個和我自己長得像的女子,我是顏舜華。母親臨終前給我取名顏舜華,字搖光。她想要我如舜華一般淑美,也想要我如同曜彩含朝日一般絢爛讓衆人看見,搖光奪寸眸。”

顏知府心口有些堵,想起那個清麗無雙驚才絕豔的佳人,他的喉頭也有些哽咽。這叫他不大敢說話,他不會在一個小輩面前失态,這般有損臉面的事情,他絕不會讓其暴露于人前。

而顏舜華的聲音還在輕輕柔柔地想起,她像是在念着魔咒一般,叫人痛入骨髓。她說:“聽聞當年娘還在時,娘和娘極為恩愛,琴瑟和鳴再沒有別人。不知道爹百年之後見到娘,會和她說什麽?”

杜氏嫁入顏府約莫八個月就生下了早産的顏舜華。當時杜氏難産,雖說僥幸存有一命,也在兩月後就不大僥幸地香消玉殒。一年之後,顏知府娶陳氏,并收了他這一生的第一個通房,納了第一個妾。這個收通房納妾的先一開,就是到了如今,但凡顏知府看上的女子,都是要麽納為妾室要麽收為通房的。

顏舜華看顏舜華有些灰敗的臉色,輕輕柔柔的聲音放得更緩:“若是她問爹‘搖光過得怎麽樣’時,爹要怎麽回她?是說偏愛陳氏的女兒故而看到搖光就有些心煩,還是說,當搖光流落在外時你非但不聞不問還在搖光回來後,說搖光不該回來?”

顏尚書板着一張臉,仍舊不說話。只是眼眸中的眼淚卻有些藏不大住了。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夾槍帶棒地自屋外溫溫柔柔地響起:“搖光莫要和你爹一般見識。你爹不過是太高興了,故而有些失态。你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可不是在傷他的心嗎?咱們府裏誰不知道,你就是他的心頭肉掌中寶?咱們沒一個比得上的。之前的話就收回去,給爹陪個不是就過去了。俗話說得好,一家人呢沒有隔夜仇,該忘記的就忘記罷。你也要體諒體諒你爹,畢竟你在外邊兒三年……這女子的名節可是比性命還中要,你爹關心在意你才說你呢。”

顏舜華眼眸一張,雙手就緊握成拳才能忍住想要将陳氏出脫了的念頭。陳氏這話,分明就是在說她忘恩負義大逆不道沒人倫,被拐出去三年沒有了名節!

憶起過往種種,顏舜華眼眸一沉:簡直是,奇恥大辱!

☆、險遭慘打

顏知府原本是禮部尚書,是朝中的正二品大員,門生故吏頗多。但因他為人正直,不願搭理內閣首輔劉晉的招攬,而劉晉正好得官家喜愛,是以他被調離順天府,以正二品的品階領正四品的差事。

這原本就是劉晉的一計:顏知府在朝中名聲好,大多官員都和他交好,若是輕易動他怕犯了衆怒,是以只好在官家面前溜須拍馬奉承了一回,将顏知府調往松江府。其實這些都還次要,若是劉晉果真誠心要用暴力手段收服那些官員也不是不可能,但那樣收服來的最是容易被背叛。有些人若是被人挑撥一時義憤連家人性命都不顧要背叛,他也沒甚法子。是以最為重要的便是收買人心,若果真收買不了了,再用計将他們……也不遲。且劉晉不動顏知府,還有另一個因由。另一個能叫他一顆鐵石做的心腸變軟的因由。

顏知府什麽都好,就是特別愛面子愛名聲。是以顏舜華走丢之後他只叫陳氏請人慢慢地尋訪,他要做的事情極多。朝堂上的形勢瞬息萬變,他沒多少時候可浪費在後宅裏,是以只叫陳氏遣人尋找。陳氏為人美貌端方又極為賢惠,顏舜華性子不好她也只是在他跟前笑呵呵地規勸,幫她說話。在顏舜華走丢之後,顏知府常常看到陳氏暗自垂淚。

日子一天天過去,但顏舜華的蹤跡、消息全無。甚至有的人帶回消息說顏舜華是在元宵夜看上了某個書生和人私奔了,這對顏知府而言是莫大的恥辱。他顏家養出來的女兒,竟然如此不顧臉面自降身份不知羞恥!

如今陳氏前來的這番話,正好說到了顏知府的心坎兒裏!他立起身來,心中着實憤怒于顏舜華的口不擇言,猛地伸手抄一個茶杯就往地上掼去,正好在顏舜華的腳邊碎成渣渣,裏邊尚且熱湯的茶水濺起在顏舜華的百褶裙上。

“混賬東西!竟然絲毫不顧臉面不知羞恥!往日白教了你了!別的沒學會,倒學會了大逆不道口出讒言!”顏知府眉頭深鎖,臉上盡是一片失望之色。

這廂陳氏叫下人前來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收起來,自己一手拿着手帕子輕輕地撫着顏知府的胸口一手搭着他的肩膀,笑道:“老爺息怒。搖光定然在外邊兒受了不少苦,一時忘了往日在閨中時候的規矩也是有的,待她歇息歇息定然會想起來。老爺且莫和她計較。且她當年走失,未必就如下人所言是為……”

說到這裏,陳氏用手帕子将嘴一掩,就睜大一雙水光瑩潤的眼看着顏知府,臉上仍舊光滑的陳氏另有一種年輕姑娘沒有飛風韻和妩媚。顏知府看了眼陳氏,而後伸手将桌子一拍道:“遲早要被這個不孝女氣死!你還幫她說話,且不看看她自家辦的這個事兒。枉費我往日的悉心栽培,竟如此鼠目寸光上不得臺面!”

顏舜英和顏辰兩個見顏知府生氣,皆勸說顏知府:“姐姐一路奔波勞累,先讓她去洗漱洗漱歇息将養才是。”

顏知府一看顏舜英和顏辰兩個人,再看看顏舜華此時只是淡淡地立在原處,仿若之前那些咄咄逼人的話并非從她嘴裏出來一樣。顏知府一看這個模樣,就又想起了杜氏,想起自己辜負她所托,未能将顏舜華教養,一時氣急道:“我沒有這樣的女兒!她是你們哪門子的姐姐?”

此話一出,本就因陳氏的話而發怒的顏舜華心口一滞,眸光如月華般冷冷地投在顏知府身上。她輕輕地笑開:“顏知府果然這麽想麽?”

陳氏見顏舜華笑得輕緩而諷刺,便朝顏舜華道:“搖光,還不快和你爹賠個不是?”

顏舜英和顏辰二人在聽到顏知府的話後,身子都震了一震。他們有些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往日裏慈愛的父親竟然不認顏舜華?為什麽往日裏清冷淡漠如月華的顏舜華此時像是一團在燃燒的火焰?

顏舜華定定地看着顏知府,爾後竟展顏一笑:“是我的不是。原不該太過天真無邪,竟想着回家便一切都可安好。着實是我思慮不周,母親去後,搖光又哪來的家?叫你們養大本就該感恩戴德了。然母親生前千叮咛萬囑咐留給搖光的東西,你們也享用了這許久,便算是我對兩位養育之恩的報答可好?”

顏舜華這話還未說完,顏舜英和顏辰就被婆子們帶了出去。此時的顏舜華周身都帶着煞氣,她一雙眼看向陳氏之時,竟讓陳氏往了她本該說甚麽。只是張了張嘴,又轉頭去看顏知府。

顏知府兩手捂住面頰:“作孽啊!今日若不教訓教訓你這個不孝女,百年之後我才當真無顏見你母親。來人!”

陳氏手上氣力綿軟,做出一個想要勸解卻因為手上無力哽咽難言的模樣兒。

顏舜華在開口的時候就曉得,不該一時意氣,就和顏知府争論。畢竟這個世道如此,他是她的父親,她便不得有所違抗。子不論父過,可曲意規勸但不得正面交鋒。且許久不曾有人這般違逆頂撞顏知府,是以他一時氣不順,就叫人将他的馬鞭拿來。

不管她如何行事,顏知府的心總是偏的。當一個人對你心是偏的,他看到所有都會是偏的。原本一路辛苦跋涉披荊斬棘回到順天府卻撲了個空時,顏舜華就對顏知府失望了。而她将才将她心中的話些微地發洩一二,顏知府就要對她動鞭子。他在她歷經千難萬險之後所給予的,只有責難。他甚至說她冒充知府千金,說她是江湖騙子。即便陳氏趕來之後,他所關心在意的,也只有他的名聲和臉面,還有他的威嚴。

是以在顏知府動怒之時,顏舜華就恢複了當初還在閨中時那個清涼漠漠的女子。她對着顏知府道了個萬福,微微含笑道:“父親且莫生氣。搖光不過是和父親玩笑罷了。往日曾見過母親臨走前專寫給搖光的書信,說父親是極會說笑極風趣的,待人也特別溫和可親,要搖光常常和父親說話給父親解悶兒。只是往日裏舜英和阿辰常在父親跟前兒承歡膝下,搖光想着既有舜英和阿辰,搖光就多看些書多漲漲學識才能叫父親有臉面。今日回來父親本就不大高興,是以才說起母親,只是此前父親不願和搖光說話,搖光又不慣和人說笑,這說了些往日聽見別人所說的話,好叫父親曉得。父親莫要和搖光計較。”

顏舜華這話,非但暗指顏知府往日不待見她又點出了自家的委屈,還搬出了杜氏這座大山。杜氏身邊兒留下的舊人的賣身契并未在陳氏手裏,而是給了一個可靠的人。在顏舜華進女學後那人便将杜氏留給顏舜華的賣身契并三千兩銀子的銀票腳把她。因杜氏的嫁妝都是些田地莊子鋪子等産業,這些東西都在顏知府手裏,那三千兩銀子不過是杜氏防着顏知府續弦後對顏舜華不好想叫顏舜華有個退路。

杜氏留下的下人曾說過,顏知府和杜氏兩個十分恩愛。是以顏舜華料定搬出杜氏,又暗指顏知府往日不大搭理她而她想的則是聽杜氏的話閑時給他解悶兒、在他不搭理她時不湊上前去叫他不耐煩只為讓他更省心。顏知府聽見顏舜華這個話,面子有了,內心也因為想起杜氏時而柔軟起來。而顏舜華說她适才說的話,只為讓顏知府曉得外邊兒的人會怎麽編排他,讓他收斂着些兒。至少在她找着出路前,莫要擋她的路。

對于顏舜華,顏舜華并不讨厭,只是有些恨鐵不成鋼。是以顏舜華這一席話說完後,顏知府便不大有底氣打顏舜華,且杜氏……他亦怕他如此不善待顏舜華,百年之後難以和杜氏交待。是以他嘆了口氣,坐在椅子上不再說話。他适才的所作所為,就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而陳氏則因顏舜華的這番話而心生憤慨!好不容易她來火上焦油了,好不容易顏舜華又要受罰,她随便想個法子就可再将顏舜華弄出府去,誰曾想原本只是淡漠地站着聽顏知府訓示的顏舜華如今來了這麽一招。

陳氏亦在顏知府旁邊坐下,對着顏舜華和藹可親道:“難為你有孝心,只是那些話萬萬不可再說來惹你爹生氣。你爹如珠似寶也似的地疼你,那些話,着實是在戳他的心窩子吶。”

顏舜華微微含笑低頭:“本想着三年前搖光不小心叫人用手帕子捂住口鼻敲暈拐了出去叫爹和太太擔憂,甚是過意不去。适才又聽見爹說搖光不是搖光,這才有些着急。搖光本意是想叫爹高興的。”

陳氏聞言一滞,沒想到顏舜華也會有說軟化的一天。她只要想到杜氏留下來的那些東西要拿出些兒出來給顏舜華做嫁妝,瞬間就渾身不舒服了。她假意用手帕子擦眼淚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只是你在外邊兒這三年,早叫人給……你和定國公府裏的嫡次子的婚事可如何是好?按說本不該和你說這個,然這事着實不大好交代!你爹一生的清名,只怕就要毀于一旦啊!”

這話兒又說到了顏知府此前心裏的那點擔憂。顏舜華的名聲關系到尚書府的名聲,若是顏舜華嫁人後被人曉得不是童身,要得罪徐家壞自己名聲不說,于他在官場上所做的事情也有礙。這事情……顏知府心中已暗暗有了決定。

此前陳氏和他提過,将顏舜英代替顏舜華嫁進徐家,這般一來顏舜英終身有靠,二來和徐家也能走得更近。徐家在官場上的地位是極高的,他們若是中立,就是劉晉也不能撼動他們。在未來幾年的奪嫡之戰中只有靠着徐家,才能盡可能避免人禍。畢竟官場上所謂的交好所謂的清名,并不是那麽牢固。若是有心人要害他,不過是須臾之間的事。只消悄無聲息地僞造些造反文書或者在他家的倉庫中丢入一件龍袍,就能叫顏家被滅九族了。

他也只能對不住杜氏了,畢竟,他不能為了一個死去的人和一個女兒而讓天下百姓陷于災禍之中。他欠下她們的,只有來生再還。

就在顏知府要叫人來将顏舜華打出府去,再暗中派人安頓她時,一個小厮氣喘籲籲地跑來通禀道:“老爺,安國公府裏來人了!他們說徐韶徐三爺今日偶見咱們家大小姐在在院中走動,想必是病好了。所以請了媒人前來議親。”

作者有話要說: 蟲子比較多,有時間再來捉,麽麽噠~

☆、婚禮前夕

這話簡直是赤果果的打臉!這親事拖了三年了,哪裏就想到此前并不着急的安國公府驀然就着急起來,全不給她準備的功夫。陳氏臉暗暗地一黑,轉眼間臉上又挂上了溫和可親的笑來。她笑道:“且将她們請過來罷。”

爾後她又轉身對顏知府道:“老爺,雖說搖光往日裏不大懂事,但好在孩子的心性是好的,有一片孝敬之心。往日裏她性子本就孤僻,好不容易說話了,咱們也該多寬容些兒。搖光并非有意說出那些話來的。”

顏知府一臉嚴肅地站着,眼眉間皆是端肅之氣。他原本就生得好,這些年雖些微地發了福,然臉還是光滑白皙的。顏舜華擡眼看過去,只見顏知府整個人儒雅而又風度,挺拔而又有文人的書卷氣。只是周身散發着一種“生人勿進,熟人也遠着些”的氣息。

他皺了皺眉頭,終久揮了揮手道:“還不快出去?矗在這裏做什麽!還嫌丢臉丢得不夠!”

陳氏道:“想必搖光路上吃了許多苦頭,何苦來再罵她。”說着,她就喊道:“翠明、翠珠,先帶大小姐去二小姐屋裏住下。”爾後又轉頭和顏舜華道:“還不曾來得及收拾屋子,搖光暫且先和搖琴擠一晚,如何?”

搖琴是顏舜英的小字,因顏舜華小字搖光,顏知府便将顏舜英的小字取為搖琴。顏舜英料想顏舜華回來沒地兒住,必定會先和她擠一晚,故而不曾走遠,只在離廳堂不遠處等着。

顏舜華從側門一出來,沒走幾步路,就看到已經長開的顏舜英在不遠處立等着。她已經是一個亭亭玉立的秀美佳人,微微笑着時頰邊兩處梨渦讓她顯得更為嬌俏。

“姐姐,你回來了。”她微微笑着,雙眸晶晶亮的,卻有些濕潤。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一眨眼,眼淚珠子就要滾出眼眶。

顏舜華看到顏舜英的模樣,些微有些恍惚。這麽些年,顏舜英一直過得很幸福。她總是笑得很甜美,仿若沒有任何煩惱,但又有着良好的教養。

随着顏舜華的走近,顏舜英終久留下淚來。顏舜華心中一軟,淡淡笑道:“在這裏現什麽眼?有甚麽話兒回屋說去。”

顏舜英用手帕子擦了擦眼淚,看着顏舜華忍不住笑,眼淚卻又落出來了。二人相攜着回到顏舜英所住的地方,顏舜英就問顏舜華去了何處,如何三年才回來等語。

顏舜華皆一笑帶過,問問顏舜英三年來在京中的生活,才曉得原來顏知府還是顏尚書時,在京中就被打上了主意。好在顏知府家只是顏氏家族的一脈分支,他們的本家都在金陵府,且顏知府的親兄弟并族人們大都是有權有勢的人物,顏知府為人正直清高于多人有恩惠,經過多番周旋,顏知府被派遣到松江府來當知府。

這個聖旨是劉晉的人來下的,這麽些年來劉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并沒怕過什麽。但他心中本就存有問鼎天下的野心,是以更看中對人才的籠絡以及個人的聲名。

此前顏家出事,好像是說顏知府明确地拒了劉晉的招攬,聲名只忠于皇帝,誰做在那龍位上,他就效忠于誰。

到了松江府後,顏知府該做的事情一點沒做,府衙事務簡單而少,是以十分清閑。而顏知府一直在忙着,皇帝多年不主事,是該打算後路了的。顏舜華和徐韶本事指腹為婚,若是快些完婚,顏家基本上都能靠上徐家那顆大樹。徐家是态度,無非是誰是皇帝,他們就站在哪一方。因徐家手中握有兵權,權大勢大,家中人多是習武的,又頗精于和稀泥之道,讓劉晉也猜不出到底能否将徐家拉入他的陣營。就是确定了,他也不敢輕易動徐家。

顏舜英和顏舜華說話兒時,免不得又抹了一回眼淚。顏舜華洗澡時她因看到顏舜華身上有好些疤痕,想到陳氏手裏還有兩盒專去疤痕的雪膚膏。便自己一個人出門去往陳氏處讨要。

翌日,徐家就将聘禮擡到了顏府。

徐家因徐韶年紀已大,婚事又一拖再拖,完婚之期便定在三日之後。想着顏舜華只在府中住三日,陳氏暗暗地肉痛了一回顏舜華的嫁妝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擡,不免又有些偏心。這些東西都叫顏舜華帶走了,往後顏舜英和顏辰的婚事就沒這般體面得緊了。好在徐韶送來的聘禮也極為豐厚,除開點明要送把顏舜華的東西,陳氏都留下了。

雖說顏舜華的嫁妝有一百零八擡,但嫁妝中并沒有家具--時間太趕壓根兒來不及準備。杜氏所留下的嫁妝,除開陳氏自己悄悄順走的那些兒,都給了顏舜華做嫁妝。體面是體面,但陳氏并未給顏舜華備打賞夫家下人、送給夫家人的見面禮之類的物件兒。就是女方要給男方做的衣褲鞋襪等物件兒,都是現買的。

婚事極趕,顏知府又極要臉面。是以陳氏半點不敢怠慢,整個顏府這三日內忙得天昏地亂腳不沾地。顏舜華的陪嫁丫鬟陪房,因顏舜華的要求仍舊是她原先的丫頭--山重、水複、柳暗、剪燭。陪房是杜氏留下的原本服侍杜氏的陪嫁丫鬟青碧,後來嫁給府中的一個管事。如今她們一家就是顏舜華的陪房。當然,陳氏并不想叫顏舜華好過,除開顏知府眼皮子底下該給顏舜華的嫁妝、下人的賣身契等,連些日常要用的碎銀子也沒給她。她算定了,以顏舜華和顏知府一樣愛面子的性子,必定不會去當鋪。到時候,新婚的顏舜華必定要出醜,指不定還要招來徐家的厭惡,日子不會好過。

這廂陳氏忙亂之中還想着給顏舜華添堵,那廂顏舜華按着杜氏留下的嫁妝單子,就曉得陳氏昧下了許多東西,正思量着要給陳氏做局。她原本不搭理陳氏,一來是顧忌顏舜英、顏辰二人,二來是怕顏知府曉得了心裏不好受。但經歷這這幾日一來顏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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