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一個替身:我不是我哥

快過年的時候,杜家要回老家祭祖。

這是小兒子丢了十五年又重新找回來的第一個年。

杜爸爸杜媽媽都想搞得隆重一些,感謝祖宗庇佑,一家人終于團團圓圓。

餘飛臨走之前特意跑去跟顧清哲道別。

“學長,我們要去好幾天才能回來。”

“嗯,知道,去吧!”

顧清哲随意地說道,眼睛避開餘飛熾熱地注視。

“學、學長……”少年支吾半天,像是有什麽未盡之言。

“去吧去吧!”顧清哲擺手趕人。

少年猶豫再三還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顧清哲假裝不看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這才擡起頭來,目光裏全是糾結之意。

杜家回到老家的第三天,顧爸爸接到了女婿杜鴻名打來的電話。

“爸,出了點兒事,我爸讓我跟你打聽一下這邊能走動的關系……”

顧爸爸挂了電話立刻四處聯系人,等把能做的都做了,才回頭跟顧媽媽和顧清哲說明情況。

“杜家的兩個孩子讓人綁架了。”

顧清哲“蹭”地一下從沙發上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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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說的是誰?”

顧爸爸以為他跟杜家的孩子關系好,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我沒在意,只說道:“你杜叔叔家的兩個孩子,小飛和瑩瑩。”

顧家三口用最快的速度趕往出事的小城鎮。

這裏并不是他們的老家,只是父親從前在這裏待過些年頭,還能牽扯到一些關系。

在車上,顧媽媽打了電話給女兒詢問,大概打聽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杜家祭祖的地方在鄉下。

結束之後杜瑩吵着要到山上去玩。

杜爸杜媽還有好多事情忙,杜鴻名則要陪累了的老婆回去休息。

算來算去,只有餘飛沒事精神還好,于是便被小妹拉着上了山。

“餘飛身手很好,怎麽會被綁?”

顧清哲鐵青着臉問。

“問題就出在這兒,”顧爸爸說道:“綁人的人,一定是兩個孩子認識或者熟悉的,才會一點防備心都沒有。而且他明顯不是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八成是迷香迷藥之類的陰招。小飛縱然身手再好,到底也還是個心思單純的孩子,哪裏懂得大人們的那些龌龊心思。”

顧媽媽也在一邊說:“是迷藥呢?你姐說了,綁匪在電話裏讓聽動靜了,小飛答應得迷糊不清。”

顧清哲心裏一陣揪緊,喉頭堵得難受,忙把目光轉向車窗外。

冬日光景,四處清冷。

他們直接去跟杜家人彙合。

杜爸爸和杜大哥正在依照綁匪提出的條件準備現款。

杜媽媽在裏屋已經哭得不成人形,顧清卿在旁陪着,輕聲勸慰,但人找不回來之前,所有的勸解都顯得很蒼白。

杜爸爸一夜之間看起來老了許多,拉着顧爸爸到一旁就說: “老顧,你從前在這裏的時候認識的人不少,恐怕比我這長年在外的本地人都有門路,你幫我四處聯系聯系。要真是地頭上的人出的手,那最好就遞個信過去,錢財都是小事,希望他們能保證孩子安全……”

老父親說着話,眼眶也要紅起來。

家道不平,太多艱辛。

小兒子丢了這麽些年,這才剛找回來,又出了這樣的事。

顧爸爸早就已經在第一時間裏把能聯系的人都聯系了一遍,這時候人到了,更是提議直接去找人見面詳談。

家裏不能沒有人,杜鴻名和顧清哲只好原地等消息。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上黑。

顧爸爸和杜爸爸人還沒回來,只是打了電話回來說有了眉目,但具體還要再談。

顧清哲站在院子裏,望着大門方向發呆。

這個地方他來過的次數屈指可數,沒有半點能力能去把人找出來。

這一刻,他有些恨自己沒有通天徹底之能。

身後傳來腳步聲,杜大哥端着一小碗熱湯面過來。

“天冷,去屋裏坐着等。”

杜大哥說道。

顧清哲不接面,只是搖頭說不用:“站會兒沒事。”

杜大哥忍不住感嘆:“你和飛飛關系處得真好。看見他每天小尾巴似得跟着你,我就想起當初有一陣你也老愛那樣跟着我。”

顧清哲眼中的神情有些凝滞,卻沒接話。

杜大哥又嘆了口氣:“我這弟弟也不知是什麽命,人販子綁匪都讓他給遇上了。”

說完又覺得自己這槽吐得不太應該,忙抽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轉頭看見顧清哲低垂着頭默然無語,便把手裏的面往前一塞,說:“趁熱吃,一會兒該涼了。”

說完他拍拍顧清哲的肩膀,進屋裏去了。

顧清哲視線落在那熱乎乎的面條上面,腦子裏卻回想起餘飛吃到自己愛吃的東西時,眼睛裏放光的模樣。

他很貪嘴,又長了一個狗鼻子,隔老遠就能聞到合他胃口的東西,然後會變着法讨人歡心,又乖又軟地說着話:

“學長,我們去吃烤肉吧?”

“學長,吃火鍋吧?”

“學長,我今天數學題都做對了,咱們去吃冰沙吧?”

“學長……”

“學長……”

那個外在軟乎乎,內裏卻很潦草的饞嘴貓,這時候人在哪裏?有沒有飯吃?有沒有受苦?

顧清哲手捧着熱湯面,卻從裏到外冷了個通透。

房門突然被打開,剛進去沒多久的杜鴻名又跑了出來。

“瑩瑩回來了!”

他沖着顧清哲大聲道。

顧清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顫聲問:“餘飛呢?”

杜鴻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松。

“瑩瑩逃出來求助路人報了警,現在在警察那邊,人很安全,她提供了消息,警察已經火速趕去救飛飛,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情況。兩個爸爸都跟着一起去了,我也得趕過去看看,你幫忙在這裏守着等消息吧!”

顧清哲卻把手裏的面碗推到杜鴻名手裏,說:“我去。”

顧清哲趕到的時候警方已經找到杜瑩逃出來的那一處綁匪窩據地點,很可惜并沒有找到人。

估計那些綁匪在發現杜瑩逃走之後便立刻轉移。

這樣一來,餘飛的處境顯然已經相當危險,生死一線了。

警方依據線索推斷劫匪逃跑的路線,将方圓數裏的出入口截斷,同時展開搜索。

搜索持續了幾個小時,綁匪落網。

但餘飛不見了。

“他自己跑了。”綁匪對警方交代。

綁匪的話真假未定,當務之急也只能先去找人。

按照綁匪的說法,餘飛逃跑的地方在地形複雜的山林裏。

黑暗中方向難辨,就算餘飛意識是清醒的,也很難找到出山的道路。

更何況,根據杜瑩之前的說法,他的哥哥在攔住綁匪的追趕,協助她先一步逃脫的時候,應該是被綁匪打傷了的。

到底綁匪說餘飛逃跑是真的?還是他們把人滅口之後掩藏了,還很難說。

顧清哲跟着一衆警察和帶路的山民一起去山中搜索,慢慢的從天還大黑找到了天亮,又從天亮找到日頭西斜,人還沒找到。

警方連夜作戰,包括領路的當地鄉民都已經疲憊不堪。

杜爸爸和顧爸爸體力都有些跟不上,聽從了警方的勸說,暫時休息吃些東西補充體力。

“還有一位跟你們一起的小哥呢?”有位指揮的警官問道。

顧爸爸和杜爸爸對視一眼,也都想起參與搜尋的顧清哲。

“他是不是脫離大隊自己去找了?這可不行,山裏信號不好,容易出危險。咱們可別為了找一個又搭進去一個。”

警官說完,立刻讓兩位爸爸嘗試着聯系人,趕緊叫回來。

顧爸爸撥顧清哲的手機號,已經打不通了。

顧清哲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手機已經沒電了的事,他一邊做下記好,一邊往前走去。

餘飛的方向感很好,走過一次的路一般都能記得。

所以,可以設想一下,他一個人阻攔了一群綁匪,并且拖延了足夠久的時間,讓杜瑩逃走。

接着他自己再選擇逃脫的時候,選擇的方向一定與杜瑩逃跑的方向相反,才會避免綁匪往一個方向追的時候一下子把兩個人都抓到。

然後,他在逃出了足夠遠的距離之後,肯定會再繞一個圈子,重新往杜瑩離開的那個方向追去。

因為他沒辦法确定杜瑩一個女孩子到底能不能安全逃離。

如果一切順利,那麽,他也應該像杜瑩一樣,跑到大路上得救。

但現在沒有他的消息,如果綁匪說他逃掉的消息不是在說謊,那就只能說明他在路上出了問題。

或者是傷勢太重跑不了,或者是暈倒,甚至是掉進山溝裏。

顧清哲并沒有完全的把握确定他的推測,他從警方那裏了解到杜瑩逃跑的路線,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地往另一個方向尋找過去。

找了很久,他又渴又累,可心裏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呼喚他。

他叫他:“學長……學長……”

顧清哲猛地閉上眼睛,靠到一旁的樹上。

該死的,是太累了還是太害怕?他居然出現了幻覺。

“學長……”

又是一聲輕呼。

顧清哲一下子睜開眼。

他終于意識到,這不是幻覺。

“餘飛?”顧清哲大聲叫道。

“我在這兒,學長……”

顧清哲專注了全部的精神去聆聽,發現聲音來自頭上。

擡頭看去,一個瑟瑟縮縮的身影斜趴在一根粗壯的樹杈上,随時都會掉下來一樣。

“你爬那麽高幹什麽!”

顧清哲怒吼了一聲,掩蓋忍不住顫抖的嗓音和馬上要流淚的表情。

“我下不去了,學長,我怎麽下去啊?”

顧清哲估計了一下高度,走到下面張開手臂:“你跳,我接着。”

餘飛傻愣愣地看了兩眼,一點沒有猶豫地松開了抱着樹杈的手。

顧清哲接了個正着,然後用大手将人護好就地幾個翻滾卸下沖擊的力道。

正要擡頭去查看,卻被那少年的雙臂牢牢抱住了。

顧清哲渾身僵硬,呆滞了兩三秒,緊接着也不管不顧地收緊了手臂。

滾在地上的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過了良久,餘飛的聲音悶悶在顧清哲胸膛處響起:“學長,我臨走的那天給你發的消息你看見了麽?”

顧清哲沒有回答。

他當然是看到了。

信息內容有兩句話,一個陳述句,一個疑問句。

“學長,我喜歡你。”

“學長,你喜歡我嗎?”

顧清哲沒有回信息,連聯系都斷了。

一直斷到此刻。

“你喜歡我嗎?”餘飛小聲地問。

還是沒有回答。

“我覺得……你也喜歡。”

餘飛自說自話。

“因為我聽到了你的心跳……”

他慢慢擡起了頭,看着顧清哲的眼睛:“學長的心跳好快。”

他的大眼睛太過明亮,清澈的倒映着顧清哲的身影。

顧清哲忍耐不住,輕輕湊近,親了那眼睛一下。

餘飛卻不知足,猛地擡起頭,捉住了那個溫暖的唇。

顧清哲呆愣了片刻,火熱的觸感趕走了他從得到了綁架的消息之後,凍結在心底裏的不安和冰冷。

多麽慶幸,眼前的這個少年,是鮮活的。

仿佛是為了證明這份鮮活,也仿佛是心底裏攔着的那頭猛獸徹底掙脫了牢籠。

顧清哲猛地翻身将餘飛壓到身下,用盡力全部力量來深入糾結親吻。

活似要将人侵吞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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