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4)
淑妃尖叫一聲,一個踉跄,身子一晃,“撲通”一聲便掉入水中。
這回她和采绫一樣,開始在水中掙紮撲騰,搶了幾口水之後,開始喊救命。
洛月站在岸邊,靜靜地看着她。
“救命啊……拉我上去……”淑妃竟是會水的,只是湖水太冰涼,凍得人全身僵硬失去知覺,再加上她華服沉重華麗,樣式繁複,所以限制了動作,她竟然無論如何都劃不動,甚至還往下沉。
“救命……你救了,本宮,本宮……重重有賞……”淑妃驚慌地大叫,一邊撲騰到岸邊攀着難以攀住的石頭,伸手來拉洛月的衣裙。
洛月一擡腳,又收回去,手中的長蒿輕輕往淑妃身上一推,冷聲說道:“對不起,你手髒……萬一你把我拉入水了怎麽辦?”
“你……”淑妃臉色蒼白,浸了水的面容,精致的妝容化掉,糊了一臉。那張臉,猙獰又醜陋,實在相當精彩好看。
洛月手中握着長蒿,輕輕地撩着冰冷的湖水,見淑妃換了個方向,朝着那艘船艱難的游過去,她挑眉,長蒿輕輕在船上一推,小小的船兒悠悠晃晃地蕩開蕩遠。
“你!你竟然落井下石!?”淑妃絕望又驚怒。
“來人吶,淑妃娘娘掉進水裏了,快來救她啊。”洛月微笑着,疏懶慵緩的随便叫了幾聲,果然還是沒人聽見的,她搖頭,“可惜,淑妃娘娘,我已經幫過你了,可是沒人來救你……”
她将長蒿往地上一扔,漠然轉身離開。只留下淑妃不斷掙紮撲水的聲音。
慢慢地走遠,身後的撲水聲也漸漸變小,無意中,敏銳的目光掠過湖水一角,洛月突然停住腳步,慢慢轉身,看過去。
一抹翩然玉立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水面漣漣蕩漾,白露濛濛,那人一身錦裘裹住威嚴,靜靜地看着湖水中的淑妃。
那人目光遼遠,威嚴沉肅,俊朗容顏難以揣測,可安分沉毅,卻讓人心裏一沉。
他看見了,他看見了剛才所有的事情。
洛月深眸之中掠過殺意,還未來得及收回,那人便看了過來。
Advertisement
只是淡淡的一眼,便已有萬鈞之重,雷霆之威,山河之廣。只是淡然一眼之後,他又悠然緩慢地轉頭,俯下身去。
洛月這才發現,他身邊放着一個魚簍,手邊一根魚竿。煙波浩渺,一杆獨釣,想來,那人是在這裏靜靜地看了很久了。看着她和淑妃起争執,看着她把采绫推入水中,看着她讓淑妃掉進水中,又看着她玩弄淑妃,見死不救……
那人收了魚竿,披上箬笠,雙足一點,輕功如燕,如輕煙一般不見了身影。
洛月詫異,只覺得剛才那一眼太過熟悉和相似,仿佛在哪裏見過。
細想之下,才回憶起來,剛才那垂釣之人,正是幫助她出城門躲開長川耳目的男人。
☆、太後喜賜婚
那日她對那人也是見死不救,任由他被人追殺,而如今,他又發現自己對一個弱女子見死不救,還百般嘲弄,恐怕,他對她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兒去了吧?
洛月自哂,也不甚在意,自己往太後的坤寧宮而去。
……
接下來幾日,沒特殊的事情發生,只是聽說淑妃大病了一場,期間帶着重病去向皇帝哭訴,哪知皇帝成天和皇後在一起,回回拿皇後當擋箭牌,淑妃終于死心,托着病重的身體在自己宮中養病,再不敢出門。
這一日,下了層薄薄的秋雨,洛月懶懶地沒有出門,身體內的毒素也讓她在陰冷的天氣時讓她十分難受。深入骨髓的冰冷隐痛,讓她不得不起床,打算泡進溫水中。
“洛月姑娘,水已經準備好了。”突然有宮女的聲音從殿門外傳來,她微微一驚,也不多想,自己走入浴池之中,将自己沒入溫水中。
宮女又怎麽會知道她畏冷,又怎麽會知道她想泡溫泉?不用想,也知道這些瑣碎的小事,是長川交代的。
所以就算他不在身邊,其實也無所不在。因為她并不覺得太後的宮殿寂寞。
潺潺的水聲水汽漸漸氤氲,她有些惺忪困倦,便靠在水邊閉上眼睛休息。
徜徉濛濛水霧之中,隐約有輕柔的聲音傳入耳中,如水面白霧,若有似無。睜開疲憊的眼睛,依稀之間似乎是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浴池邊上,白衣玉冠,綽約朦胧。
她心裏一驚,倦意立刻走了大半,瞬間睜開眼,仔細透過霧氣朝着浴池對面看過去,卻空無一人。
她嘆口氣,切了切自己的脈,完全感受不到內力。劇毒的侵蝕已經讓她身體出現式微,所謂盛極而衰,她的身體,經歷了武功內力的最高峰之後,慢慢地走向式微衰竭。
所以連有人在自己身邊,也發覺不了嗎?
“姑娘,您洗好了嗎?”宮女站在屏風外面,恭敬地問道。
“好了。”洛月自己從浴池中起身,披好冰蟬雪衣之後,才讓宮女進來。宮女也不過是在一旁看着,沒有她的吩咐也不敢妄動。
殿外傳來忽近忽遠的談笑聲,她問道:“太後宮裏有人嗎?”
“皇上帶着皇後娘娘來了。”宮女說道,“皇上還帶了一個公子來,太後娘娘很喜歡那位公子呢。”
公子?洛月蹙眉。聽這聲音,就知道那位公子是長川了。長川的身份特殊,至今也只是以客卿的身份留在京中。沒有入朝,也不引人注意,沒幾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穿戴完畢,她打算繼續回去睡覺。外面的雨涼嗖嗖的,聽着雨聲都覺得冷。可是外面卻傳來了小太監的聲音:“洛月姑娘,太後娘娘請您到前殿用膳。”
也對,快到晚上了,是該用晚膳了,可平時不都是她自己一個人用餐嗎?太後何時叫她一起用過膳?
小太監還在門外躬身等着,一副她不去,他就不走的樣子。
洛月蹙眉,随意披上一件裘衣,便和小太監趕往前殿。
前殿內暖風旖旎,歡聲笑語。太後娘娘是個寬厚性子的人,也不怎麽嚴苛冷肅。她笑得很開心,顯然是因為一家人團聚了。
她走到殿門外,太後一眼就看見她,“洛月來了,來,過來,咱們家一起吃頓飯。”
這句話說得讓她覺得敏感,沉默不語時,又覺得無數道視線落在她身上,每道視線各不相同,有探究,有冷漠,有好奇,還有一道,諱莫如深,黏稠又灼熱。
她走進去,那個身着玄色沉重、九龍盤踞華服的人目光微微在她臉上一停,随後又移開。
他旁邊坐着皇後,也就是南诏國明珠公主。她正好奇探究又帶着幾分敵意地看着她,杏眼瞪得大大的。
最後是長川,他坐于最下方,正低頭把玩着身上的一塊白玉,沉默不語。
她再一次環視這幾人,目光落在皇帝身上。無數片段和回憶紛至沓來,快速閃回她的腦海。
馬車中被她用銀針威脅的人,還有太液池便,一杆獨釣,冷眼看她嘲弄淑妃的人,竟然是天成國皇帝!
雖然早就猜到幾分,可真正面對現實,又是另外一回事。
天成國皇帝好整以暇地擡起那雙深沉的眼眸,靜靜地凝視着她,目光深邃又壓抑。
兩人對望的目光讓人猜忌好奇,又讓人浮現聯翩,隐約中,似乎聽到清脆的一聲裂響,她立刻朝着長川看過去。如果沒有看錯的話,他手中的茶杯已經碎了。
“來了,換一杯茶。”長川将茶盞遞給他身邊的宮女,宮女立刻接過去,為他換了一盞茶。
“洛月,來,坐下,一起吃飯。”太後樂呵呵的,似乎并沒有發現剛才一瞬而過的暗潮。
她坐下之後,太後才吩咐人上膳。
“明天突厥便要進宮面聖了。”吃飯期間,太後突然說道,“晚上的時候,宮裏舉辦國宴,各國使團都要參加,哀家也會攜一些诰命女眷入宴的。洛月第一次來皇宮做客,不如随哀家一起赴宴吧。”
桌上的人露出驚愕之色,卻沒人能提出異議。
洛月眯了眯眼。就算太後不讓她參加,她也會想辦法去的。關于那枚突厥王子的戒指,關于那破敗官邸密室之中的秘密,她必須要弄明白。
“母後,姐姐她不算是宮中的人,也沒受皇兄召封,恐怕不能參加國宴吧?”長川握緊手中的筷子,指尖泛白。
“哪裏不能?”太後沉沉的看了長川一眼,嘴角依舊噙着得體的笑意,“我當洛月是親生女兒一般,我說她能參加她就能參加。”
她盈盈笑着,很是真誠地看了看洛月,“況且,洛月也到了适婚的年紀,你對長川照顧這麽些年,又協助清剿了九重閣叛賊,功不可沒,本來就應該論功行賞的。哀家也想不出什麽好的名堂來了,不如就給你賜一樁良好姻緣,明晚,你若是看上了那位朝臣的公子,只管告訴哀家,哀家為你做主。”
“母後!”長川驚痛又憤怒。“您這樣做,未免強人所難?”
“何為強人所難?”太後聲音略帶嚴厲,“皇帝,你覺得我的提議如何?”
天成國皇帝放下筷子,略微沉思,擡頭看了看洛月,眼神如浩淼星辰,“洛姑娘如果願意,朕自會做主。”
話音剛落,明珠公主突然嗤笑一聲。天成國皇帝和太後齊齊看她看去。
“怎麽這樣不小心?”天成國皇帝拍了拍明珠公主的背,“嗆到沒有?”
“何必?”明珠公主推開的手,“母後,我看洛月根本不必到朝堂上去選夫,我倒是有一位最合适的人選。”
“誰?”天成國皇帝微微一笑,目光溫柔。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明珠公主乜了他一眼,“難道這世上,還有誰比得過長川?”
“你……”太後驚怒。
洛月長川快速凝視一眼,又飛快避開彼此的目光。
“母後,”明珠公主燦然一笑,擲地有聲地說道:“您說要給洛月賜婚,不如就把她賜給長川吧。我覺得這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姻緣。你讓洛月卻朝堂上選夫,難道那些朝堂上的人,能比得過長川?”
沒有哪個母親會覺得其他人比自己的兒女更好,太後心頭一凜,沉默不語。
“母後,”長川起身,伸手拉住洛月,将洛月帶着站起身,“母後,我……”
“謝太後。”洛月微微欠身,“明晚,我願意随太後出席。”
“姐姐!”長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十指緊緊扣住她的手腕。轉頭看着她,眼眸之中一片陰霾深痛。
她慢慢推開他的手,眼中只是一片決絕和毅然,“我願意随太後出席。”
她的話讓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太後目光複雜地看着她,似乎有歉疚,還有隐痛,還有欣慰,甚至像是長松了一口氣。
“你明白事理就好。”太後起身,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拉着她的手腕,讓她和自己一起坐下,“我定不會委屈了你。”
“是,謝太後。”洛月随太後坐下,微微低頭,不再去看長川。
明珠公主嘆息一聲,輕輕地放下筷子,“洛月,你确定嗎?當初在南诏的時候,我看你對長川的感情,可不是這樣。”
洛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淡笑。
“明珠公主在南诏的時候也不是這樣。”她微微擡了擡下巴,“如今入了天成國後宮,不也變了嗎?”
明珠公主和天成國皇帝臉色同時一變,氣氛陡然陰沉下去,冷若冰霜。
長川靜靜地站在一旁,慢慢地坐會到她的身邊,神色依舊,只是雙眸一片黯然。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也深知他不會這麽善罷甘休,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她都了解。而如今,他沉默,他隐忍,只不過是對她暫時的放縱而已。
她需要在他對她放縱的這段時間,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
用完膳之後,天成國帝後起身離開,太後借口乏了,便回前殿休息。洛月長川靜靜地對視,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你不會妥協我母後的安排。”長川握緊手,“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他聲音冰寒,失去了往日的溫暖和寵溺。
“與你無關。”她起身,輕輕斂衽準備離開。
“無關?”他咬牙切齒,“姐姐,事到如今你想和我撇清關系,你覺得可能嗎?”他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若是敢選擇其他的男人,我會殺人!”
她僵直着全身,沉默無語的看着他,只看到他眼眸之中一片暗沉殺意。
“随你。”她最終,只是輕飄飄地說道。
心痛,如千絲萬縷纏繞如絞,他全身微微戰栗着,“我說到做到,”他眯了眯眼,“你別忘了,我除了是你的長川,還是天成國的楚王。”他心頭一狠,“你若是敢選擇別的男人,我第一個殺的,便是清影!”
“你!?”她豁然擡眼恨恨的看着他。
“你大可以試試……”他閉了閉眼。
窗外秋雨層層,冷風入骨,洛月眼底一片決然冷寂,絲毫不見一絲動搖。她微微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
☆、巍巍天成國
天成國國力強盛,四周各國會在固定的時候來朝。
萬裏江山錦繡,抽鞭斷流,繁華金粉,萬國來朝,威淩天下,似海朝賀。
從清晨各種儀式活動,到夜晚國宴,一整天,皇宮之中朝臣使節次第列座,與各國使者山呼萬歲,威嚴赫赫,不可一世。
夜色漸濃,國宴終于開始。太後等後宮女眷,不能與天成國皇帝同席面見朝臣和各國使者的,被安排在大殿之後的宮殿中。雖然不能看見,卻能聽見巍巍前殿之中的烜赫之聲,讓人肅然生畏。
不愧是鼎盛烜赫的天成國。排山倒海的山呼聲震蕩洪亮,有的宮妃卻因此而花容失色。
洛月與太後一起,同宮妃以及其他女眷分作兩排進入宮殿,随即依次坐下。各人座位次序嚴格按照等級依次排列,品級越是低下,越是靠後。
可能夠來參加國宴的人,能夠低到何處去?在做的十幾人,恐怕只有洛月一人沒有品級,但是卻被安排在太後座位之下,引得幾個品級高的宮妃側目不已。
殿外山呼萬歲之後,天成國皇帝低沉穩重的一聲:“平身。”傳來,文武滿朝,各國使節,紛紛謝恩叩首,氣派威儀宏達,君臨天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洛月所坐的位置,剛好對準一面屏風,屏風黃梨為底,龍鳳為紋,鑲嵌珠翠珊瑚,精美奢華。
最巧妙的,大概屏風上的刺繡,竟可以透視。這種刺繡方法倒是聽說過,刺繡圖紋镂空雕刻,利用視線角度,可從一面透視,而另一面卻無法透視進來。
她輕笑,透過屏風,将殿宇之中,文武百官各國使節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一一掃過,突然看見最末端席位上,端坐着一人。宮燈熠熠,暖輝燭地,照見那人獨坐一方,沉肅自若。
白玉束冠,月白暗紋錦袍,雖不慎名貴奢華,卻一身清貴軒昂。墨裘狐氅半掩清俊側顏,原本是一眼之間,恢宏驚豔江河萬裏的氣勢,從容自若斂于談笑之間。
長川,以客卿的身份參加國宴,落座于最末的席位上。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穿黑色,往日雪衣玉立,如今沉色執着,難掩王者光華。
“洛月,你看看,這大殿之上,除了各國來使,全是我天成國大好男兒。”太後對洛月說道。
洛月依舊沉默,目光只是在長川身上微微停留,便移到突厥王的身上。
突厥王,竟然是那天她和清影在酒樓中遇到的那人!
她猛地收緊手指,靜靜地看着他——赫連昭,高鼻深目,鷹眸如電,神色冷肅陰沉,除了突厥使團中的人與他說幾句話之外,其餘各國使團的人似乎有些怕他。
赫連昭身旁坐着一身着豹裘黑服人,身材魁梧肥碩,正不顧周遭情況埋頭吃喝。洛月挑眉,那人正是和玉貂搶魚吃的人。果然是突厥使團中人。
赫連昭左側,端坐着一五六歲瘦弱男童,男童身着打扮與赫連昭相似,興許也是突厥王族之人。只是那瘦弱男童秀眉緊蹙,目光閃爍,眼中沉澱着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敵意和戒備,甚至,是仇恨。
突厥與天成國之間的戰争沒有停息過,兩國之間,百姓官員相互仇視,并不鮮見。而一個五六歲的孩童便公然在天成國的國宴上表現是怨恨,實在令人唏噓。
洛月神色不動,雙眸微沉,思索着該如何等國宴結束之後,混入突厥使團之中。
把玩着就被的手微微停住,袖口之中,玉貂微微探出粉嫩的鼻尖,一拱一拱的嗅着空氣中的氣息。把玩着酒杯的手指猛然收緊,随即慢慢将廣袖委地,悄然将玉貂放了出去。
酒過幾巡,突然見一錦服華麗,蟠螭錦繡的人端着酒杯,遙遙一舉,竟是遙敬赫連昭。
大殿之上,突然沉寂,文武百官頓然失語,觥籌交錯驀地停滞。天成國皇帝目光沉毅如鐵,握緊明珠公主的手,沉沉的看着那向赫連昭走去的人。
“突厥使者遠道而來,理當以禮相待。本王在此先幹為敬,願,天成國與突厥永世交好,不再戰亂。”
赫連昭薄唇緩緩一勾,起身,舉杯。
身邊那五六歲的孩童也有模有樣的起身,舉杯,見赫連昭一飲而盡之後,也仰頭一飲而盡。只是喝完之後,便小臉通紅,雙眼流淚,卻隐忍着咬牙,死也不發出聲來。
這一幕,文武百官以及各國使者沉默相看,各懷心思。坐于武官之首的人冷哼一聲,一杯酒猛然灌下肚,又“砰”一聲,将酒杯重重放在案幾上。
“我天成國将士個個骁勇善戰,誓死抗敵!多少大好男兒未能回家便血濺沙場。就算是馬革裹屍無葬身之地,也要殺突厥個片甲不留,如今卻要和突厥賊同殿共飲,實在是令人對戰死邊疆将士的羞辱!”那人目眦欲裂,漆黑冉須幾近倒豎,“如今卻有人說什麽,與突厥永世交好,實在是令人齒寒!”
殿宇之中,頓時微微騷動。後殿之中,宮妃女眷好奇地透過屏風看熱鬧。
“這西北軍将軍元戰英的父帥聽說死在突厥人手中,難怪他會對突厥人如此憎恨。”
元戰英?西北軍?
洛月突然想起當初在九重閣時,接到一項殺死西北軍将領的任務。而那位前西北軍将軍,元戰英之父,不是為突厥人所殺,而是死在了她的手中……
藏于廣袖之中的手微微顫抖,洛月低眉,沉默,靜靜地聽着大殿之外的情況。
“元将軍此言差矣。”那遙敬赫連昭的人沉眉一笑,“戰亂時,自當要将士拼死沙場,而邊疆百姓,沙場将士,也是我天成國的男兒,也是血肉之軀,也有親人父母,如若不得已,誰願意将自己的親人送往戰場?可見,各國之間交好才能太平,才是百姓心願所歸?将軍覺得呢?”
“你!”元戰英豁然起身,狠狠地瞪着他,“雍王殿下,你沒有上過戰場?又如何知道将士心中對突厥的仇恨?如果現在可以,我恨不得拔劍殺了這突厥王!”
“铮!”一聲,長劍豁然出鞘,直指赫連昭!
文武百官陡然變色,天成國皇帝微微蹙眉。
“元将軍,”赫連昭卻輕聲一笑,笑聲譏笑低沉,“原來你所謂的天成國将士的血性,便是當着皇帝的面拔劍相向嗎?都說天成國文武百官恭肅嚴謹,卻不想,還有你這樣的目無君主之輩?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這一句四兩撥千斤,竟将天成皇帝和文武百官都罵了個遍。大殿之上,氣氛豁然巨變。
“你!”元戰英又急又怒,咬牙切齒!
“朕竟不知,天成和突厥之間的戰和何時已經定下了?”天成國皇帝突然開口,嗓音陰沉愠怒,讓人為之一震,“突厥王,雍王一句玩笑話,竟讓你和元将軍生出誤會。既然是個誤會,那便都不必放在心上。”
赫連昭來臉色微微一凝,濃眉輕蹙,看了看天成國皇帝,放下酒杯,坐了回去。
元戰英怒哼,“铮”一聲将劍放回劍鞘。
“雍王叔,”天成國皇帝轉頭看着臉色微青的雍王,“國宴才剛剛開始,還是不要喝太多得好,免得說錯話。”
雍王放下酒杯行禮,轉身入座。
殿宇之中劍拔弩張的氣氛依舊不減,明珠公主卻突然開口,對天成國皇帝說道:“聽說突厥王帶來了突厥的十二王子,可是突厥王身邊的那位?”
天成國皇帝執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目光溫和噙着笑意,“正是。”
“十二王子長得可愛,我覺得一見如故。”明珠公主輕輕一笑,“倒是讓我想起了我在南诏國的弟弟們。”
人人都知道,如果突厥有心求和,必要将本國的王子留為質子,否則無法取信于天成國。而各國之間,互留質子,也不是什麽鮮見的事情,只是天成國強大,往往需要其他小國送質子過來。只要兩國之間還未開戰,質子的日子也不會太難熬。
只是,質子雖然貴為王子王孫,實質卻淪為他國人質,尊嚴受辱被人看輕,往往承受的羞辱常人是無法體會的。
明珠公主話音剛落,坐在赫連昭身邊五六歲的男童便起身,一板一眼,規規矩矩地走到殿宇中央,對着天成國帝後大禮跪拜,稚嫩的聲音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突厥十二王子赫連明拜見皇帝陛下,皇後娘娘。”
“快起來。”明珠公主竟先天成國皇帝一步,讓赫連明起身。
赫連明微微擡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天成國皇帝的臉色,見他微微點頭,這才起身。
理了理衣襟,赫連明說道:“既然娘娘喜歡我,我願意留在天成國陪皇後娘娘。”
小小的孩子,說話還很稚氣,卻已深沉老态,那雙剛才盡是憎恨怨毒的雙眼,此時冷漠幽然,完全看不出情緒。
明珠公主點點頭,“如此甚好,”她對着身旁的宮女吩咐道,“将本宮準備的禮物拿來。”
☆、宮宴笑晏晏
宮女很快便将禮物拿了上來,明珠公主親自端着禮物起身,身旁的天成國皇帝立即起身相扶,兩人亦步亦趨如一雙璧人,走到赫連明身前。
“這是天成國才有的果汁。”明珠公主親自倒了一杯香甜的果汁,馥郁清香,幽然萦繞,清冽果汁色澤誘人,小孩子都難擋誘惑,更何況,是在貧寒突厥之中長大的赫連明?
他目光微微發亮,看着那杯果汁,又拼命隐忍,微微低頭。
“來,”明珠公主心裏歡喜,“喝了這杯果汁吧。以後你若是在天成國,我讓人天天給你做。”
赫連明看了看赫連昭,見他并沒有異議,便伸手去接。
“砰——”殿宇之側,一扇黃梨屏風突然倒下,一席雪色宮衣華服的女人搖搖晃晃出現在殿宇之上。屏風之後的宮妃女眷紛紛驚愕,卻又因為各自訓練出來的大家閨秀儀态,而端坐如初。只是個個擔憂地看着這突然發起酒瘋的洛月。
洛月雪衣半掩,領口微敞,青絲如墨,素顏清媚,手中輕捏酒杯,如拈花回眸,依稀之間,讓殿宇熠熠宮燈失色。
她搖搖晃晃,推搡開來扶她的宮人,半醉半醒地走到明珠公主身前,身形微微一閃,抓住明珠公主的衣袖,“皇後娘娘,你我不打不相識,算是有緣,我敬你一杯……”
“洛月,你……”明珠公主驚愕詫異地看着她。
洛月輕聲一笑,步履蹒跚,醉态不穩,竟微微傾倒,将明珠公主手中的果汁摔落在地。
“啪!”一聲清脆的裂玉聲響徹大殿,文武百官看着此時沒有規矩、形骸放浪的洛月,紛紛嗤之以鼻。更有官員直呼宮人,速速将這個瘋女人帶下去,簡直丢盡了天成國的臉!讓各國使節看了笑話!
“來人,将洛……”明珠公主輕嘆一聲,吩咐宮人将洛月帶回去。
洛月腳步虛浮踉跄,身邊的宮人伸手來拉她,她身形一晃,躲開宮人的手,快速在明珠公主耳邊低聲地說道:“果汁有毒!”
明珠公主臉色一變,天成國皇帝見狀,卻以為洛月傷到了她,伸手輕輕将洛月擋開,洛月微微一晃,便要向後倒去,天旋地轉之間,卻倒入一人懷中。
迷蒙依稀之間,那人雪玉清聖,溫暖輕柔。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入懷中,有力的手裏穩穩地扶住她。
心,微微劃過酸澀和悸動,她輕輕站穩,躲開了他。
“來人,這位姑娘醉了,扶她去偏殿休息。”明珠公主立刻扶住洛月,對身旁的宮女說道。
宮女這才将洛月扶穩,衆目睽睽之下,她随着宮女離開殿宇。只感覺到,身後,一道炙熱的目光,如利劍一般,久久停留在她的身上。
偏殿離主殿有一段距離。夜色深濃,殿外涼風習習,殿宇宮燈闌珊斑駁,細碎搖曳,疏影淡然,譜寫一地缤紛。
清輝倒影,拉長她的身影,離開喧嚣,宮女推開偏殿大門,将殿中燭火點燃。
“姑娘,請您暫且在此休息。”
“好,”洛月慢慢走到窗前軟榻坐下,“你們下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
“諾。”宮女欠身,施施然離開,還為她關上殿門。
袖中微動,玉貂從廣袖之中鑽出來,輕輕地舔了舔她的手背。她摸了摸它的頭,“玉貂,你這回有功。”
玉貂漆黑圓亮的雙眼眯成彎彎的,歡快地蹭了蹭她的手。
“還好有你發現了果汁有毒。”她輕聲嘆息,“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真無法想象,這森嚴天成國皇宮之中,竟然會有人趁機在皇後備下的禮物中下毒。而毒死的對象,竟然是突厥國作為質子的十二王子。
若是突厥王子死在天成國國宴之上,那麽最終得益最大的人會是誰?
洛月冷笑。
夜長,前殿之中觥籌交錯杯酒舉觞還未停歇,洛月靠在軟榻上小憩。殿中椒蘭幽香,她漸漸真的有了些醉意,便淺淺睡過去。
依稀夢中,似乎聽到有腳步聲和開門聲,便警惕驚坐而起!
殿中燭火幽幽,閃爍搖曳,一人高大的影子隐在黑暗中,如悄無聲息的鬼影,靜靜地看着她。
那高大深邃魁梧的輪廓和衣着的樣式,不是天成國的人所有的。
“嘎吱”一聲,殿門緊閉,随即有落鎖之聲,門外的宮女竟然将兩人鎖死在這偏殿之中!
“呵,看來天成國皇宮之中,陰暗肮髒之事,也不比我突厥國的少。”沙啞沉朗的聲音傳來,“而且,比突厥國來,更加詭谲莫測,我是不是應該贊嘆,貴國之人,聰明絕頂。”
“不過是道門,不過是把鎖,如果突厥王想要出去,又有什麽陰謀詭計可以攔得住你?”
洛月心中情緒複雜,原本打算國宴之後找機會接近突厥王赫連昭,卻不想,竟這樣輕輕松松地就得到了機會。
只是,到底是誰,要将她和突厥王關在一起?
“九重閣月使果然聰慧。”赫連昭從陰暗中走出來,昏暗燭火下,陰暗分明的臉詭異難測。
她哂笑,“我的小聰明怎麽比得上突厥王的大智慧。天成國皇宮之中的這些詭暗小伎倆,又怎麽能夠比得過突厥王的精彩籌謀?”
赫連昭濃眉輕佻,陰鸷雙眸微微眯了眯,眼底卻是些許贊賞神色。
她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許久之後,赫連昭才再次打破沉寂,“只要是身在朝堂,恐怕無法不讓自己變得詭谲陰暗吧?”
“聽說突厥王,也是踩着自己親兄弟的血,一步一步走上突厥王的位置的。”她輕笑,突然想起那個死在鎮國公破敗官邸密室之中的突厥王子。
“你的親兄弟,可只剩十二王子赫連明一人。難道你也要打算,踩着他的血,來換取你的一時安好嗎?”她譏諷。
赫連昭幽藍帶黑的雙眸猛然一縮,“月使果然聰慧過人。只是,就算你告訴全天下之人,是我要毒死十二王子,可誰又信呢?”
“我天成國朝堂,君主百官,不是那麽好欺騙的,只需稍稍一想,就能明白其中關系。”她慵懶的躺在軟榻上,任由裙裾垂下,如一朵飄然入凡的閑雲。
赫連昭輕笑,“我倒是想聽聽,九重閣月使的分析。”
洛月明顯感覺到他周身的冷肅殺意,依舊輕淡說道:“首先,突厥定會以王子無辜死亡而将天成國定為兇手,此時正值兩國談和交好之際,可任誰都看得出來,突厥國內憂外患,處于弱勢,和天成國談判,根本無法讨到好處。”
赫連昭蹙眉,嘴角噙着笑意。
“但是如果十二王子死于天成國皇後之手呢?”洛月話鋒一轉,聲音冰冷,“突厥國一定可以趁機要求賠償,合情合理的獅子大開口,提出貪婪的要求。再者,天成國皇後乃南诏國明珠公主,如此一來,便可間接将南诏國視為幫兇,無理要求便可延伸到南诏國。”
“精彩!”赫連昭沉緩拍手,掌聲沉重,意味深長。
洛月依舊不為所動,昏暗燭火下,素顏清冷,“再次,就算十二王子不是死于天成國皇後之後,那麽衆人想到的第一兇手,必定是恨突厥國、主戰不主和的西北軍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