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16)
,“您為葉家已經做得太多,葉氏家族如今看起來風光,可您就沒想過功高震主?就沒想過,皇兄可會容許葉家一直這樣強大下去?難道您就沒有想過,為何皇兄始終都沒有贊同我和葉家之間的婚約?您以為,只要我和葉語環成親,就能拉攏葉家,就能壯大葉家的勢力,就能讓朝局和皇權穩固,可是,母後,卧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你有沒有問過皇兄,在他眼裏,葉家是什麽?”
太後身形一顫,險些踉跄跌倒。
“你胡說,我爹爹,我們葉家對皇上忠心耿耿,皇上怎麽會認為葉家是威脅?”葉語環哽咽,憤然說道。
“是嗎?”長川雙眼微眯,卻不看葉語環,而是看着太後,“母後若是不信,可去問皇兄,你去問問他,到底是如何看待葉家的?為什麽葉瑜一到了西北就連連敗仗,接連被貶,為什麽皇兄會讓我在成婚之後立刻趕往西北,這其中的原因母後難道不知?皇兄若是想要葉瑜死,他遠在西北,怎麽死的又有誰會查證?”
太後面如死灰,沉默不語,許久之後,才有氣無力又憤怒的冷笑:“好,好,你們兄弟二人如今羽翼豐滿,不再需要哀家庇護了,甚至還想反了哀家和哀家的母家!你可知道,葉丞相是你的親舅舅!葉瑜是你的親表哥!”
“母後在宮中生活多年,難道不知道,宮中沒有情親可言?雍王不也是我們的親叔叔?當初那些被鎮國公牽連被流放斬首的王叔,不也是父皇的親兄弟?”長川冷笑,帶着譏諷和冷嘲。
凝肅氣息,沉郁在胸,劍拔弩張的氛圍凝滞沉重。
太後慢慢走到床前,将長川的手推開,葉語環頹然倒在床上,将臉埋進床被之中,滿頭珠翠華冠瑟瑟顫抖。
“你不是問我洛月去哪兒了嗎?”太後臉色肅冷,“我可以告訴你,其實這一切,早就是她和我約好了的,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嫁給你,早在她進宮住在我宮裏的時候,她就拜托我幫助她離開你,就在你們大婚這天!”她擡手指着門外,此時月圓,華光滿地,清輝萬裏,皓然明月當空而挂,寂月皎皎。
“她說不定,早就出城,早就離開了,你想追嗎?既然她早就設想着要離開,又怎會被你追到?”太後凝眉,看着沉默不語的長川,說道:“雲岚,洛月是個潇灑不羁的女子,皇宮宮闕束縛不了她,楚王妃的身份,也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不過是快意江湖,恩仇消泯,她在你身邊為了什麽?不過是借助你的身份為鎮國公平反而已。如今她心願已結,那麽她就該離開了。”
他微微垂首,滿身正紅盛裝,如血般煙紅。滿室宮燈華彩渲染,也照不進他那雙黑冷陰霾的眼眸。
“我會找到她的!”他握緊雙手,寂然轉身,朝着門外清華月光走去,素光萬裏,畫圖難足,他披上一身冷月,緩緩走向在庭院之中矗立觀望的皇帝,緩緩跪下。
“皇兄。”
皇帝打斷他的話,“你是楚王,不僅僅是她的長川。”
皇帝帶着皇後漠然離開,只留下月色清華之中,那一身火紅的人,他沉寂跪地,猶如一座雪雕,夜色闌珊,月光萬丈,他就那麽一動不動,任憑深夜的霜露染濕紅衣,任憑冰冷的霧霭染白青絲。
暗衛紛紛出動,布滿天下的人尋找洛月,一夜之後,卻沒有任何消息。她憑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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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是九重閣月使,想要躲避一個人,輕而易舉。
這一夜,震驚京華,也讓京華的人噤聲不語。皇家楚王大婚,婚禮卻突生變故,而第二日,葉丞相卻遞了折子,哀切痛陳葉瑜帶兵失誤,自己再無顏面對皇帝,自願在家反省,皇帝準。
成朔八年,楚王帶兵出征西北,誓死捍衛天成國國土,立誓奪回西北失守城池,不破突厥終不還!
而臨行前,楚王昭告天下,楚王妃身體微恙,需在府中靜養,不見任何外客,只等他凱旋之日,再帶王妃一起歸朝面聖!
知情人知道,這是一個誓言,是一個信念。他去西北,可是卻不會忘了洛月,并且也不會放棄尋找她。如果找不到她,他寧可承受西北風沙寒苦,也不再回來。
☆、鐵馬入夢來
西北,沙洲。
鐵馬冰河,破夢而來。悠悠羌笛,霜滿長河。黃沙卷地,百草枯折。
自楚王披甲挂帥,原本失守的城池和失地被奪了回來,突厥大軍敗退至西北最後一道關隘,與沙洲的天成西北軍形成對峙之勢。三年多,大小戰役經歷過千次萬次,從西北最後一道防線關隘,與突厥作戰,将士馬革裹屍,沙埋衷骨,肝腦塗地,血染沙河,才得以奪回幾座城池和關隘。
此時,沙洲陽關,烽火狼煙,月色下,瞭望臺峭楞輪廓巍峨盤踞,雄關漫漫。
對陽關西北的營地,盤踞連綿雪山,雪山之下,遍地沼澤。此時已是寒冬,大雪紛紛,氣候苦寒。突厥占據最後一道防線,依靠地勢地形和氣候的優勢,與西北軍對峙而望,卻誰都沒有任何異動。
西北軍大營之中,一座小小的軍帳裏,地上火盆中的篝火早已熄滅,寒風如刀般吹進帳中,凍得人僵直麻木。
玄鐵般枯冷凝絕的空氣中,散發着鐵鏽般的血腥味,混合着苦澀的草藥味以及男人渾濁的體味。
軍帳中的将士剛剛打退了一幫突厥的偷襲,将從南方調運過來的物資運回營中。只是有少許人受了傷。
“媽的!”有人不甘的啐了一口,“剛才那突厥狗賊砍過來的時候,我就該一刀削了他的頭!”
“消停些吧你,再怎麽埋怨吹牛,你都被狗賊的彎刀砍傷了腿!”
“等開春了,天氣好些,楚王一定帶着我們攻破突厥最後一道防線!”幽冷黑夜之中,幾個将士的眼眸微微發亮,“等戰事一結束,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突厥占據天山,那裏地勢高,懸崖峭壁,而且冰雪萬裏,地形複雜,易守難攻,想要拿下,怕是還得多等些日子。”
“正想直接上天山,把突厥打回老窩去!”
……
細細碎碎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軍帳之中慢慢的響起了震天的呼嚕聲,七八個士兵睡成一排,歪七扭八地躺着。
月光淡淡,将遠處天山模糊的輪廓照出些陰影,雲霧缭繞白雪皚皚。此時軍帳之中,有人抱着三尺青鋒,目光沉冷的看着那裏。
獨坐了會兒,那人抱着三尺青鋒起身,掀開軍帳便走了出去,冷風吹來,将一個靠便的人激醒,睜開眼睛便拉着那人的褲管,“這麽晚了,你去哪兒啊?”
“起夜!”那人冷冷地說了句,一腳将抓住他的人踢開,飛快地鑽了出去。
被他踢開的人啐了一口,摸了摸自己的被踢的胸口,“長得跟個臭娘們似的,力氣還挺大!”
蘇英是兩個多月前進入西北軍的,被人安排在這支專門護送物資和糧草的軍隊中。只是軍隊中的人都知道,蘇英是個怪人。他不喜歡和人親近,也不喜歡和人一起睡覺。這樣一個異類,難免會引起人的注意和好奇,于是便有大膽些的人故意招惹他。但是招惹他的下場很慘。
蘇英雖然看起來像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長得水靈俊俏,甚至像個娘們,但是很是厲害。尤其是他每日都不離身的三尺青鋒,那柄劍,殺氣淩冽,戾氣十足,劍氣淩戾,劍鋒未至,卻可奪人性命!
衆将士親眼見過蘇英用那柄三尺青鋒斬下突厥人的腦袋,劍氣出鞘無聲,劍花詭谲如雪,劍影無形,只是當空一劃,那突厥人的腦袋便飛了出去,在空中甩出一道血弧。
惹不起,躲得起。将士就算再無所拒忌,有過分的玩笑和舉動和別人開開就算了,但是絕對不招惹蘇英。
蘇英走出帳篷,懷中的三尺青鋒染上西北的寒冷,變得冰冷無比。
寬大的鐵衣铠甲甚至與他嬌小的身軀不合,走起路來行動不便,拖沓搖晃,夜風直往鐵衣縫隙裏灌。他深吸一口氣,打了一個寒噤,緊了緊穿在裏面的裘衣,繼續往前走。
篝火燃燒,火光搖曳舞動,在地上映出無數猙獰的影子,也照着值守的士兵,不動如山,挺拔如釘,巍峨肅然,警覺忠職。這便是楚王麾下訓練出來的将士!是天成國用血肉之軀鑄就的鋼鐵城牆!
前方就是一座瞭望臺,他爬了上去,值守的士兵看見他也不以為奇了,自從他來到軍營之後,每天晚上都會來這裏待一會兒。
今晚也一樣,他将手中的三尺青鋒往地上一放,盤腿坐下,靜靜地看着軍營之中的主賬,那是楚王的營帳。
楚王提倡與将士同飲同食,軍中只有将帥,沒有尊卑差別,所以他的營帳也就比其他營帳大一些,守衛森嚴一些,其他的看起來沒什麽不同。
“蘇英,你每晚都來看楚王,不會是有什麽想法吧?”值夜的士兵好奇心很強,站得筆直的,微微側首看着他。
他不答,只是沉默,從懷中掏出一張幹淨雪白的絲絹,死死地擦着劍。
“我說你這把劍挺不錯的,應該是柄好劍,比我手中的槍要厲害得多!”将士看到他手中的劍,頓時來了興趣,軍中将士對武器很是熱忱,平時除了訓練殺敵之外,就是研究自己的兵器,将兵器發揮到極致,才能更好地殺敵。
蘇英擡頭,便看到這士兵羨慕渴求的目光,他微微一怔,立刻将手中的三尺青鋒抱得更緊了些。
“別這樣啊,”士兵撓了撓頭,眼珠子轉了轉,嘿嘿一笑,将自己的槍往蘇英面前一遞,“這樣吧,我把我的槍給你看,你把你的劍給我看,咱們交換!”
蘇英搖頭,靜坐,月色下,他那雙幽冷的眸子深邃複雜。
如此,蘇英的劍成為衆人的羨慕對象,甚至有其他營的人特意來看他的劍。甚至将他的劍傳得神乎其神,簡直堪比上古神劍軒轅劍了。
而越是這樣,蘇英越是不喜,甚至不怎麽與人來往了,平時總是獨來獨往。
為了不讓更多的人注意到他的劍,他最終用一塊麻布将劍裹了起來,上陣殺敵也不用劍了,如此,人們才慢慢消停下來,将注意力轉移到與突厥的對陣中。
寒冬越來越冷,雪越下越厚,從南邊運送過來的物資也越來越慢,将士們寒冷的鐵衣無法禦寒,每日的吃食越來越少,軍中急需軍需物資。
而物資的調運相當危險,難保突厥會偷襲搶奪,甚至直接切斷軍中的軍需來源,将軍營變成一座無法輸入物資的孤島。這樣,将士們就算沒有上陣殺敵而死,也會因為嚴寒和饑餓而死。
楚王秘密下令,暗中從一處鮮少人知道的道路調運物資過來,接應的任務就落在了蘇英等人的身上。
天成國軍制嚴密,軍中分營,營下轄五隊,每隊下三夥,每夥五十人。
此次安排了兩夥人共一百人,兵分兩路南下,迎接北上的物資。蘇英便在其中。
從沙洲南下,一路過塔可荒漠、戈壁,再渡過一條滔滔不絕的滄河,再到驿站,便可接到物資。雖然只是在天成國境內,可突厥為求物資和食物經常铤而走險,且滄河從南往北,由天成國流入突厥,若是突厥人在河上攔截物資,再順水而去,就算是插上了翅膀也追不上。
瀚海闌幹,百丈玄冰,一路行軍艱難萬險,離開沙洲之後,徒步行過塔可荒漠,荒漠之中寸草不生,沼澤遍野,一不小心就會全軍覆沒,沉入沼澤之中。
領頭的夥長是運輸物資的老手,早就料到這樣的情況,讓大家挽着手度過沼澤,蘇英見夥長一聲令下,所有的人自動排成排,手挽手前進,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只溫暖的大手已經将她的手握住,微微推着他,慢慢往前走。
他全身一僵,下意識就想将這人的手甩開!
但是這人手握得死緊,她暗中運氣想将這人推開,可他手指輕輕一扣,似乎是無意識一般,随意就扣住她手腕上的穴道,凝聚的真氣瞬間四散而去,竟然使不上力氣。
“夥長不是下令手挽手過沼澤嗎?這可是軍令。”這人轉過頭來,剎那間讓蘇英為之一愣!
這人一身半舊暗繡鐵衣铠甲,可那容顏卻足以讓這瀚海闌幹枯黃隔壁煥然生輝,尤其是那雙眸,似斑斓的星光濃縮其間,流轉眉宇之間,顧盼清姿,驚豔江山萬裏。
那眉微微上挑,濃而黑,挺秀英氣,薄唇微微上揚,弧度華美,濃密睫毛輕輕一顫,似微風拂過碧玉湖,讓這蒼白單調的寒冬景色絢麗斑斓,如錦風光丹青難述。
“你怎麽了?”這人突然湊過來,頭在他面前晃了晃,咧嘴一笑,露出晶白整齊的牙齒,“不走了嗎?”
蘇英微微一怔,轉開臉去,不再看他。這個男人真的是軍中的人嗎?軍營裏的人他知道,大部分男人許久不見女人,如饑似渴,都喜歡女人的,就算沒有女人,看到好看的男人也是忍不住想摸一摸的。
雖然楚王軍紀嚴明,但是好看的男人被調戲一下還是有的。
蘇英就曾經有過這樣的煩惱。
遲疑之間,突然感覺左腳微微下沉,低頭一看,竟然是陷進了沼泥之中,泥已經沒過腳踝,濕軟泥濘,還冒着黑色的泡。
他頓時一急,連忙擡腳想将腳拔出來,生生用力之下,卻陷得更深了些。
身後的隊伍有人因此而埋怨前方的人走得慢,越是走得慢,就越容易沉陷。所以他心裏更急,連忙俯身去拔自己的腿。
還沒俯身,突然感覺腰間一緊,一股力量帶着他騰空而起,腳下一松,便被身邊的人抱着提了起來。
他驚呼一聲,連忙伸手抱住這人的脖子,聽見這人低沉的笑了聲,又無意間看到其他人投來的異樣暧昧目光,臉上一紅,立刻道:“放我下來。”
這人将他放下,手卻沒放開,前方的人已經走得有些遠了,便不再多言,立刻跟上。
“我叫羅岳,你叫什麽?”這人拉住他的手,穩穩的帶着他前行。
一路枯燥寒冷,他竟然覺得多了幾分生氣,他的手很溫暖,寬大幹燥,似乎有淡淡的暖流源源不斷地傳來,走得久了,竟覺得有些燥熱。
“蘇英。”他說道,聲音低沉微弱,有些模糊。
羅岳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個男人說話響亮些,跟蚊子似的,女人說話才這樣。”
原來這個人跟軍中的其他男人一樣沒趣。蘇英原本對他的一些熟悉的好印象突然就去了一半,只是沉默不語。
☆、沙場破冬寒
星夜兼程,一路疾走,浩瀚荒漠一望無垠,薄薄積雪連綿而去,連接天際。
腳下的土越來越硬,踩上去嘎吱嘎吱響,甚至還有些打滑。羅岳告訴蘇英,這底下的泥土都被冰雪凍住了,應該不會再下陷。
蘇英依舊沉默,他當然知道這底下的泥土是被凍住的,冰雪對他來說,并不陌生。
行走了一天,直至半夜,繁星滿天,布滿浩淼星際,夥長才下令就地休息。衆人立刻搭柴生火,準備食物和睡覺用的東西。
蘇英和羅岳這一夥五人,羅岳很是積極,搭鍋建竈,煮了一鍋粥,再将自己包袱中的幹糧拿出來,放在粥裏泡軟。轉頭看蘇英單獨坐在一旁,離人遠遠地,便端着粥走過去,把碗往他手中一放,“喝粥,裏面的幹餅夾着果子,已經泡軟了,很好入口,還管飽,你吃吧。”
蘇英擡起頭,玉瓷般的臉與軍中粗人不同,細膩幹淨,但是有些蒼白,那雙幽冷漆黑的眸子,讓人看了心軟。
“我不吃。”他轉身,背對着他,低頭嚼自己手中的幹糧。
手微微一頓,似乎有些尴尬,同夥的其他人發出幾聲輕笑,似乎在笑羅越吃癟。
“他就是那樣,不怎麽理人。兄弟你只管管好自己就行。”一高大魁梧的士兵好心的提醒羅岳。
羅岳只是輕笑,依舊将粥端在蘇英面前,“蘇英,吃一口吧,熱的哦。”
蘇英隽秀的眉頭蹙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想轉身,卻不想羅岳突然伸手,将他手中的幹糧搶了過去,低頭就咬了一口。
蘇英頓時大怒,豁然起身看着他,他卻吃着自己咬過的幹糧,津津有味,“你看,我吃了你的餅了,若是你不吃我的粥,你就得餓肚子了。”
“你、你簡直無賴!”蘇英咬牙,“我為什麽要喝你的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其他人立刻大笑起來,“兄弟,你不是看人家蘇英長得好看,所以才獻殷勤吧?怎麽不見你給我們煮粥啊?”
“就是啊。”其他人立刻附和起哄。
蘇英臉色為難尴尬,更是氤氲着怒火,衆人調笑的聲音越來越大,而羅岳看他的眼神更是讓他心慌,總感覺似曾相識。還有他身上的氣息和溫暖,總讓他想要靠近又想要逃離。
“得啦!”那魁梧的士兵哈哈大笑,“再說蘇英可要害羞了,人家可是男人,你們可別像對娘們一樣對他!”
蘇英咬牙,雙手緊握,無可奈何走到羅岳身前拿過他手中的粥,他吃了總算可以了吧?這群男人有完沒完?
羅岳好看的眉頭輕輕舒展,如浩淼星光斑駁微閃。立刻跑回鍋前,又盛了幾碗粥給其他人。幾個人其樂融融的喝完,暖了身體,又說笑了會兒,便就地躺在鋪好的席上,開始睡覺。
一夥幾個人并肩而睡,和其他夥的人連接起來,大男人全都睡在一起,橫七豎八七扭八歪,睡相很是難看。
蘇英寧願抱着三尺青鋒坐在遠遠的地方看星星,也不和他們睡在一起。
隊中會安排人值夜,警覺防備危險。
蘇英獨坐在一處不高的坡上,席地而坐,身體慵懶肆意,半舊的铠甲褪下放在一旁,三尺青鋒抱在懷中,劍鋒薄利,劍氣陰冷,寒光照雪,映出夜幕上疏落的星光。
突然感覺肩上一暖,他警惕起身,揮劍就刺。
“是我。”羅岳靈敏退開,手中還拿着一張墨裘大氅。
蘇英依舊對他冷眸而視,“你幹什麽?”劍尖斜指,一招幹淨利落劍招行雲流水,劍走如龍。
“我為你穿衣。”他擡了擡手中的大氅,“你不冷嗎?”
“我不冷。”蘇英收劍,劍無聲入鞘,一陣清風拂來,他耳旁幾縷青絲随風而起,為他那張清秀的面容增添幾分嬌媚。
羅岳淡笑,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還說不冷?”
蘇英的手冰涼,連手腕都是涼的。他将大氅披在他身上,再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軟席,鋪在地上,上邊還放了被子。
“睡覺吧,”他拍了拍軟席,看着有些目瞪口呆的蘇英,“明天還要趕很遠的路,不睡覺不行。”
蘇英心裏微微異樣,只是很警惕的看着他。
“我保證什麽都不做,只是看着你睡覺。”羅岳光明磊落的發誓。
蘇英蹙眉,迎上他的目光,突然感覺心裏泛起漣漪,又是那樣似曾相識的目光,讓他不敢再看,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是個男人,這個羅岳對自己這麽好,吃喝柱形每一件事都恨不得将最好的給他,難道他真的就是軍中的人,說的那種斷袖,有龍陽之好?
想到這裏,心裏的溫暖和熟悉的久違之感蕩然無存!他再次迎上羅岳溫柔憐惜的目光,身上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胸口泛起嫌惡感,只想離他遠一些。
他冷哼一聲,依舊不動聲色,羅岳見他警惕的模樣更甚,便退了一步,“我也睡不着,不如我陪你看星星吧。”他自來熟一樣坐下來,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吧。”
不遠處值夜巡邏的人向這邊看過來,并低聲提醒:“注意軍中規矩,夜晚沒有命令不得喧嘩行走!”
蘇英只好和他一起坐下來,只是離他有些遠。他默默地靠近一些,身上似木非木的氣息很暖,萦繞在蘇英鼻息間,讓她覺得放松沉靜。
他将身後的軟席拉近了一些,慢慢躺下去,看着天上的星星。
“你看見了沒有,那顆星是牛郎星。”他說道,然後再指着另外一顆星,“那是織女星。”
蘇英看着這寒冬之中稀稀疏疏的漫天星星,也不知道那顆是什麽星,便沉默不語,聽着羅岳将牛郎織女的故事。
“你覺得怎麽樣?”羅岳講完之後,問道。
“什麽?”蘇英不解。
“難道你不覺得牛郎很可憐,他明明有妻子,卻只能一年見一次。”羅岳聲音溫柔又喟嘆。
許久,只是聽見清風拂過山坡之聲。他看着蘇英單薄的背影,夜晚之中黯淡的光線勾勒着他起伏纖細的線條。他眸光深邃,諱莫難測,只覺得那眼神如鈎,竟像是要把蘇英整個人都鈎進眸中一樣。
“他至少每年還能見到一次,而我想見的人,卻永遠都見不到了。”蘇英突然幽然開口,低頭輕輕地摸着懷中的三尺青鋒,纖細單薄的背影很僵硬。
羅岳一梗,枕在腦後的手不自覺握緊。
“不說這些。”他閉了閉眼,斂去眸中失落,又轉移話題,“你怎麽會來西北?以前都去過什麽地方?”
蘇英轉頭,睥着他,見他漫不經心,随意問的樣子,似笑非笑的笑容帶着暖意,很是溫暖久違,一時放下心頭的防備,淡淡道:“去過很多地方,江南煙雨,極東大海,極北雪原,大宛,波斯,暹羅……”他似乎是回憶着,“直到将能去的地方都去過了,我去無可去,便回了一趟京城。”
“你回了京城?”羅岳雙眸一亮,“你……你去京城做什麽?”
“只是路過。”蘇英淡淡道。
羅岳驀然失落,握緊的手頹然放松,“只是路過啊……”
“嗯。”蘇英點點頭,縮了縮肩膀,突然感覺一股暖意靠近,剛才被他拿開的大氅又披在了自己身上。他一愣轉頭看着他。
“披上吧,我披一件大氅又不會少塊肉。”羅岳靈活的為他攏緊大氅,系好絲帶。
“然後呢?”他問道。
“什麽?”蘇英怔愣失神,微微低着頭,避開羅岳的氣息。
“你去了京城之後呢?”羅岳問道。
蘇英想了想,“到了京城之後,我聽說了西北戰事,想着自己是天成國的人,身上還有幾分武藝,所以就來參軍了。”
“你孤身一人去了那麽多的地方,遇到很多危險吧?”
“還好。”蘇英輕描淡寫帶過,回頭見羅岳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目光膠着黏稠,似這深深的夜色。他突然覺得剛才的異樣又襲上心頭,不自覺又離他遠了些。難道他真的是斷袖?
“你、你在想什麽?”他不安地問道。
羅岳頓了頓,微微垂眸,又躺下去,“我在想我的妻子。”
蘇英立刻松了口氣,可不知為何,心裏又湧出一陣失落,好像原本屬于自己的溫柔突然沒了,竟然還有幾分酸澀。
“你、你妻子,她是怎樣的一個人?”她茫然地問道。
“她?”羅岳溫暖一笑,只是沉默不語,唇角揚起的弧度溫柔深切,“她是我很愛的人。”
蘇英轉過身去,将身上的大氅收緊一些。心想自己誤會他了,他都已經有妻子了,怎麽會是短袖?
再往後看,他已經閉上眼睛,呼吸沉穩均勻,看來是已經睡着了。想了想,将一旁的被子給他蓋上,自己坐着。可最後還是抵擋不住困意,抱着腿睡着了。
朦胧之中,似乎有人将她抱入懷中,久違熟悉的感覺恍惚讓他回到了幾年前的某一段時光,那段短暫又讓人難忘的時光。
遠遠傳來陶埙的低沉之聲,婉轉悠揚,曲調憂思,飄繆依稀,似乎從天而來,帶着無盡的缱绻思念。
這一夜似乎是這些年前睡得最安穩的一夜,甚至只想如此沉睡,不再醒來。
夢裏久違熟悉的感覺太美好,但願長眠不醒。
第二日,天上剛現淡光,似乎為這苦寒的荒漠攏上青紗,青紗帳中,軍中的人已經醒來,收拾行裝準備出發。
蘇英醒來時,便看見朦胧空中幾顆冷星微弱閃爍着,模糊而遠,遙不可及。
很暖,旖旎氤氲的溫暖蔓延到四肢百骸,通體舒暢。她深吸一口氣,再呼出一口氣,淡淡的白霧飄散在空中,很久都不消失。
動了動,發現身上蓋着被子,身下幹燥柔軟,這樣陌生的感覺讓他驚坐而起!
☆、西北望長安
四周的人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出發了。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叫他!
他豁然起身,脫掉身上大氅,拿起旁邊的铠甲套在身上,果然聽見前方的營帳已經在號令出發。
還沒來得及思考為什麽這铠甲是暖的,而不是冰涼的,他飛快地往隊伍中跑。
突然看見羅岳跑過來,收拾地上的東西,裝好之後和他一起趕上,兩人匆忙回到軍隊中,這才松了一口氣。
昨晚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突然睡着了,一點警覺都沒有?
南下接運軍用物資這一路,蘇英和羅岳似乎漸漸熟悉起來。兩人同時同住,有時夜半醒來,有人還看見羅岳将蘇英抱在懷中。只是越是往南,離物資越近,就越是危險,遭受突厥襲擊的可能就越大,所有的人草木皆兵,風聲鶴唳,都都沒心思去揣度羅岳和蘇英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
穿過最後一片戈壁,渡過滄河,滄河對岸,便是西北最富庶的城池,遠遠看向對岸,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種喧嚣繁華的富庶,與西北大漠雪原之中的鐵馬朔氣完全不同。
這裏已經不再那麽寒冷,滄河也未曾結冰。滄河水流湍急,激流暗湧,暗礁無數,猶如一道天塹,橫絕在前方。
滔滔河水從南往北,若是不小心墜入河水之中,絕無生還的可能。若是有幸存留屍骨,那也會被湍急的河水沖到突厥的草原之上,成為野狼的食物。
将士們立刻從行裝之中拿出一張張疊好的皮,有條不紊地展開,看得蘇英有些驚愕!那一張張皮,竟然是被剝光了毛的羊!而皮竟然是完整的,只是在羊腿的位置有個孔,所有的人将羊皮展開之後,就對着孔吹起,羊皮很快充滿氣鼓了起來。
羅岳也拿出幾張羊皮,竟然很快就吹鼓了,他将所有吹鼓的羊皮捆在一起,做成了一個筏子。這是西北很常見的羊皮筏子,蘇英覺得無比的新奇。
将士也陸陸續續綁好羊皮筏子,小心翼翼的放入水中,再拿出随身攜帶的刀劍槍戟作為船槳。
蘇英和羅岳沒有船槳,羅岳看了看他手中的三尺青鋒,蘇英立即背過身去,将三尺青鋒抱緊。
他蹲在河邊,身後沒了動靜,很快羅岳便回來了,手中多了一根木棍,竟然是從帳篷上拆下來的。
“走吧,我們必須過河。”他說道。
兩人将羊皮筏子放入水中,水流湍急差點将筏子沖走,羅岳躍身而上,淩波落在筏子上,長身玉立,清姿沉穩,剛才被水沖得搖晃不已的筏子竟然如浮靜水之上,紋絲不動了。
這人內力高深,功力深厚!
蘇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向他伸手,“上來。”
蘇英看着其他人的筏子,被水沖得搖晃不已,連人都站不穩。甚至有許多筏子被沖到一起,相互碰撞,根本就無法順利劃向對岸。
他被羅岳拉着上了筏子,筏子平穩如行平湖,羅岳泰然自若撐起木棍,筏子悠然而行,劃向對岸。
乘風禦浪,蕩舟欸乃,此時湍流湧急,兩人置身其中,卻如煙波浩渺,淩波獨釣,輕舟一片,青山排撻而來。
蘇英若有所思地看着羅岳,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似乎都無比的熟悉,又無比的陌生。熟悉時,似乎有個影子,與他內心深處的某人相重疊,久違熟悉的感覺萦繞于心,經久不散。
此人一身铠甲,明明周身色彩沉重凝肅,鐵血冰冷,可他舉手投足翩然靈動,危機之中泰然自若,閑散舉動飄逸風骨,猶如瑤臺之上仙人乘雲而來。
恍若星河浩淼無極,天河之上月籠寒紗,月色皎然鍍上伊人清姿,而明月扁舟,畫圖難足,那人長蒿乘舟,滿載星輝,不謝風流。
他竟看得入了神,沒發現羅岳此時含笑凝睇着他,目光溫柔如水。
他抱着三尺青鋒坐在筏子中央,激蕩流淌的河水浩蕩不已,仿若四野八荒,宇宙洪荒深處,終于得以與他同舟,何其有幸?
突然船身一蕩,蘇英猛然驚醒,轉頭一看,竟發現筏子不知何時已經劃到滄河中央,而一開始那些被沖開的筏子也漸漸劃了過來。兵士們坐在筏子兩側,齊心協力同時劃槳,筏子也如行平湖般平穩。
可是依舊有筏子被暗流卷住,此時一艘筏子重重撞了上來,将羅岳和蘇英的筏子撞得搖晃不已!
蘇英身體一歪,眼見落入水中,下意識用手撐住,可慌亂之間,卻無法顧及手中長劍,“噗通”一聲,長劍已經落入河中,被激流駭浪卷走吞沒!
“我的劍!”他躍身而起,縱身就想跳入河中!淩空一躍時,竟被人攬住腰,被人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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