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17)
輕按住,放在筏子中央。
“穩住!”羅岳在他耳旁囑咐了一聲,便傾身而去,踩腳激流,淩波驚鴻,身輕如燕,如九天之上飄蕩閑雲,迅捷優雅,剛勁輕靈!
瞬間,蘇英僵住,直直地看着他的身影!
深刻的記憶浮上心頭,那星河浩淼之中,滿河河燈搖曳明滅,似乎也有人這樣奮不顧身,躍水而上,為他點亮熄滅的河燈。而此時,卻有人躍水淩波,陷入危機之中,與驚濤駭浪搏鬥相擊,為他去撿那柄伴随他多年的三尺青鋒!
那人馮虛禦風,周身真氣清靈皓潔,卷起陣陣白浪,駭浪滔天,那人宛在水中央,輕捷躍身,掠水而過,便将快要沉入水中的三尺青鋒撿了起來。
如平湖秋月,未驚起絲毫瀾漪。
再淩空轉身,踏浪而來,如瑤臺珠落,九宮皓月,輕盈落在筏子上,搖晃颠簸的筏子立刻平穩如行靜水。他慢慢走來,将劍遞給蘇英,蘇英一把将劍搶過去,牢牢地抱在懷中,用袖子擦幹劍鞘上的水。
滄河之上,浩蕩筏子接連兩岸,次第排開,整齊有序,這幾十人的隊伍,橫絕江河,有驚無險地朝着對岸渡過去。
士兵們上了岸,将筏子拉上去,放了氣,再疊好放入行裝中,就地紮營。
營帳早已派了人進城。
河這邊已經和對岸完全不同,對岸直通西北,衰草連天,冰雪闌幹。而滄河南岸,卻溫和旖旎,清風拂面,遍地矮草連綿而去,碧綠芳華,白花點綴。這座城池,原本也是被突厥人占領,三年前,楚王到達西北之後,便率軍奪回此城,此後突厥節節敗退,直到天成國将最後的防線移到沙洲。
蘇英席地而坐,看着坐在他對面的羅岳,若有所思。羅岳武功高深莫測,內力清華雄渾,這麽一個人,怎麽會到軍營之中做一個小小的士兵?而他平時很會藏拙,連夥長都不曾看出他的武功和能耐,可見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身份。但是為什麽他願意為自己撿劍,還不惜暴露自己的武功?
若是能夠找機會探一探他的內力,或許能夠知道他武功的來路。
羅岳收好羊皮筏子,然後也坐在地上,和其餘幾人一起生活建竈,這回他沒有再往沸騰的粥裏放幹糧,而是和幾個兵士跑到河邊,用石頭砸出幾條魚來,還摘了一些不認識的野草,清理幹淨了蒸煮。
“這個,是水芹。”他把一把黃綠色的草遞過來,掐掉了上面的嫩芽,“這個可以做菜,調味的,很香。”
蘇英看了看那普通無奇的草,見他靈活熟練的摘着,全都扔進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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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鍋裏就冒出熱氣騰騰的白霧,香味四溢,吸引了軍隊中的其他人。将士們在西北,苦寒艱難,物資稀缺,很難吃到美味的食物,此時聞見魚肉的香味和菜香,便統統圍了過來,瞪大了眼睛盯着鍋裏。
“去去去。”羅岳伸着手趕人,“要想吃魚就自己去抓!想吃菜自己去找。”
“好小子,有這麽一手不知道和人一起分享,盡想着自己吃獨食!”魁梧的士兵一巴掌拍在羅岳的肩膀上,“楚王說了,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老子嘴要淡出鳥來了,今天我非得吃一口不成!不僅我要吃,其餘的兄弟都有份!”
羅岳立刻寶貝得恨不得将整個熱鍋子都抱在懷中,趁着還沒人下手,連忙将大半鍋分了出去,“這樣夠了吧?總得給我留點。”
“算你小子有良心!走,吃魚去!”
羅岳悻悻的,嘆了口氣,“還好沒被分光!”他找出兩個看上去很精細的碗,拿出手絹擦幹淨。
蘇英在一旁,細碎的情絲拂過冷眸。只是靜靜地看着羅岳,眼中的疑慮似乎少了些。
一碗熱氣騰騰的魚粥遞到了他面前,“來,吃吧。”羅岳端着碗的手修長幹淨,如玉竹般好看。
這樣的手,還有這樣精細幹淨的碗,真不像是軍中人才有的。
蘇英雖然在軍營的時間不長,但也知道軍中将士生活艱苦,生活粗糙,不怎麽打理自己。常年作戰訓練,以及天氣嚴寒幹燥,軍人的皮膚絕對不會那麽細膩幹淨。而軍中物資奇缺,開支能省則省,又怎麽會用這麽好的碗?
但是真的很香。這樣細膩溫暖的香味,的确很久沒入口過了。
“嘗嘗吧,我好不容易從河裏抓的魚,大家都看吃呢。”羅岳将碗湊近了些。
“嗨,我說蘇英,你害怕羅兄弟毒害你不成?難得有好東西吃,就應該多吃些,是男人就要大口吃肉,你看你,身板小的跟女人似的!羅兄弟讓你吃你就吃,不要跟娘們似的!”
這說話的魁梧男人是這一夥年紀比較大的,似乎聽見別人叫他楊靖軒。
聽到“娘們”兩個字,蘇英猛地蹙眉,猶豫了一下,才端起碗來,開始吃魚。
☆、血雨腥風起
冬季上河的魚,還很鮮美,水芹和其他幾種野菜臨水而生,很是鮮嫩。味道的确是久違的,且溫暖熨帖。他忍不住多吃了幾口。眼見着要将一碗吃完了,羅岳很高興似的,十分熱情地将自己碗裏的魚粥倒了一半過來。
“來,我這裏還有,你……”他擡頭看了他一眼,“你多吃些,你……你太瘦了。”
蘇英從進軍營開始,身材就一直成為衆人關注的對象。在一衆軍中當中,他太小,太瘦,還有些矮,長得又清秀,一開始還成為幾個軍士眼紅的對象,所以一直很在意別人評價自己的身材……
而此時,羅岳說他太瘦,他卻從心中生出莫名的溫暖。
但是他有些為難的看着自己碗裏的粥。
“我還沒吃過,幹淨的。”羅岳似乎知道他的顧慮,立刻說道。
幹淨的玉瓷碗潤澤精美,裝着細膩美味的魚粥,的确想讓人忍不住大快朵頤。可是,蘇英搖搖頭,“你還沒吃,我已經飽了。”
羅岳眼眸一亮,剎那如絢然星光破雲而出。
“你吃吧。”蘇英說道。
羅岳狠狠點頭,傻笑了幾聲,轉身又為蘇英盛了一勺,“我們一起吃吧,這是我剛才趁他們不注意藏起來的,快吃,別被他們發現了。”
微微一愣,蘇英有些詫然。卻不好再推辭。
“我看你武功不弱,怎麽會來參軍?”吃他的魚,自然能和他拉進關心,趁此,蘇英問道。
“我只是輕功好。”羅岳道,“以前在一個小江湖幫派中做跑腿的,我輕功好,跑得快,又方便逃命,所以就越練越好了。”他垂着頭,似乎是有些尴尬似的,“我看你有寶劍在身,還聽說你能一劍淩虛斬下突厥人的頭顱,你的武功也不弱吧?”
纖細的身軀微微僵硬,蒼白的素顏雙眸微滞,“我只是會些花拳繡腿。”他摸了摸手中的劍,“只是,這真的是一把寶劍。”
兩人都不再說話,吃完魚之後,羅岳将碗洗幹淨,收拾好行裝,躺下去,又是一個晚上。
夜晚陶埙之聲悠揚凝澀,低沉婉轉,随江風輕送,缥缈依稀。
蘇英想起昨晚詭異地睡在了羅岳床被之中的情形,便離他遠了些。
“躺下來說說話吧。”羅岳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那裏似乎是特意給蘇英留了一塊躺身的地方。
“一個好的士兵必定懂得适當的休息保存體力,而且還會養精蓄銳,以随時警惕迎接戰争。”羅岳繼續說道,“這是楚王殿下說的。”
軍中人對楚王尤其尊敬推崇,他說的每一句話,似乎比聖旨還管用。
蘇英僵硬的肩膀微微放松,慢慢地躺了下去。
“這就對了。”他聽見羅岳說道,“原來,你也覺得楚王說得對。”
蘇英不說話,似乎有些疲累,便閉上了眼睛。
羅岳沒再叨擾他,在他睡得朦胧惺忪的時候,為他蓋上被子。江流滔滔婉轉,月照霜何,環繞城郭,遠處城池巍峨輪廓在月下蜿蜒起伏。
月光被遮蔽的陰影之中,一條黑影飛快行駛,連接成一條黑色的線,蛇形般飛快而來。
羅岳聽到幾聲鹧鸪般短促有力的叫聲,這是軍中信號!身邊的蘇英也立刻起身,飛快地收拾東西。整個軍營所有人無聲沉默收拾行裝,如一群會動的石塑雕像。
很快,陰影之中的一條黑線靠近,将士們立刻迎上去。
那條黑線,竟是從城中秘密運送出來的軍需物資。
來得如此突然毫無警惕,竟然連他們都不知道。但這樣突然送來的方式卻,卻是最保密最安全的。
“清點好物資,我們這就上路!”軍中傳下號令!
所有的人立刻護送物資行動起來,物資分次運松,每次數量不少,除了有專門馬力運松之外,将士們自己身上還要背上一些。
将一袋米背在背上,蘇英的腰立刻彎了下去。
“你怎麽背那麽多?”羅岳伸手就将他身上的一袋米提了過去,放在自己肩上,“我來幫你,我有的是力氣。”
蘇英松了一口氣,他進軍才兩個多月,這是第一次護送軍需物資,看樣子大部分是糧草。他也沒想到會有那麽多。
軍人的腳力很快,從城下一路帶着物資糧草前進,天際一抹青紗拂下時,到達滄河邊。
滄河波濤滾滾,驚濤駭浪,磅礴逶迤。
古有抽鞭斷流,今有筏子成橋。
據說這是楚王想出的辦法。尋找水流較緩,河道較窄的地方,将所有的筏子連在一起,直通對岸,如一座浮在駭浪之上的浮橋,雖然搖擺不定,行走不穩,但是卻可載物快速通過,比一次一次來回運松要快而且安全。
一張張筏子連在一起,借助水中暗礁石塊的阻擋,以免筏子被沖走,很快一座浮橋連接而成。
兵士們拉着馬慢慢上橋,只要第一匹馬順利通過,那麽接下來的馬就會效仿第一匹馬,便容易多了。
筏子所能承受的重量有限,一次通過的馬和物資糧草也有限。這一切做得小心翼翼,一絲不茍,不敢有絲毫差錯。
所有人斂聲屏氣,不聞一點人聲,只聽見馬蹄輕踏,水浪拍打之聲。
緩慢的前進終于完成一半,突然一個駭浪拍打而來,剛踏上浮橋的馬受驚,驚亂之間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馬蹄此處亂踏,頓時将所有馬匹驚住,馬受驚,掙紮亂奔,掙脫缰繩,浮橋搖晃不穩,原本連接穩固的浮橋竟生生被驚濤沖斷!
幾聲巨響,數十匹馬墜入水中,連帶着将士被撞入落水,随着幾聲慘叫,所有聲響全被黑夜與水聲吞沒!
“鎮定!鎮定!”前方将領拔劍大喝,“帶着自己的馬上岸,誰敢大聲喧嘩,我就地斬殺!”
如鎮山嘶吼,破風而來,很快所有人便安靜了下來。
将士們再次吹起羊皮筏子,迎着驚濤再次入水,試圖将浮橋再次連接起來。
蘇英扛起筏子接替而上,與羅岳相繼補上去,剛将筏子放入水中固定,突然聽見交雜水聲中,似乎伴着些許悶響,如滾滾悶雷從天際奔湧滾來。兩人黑夜之中相視一眼,來不及等蘇英反應,羅岳已經抱着她一躍而起,破水而出!
淩空躍向岸邊,還未到達,便發現荒漠之中,一群人騎馬而來,人頭攢動跳躍,揚在頭頂上的彎刀锃亮陰寒!如滾滾黑煙,鋪天蓋地從高處奔騰而下!
“突厥人!”有人驚慌喊了一聲!
這一聲撕破最後的寧靜,将士驚慌之後,立刻拔劍抗敵。
“保護糧草!”領頭的将領一聲令下,“一夥,随我抗敵,二夥,留下防守!”
蘇英三尺青鋒在手,冷劍揮斬如練,輕靈如蛇。身旁羅岳一柄普通鐵劍,斬殺快捷,毫無任何花招技術,來者即殺,毫不猶豫!這突厥人少說也有百來人左右,每人騎馬而來,居高臨下,彎刀狠戾落下,勢不可擋。而他們顯然是在此蟄伏已久,只等着物資從此通過,再截殺下來,所以比起一路勞苦奔波的天成國将士,明顯處于優勢!
蘇英提劍刺殺,卻被一批批突厥大馬橫沖撞開,他竭力護住身後幾匹馱着物資的馬,一心幾用,漸漸有些力不從心。突然一突厥人壓身而下,彎刀劈砍而來,他躍身躲避,剛避開,卻發現那彎刀并不是朝着自己砍來,而是越過自己,砍向身後!
一陣血霧炸開,幾聲痛苦的馬叫聲響起,彎刀狠狠砍在馬脖上,頓時鮮血四濺,血霧四散!
突厥人的目标竟然是馱軍需物資和糧草的馬!
這一舉動出乎預料,等人反應過來,大部分馬已經被斬殺!突厥人天生彪悍有力,此時将粗蠻力量發揮到極致,竟不顧自己性命一般。前方的人寧願以身作盾,為天成國士兵所殺,而後的人撲殺過來,猝不及防殺了天成國的馬!
沒了馬,還怎麽将物資帶回沙洲?
恍惚中,蘇英看見羅岳飛快向着自己奔來,臉色恐懼猙獰,手中鐵劍筆直兇狠朝着自己刺來!他大駭,全身猛然僵硬!
眼看着那劍即将刺入身體,卻不想斜刺中殺來一突厥人,那刺透突厥人身體,鮮血四濺!
“小心!”羅岳靠近他,擔憂緊張地對他說道。
“我沒事。”蘇英握住滿是鮮血的長劍,繼續殺敵!
“攔住!攔住!”一聲大吼,衆人又是驚駭不已,第三波突厥人突然從河對岸斜沖下來,一下馬便在掩護之下架起羊皮筏子,趁亂搶東西。
蘇英透過重重人影和血霧,看向對岸。
腥風血雨,白霜染紅,江河血淌,橫江而望,對岸一人鐵衣寒光,肅殺嗜血!那雙陰鸷暗沉的眸子,熟悉到令人駭然,又讓人怨恨到恨不得将他眼珠子挖出來!
赫連昭!
他竟然親自帶着人來搶東西!
難道突厥已經窮到靠當土匪為生了嗎?退居天山之後,赫連昭竟然還敢趁寒冬出山,來搶東西!
隔着染紅血霧,他恍惚看見赫連昭勾了勾唇,他蓄在唇邊短短的胡渣粗犷剛硬,讓人更多了幾分怵然。
蘇英臉色蒼白,擡手抹去臉上一片殷紅血跡,擡起劍傾身跳上筏子,三尺青鋒橫斬而下,一張筏子被水沖開,直沖突厥人的筏子而去!
☆、冰寒深千尺
“蘇英!”有人在焦急憤怒地喊他,可他聽而不聞!青鋒長劍橫在身前,腳下用力,推動筏子,筏子在水中遇上暗湧,飛快地打轉,不受控制地轉了幾圈之後,斜沖下去,撞上突厥人正在裝運物資的筏子!
突厥人彎刀立刻劈砍下來,他不顧一切擡劍橫檔,铮然一聲,壓山般的力道将他和腳下的筏子險些掀翻。他順勢傾身而下,長劍依力而斬,劃過突厥人的羊皮筏子,“撕拉”一聲,幾張鼓鼓的羊皮被劃開一道鋒利的口子,筏子陡然一歪,滾滾滄河水瘋狂灌進去!
突厥人大駭,随着歪斜的筏子調入水中,他們常年在北方,見慣了草原和野狼,卻少有見水,一入水便驚慌失措,伸手拉住蘇英腳下的筏子,飛快抄起彎刀,以牙還牙,将其筏子割爛!
蘇英立刻斬去這些突厥人的手,突厥人只是怨怼憤然猙獰的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吭地随水消亡沉沒!
戰争是士兵的地獄,手起刀落,瞬間從人間跌入地獄!
腳下的筏子開始瘋狂的傾瀉旋轉,甚至搖晃不已!他将劍往另外一張筏子撐過去,快速跳過去,落到上面,上面正裝載物資的突厥人圍攻而上,他飛快起身,淩空一躍,躍到筏子邊緣重重落下!落下的重量,再加上突厥人攻伐過來的重量,不小的筏子瞬間沉下去,幾聲尖叫,突厥人落入水中,筏子被掀翻,在水中撞擊沖闖一陣之後,“砰”一聲散架。
蘇英立刻沒了落腳的地方,慌亂之間回首一看,血染滄河,湍流之中似一葉扁舟淩風而來。筏子上的人一身鐵衣破舊褴褛,被血染紅,臉原本幹淨好看的臉也被血遮住。
只有那雙眸子,深切的憤怒和擔憂如利劍一般向蘇英刺過來!
“蘇英,過來!”他對他吼道!
蘇英踩着沒有沉沒的羊皮筏子,跳躍着穿過激流,向着羅岳跳過去,他死死地看着他的臉,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卻發現他的臉色陡然一變,下一刻,他手中鐵劍挽出劍花,剎那間劍影陣陣,排山倒海輕壓而至!蘇英瞬間覺得一陣強烈飓風刮過,似要将自己撕碎!
然後那陣風竟然卷住自己,拉扯得他往一邊偏去,随後,身後一人伸手而來,卻因為他突然偏離而撲了個空!
赫連昭!蘇英一轉頭,便看見赫連昭擦身而過,顯然是被羅岳那道劍氣沖開的!若不是羅岳的劍氣沖蕩,他現在說不定就落入了赫連昭手中。
羅岳再次挽出劍決,劍氣震蕩如巨龍破雲,動作行雲流水,勢不可擋。赫連昭冷哼一聲,再次閃躲。
趁此機會,蘇英傾身落在羅岳劃過來的筏子上,“走!”
岸邊的厮殺已經流血成河!突厥人來勢洶洶,馬匹已經被斬殺殆盡。西北軍仍舊在抵抗,誓死捍衛最後一點物資。
剛将筏子劃出去,突然一震,卻是赫連昭重重落在筏子上。
筏子在激流暗湧之中激蕩搖晃,與被四處沖散的筏子碰撞相擊,湍急奔湧的流水如魔爪般撕扯着,腳下的筏子似乎随時都會松散。
赫連昭冷笑一聲,手中彎刀如一彎鋒利冷月,映照江水驚濤!
“別來無恙!”他望着筏子上的兩人,說道。
蘇英運氣提劍,三尺青鋒冷厲吟嘯,只是沉默地看着赫連昭。
赫連昭目光緊緊地落在他的臉上,猛然大笑幾聲,“捉住你了,還怕楚王不會投降?”他頓了頓,彎刀淩空一斬,躍身而起,“還是把你帶回突厥做我的王後吧!”
話音未落,蘇英和羅岳早已躍身而起,兔起鹘落之間,兩人長劍輕佻狠刺,橫掃斜揮,與赫連昭彎刀糾纏撞擊,铮然刺耳之聲不絕于耳!幾人身影糾纏不清,在驚濤之上形成重重人影,難分難解。
與羅岳相比,蘇英所有招式都只是招式而已,沒有內力,沒有真氣,劍氣微弱,只憑靈巧劍招與赫連昭接招,卻不敢真正的與之碰上,兩人勢力不均,羅岳分出心來保護他,很快就落了下風。
赫連昭看出兩人之間配合的破綻,身影一偏,彎刀一轉,直向蘇英而來,罡風淩厲,呼嘯而來,赫連昭大吼一聲:“布陣!”,頓時周圍四散的突厥人立刻布好筏子,快速形成圍陣,将三人團團圍困起來。
彎刀在水中組成一堵刀陣,這刀陣在平時根本不起眼,可是在水中,瞬間變得與衆不同,蘇英羅岳努力想要找出破綻,卻不想那破綻随水而移動,根本無法捕捉。
“砰!”一張羊皮筏子竟然狠狠地撞擊過來,顯然是帶着同歸于盡之勢!緊接着,圍困而來的羊皮筏子以同樣的辦法撞擊而來,四面八方同時撞擊,腳下的羊皮筏子很快滲水,飛快向下沉沒,江水駭浪沖擊奔湧,兩人頓時失去依靠!
赫連昭冷笑,趁機而上,從混亂之中拉出蘇英,順勢往上一提,淩空踩着其他筏子變要将他帶上岸。蘇英反身揮劍,赫連昭彎刀一箭,生生将劍架住,蘇英心頭驚駭,蒼茫之中向水中看去。
圍困的筏子依舊在不斷的撞擊,中央的羅岳淩水揮劍,劍花陣陣四溢,他擡頭看他看來,目光急切失态。
“蘇英!”
“羅岳!快上岸!”蘇英吼道!
話音一落,突然之間,水中升起一陣黑煙,煙霧飛快彌漫蔓延,如煙火炸開。蘇英低頭一看,突厥人的羊皮筏子竟然全部起火,火光沖天,煙霧缭繞如雲,筏子上的突厥人見火陣已起,圍困在中央的落月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便棄筏而去!
煙霧濃烈避目,無法看清其中的情況,蘇英大叫,可根本聽不到任何回應,只不過一瞬間,火焰便沖天而來,連滔滔江水也無法阻止熄滅!
“羅岳!”
他叫得肝膽欲裂,只覺得火光灼目,煙霧似乎彌漫進了眼中,酸澀刺眼的淚水不斷閃爍。
“別叫了。”赫連昭低吼一聲,“要麽被水淹死,要麽被火燒死!他已經沒救了。”
蘇英被赫連昭提着上岸,腳未沾地,被架住的長劍铮然一聲向後掙脫,赫連昭彎刀立刻反剪而來,蘇英傾身躲開,轉身便向水中跳去!
“不要!”赫連昭焦急一喊,伸手向蘇英抓過來,此時江風陣陣,吹起蘇英長發,赫連昭情急之下只抓住一縷迎風而起的發絲,蘇英吃痛,回身便是一劍,赫連昭不避反進,手順勢抓住他的腦袋,頭盔便被他抓在手中,蘇英一陣吃痛,委身一縮,幹脆棄掉頭盔。
長發被巨大的力量一帶,瞬間飄散開去。江風橫露,血染長河,蘇英長發迎風,遮蔽半邊容顏,帶血臉龐分明就是曾經那個讓人熟悉難以忘懷的那張臉!
“果然是你!”赫連昭雙眼一亮,立刻傾身而上,蘇英卻已經飛快轉身,橫劍劈斬,将追來的赫連昭擋開。
“噗通”一聲,蘇英已經跳入水中,身影被江水吞沒,只留下茫茫一片血染驚濤!
“不要!”赫連昭驚慌大喊一聲,沖到江邊,看着滔滔滾滾江流,生生停住腳步。
……
四周一片黑暗冰冷,身邊暗流暗礁沖擊奔湧,上方微弱的火光透下,隐約将水紋染成一片氤氲血紅色。
蘇英在水中掙紮游走,摸索着躲過暗流的沖擊和礁石的碰撞,偶爾有屍體從身邊沉沒而下,他連忙捉過來查看,見到不是羅岳,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又高懸了起來。
在水中游走了許久,全身漸漸冰涼痙攣,窒息難受,心口如同要被撕裂,長發如海藻般在水中飄蕩招展,時而纏住水中浮游物,讓他行動越來越困難。
可是為什麽還找不到羅岳,為什麽?
他想大喊,可一開口便灌進無數冰冷洶湧的江水。心裏一急,更加無法控制行動。羅岳會抓魚,應該是會水的吧,而且水性應該不錯的吧?他這麽安慰自己。
四處的聲音越來越小,光線也越來越暗,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自己游到了哪裏。
沉寂無聲之中,突然察覺水紋有幾分異樣,水流流動似乎與剛才有序順勢不同,而是變得雜亂渾濁起來。
有人下水!
蘇英立刻屏住呼吸,往深水沉下去,順便找了一處光線稍暗的地方躲起來。
順着依稀光線往上看,火光沖天的江面,有無數人影游走而下,看身影和游水的動作,應該是突厥人。想不到赫連昭心狠手辣,竟害怕他跳水不死,還要人下水來斬草除根!或者如果他沒死,便如同赫連昭說的,捉了去威脅楚王也是可以的。
突然之間感覺肩上一緊,他吓得反身一劍揮出去,身後的人靈巧的躲開他的劍,握住他的肩膀,伸手捧住他的臉,手指輕輕刮了刮。
溫柔輕撫的感覺有些熟悉,他睜大眼睛看着身前這人,蕩漾搖曳的江水,折射着依稀朦胧的光,照在他的臉上,那雙熟悉的眼睛幽深又溫暖,一時間讓蘇英雙眼發熱發酸,萦繞在心頭的酸楚和擔憂統統釋放出來,他梗了梗,抓住他的手,緊緊不放。
羅岳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抱緊,另一只手指了指水中某個方向,帶着他往那處游去。
身後江水突然震蕩不已,兩人回身,竟是幾個突厥人飛快游了過來,手中彎刀擲出,如箭般射來。
兩人立刻向上躲閃,一陣暗湧襲來,瞬間如飓風般困住兩人,無法掙紮脫困,眼見幾把彎刀飙飛而來,羅岳鉗住蘇英肩膀,轉身将他抱住,水中一聲悶哼,血色快速暈染開去。
蘇英臉色一白,掙紮了幾次,無法掙脫暗湧的束縛,羅岳伸手,将他抱住,困住他所有的動作,兩人不再掙紮,幹脆順水而去,被這滾滾江中暗湧沖走,一瀉千裏,如離弦之箭,飛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
☆、皓月滿長川
蘇英在血腥之中醒過來,睜眼便看見天際一輪皓月,大得驚人,觸手可及。
清輝萬裏,徹骨的寒冷從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鑽進去,疼痛尖銳又冰涼。他微微動了動,發現身上蓋着一件染血破爛的衣服,衣服似乎是被露水浸濕,很涼,身邊堆着還未燃盡的火,火光很微弱。
回憶如潮水般湧進腦中,他驚坐而起,四處張望之後,發現一人躺在離火堆不遠的地方,臉色蒼白。
“羅岳!”他叫了一聲,那人沒應。
撐起身體慢慢挪過去,那人呼吸微弱,渾身是傷,身上衣衫破碎不堪,血紅暈染。他腿上的傷尤其嚴重,傷口深入骨,血已經止住,血肉模糊,觸目驚心。
蘇英眼眶酸澀發脹,唇緊緊地抿起來。
他撕下身上幹淨的衣服,将羅岳腿上的傷簡單的包紮起來。這傷口深而彎,兩頭尖細,中間寬深,應該是鋒利的彎刀所傷。
回想當時危急,那彎刀分明就是朝着他飛過來的,可是羅岳卻為他擋住了。
他到底是誰?這個疑惑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便萦繞糾纏在心頭。為他包紮好傷口之後,蘇英便掙紮着起身,去看他的臉。
羅岳這張臉是既好看的,俊朗如畫,丹青難述,國手難描,就算滿是鮮血,臉色蒼白,也難以掩飾其攬盡江山的氣勢和風采,更讓人疑惑的,是他表現出來的矛盾。明明一舉一動風骨仙姿,卻偏偏做些粗事,比如捉魚、煮飯、摘菜、挖野草……
只是蘇英心裏,有個深深銘刻着的影子,這個人的影子和他心裏的影子漸漸重疊契合,有時候,竟然讓他分不清,到底誰是誰。
幽冷的眸中閃爍瀾漪,他搓了搓手,将堆在一旁的幹柴扔進火裏,燒旺了。
廣袤草原,草稀枯黃,那輪皓月素光萬裏,将大地照得一片慘白。這到底是被水沖到了什麽地方?
他用幹淨的布,将羅岳身上的血擦幹淨,又烤幹了兩人的衣裳。這一切坐好,他都有些精疲力竭了。
所以坐在羅岳身邊,靜靜地看着他。看着看着,便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臉。
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再有另一個人,也給他那麽熟悉的感覺了。他顫抖着手,慢慢地撫過羅岳的臉,憑着記憶,摸索過他臉上的穴道,再慢慢探向而後。
什麽都沒有,并沒有易容的銀針……
難道,是他想錯了。或者,羅岳真的就是羅岳,并不是其他人。更不可能是他,他如今,一定是在沙洲,那座瀚海闌幹百丈冰的城池,那座擡眼便看見天山之雪的地方。
那裏是天成國最後一道防線,他怎麽可能離開?
心裏有些失落,可到底解除了心裏的疑慮。他深吸一口氣,剛剛收回手,卻被人緊緊地握住。
他掙紮幾次,都沒将手掙脫出來。情急之下,狠狠地搖了搖羅岳,竟把他搖醒了。
他睜開眼睛,便看見了蘇英,一下子驚坐而起,伸手便将他抱入懷中。
嬌柔纖細的身體,根本就不像軍中的人那樣高大粗犷,精致到每一寸肌膚和骨骼都是細膩的。蘇英的頭發散落,此時夜風輕送,遮蔽的容顏在月下明亮起來。
清豔卓絕,素顏如玉,只是一眼,就足以讓他欣喜若狂。
他捧着蘇英的臉,靜靜地看着,目不轉睛,生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了一樣。
可蘇英卻驀地一慌,心不受控制地被這樣的眼神攝住,随即便想起來自己是男認,頓時嫌惡無措,伸手就想把這人推開!也許是推得太重,羅岳輕聲忍痛一哼,臉色一白,便又倒了下去。
蘇英轉身提起三尺青鋒,防備地看着他。
“你……”羅岳氣虛微弱,“你……”他擡手,指着蘇英,“我沒想到,你竟然是個女人。”
蘇英一愣,這才發現自己長發披散,青絲如墨,而身上的外套也是被脫掉的,放在一旁烤火。
她一想到自己昏睡時,可能被這個人……心頭怒火騰升。
“我說呢,你怎麽就不喜歡和那些人呆在一起呢,原來如此。”羅岳若有所思,很是了然的樣子,迎上蘇英敵對充滿殺氣的雙眸,臉色一駭,“你、你難道想殺了我?我救了你,還殺了我就是……恩将仇報。”
“可你知道了我的身份!”蘇英冷聲道。
“你的身份?我只是知道了你是女人而已。”羅岳疑慮,“難道你還有其他的身份?”
蘇英一愣,“沒有。”但是她臉上的殺意卻絲毫未減。她長劍斜指,卻遲遲沒有下一個動作。心中掙紮矛盾。她應該殺了他的,但是心中那個影子和他實在太像,讓她無法下手。可如果不殺他,如果回到軍中,他洩露自己的身份,那麽她就不能再留在軍中了。
她游蕩世界三年,大江南北,天涯海角,尋尋覓覓,終究還是沒能找到這三尺青鋒的主人。如今她到西北,終于能夠找個機會,離心中那人近一些,她還不想離開。
她不想還沒有看他一眼,就匆忙而去。她至今,還沒有見過他真實的樣子。這樣的遺憾,支撐在她在軍中度日,日複一日,每晚爬到最高的地方,只為了看一眼他的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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