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21)

好了,玉貂可以先進去查看。可這三年行走天涯,她回到了玉貂的故鄉,便将玉貂留在了那座靈山上。

越是靠近,空氣中黏稠腐臭便越是濃烈刺鼻,她屏住呼吸,憑着記憶找到入城的地方。這樓蘭古國,宮殿被黃沙埋于地底,重重樓閣宮闕,都付于黃沙,黃沙地底宮闕之中,白骨皚皚,血肉腐爛。

她掩住口鼻,進入森森密道之中。密道之中,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無法看見任何事物。當年被送到這裏淬練的毒人已經全部死亡,九重閣覆滅,藥長老被長川斬殺,這裏也不會再有人進來。但是這裏淬練毒人的劇毒卻留了下來,劇毒浸潤黃沙黑土,彌散在空氣之中,簡直猶如一座毒城。

一步一步摸索着走進去,總算看到一點點光芒。前方宮闕走廊的牆壁上,亮着一盞昏黃的油燈,油燈似乎已經快要燃盡,火光搖曳微弱。

借着微弱的光,她看見一人蜷縮在一間破舊的房間之中。看那人衣服,她猛地渾身一震,周身如靈魂出竅般劇痛不已!

無法忍受劇痛和苦楚,她尖叫一聲,朝着房間奔過去!

“長川!”她發出一聲絕望痛苦的嘶吼——

☆、安得兩全法

這痛苦驚慌的一聲将破敗地下宮闕滿地爬的毒蟲驚得四處逃散。洛月的心似乎被人捏碎,黑暗中,淩亂的冰蟬雪衣撕扯亂撞,推開爬滿鼠蟲的門,沖進房間中!

滿地狼藉污穢,她顫抖着手将昏死在地上的人慢慢地扶着躺好。

漆黑的青絲遮蔽大半張臉,污敗毒血染滿了臉,幾乎難以分辨容貌,破敗的衣衫包裹住瘦削僵硬冰涼的身體。

她伸手捧着他的臉,胡亂的擦去他臉上的無痕,滿臉縱橫交錯的傷痕血肉模糊,觸目驚心。她猛地頓住,驚慌倉皇的眼眸讷讷地盯着這張臉。

雖然這張臉已經被毀,但是她此時卻清楚的意識到,這人不是長川——這是雲歌!

她穿着長川行軍長川的墨裘大氅,全身縮在大氅中,乍一看,讓她誤以為這是長川。萬千思緒和念頭瞬間湧上心頭,來不及多想,也來不及多問,她運氣調息了一會兒,将昏迷不醒的雲歌放在背上,背她出去。

“唔……”也許是碰到了雲歌的傷口,她低哼一聲,幽幽轉醒,發出模糊的聲音:“長川,你是嗎?”

冰蟬雪衣裹住身體,阻擋了兩人之間的觸碰。洛月有些艱難地背着她踽踽前行,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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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川,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雲歌虛弱無力的聲音在耳畔依稀響起,“在……在雪山上……我說,若是……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一定要在我的墓碑上……刻上我的名字……”

洛月沉默不言,剛才的絕望和悲痛讓她變得遲鈍,如今卻有些茫然。她和雲歌不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雲歌。可她知道,雲歌對于長川,也許就如清影對于她一樣。從天山一役,到如今這樓蘭古城,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不清楚,但是她猜測,雲歌也許是代替了長川,才被人捉到這裏。

那些人,是想将她練成毒人嗎?或者,只是想将她丢到這裏活活被毒死?亦或是,用她來引誘長川自投羅網?只要長川進入這毒城,他們一定會封鎖地下毒城的出口!

她覺得第三個可能性最大。

“不要再說話。”洛月低聲道,“長川并不在這裏。”

背上的雲歌突然失聲,許久之後,只是氣喘籲籲地問:“你是……月使?為什麽……是你?”

“是啊,為什麽是你?”黑暗之中,突然傳來一道陰冷戲谑的聲音,“如此更好,我還怕楚王殿下不肯輕易自投羅網呢?若是楚王妃也在,何愁不會讓楚王到這裏做客?”

洛月腳步一頓,警惕的停留在原地,幽長深邃看不到盡頭的走廊,被荒山掩埋千年,只有星點火光微弱搖曳。她一擡手,廣袖一揮,壁上油燈瞬間熄滅,晦明晦暗的地下走廊瞬間漆黑一片!

她放輕腳步,加快速度背着雲歌往外走!

“铿!”黑暗中,淩空一道劍氣破風之聲傳來,瞬間揚起衣衫廣袖獵獵作響!剎那之間,只覺得一陣飓風席卷而來,洛月腳步不穩,身體被飓風吹起,向後一仰,重重跌落在地!

背後雲歌痛呼一聲,甜腥污血溢出唇角。

“沒事吧?”洛月伸手将雲歌拉起來,讓她靠在牆上。

“沒事。”雲歌扶住牆壁,“是九重閣長老他們……”她低聲在洛月耳邊細語,“他們和赫連昭勾結……赫連昭,去追殺長川……他們,就将我當成長川……捉到了這裏……”

洛月點頭,一柄長劍從廣袖之中滑出,“他們有幾人?”

“兩人……”雲歌說道,“你自己走吧……我替你……”

“住口!”洛月低斥一聲,“這裏毒氣很重,他們是如何将你帶進來的?”

“他們逼一個突厥人帶我進來的。”

洛月冷笑,“他們現在不過是守在宮門口而已。這裏除了藥長老敢進來,天下還沒有誰能夠抵擋這兒的劇毒。”她又将雲歌背在背上,“所以,我們現在可以走到門口,再想辦法殺了他們!”

雲歌不再說話,黑暗之中,洛月沒有發出一點動靜,慢慢靠近地下宮闕大門,果然發現兩人一左一右守住,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如今除了硬闖,還有什麽辦法可以出去?

她将雲歌放在拐角一處地上,“別動。”

長劍斜指,如一襲冷月清輝筆直而下,慢慢接近門口,淩空劈斬,“铮”一聲,亮劍相擊,冷劍撞出冰冷火花!一瞬照亮彼此透着殺意的臉!

洛月輕聲一躍而下,劍斜指,後方一聲鐵鞭劈風而來之聲。她廣袖一揮,當空璇身,一陣黑風從袖中席卷而出,筆直地朝着這兩人吹刮而去!

“毒氣!”一人驚喝一聲,擡手擋住口鼻,另一人聞言,立刻退身躍開。

趁此時,洛月回身扶起雲歌,艱難提氣,躍出出口!

那袖中的黑風不過是她剛才臨急時胡亂用袖子在地上攏的黑沙,确實帶毒,可毒性也許不強。但是她曾經毒女的名頭足以讓人聞風喪膽了。兩個長老見她揮出黑風,下意識以為是她運功逼出的毒氣,連忙閃躲。

洛月負着雲歌,行動遲緩,剛一出來,便重重落地。月色疏淡,光線模糊,兩個長老躲開毒沙之後,便反應過來剛才她是使詐。武長老鋼鞭如靈蛇呼出,緊追洛月後背而至,洛月璇身揮劍,鋼鞭與間相撞,铮然一聲,洛月手中長劍發出凄慘嘶鳴。

剛烈力道将她手臂震得刺痛發麻,手心瞬間痙攣,劍險些落地。

“洛月,想不到你命挺大,散去渾身毒功之後,還能活着。”武長老鐵鞭再一次淩空劈下!

鐵鞭帶起剛烈飓風讓人無法站穩,洛月帶着雲歌順勢在地上一滾,避開鐵鞭,剛躲開,第二鞭第三鞭又緊追而至!兩人在滿是劇毒沙土之上翻滾,滾過之處,皆被鐵鞭劈出無數裂痕!

雲歌被洛月拉扯着,雖然盡力避開,卻生生挨了好幾鞭!鐵鞭帶倒刺,劈入肉骨,拉出一條血肉模糊。她周身已無完好肌膚,此時血染黑沙,肉濺黃土。

洛月咬牙,将雲歌一把推開,再一次揮劍而起,兩個長老已布好陣型,左右夾攻而至!她連連被逼退,竟是要被再次逼入底下毒城之中!

“寧九!”倉皇後退之間,洛月朝着不遠處埋伏的寧九運氣呼喊,“布陣!”

四十九名暗衛破沙而出,從連綿天際四方猿猱欲般一躍而出,如大江彙聚,勢不可擋,靈捷如閃電般布陣!

七七雲龍陣,這是長川創練的陣型。他的暗衛個個都是百裏挑一,無論智、衷、武、勇等都不是尋常侍衛将士或者殺手可比!雲龍陣适合沙地布陣,七七四十九人,每人如流沙般快速移動厮殺,行動如鬼魅,不可捉摸。

一瞬間,兩個長老便被如流雲黃沙般的陣型困住,一時難以脫身!

洛月立刻抱起雲歌離開,在寧九扶持下,退走一裏左右!

“太醫!”将雲歌放在地上,洛月立刻對寧九喊道。

立刻有随性的太醫奔走而來,看見地上的雲歌臉色一變,取出銀針在她身上飛快行走施針,雲歌一口黑血溢出,染黑身下黃沙。

太醫将銀針取出,那銀針已被劇毒染黑腐蝕,太醫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厲害的劇毒,又用銀針試了試雲歌的脈搏,對着洛月微微搖頭。

“護住她的心脈。”洛月對寧九說道,不管雲歌是否能活,但是她不能在她面前死。

她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異樣感覺。她只是模糊的意識到,也許雲歌死了,對于長川來說,是一種遺憾……也許,長川會一生都無法忘了她……

那種銘記,其實是一種深沉的愧疚和自責……

“不!”垂死之中,雲歌突然瞪大了雙眼。那雙以往靈動狡黠的眸子,此時似乎盛着無邊寂寥的冷月。她懇求又執着地看着洛月,一字一句道:“殺了我,現在就殺了我!”

她渾身抽搐顫抖,面容扭曲猙獰。渾身肌膚因劇毒入血而冒起青黑色血管,如扭曲蜿蜒的閃電快速蔓延到全身。她死死地咬住唇,才忍受住劇毒的侵蝕和折磨,血肉模糊的雙手顫抖無助地抓着地上的一抔黃沙。

“洛月,你應該知道這種滋味……”她聲音沙啞無力,“你曾經也忍受過,你也曾經看着無數人像我這樣……”

洛月冰冷的雙眸沒有絲毫瀾漪,可沒于廣袖之中的十指卻緊緊地拽住。那毒城之中,萬千劇毒蝕骨殘心,生不如死的滋味,她如何不知?那些如鬼一般的人,日日夜夜在她耳邊嚎叫的聲音,如地獄鬼泣,如厲鬼索命!

那些被身中劇毒,最終無法承受的人,被毒腐蝕成一灘惡臭模糊的血水,身體被黃沙淹沒,最後變成一抔劇毒黑土……

她靜靜地看着雲歌。她不記得雲歌那張明媚動人的臉,只是依稀知道,曾經的自己,覺得只有雲歌這樣的鮮活和潋滟動人,才能配得上長川……

而如今,她已經行将就木,滿身腐敗枯萎……

月色照着她猙獰扭曲的臉,無數不明的惡臭黑綠色濃稠液體從她的傷口之中滲出,染黑她身上長川月白色麒麟圖紋的大氅……她卻只是笑着,将身上的大氅輕輕地攏緊,将身體顫抖着蜷縮在裏面。

“洛月,殺了我吧……”她閉上眼睛,神色淡然無悔。

“你、”洛月蹙眉,“你不想再見他了嗎?”

☆、大結局

雲歌依舊輕輕地合着眼睛,濕潤的睫毛輕輕地顫抖。

“不,我,我不想讓他看見我這個樣子。”她慢慢從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支銀簪,遞到洛月手中。

“我不記得自己家人是誰了。”她低聲說道,“但是從小身上就有這支銀簪,這應該,是我家人留給我的吧。”

這支銀簪極其簡陋粗鄙,粗制的雕刻花紋看不出是什麽花,月華之下,如幽昙,又如水紋潋滟。洛月将銀簪握在手中,靜靜地看了雲歌一眼,見她輕輕點頭。

銀簪如月色沉下,毫無猶豫落下,刺入雲歌的咽喉。這一刺,手法快準狠,精巧絕倫,沒有帶出任何鮮血。只聽見一聲銀簪入皮骨之聲,安然沉睡在月白大氅之中的人已經永遠阖上了雙眸。

只是最後一刻,她分明在看着某處,眼眸之中細微的悸動和無憾一閃而過。

洛月慢慢起身,朝着雲歌最後所看的方向看過去。

月華溶溶,遠處刀劍相接,狂沙席卷。月色清華之下,有人目光沉郁怆然,靜默矗立。風揚起黃沙,吹過那人滿是風塵的寒光鐵衣,也吹起那人掩蔽漆黑雙眸的染血青絲長發。

那人手中,還握着一截發帶,發帶染血,卻依稀能夠分辨,那是銀色的發帶。

“長川。”洛月悲喜交集,擡腳向他跑了幾步,卻硬生生停住腳步。

他的目光落在雲歌身上,靜然沉默。她的心狠狠一沉,仿佛被人死死揪住那樣疼痛。一時,竟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看見了,他看見她親手殺了雲歌!

清冷決然的身軀依舊挺立清卓,卻無人能夠感受到她的僵硬和忐忑。

就在她想要黯然轉身之時,他幾步上前,将她抱在懷中。寒光軟甲冷硬沉重,他身上的氣息帶着風沙和血腥,戰栗又肅殺!

日夜不安的惶恐和擔憂,都在這一刻化為激動和柔情。她緊緊地抱着他,不管他身上的鐵甲是否寒冷堅硬。

他在她額間輕輕一吻,又捧着她的臉,狠狠地咬住她的唇!

三軍之中,破陣臨敵,這深切又倉促的吻,仿佛可以延續到地老天荒。他數次想說話,卻只是簡單地在她耳邊說道:“姐姐,我很想你。”

她點點頭,算是回應。

他攬住她的腰,帶着她慢慢走到雲歌身前,用她身上的月白大氅裹住她的身軀,輕輕地将她抱起來。

這西北黃沙,消亡古城,不該是她葬身長留的地方。他會帶她回家。

“雲歌。”他低頭看着懷中的女孩兒,“我會帶你回去。”還會在她的墓碑上,刻上她的名字。

“盡快離開這裏!”洛月說道,“若是赫連昭追來,我們難以脫身!”

“現在才想起來,未免太晚了吧?”滾滾風沙之中,突然傳來充滿戾氣和殺意的怒吼!

洛月轉頭一看,這才發現四周早已圍滿兵馬,黃沙漫天之中,飛沙走石,赫連昭那張憤怒陰鸷的臉赫然出現在視野之中!

“赫連昭!”

“哈哈哈……”赫連昭坐在馬上大笑幾聲,“洛月啊洛月,你原本是九重閣的人,按理說,若是不出現九重閣的意外,你會是屬于我的!”他打手對準洛月的身軀淩空一握,仿佛要将她握在手心。

“颠覆九重閣,拆穿我在天成國的部署,破我天山防線,甚至徹底擊垮我在突厥的勢力!”他粗犷憤怒的聲音震天威吓,“你這樣能幹聰明的女人,若是早做了我赫連昭的女人,我赫連昭又何至于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所有的厮殺和相鬥都沉寂下來,千萬人死寂無聲的聽着赫連昭說話。長川的千人暗衛,更是覺得赫連昭這話分明就是對自家主子和天成國的羞辱!紛紛拔劍布陣,準備迎敵!

長川将雲歌交給身後的寧九,腰間軟劍應聲而出,矯若游龍般劈開黃沙狂風,劍氣直指赫連昭,一招斬龍訣淩空而去,黃沙嘶吼之中,一道铮然清華劍氣翩若驚鴻如巨龍出海,直刺赫連昭面門!

赫連昭大駭,倉皇之中雙手拍在馬背上,躍身而起,躲開這一擊!

“赫連昭!”長川冷笑,“這一路你都不肯現身,只是讓你的人如鬣狗一樣打游擊偷襲。如今你龜縮夠了,我就絕不會讓你輕易活着離開!”

他伸手将洛月擋在身後,低喝一聲:“布陣!”

千人暗衛立刻如滾滾沙石,瞬間集聚布陣,将赫連昭突厥軍隊重重隔絕在外!

赫連昭冷哼一聲,傾身一躍,飛快掠過重重陣型,竟是向着身後七七雲龍陣而去。

長川立刻跟上,轉身一聲令下:“移陣!”

瞬間,七七雲龍陣如大浪翻滾,橫向往毒城之外移動。洛月立刻明白他的用意!赫連昭入陣,定是想破陣救出兩個長老,而想要阻止他,他需要入陣。可入陣也許會中毒。而其實七七雲龍陣布陣的暗衛雖然會屏氣抗毒,可難免會露出破綻!

将陣型移出毒城之後,長川立刻進入陣型之中。

雲龍陣陣內如風雲詭谲,長川進入之後,立刻加入陣型之中,成為陣型核心!

兩個九重閣長老帶血在陣中力戰,這陣型他們從未見過,想要破解,得費一番功夫。有時分明看到是破綻,攻過去,卻是危險重重的陣眼!一陣飓風将其絞進去,刀劍瞬間撕開護身真氣,想掙脫卻根本沒有辦法。

長川混入陣型之中,待陣型變化,離赫連昭較進之時,立刻出劍,赫連昭璇身,揮劍格擋,刀劍相擊,砰然撞出火花。

洛月被人護在中央,身側刀光劍影,人影重重,長川的身影越發模糊,她如今功力已失,不敢輕易涉險,陣中,她在長川的掩護下慢慢後退,又一步一步避開赫連昭的攻擊。

忽然之間,陣型之中人影陡然混亂如,原本嚴密天衣無縫的陣型與人手忽然變得混亂如沙,洛月只覺得腳下大地忽然變得流動震顫起來,風沙席卷,狂風怒吼,耳邊驚恐與倉皇的喊叫之聲連綿不絕。

突然間腳下一沉,她整個身體猛然陷入沙中。

“流沙!”有人驚恐的喊。

整片偌大的古城,黃沙漫天,如驚濤漩渦般,席卷狂肆地下沉。

“姐姐!”漫天風沙彌漫之中,她聽到了長川的聲音。周圍人體似被風沙卷起,不斷碰撞相機,她努力睜着眼睛,忽然身體被人攔腰抱住,驚怔之下,竟發現是赫連昭。

他雙眼赤紅絕望,卻帶着癫狂,洛月掙紮之中,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正随着赫連昭一同往流沙之中下沉。

“洛月,到最後,你還是會與我一起,哪怕是死。”赫連昭輕笑,聲音沙啞粗粝。

她閉眼,感受着身體不斷的下沉淪陷,沉重厚實的紗拉扯着身體往下,似要将她拉下地獄一般。這種絕望冰冷的感覺侵蝕着她、拉扯着她,将她心生的希望與期盼冰凍住,就猶如在昆侖的那些年,滿眼滿心,全是死寂的空虛與漫長。就如她孤苦一人時,不在乎何時死,不在乎如何死。

可如今不同,她有長川,她有了希望與期盼。人生何長,她不再是一個随時毒發身亡的毒女,不再擔憂朝不保夕、生死難測。

百年的歲月之中,她還盼望着和長川一同度過。

蒼白的臉上,絕望與茫然只是一瞬而逝,她深吸幾口氣,在狂狷的風沙之中喊着長川的名字。

她聽到了回音。一聲一聲,強勁有力,充滿焦急和惶恐。

那樣的真切與深沉。

她豁然睜開雙眼,伸手扣住赫連昭頸部大穴,赫連昭全身猛然一僵。他大部□□體已經陷入流沙之中動彈不得,雙手撐在地面,也依舊快速下陷。他冷冷地看着洛月,嗤笑:“就算你殺了我,你一樣會死。”

沉重厚實的沙堆積到胸口,他已經呼吸困難,她不過勾了勾唇,指尖暗自用力,使出全身最後全部的力量,将赫連昭頸部的頸椎捏斷。

“咔嚓”一聲,赫連昭的頸部扭曲折斷,可他那雙淩厲精明的雙眼,依舊如鷹隼一般看着她,目不轉睛。

她沉了一口氣,伸手将赫連昭的眼睛蓋上。

“長川!”她嘶吼,吶喊,呼喊着他的名字,聲音似穿透風雪流岚,跌宕不已。

“長川——”

“我在!”他飛快地聞聲而來,他從身後抱住她,在風塵之中,在漫天砂礫之中,為她遮風避雨,擋住一切困苦。

他在她耳畔輕聲說道:“我來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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