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娘子娘子，你怎麽自己一個人？那個死無缺吶！”

我蹲在馬路邊，垂頭散發，囊着鼻子：“我說過了不要叫我娘子！”

“老婆？”老鬼呲牙咧嘴笑得花枝亂顫。

我把頭埋進腿裏，默默的流淚。

“好好，都依你。”他回答，話音未落，身影忽然一陣飄忽：“怎麽了，和無缺吵架了？”

我眯起濕潤的眼睛，又想起無缺說的話……鼻腔一酸，頭也不擡：“這下你滿意了吧！”

“咳……的确是。”

“你走。”

“不過，再滿意也被眼淚掃了興致，相比之下，看着你難受更加痛心疾首。”

老鬼徑自來到我的邊上，學我，席地而坐。

“我這個人，真的很愛多管閑事嗎……”抹了眼淚，轉頭看着被黑袍遮住半個腦袋的老鬼問道。

“多管閑事？”老鬼喃喃道，“應該是愛心泛濫吧？賣古玩的攤販也好，軟下心和我說話也好，如果不是愛心泛濫了，怎麽會成為——我的有緣人呢！對不對娘子！”

老鬼又露出賤賤的表情，多想一巴掌把他拍牆上，扣都扣不下來！

“小半夏，你和誰打架了？”老鬼突兀的一句話，我不由自主的擡頭露出不解的神情，撞上老鬼一雙黑锃锃的眼睛。他用眼睛看着我的手臂，又撩開我的頭發露出一片黑漆漆的脖頸，“這是屍毒，你和死人接觸了吧？”

這才意識道，那股鑽心的疼痛從何而來，竟然傻得以為是因為無缺的一席話所以整個人都要疼得撕心裂肺了呢？哈哈……真是傻。

我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手臂上的傷口開始有感覺了，幾公分長的口子往外翻，血肉淋漓，一些暗紅色的液體淤在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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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頭暈眼花，我立刻把視線移向別處。

“小半夏啊~你該不會是暈血？”

“嗯……”我不敢再看，小聲悶哼。

老鬼伸出白色的骨指，唯一沒有肉身的地方就是老鬼隐藏在黑袍之下的兩雙手：“可能有些疼。”那雙黑瞳看着我，突然伸出另一只手骨，“咬着吧！我不怕疼。”

我握緊老鬼的手，也不嫌棄上面的粉末，緊緊地握着，把頭扭向一邊，牙關緊咬。

“小半夏沒有那麽疼噢~”老鬼的指尖閃過黑光朝着我的胳膊上使勁一點，暗紅色的鮮血湧出沾染了他一手。

“你個騙子……”我哭喪着臉，完全沒注意到手裏還緊握着另一只手。

“沒關系，一會兒就好了，小半夏乖~”老鬼沖着我的傷口吹着冷氣，等到暗色的血水都流個差不多了，老鬼笑眯眯的叫我，“給你看個好玩的！”

我扭過頭，看着外翻的口子，在一點點向內愈合，就像那天早起時看到老鬼身上慢慢滋生的活肉一樣。

“還好吧還好吧？其實沒有那麽疼吧？”老鬼搶着邀功，一副得意的模樣，“那個無缺肯定不會！”

我的心微微一顫：“老鬼……你這套法子能不能……讓死去的人恢複原貌？”

“啊？沒試過哎！”

“你不是冥王嗎？到底能不能讓死去的人活過來？”

老鬼黑瞳一縮，一臉為難：“我是不務正業的冥王，雖然可以讓人死而複生，若是亡齡長達十年以上，想必他們的魂魄早已入了六道輪回了。”

我神色黯淡：“也是，就算亡齡很短，生老病死已由天定。”

下意識松開老鬼的手，卻聽見“霹靂巴拉”東西掉地的聲音，定情一看，幾塊被我捏碎的骨指躺在地上。

我有些傻眼，不知所措：“我……我……”

“這東西能接上的~我這身骨頭架子就算被扔去喂狗，咬的稀巴爛，無論隔着多遠，只要我想，它們都會回來。”老鬼晃了晃半截的手指，地上的骨指跟有感應一樣飛一般的瞬間連接在他的手上。

“對不起……”

“沒事沒事，你是我娘子，這點事用不着和我道歉~”他擺擺手，突然浮在空中，盯着我的脖頸嗅了嗅，“這屍毒，得幫你吸出來。”一臉正色，“晚一點就會被侵蝕。”

“一定得用吸的？”我有些遲疑，“還是用你的骨指吧，難道不可以嗎？”

老鬼搖頭，搖頭使勁搖頭，背過身子，明顯看到肩膀在顫抖。

“放屁！你個色鬼！別想占我便宜！”

“我還以為你好這口呢~”

我瞪眼。

“難道不是嗎？”老鬼若有所思，“我和你睡的時候，你嘴裏可是一直嘟囔着無缺無缺，一陣陣嬌喘聲……真好聽啊！”

“老鬼！你信不信我把你捏個粉碎！”

在我尖叫着扯他衣袍的同時，後頸一片微涼，是嘴唇在游走，一時間我渾身僵住，不敢轉身。

一團黑氣在老鬼周身游走，持續了大概五分鐘左右，老鬼的唇喝着涼氣，漸漸離開我的脖頸，坐在我的肩膀上：“這東西好生厲害……”

“它是一個女鬼，俯身在陳剛妻子的身上！我覺得陳剛的妻子已經死了……”

“恩，我知道的。”

“你也知道啊……”

“娘子，我可是冥王！你真以為我是萬年老鬼了？”

“我不是你的娘子，而且，萬年老鬼這件事是你自己告訴我的，我只信其一不信其二！”

“行行行，今天都依你好了。”他白了我一眼，“哦呀，娘…小半夏，你和它說話了沒？”他再問。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老鬼一陣沉默。

“不過它好像很怕無缺。”

“你也很怕無缺。”老鬼若有所思，半晌後才故意清了嗓子，“很怕那面癱不要你。”

“老鬼！”

“不好意思，又被我說中了！”

“你給我下來——”

老鬼被我丢在地上化作黑霧，并肩而坐：“不得不說，小半夏你還真是笨到無藥可救了。”

“哼！”

老鬼故意刺激我：“無家可歸的孩子。”

“你也是！”

老鬼扭頭瞥了我一眼，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模樣：“其實那個編織店老板也是死有餘辜。”接下來的話就如同飯後品嘗茶點一般習以為常，“他早些年進貨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一批假貨，從外觀上實在看不出和正版有什麽差別，無論是款式、做工，甚至手感摸起來都差不多，無法分辨有什麽差別，只是價格要便宜很多。于是，他才特地選購了一大批貨，低價收購高價賣出，恕不知這批圍巾上有道家的封印，一旦遇見俯身的惡鬼，将會被立即斬殺，唯一的壞處就是本體也會受到傷害。”

我腳底一陣發軟。

“道家也算是借了店老板的手，殺了不少生魂惡鬼。”

“小半夏~你說這種人是不是死有餘辜啊！”

“只可惜喽，俯身在陳剛妻子身上的這個，非一般道士的封印能抗衡的~”

“陳剛的妻子也真是可憐，被附身就算了，竟然被人類……啧啧啧，和殺人沒什麽兩樣嘛！”

原來是這樣！

我，我太愚昧無知了！

無缺生我的氣理所應當……

花開古董店門口——

老鬼坐在我的肩頭，我輕手輕腳的推開古董店的大門，探頭往裏面瞧了瞧，幸好無缺不在！

他打了個哈欠，身體微微發脹：“這該死的……小半夏下次你和無缺求求情讓他再親你一下，不然我在這間屋子裏只能離……離你這麽遠！”

本來坐在我肩頭的老鬼突然被彈得一米遠，無辜的蹲在桌子上，慢慢的消失了，還留着擺手再見的形态。

我呼吸着檀香爐內浮起縷縷幽香，身體慢慢的松懈下來，貔貅搖着尾巴悠閑自在的晃到我面前，從嘴裏吐出一個東西，“咕溜咕溜”滾到我腳邊。

雙眼微微發紅，這是……無缺親手秘制的藥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