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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春雨潤物,牆角枯木抽出點點新芽,朝陽攜着蓬勃生機釋放萬丈光芒,和着金水池畔彌留的濕意讓呼吸也鮮活起來了。

垂柳搖曳,條條柳葉綠滴滴的轉,枝頭露珠随之跳躍,或入池中,或浸潤新泥,或調皮的在青石板上轉圈玩耍,映入過客眼中別具一番春景。

“公子,這些柳樹有甚可瞧?”說話之人十七八歲的模樣,一身綢布短褐,眉目清秀,比之尋常書童白淨許多。

他陪着公子站在此地快一盞茶的工夫了,忍不住提醒道:“路上您還急,快到門前怎的又停下了?您可是為自己提親,晚了不好。”

“如婳曾說,哪裏的柳樹都不及姑蘇城金水池畔的垂柳別致有韻味,若我來姑蘇,定要細瞧瞧才算不白走這趟。”

書童身側的少年郎低低淺笑,語調舒揚,猶如春風迎面,溫潤沁入心田,比之舒悅的嗓音更為出衆的是他的相貌,面如冠玉,五官精致,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泛着淺淡溫和的笑意,堪比初春的驕陽。

被他淺笑而視,哪怕陌生人也能沒來由的心中暖融融一片。只覺這般芝蘭玉樹的男子,才當真翩翩濁世佳公子也。

塗紹昉望向這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嘆息道:“婚姻大事自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次家中無人知曉,我自作主張前來提親,你也陪我胡鬧,可見平日裏我把你給慣壞了,連這點規矩都沒了。”

“這可是大爺的終身大事,當然要娶您喜歡的姑娘。”湯圓一聽就知主子并無斥怪,愈加放肆的說:“小的知道,哪怕侯爺與夫人中意別家姑娘也是拗不過大爺您。”

“我怕如婳不願意。”3個月前在老師家中他以新年賀禮為由送上的山水圖,他在畫中題詞——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如婳怎會還不知他的心意?卻沒回應。沒回應代表拒絕,他明白,更明白為何拒絕。

“她父親出自隆中蘇氏嫡系三房,而永福郡主的母親出自隆中蘇氏嫡系二房;換言之,如婳是永福郡主的表妹。”

“公子您說什麽?”小書童懵了:“永——永福郡主?聖上最疼愛的那位永福郡主?”

天老爺啊,那位可是天底下聖眷最濃,連太子殿下也要禮讓6分,掌宮貴妃得禮讓9分的人物!

塗紹昉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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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您說笑吧,湯圓膽兒小。”湯圓被吓到了,說話不禁有些哆嗦:“天下人都知道,永福郡主可志在做将來的皇後娘娘!”

而他們翼國侯府的大姑娘便是如今的太子妃!

昌和17年,聖上的原配盛皇後薨;昌和25年,朝堂冊立盛皇後嫡出的皇長子為太子。那般萬衆矚目榮光萬丈的時刻卻非獨屬太子,還有永福郡主傅歸晚。

8歲封縣主,10歲敢當衆放言将來想做皇後,12歲封正二品郡主,還在朝廷冊立儲君當天晉封,傅歸晚聖眷之深厚可見一斑。

塗紹昉心底長嘆一聲,他是太子妃的親弟弟,與想要做皇後的永福郡主就是死對頭勢不兩立,如何能娶她的表妹?

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情感能控制他也不會動心;當發現自己對師妹情難自禁時他也很無奈,可不争取就放棄他絕不甘心。

“走吧。”

“這這這——”湯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腳下不停來回打轉,看公子要走了,狠下心跑過去攔住:“大爺您三思啊。

連我這個小書童都曉得不合适,蘇家別去拜訪了;您還有差事在身,耽擱久了惹得太子殿下責怪就不好了,咱們回京吧。”

“還差兩步就到大門前,焉有不登門之禮?”塗紹昉道:“你不願意随我去蘇家便在此地候着,否則公子我去晚了給蘇老爺的印象不好算你的?”

小書童癟着嘴看了眼公子,側身讓開,公子大步往前,無奈拍拍腦門,只能跟上;正要去遞名帖又被攔住,他猶豫的問:“大爺您改主意了?”

“看這輛馬車。”塗紹昉望着大門石階前停放的青帷馬車,眸色漸深。

“沒多好呀,就是普通富貴人家坐的馬車。”湯圓猜道:“許是蘇府有女眷要出門踏青游玩或者去燒香拜佛。”

“瞧仔細了,車窗旁雕刻着一朵九彩祥雲。”塗紹昉莞爾:“天下間哪位閨秀會在所用器物上雕刻祥雲應該不算秘密。”

“當然啦,天下人都知曉,難道……”湯圓猛地收住話音,吃驚道:“不會吧,大爺,永福郡主怎麽會坐這麽一般的馬車?”

“聽聞今年上元節過後,永福郡主就動身離開隆中外祖家,半月前抵達姑蘇;何況在她堂舅的府邸前,誰還敢故意挑釁?”

‘誰’的咬字剛落,一位紅衣女子現身在照壁前,信步而來;未幾,她已站在石階之上,饒有興味的俯視府前來客。

光華奪目,高傲無雙!這是塗紹昉的第一感覺,一眼就肯定這位的身份,倒有些意外她的傾城美貌,畢竟傳聞沒有這條。

“小臣戶部督給事中,見過永福郡主。”

湯圓還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姑娘,怔愣住了,回過神來連忙跟着行禮,雖說永福郡主的大名聽慣了,可真沒見過,不過他家大爺說是那就肯定是。

女子高挑曼妙,鴉青的長發绾成倭堕髻,發髻間只簡單簪了支珠釵,不戴耳墜,衣着裝扮并不多華貴張揚;可她只随意一站便能令人腦海中浮現出衆星捧月這四字,仿佛她合該是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颠倒衆生,任何形容美麗的辭藻堆砌在她身上皆不為過,她水光潋滟的眼眸尤為迷人,眉梢一揚,回眸間射出的卻不是渾然天成的魅惑,而是富貴逼人的壓迫。

這是自小被當今天子捧在手心裏才能養出的高傲與威勢,哪怕如今的太子妃都沒有眼前女子這般理所當然的霸道張揚氣勢。

“戶部督給事中?”

傅歸晚玩弄着手中的鑲寶石軟鞭,語氣甚為随意:“七品小吏,眼光倒不錯。本郡主尚在京中時,你見過我?”

塗紹昉保持行禮的姿勢不變,平靜的回道:“不曾。”

“那你憑何認定我不是蘇府的姑娘?”

“蘇望舒膝下唯有一女,小臣與其女蘇如婳師出同門;至于郡主的身份,更不難猜,永福郡主名冠京華,天下誰人不知?”

傅歸晚啧啧兩聲:“當面諷刺我,你膽子不小。”

世人對永福郡主這聲名冠京華的贊譽,确實更像諷刺。蠻橫霸道嚣張跋扈,欺負人就是家常便飯,更是她想要的喜歡的都要搶到手。

哪怕流傳出來的文章詩賦才情一般,京都第一才女的名頭也是她,京都最頂級貴女圈的頭把交椅還是她,誰反對就是與聖上作對。

而這些還只能算小打小鬧,封郡主之後才真叫無法無天,把當朝丞相的眉毛剃了,把淑妃的佛堂給燒了,往太子的書房頂上扔爆竹……

活脫脫就是個混世女魔王,最終因胡鬧得太不成體統被她母親壓着去外祖家修身養性,一年到頭難得回京,這幾年才算消停了。

塗紹昉搖頭:“能在聖上面前越過所有皇子、皇女的臣子之女,能十數年聖眷不減,當然擔得起名冠京華的贊譽,否則早有數不盡的永福郡主了。”

“這話我喜歡聽。”傅歸晚擺手示意他免禮:“叫什麽名啊,待我回到京中,若還記得你或許會在聖上面前提一提。”

“小臣先行謝過郡主。”塗紹昉直起身體,語帶感激:“小臣姓塗名紹昉,字庭曦。”

“塗?”傅歸晚微微揚眉,問他:“當朝太子妃就姓塗,閨名紹玥,這麽說你與太子妃是同族同輩?”

“是。”

“看你的年歲不會超過弱冠卻已是正七品,太子妃應該對你很不錯,你不會想告訴我是來向我投誠吧,你覺得我能信你嗎?”

“小臣明年弱冠,此番是奉旨出京辦差,路過姑蘇。昨日府尹告知小臣,郡主就在姑蘇;恰巧師妹去年底學有所成已拜別老師,如今應在家中,這才冒昧前來拜訪。”

“順道向我示好嗎?”傅歸晚睨他道:“正值用人之際,我表妹的師兄主動送上門來,難道我會不想拉攏?世子爺避重就輕玩得可真順溜!”

他祖父去世不到三年,父親承爵未久,尚未請封世子,這聲世子爺他還當不起。塗紹昉平靜以對:“敢問郡主,你又憑什麽認定我不是塗家其他子弟?”

傅歸晚冷笑:“難道我還能不知如婳師從何人?”

塗紹昉颔首:“讓郡主見笑了,小臣還要去拜訪蘇叔父看望師妹,不打擾郡主了。”

“高手過招、點到為止。”傅歸晚淡淡出聲,唇畔一彎,笑得明媚燦爛:“頭回有人這般看得起我。”

“是郡主僞裝太好,把別人忽悠了。”塗紹昉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直言道:“單看聖上對郡主的疼愛,您當然是位高人。”

“你可半點不謙虛,明着誇我,實則吹捧自己。”傅歸晚像是有意試探眼前之人的深淺:“前年春闱雖有太子妃的娘家人高中卻是旁支,你并未參與科考。

世子爺想入閣拜相吧,可常言道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閣!你連個秀才都不是,未免走錯門路了吧?”

塗紹昉回怼:“郡主十歲時曾言将來想做皇後,聖上言道您年紀尚小,不過是句戲言。如今太子已立,太子妃已定,敢問郡主,還想嫁入皇家嗎?”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小天使們,開坑快樂(^U^)ノ~YO哈哈哈

——————普及下本文的小貼士:

(1)開篇時間:昌和30年2月

(2)皇帝迄今為止有兩個皇後,原配盛皇後,繼後權皇後【不過權皇後死後追封】

(3:)過去大事件交代:

昌和17年,盛皇後薨,由權貴妃代掌鳳印、統轄後宮。

昌和25年,朝堂冊立皇長子為太子,傅歸晚晉為永福郡主,晉為郡主沒幾個月她便離開京都,此後基本一年才回京一趟。

昌和26年即冊立儲君的第二年,執掌後宮的權貴妃病逝,追封為後。權皇後病逝,闵昭儀晉為貴妃,代掌後宮,目前的掌宮貴妃(文章中那個小書童提到的)便是闵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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