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婆媳關系自來是個大難題,而一般來說強勢的兒媳婦難得婆母歡心,強勢到強悍更甚者強悍到要壓倒丈夫就更不必說了。

愉妃不喜永福郡主那個未來兒媳婦再在情理之中不過了,尤其還有她母親和那大姨母的恩怨糾紛,她對傅家本就沒好感,從來認為是自己踩在腳底下的!

就因為那個表侄女,兩家的形勢陡然來了個逆轉,誰能接受原本被自己壓得死死的人突然之間不服壓制,更要壓過自己去?

侄女剛出宮又要遞牌子進來拜見她,愉妃無需等見到侄女就知道為何事了,剛剛已經有幾個品階不如她的後妃來‘恭喜’她将會有個威風凜凜的兒媳婦,敢杖打長輩100大板!

氣得她又心口作疼,就是被那個丫頭給氣出來的毛病。

雖然申時再召四皇子進宮不合适,愉妃也咬牙派小太監去傳,但沒見侄女,眼下她沒工夫再理會侄女的小女兒家心腸,最重要的是讓她的皇兒下定決心。

四皇子趙珩穎到的很快,來到大殿前就發現宮人們都退避到空地上候着,就猜到母妃要和他談什麽事,這也不是第一回 甚至很多年了。

他待人接物溫和,脾氣也好,但性子再好也有脾氣啊,母子倆沒說兩句又吵起來,每回說到這個問題就得吵,愉妃氣得心口疼:“皇兒,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麽?

在傅家打一百大板還是杖打長輩,她還有點規矩嗎?還能服管教嗎?将來嫁過來,她不得騎到我們母子頭上!”

四皇子抿緊嘴唇不接話。

“皇兒,這回必須聽母妃的,”

其實愉妃也不知多想想,傅歸晚的強勢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她能說服兒子很多年前不就說服了?

“那我也喜歡!”四皇子趙珩穎展現出生平極少有的堅持和強硬對抗生母:“我就喜歡,将來成婚後就算被壓着我也願意。”

她上輩子造的什麽孽,兒子偏偏栽在那個丫頭身上了,愉妃咬牙放軟語氣哄:“皇兒,那麽個嚣張跋扈的丫頭你喜歡她什麽呀?

倩兒哪點比不上,便是倩兒比不上,你外祖家的表妹們,溫柔的可愛的嬌俏的多的是,哪怕外祖家的姑娘們你都看不上,京都的閨秀們要挑哪個不行?比她好的多的是,你喜歡那丫頭什麽呀?”

“我就是喜歡歸晚,沒道理講的,比她溫柔比她好也跟我沒關系,我就喜歡歸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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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妃實在被氣得夠嗆:“皇兒,你要讓我們母子将來被那丫頭壓着,你身為男子、身為丈夫的氣概也都不想要了?還要讓母妃受兒媳婦的氣,在兒媳婦手底下讨飯吃嗎?”

“母妃,歸晚沒那麽不講理,對您也孝順呀。本來閨中姑娘沒有長輩領着不能入宮,您希望侄女常伴左右,歸晚就向父皇請旨能讓倩兒想進宮就能遞牌子進宮了。”

四皇子苦求道:“您別對她存偏見好嗎?就算您有偏見,您可憐可憐兒子,我喜歡她,小時候在宮裏第一眼看到就喜歡上了,喜歡到現在。”

冤孽呀!

愉妃心口疼的厲害,擡手捂着胸前,平複道:“皇兒,你喜歡她,可那丫頭喜歡你嗎?她有一點表現出來喜歡你的樣子嗎?她喜歡的只是将來成為皇後,對你根本沒情義。”

四皇子低頭:“那我也喜歡。”

瞬間噎得愉妃一口氣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與此同時還有兩分慶幸,虧得她沒透露過半分将來成功後扶留興伯府的姑娘上位的意思,否則她這兒子估計得炸了。

“皇兒,倩兒喜歡你,你外祖家的表妹們甚至京中多的是閨秀喜歡你,你偏偏去喜歡個不喜歡自己的女子,你着的什麽魔呀?那丫頭給你吃什麽藥了?”

“母妃,我又沒叫她們喜歡我。”四皇子還是有自己的一套道理的:“難不成誰喜歡我就得叫我也喜歡她嗎?那現在若有別的男子喜歡倩兒,倩兒會喜歡嗎?”

愉妃一噎,知道今天說什麽也說不動兒子,轉而提另一件事:“倩兒已經16歲,再拖着不妥,母妃想着這兩個月去請旨讓倩兒入四皇子府,你外祖母壽辰時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也好讓她高興高興,皇兒也好早日做父親。”

趙珩穎繼續低着頭,沒接話。

“皇兒——”

“母妃您再等等不行嗎?我和歸晚商量商量,倩兒等不及就讓她嫁別人,您非得讓我的長子變成庶出嗎?兒臣想要嫡長子不行嗎?”

關于那個丫頭就是繞不過去了!愉妃按住這個反問道:“這一年來京中都看着你和倩兒出雙入對,倩兒不入四皇子府還能嫁給誰?”

“又不是我叫倩兒來找我。”四皇子看生母一眼,小聲辯道:“兒臣跟您和外祖母說過好幾回拘着些,她畢竟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家,你們都不肯管。

我讓倩兒注意,她就鬧脾氣還要找母妃您來壓我,您便斥責我對表妹生分硬要我接着,臨到頭來怎麽能怨到我身上?”

愉妃再度被噎得不上不下,咬牙吩咐皇兒這個月都不準去傅家,晾晾那丫頭,四皇子擺明不肯,她只能退讓,至少這十來天別去了。

母子間吵得有些僵,留下陪母妃用膳也是味同嚼蠟,四皇子真沒心情,說完事就告退。

夕陽的光暈穿過瓦礫、茂密的枝葉鋪滿青石板面,灑落滿地金黃,家家戶戶炊煙起,這日的沸騰随着黃昏的到來終于落下了序幕。

翼國侯府,塗紹昉下衙門回到府裏就被父親喊去書房。

侯爺書房內,翼國侯塗卓韬不惑之年,一身家常衣袍,眉目不凡,蓄着美髯,說到永福郡主今日這場總結陳詞,他不由感嘆。

“這是在打給聖上看更為傅家的将來,這姑娘厲害啊,無怪乎你祖父生前都沒能撼動她分毫,玥兒不是對手再情理之中不過了。”看長子有些走神,喊了聲:“昉哥兒想什麽?”

“永福郡主當真為天下不肖子孫的榜樣。”作為孝順的兒子,爹問什麽他答什麽。

“咳咳!”翼國侯端起茶蠱壓壓驚,沒好聲道:“為父聽你的語氣,你還羨慕了是吧?”

“父親放心,二叔、紹珝他們不來惹我,我絕對不找他們的麻煩,免得氣到祖母,害您守完父孝又得守三年母孝。”塗紹昉很誠懇的說。

已故老翼國侯有兩子一女皆為嫡出,先侯爺器重長子,太夫人瑞升大長公主偏疼幼子,平常的摩擦還算好,前些年分家,侯府的産業二八分,二房要上房揭瓦了。

長子襲爵,這點瑞升大長公主沒動搖過,可在她眼中,兩個都是親子,大兒子承爵了,那家産就該多分給小兒子。

她想的是三七分,長子占三成,小兒子占七成。沒想到丈夫竟然只分兩成家業給幼子,別說小兒子,她都無法接受;可在老侯爺的一意孤行之下無法接受也得接受,為這場分家,兩房就差撕破臉了。

“爹看你不是羨慕永福郡主,是與她氣味相投,一點虧也不肯吃。”翼國侯嘆息道:“你祖母從去年起就有些犯癡,能讓的就讓吧。”

“我不在京裏紹珝以太子妻弟自居,我回到京都,他依舊越過我以太子妻弟自居,兒子也沒說些什麽,我夠寬容大度了。”

“每日給祖母請安,去了?”翼國侯糟心道:“初一、十五去一趟,每個月跑兩回,你還真做的出來啊!

你祖母住大長公主府,不是咱們一個府裏,全京城看着,光憑這點你二叔、堂弟抓你的錯指你不孝,你能反駁嗎?”

塗紹昉攤手道:“祖父的孝期還沒結束,二叔房裏人就沒斷過,差點就鬧出兒子了,誰不孝,誰怕誰啊?我又不怕撕破臉。”

這糟心兒子!翼國侯沒好氣的瞪了眼,再喝口茶壓壓驚,打趣道:“怎麽樣,還有信心能扳倒永福郡主嗎?否則你還真有些愧對你老師的悉心栽培了。”

“爹您無需對我用激将法。”塗紹昉痛快道:“我老師還說過永福郡主在聖上心中能抵半壁江山,您覺得我該信嗎?”

翼國侯目光一變:“半壁江山?”

“嗯,我聽着都覺得不可思議,去年我回隆中給老師拜壽,老師還告訴我只要參透一句話就能解開永福郡主聖眷無雙之謎,聽老師和師娘的意思傅歸晚真不像替身。”

“什麽話?”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塗紹昉沉郁道:“出自《詩經小雅》的《采薇》篇,我思量大半年,沒參悟出任何頭緒。”

他真的懷疑老師和師娘可能在玩他,畢竟以耍徒弟為樂趣這種事老師與師娘也沒少做。可這替身的聖眷也太重了,聖上的心魔未免太過了,他總覺得沒那麽簡單。

“呵呵。”翼國侯語重心長道:“既然是你老師的教誨,昉哥兒繼續思量吧。”

“……”早知道他就不說了,他爹真不厚道。他再斟酌斟酌,找不出玄機也只能當老師想找點樂子。

回到自己的書房,塗紹昉靠到太師椅裏捏捏眉心,再過三個月他爹出了孝期,他就向太子姐夫要趟大差事去姑蘇,哪怕常駐姑蘇,他就不信耗不過。

“永福郡主說我沒有真心,她憑什麽說我沒有真心,就因為你的臉燒傷了嗎?所以師妹你也這麽想我?”

塗紹昉喃喃自語,又似氣憤又似無力,憤懑道:“如婳你對我公平點好嗎?以我們的師兄妹之情,你就認為我是個虛情假意的人嗎?

我如果真虛僞,會有這麽一出弄得我們之間尴尬到你要躲着我嗎?你用兩個月就拜師了,我可耗了整整半年。

那半年裏我被師娘整地什麽都看開了,臉好看又不能當飯吃?你何時變得這麽妄自菲薄?就不能因為你這個人,我想要與你攜手一生嗎?”

一個人發洩般的自說自話半天,塗紹昉心情也沒好轉,起身把收藏的畫像取出來,畫軸緩緩打開,露出一位青衣女子。

如墨長發,素白下颌,嘴唇以上部分尤其右半臉滿布猙獰的傷痕,乍見确實會被吓到。

他擡手撫上畫中女子的臉部,凝視許久,嘆息道:“如果師妹你非要認為我愛好美色,那我們找大夫,沒找到能治好你臉傷的大夫之前我不娶妻,這總算我心誠了吧。”

再凝視兩眼後把畫像收起來,畫軸卷到一半想到什麽怔了怔,重新打開,細細盯着畫像中師妹沒被損傷到的左眼——很美,比他見到的永福郡主的眼睛也不差了。

不對,是很像,塗紹昉細細回想,發現他師妹沒被傷疤覆蓋住露出來的左眼很像永福郡主的眼睛啊,怎麽會?

對,她們是表姐妹……不對,如婳是收養的義女,并非蘇家的女兒,塗紹昉一個激靈,告訴自己想多了,可能就是恰好相似或者如婳是蘇家旁支的姑娘被蘇望舒收養了。

書童叫他回後院陪母親用晚膳,他拍拍腦子清醒清醒,跟自己說別胡思亂想,把畫像收起來放好,擡腳走出書房。

作者有話要說: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還有親記得們,塗少爺在姑蘇岩靈山時對郡主說過啦,可不是偶感而發哦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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