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溫柔

蘇岑手機裏，被設為這個來電音的人只有一個。

那就是馮其正。

她平日裏最煩聽到這個聲音，因為她知道這人打電話過來都沒好事兒。更關鍵的是，她這會兒肩膀上還架着個沈家宥，對方一副不準備撒手的樣子。

兩人在樓梯口站定，沈家宥一雙眼微眯着，帶了點壞笑在唇角。

蘇岑一咬牙只當沒聽見，叮囑沈家宥：“你也使點勁兒，我力氣不夠大，萬一把你摔下去……”

“那你可得負責。”

“你這人怎麽……”

“對，我這人就這樣。”

蘇岑疑惑地打量着他。這人到底吃錯什麽藥了，怎麽跟換了個人似的。

口袋裏的電話依舊響個不停，蘇岑沒空跟他多糾纏，一鼓作氣扶着人上了二樓。

十幾級臺階走得蘇岑出了一身的汗。她把人扶到二樓客廳的沙發裏，轉身就準備下樓，手卻突然被人抓住。

“你這是又要走的意思？”

“不是已經到了嗎？”

“可這兒不是我房間。”

蘇岑手叫人抓着，大少爺還很不老實地拿手指摳她的手心，電話一會兒來電音一會兒微信提示音叫得十分熱鬧，搞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偏偏沈家宥還不肯放手，甚至用力一扯，将她整個人拽進沙發裏。然後他手伸進蘇岑的口袋，直接摸出她的手機來。

“什麽人這麽吵……”

話沒說完蘇岑突然反應過來，趕緊撲上來搶手機。推搡中不知誰劃動了接聽鍵，馮其正的大嗓門一下子就傳了過來。

“我說蘇岑你TM是不是找死，這麽久不接我電話！”

沈家宥記性好，一下子就聽出這人是誰，冷笑一聲悠悠來了句：“哦，原來是卸胳膊那位啊。”

那頭馮其正一愣，還問：“你是誰？”

“要卸你胳膊那個。”

那晚在紅葉酒吧的事情讓人印象深刻。哪怕過去這麽多天，馮其正只要一想到還是渾身不對勁兒。他甚至能聽到男人掰他胳膊時發出的咔咔聲。

心裏暗啐了一口，他直接就挂了電話。

沈家宥把手機遞給蘇岑：“挂了，要不我再給你撥回去？”

“不用了。”

蘇岑收起手機起身要走，這才發現自己從剛才起就一直坐在沈家宥的身邊。他的左手緊緊攥着自己的手腕，只微微一用力，就叫她動彈不得。

這個發現讓蘇岑幾乎要瘋。這人真的生病了嗎？

沈家宥似乎讀懂了她眼中的含義，點點頭：“确實病了。不信你摸摸。”

說完抓起蘇岑的手就蓋上自己的額頭，“是不是有點燙？”

确實有點燙手，手指指腹上傳來發熱的感覺，就跟擱到了熱水裏似的。這麽高的溫度，一下子就刺痛了她的心。

蘇岑趕緊收回手，表情複雜地望着他。既然生病了，能不能消停點，不要這麽花樣百出。

“回房睡一覺不好嗎？”

“好啊，我正等着你扶我回去呢。沒想到你一下子撞過來，撞得我難受得喘不過氣來。我這肋骨怕是……”

蘇岑被他氣得不行，擡手就往他胸口捶了一拳。也不覺得用了多大的力，可對方卻大聲地咳了起來。

咳得挺兇，整個身體還跟着不停地顫動，有一陣兒蘇岑真覺得他像是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我沒怎麽用力啊。”

沈家宥瞪她一眼，又咳了幾聲，啞着嗓子道：“你就這麽對待一個病人嗎？”

“那你放開我，我給你倒水去。”

“不放。”

“不是病了嗎？”

“是病了。你要是一走，這病就更好不了了。”

這耍無賴的畫面太過熟悉，從前兩人剛談戀愛的時候，沈少爺就喜歡玩這招。玩多了蘇岑就免疫了。

結果這麽久不見，她又給忘了。當下蘇岑也不管他真病假病，一把就将他推開。

這回沈家宥沒再出手，只一手支着沙發扶手，一下下揉着眉心。開口時嗓子依舊啞得厲害。

“能幫我找點藥嗎？”

蘇岑站在離他兩三米遠的地方，一臉戒備地問：“什麽藥，治感冒的嗎？”

“還有止疼藥。”

“頭疼嗎？”

“這裏疼，”沈家宥指了指上半身，“讓某人給捶的。”

說完自己也笑了。好久沒跟人這麽撒嬌了，沈家宥自己也有點不習慣。以往比這病得更厲害的時候，也都跟沒事兒似的跟人在酒吧拼酒。

今天為了逗蘇岑，他算是豁出去了。

蘇岑見了他的笑愈加惱火，表情立馬黯了下來：“演戲耍我好玩嗎？”

她的聲音有點哽咽，看着下一秒就要哭的模樣。沈家宥只覺得心頭像是被什麽紮了一下，再沒了逗她的心思。

他起身走到蘇岑跟前，壓低聲音道：“沒演，真有點不舒服。不過沒什麽大問題，你去休息吧。”

說完伸手撫了撫蘇岑的臉頰，拇指還輕輕揉過她的眼睛。

微濕的感覺讓人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像鹿一般的眼神叫人着迷。沈家宥甚至覺得，這會兒不管蘇岑提什麽要求，他都會答應她。

“回房去吧。”

蘇岑與他對視了幾秒，轉身奔下樓去。

男人認真的眼神叫她有些害怕。

蘇岑下樓喝了杯冰水，到底還是沒能硬起心腸扔下沈家宥不管。

他剛剛摸自己眼睛時手指溫度灼人，真像是發燒的樣子。

放下杯子蘇岑在客廳的櫃子裏找到了藥箱，提上樓去敲沈家宥的房門。

大少爺吃藥很随性，也不看說明書，摳出一把就往嘴裏塞。蘇岑生怕他把自己吃死，只能奪過來細細地研究之後，拿了要求的劑量給他。

“有一款寫明要吃過飯再吃。你剛剛吃飽了嗎？”

“沒有。”

“那我再端點上來給你吃？”

“不想吃。周嬸菜做得太鹹，米飯也有點硬。”

哪怕知道他在給自己下套，蘇岑還是不忍心不管他：“那你想吃什麽？”

“上回你做的面條不錯。”

“那個不适合生病時吃。煮粥好嗎？”

她問話時聲音輕輕柔柔，還帶了點讨好的意味。不管是不是愛喝粥，沈家宥這會兒都不會拒絕。

若不是怕再吓着她，他此刻就想摟着她在床上好好躺一會兒。什麽也不幹地躺着，病也會立刻好起來。

蘇岑見他點頭便再次下樓，進廚房去煮粥。剛拿出鍋來，馮其正的微信便發了過來：“乖女兒，你身邊這會兒還有人嗎？”

到底是不死心，居然還敢來煩她。

蘇岑也想聽聽他到底有什麽事兒，便回了一句：“沒人。”

剛回過去，馮其正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太好了，我有事兒要問你。聽說沈西耀今天要帶餘露去吃飯，具體哪家酒店，你趕緊告訴我。”

蘇岑吸了口氣，吐出兩個字：“海越。”

“你确定？”

“只是聽說。我只能做到這樣，你也不想我被趕出沈家吧。”

馮其正沒辦法，想要罵幾句人過過瘾，又擔心那個愛卸人胳膊的男人聽見，只能匆匆挂了電話。

蘇岑收起手機繼續煮粥，翻箱倒櫃想找點适合的東西放進粥裏調調味道。

沈家宥站在廚房門口，看蘇岑忙得上蹿下跳，手裏捏着個發夾把玩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進去吵她。路過餐廳的時候他把發夾擱到了餐桌上，這才轉身回了二樓。

蘇岑忙着照顧沈家宥，并未察覺到自己掉了個發夾。一直到周嬸回來收拾完桌子，第二天拿着發夾來問她，她才反應過來。

她都記不得自己怎麽會把發夾掉在這裏。

一整天都是課。

沈家宥大約是感冒難受的緣故，一直在睡覺。蘇岑特意抽空聽了聽，沒怎麽聽到他打噴嚏，只偶爾咳嗽幾聲，聽着有點虛弱。

中午吃飯的時候，管陽在那裏發愁：“阿宥說要喝粥，我一會兒還得去學校外頭給他買。”

“你慣得他。”顧楠不屑撇撇嘴，“食堂買一份就行了。”

“不行，他說了，學校的粥太稀不好喝。要煮得稠稠的，還要撒什麽料來着。”

管陽歪着腦袋想了半天，報出了一串材料。

蘇岑原本在喝免費湯，聽了他的話後眉頭微皺。這幾樣東西好像就是昨晚她煮粥的時候加進去的食材。

他故意的吧。

一頓飯就聽得顧楠在那裏吐槽沈家宥。快吃完的時候管陽接到個電話，聊了幾句就挂了。

挂完之後臉上露出一點笑來：“不用買粥了，阿宥說的。”

“怎麽，他又想吃大魚大肉了？”

“不是，說是有人給他送了。”

顧楠眼前一亮，八卦之火熊熊燃燒，不等蘇岑吃完就催着她回教室。

其實不光她好奇，這事兒班裏很多人都好奇。不少人吃完飯回教室，就見校草坐在那裏認真地喝一碗粥。

這畫面又清新又養眼，看得人心頭小鹿亂撞。不過半天的功夫，整個高三年級都傳遍了。

“原來是五班的于曉佳送的，趁中午我們都去吃飯的時候親自送來的。沈家宥直接就給收了，你說他是不是病糊塗了？”

說這話時顧楠正跟蘇岑往門口的公交車站臺走。

聽到于曉佳這個名字時，蘇岑一愣：“你說誰送的？”

“五班的于曉佳。這名字有點熟啊……想起來了，上回在飯館不長眼潑你一身湯那個。”

顧楠一拍手，臉上疑惑更重，“于曉佳的東西都收，這個沈家宥真的病傻了吧。”

蘇岑掩飾了下表情：“他生病想喝這個，有人送就收了，挺正常吧。”

“哪裏正常，根本就不正常。你平時見過他收別人的禮嗎？”

“他課桌裏挺多別人送的。”

“那都是悄悄塞的。當面送的他可從來沒收過。客氣地拒絕都算給面子了，很多時候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就走人。”

蘇岑仔細想了想，好像是見過這樣的場景。

“所以我說他不正常，這感冒病毒可夠厲害的，把人脾氣都給改了。你說他以後會不會改了性子，對女生溫柔體貼起來？”

說者無心，聽到蘇岑耳朵裏卻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昨晚他最後和自己說的那幾句話，還真像顧楠猜的那樣，既深情又溫柔。

臉頰有些發燙，像是有什麽東西流過心頭，一下子變得溫暖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宥哥标準中央戲精學院畢業，優等生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