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三回03

“喏，”辛四月将一個牛皮信封從桌子上自己的這頭推到對面尹卓的那邊，見他一臉疑惑，辛四月一邊毫無形象嘴裏包着飯一邊含糊地補充道，“上次的住院費。”

尹卓皺了皺眉，輕抿了一口咖啡，然後輕輕地将杯子放在桌上，有些不高興地道：“你是不是又省吃儉用，就是為了還我的錢？”

辛四月避開尹卓突然幽暗深邃的眼神，讨厭他一副好像将她看穿的樣子。

“總之你不要管啦，你收下吧，不然我真的會生氣的。”

“那你就沒有考慮過也許我也會生氣嗎？”尹卓難得地板着臉看着對面的辛四月。

“可是我不想欠你，尹卓，”辛四月的神情也嚴肅起來，她仔仔細細地看着對面的尹卓，誠懇地道，“就算你會生氣，尹卓，我不想欠你。”

尹卓深深地看了對面一臉誠摯的辛四月一眼，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默默地低下了頭，不再看她。

辛四月知道，她和尹卓之間，那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薄紗，無論是基于性格還是基于宿命，都沒有任何扭轉的餘地。他們太過熟悉彼此，依賴彼此，但卻始終有着不能觸碰的原則和底線。

尹卓跟許皓南兩個人是不同的，他們在辛四月的心裏都占據着同等重要的地位，但是他們兩個人畢竟是截然不同的。

[9]

為了還掉之前欠尹卓的住院費，辛四月又度過了只有饅頭稀飯鹹菜的艱難的一個月。她時常覺得人很脆弱，但是每一次當她覺得難以承受無法挺過去的時候，她就想着，在堅持一會兒就好了，這樣就漸漸地又堅持了下來，其實自己比自己堅強勇敢得多。

這樣總算是熬了過去，又到了回家拿生活費的時候，辛四月周末不得不呆在寝室裏不情不願地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簡單的行李，然後坐公交車回到那個冰冷的只有她的後母柳姝的家。

她的父親辛建邦早在她十五歲那一年因為一場意外的車禍去世，她的生命在那一年裏開始迅速地掉色暗淡，她的性格也越發的沉着冷僻，安靜到如同凡塵人世間最平常的那一粒塵埃，隐匿在人海中。

那是她人生中最幽暗漆黑的時段。那時候，她的父親去世；那時候，她還疲憊奔波于尋找許皓南；那時候她還沒有能夠得到尹卓的幫助；那時候她因為性格原因為班上的所有同學孤立……

那段時間裏，唯一能夠給她安慰的，就是秦早紀的來信。他們在無數個深夜互相通信，傾吐旁人無可窺探的秘密，分享彼此的心酸苦樂。

只可惜，她的去信，再也得不到回音了。

秦早紀死在了為愛飛蛾撲火的路上，可惜她為之喪命的人卻毫不知情。

辛四月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他們兩個最後的一次會面，秦早紀的神情是那樣的從容，即使是為愛赴死，她也那般淡定從容。但是只有辛四月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失去了愛，她有多麽的痛苦。

那之後辛四月消沉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段長長的時間，她屏蔽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包括尹卓，也和她失聯。那段時間，她常常去郊區的墓地看望秦早紀，一大清早就去采摘最新鮮的白色雛菊。那是她和秦早紀都最愛的花兒。

也許是真的苦痛将人逼到了絕境，辛四月最終挺了過來，重新開始了新的生活。老天爺也算是開了眼，不曾厚此薄彼，在與尹卓恢複了聯系之後不久，她就找到了許皓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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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四月回到家中的時候柳姝正在美容院做指甲，拿着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發現并沒有人之後，辛四月長舒了一口氣，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将書包随意地仍在書桌上，疲憊地走到床邊，呈大字躺在床上，木木的盯着天花板，然後緩緩地轉動頭部，凝視着這個陌生的充滿疏遠味道的房間，

她曾經，無數次的祈禱過，如果柳姝就是她的生母，如果她不曾擁有過這樣破碎的家庭，這樣不堪觸碰不堪提及的過去，如果她只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普通人，那樣也好。就算她不能夠遇見尹卓不能夠遇見秦早紀不能夠遇見許皓南，只要上天不要讓她的人生如此波瀾壯闊，那樣也好。

可是上天在她從母體中墜落還未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就連她的姓名，四月，也來源于一段可恥的戀情。

她為自己感到可悲。

辛四月不知道柳姝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只是隐約聽到了些動靜，便從床上爬了起來，然後拉開了門，走向她。

因為辛四月要回家也沒有打過一個電話，柳姝被突然竄出來的辛四月吓了一大跳，差點就要爆粗口。辛四月只是靜靜地看着她，淡淡道：“這個月的生活費你還沒有打給我。”

如果不是之前辛四月給柳姝發了好幾次短信讓她打生活費過來，她都沒有任何的回應，辛四月也不必這樣興師動衆地回來了。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永遠都不要回來，永遠都不要和柳姝碰面，他們之間永遠都不要有任何的瓜葛。

雖然她還不知道她的親生母親離開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柳姝年紀輕輕的卻甘願做自己的後母的真正原因，但是她隐約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和柳姝的過往脫不了幹系，所以她努力地尋找許皓南，從他開始下手。

那個深藏在她的後母柳姝心中十幾年的男人，一定會知道些什麽的吧。

“我有些累了，明天再說吧。”柳姝扶着自己的額頭慢慢悠悠地走向沙發。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錢，我現在身上一分錢都沒有。”辛四月緊随其後，聲音不由地提高了分貝。

“你一個學生為什麽那麽需要錢，你都拿着那些錢幹什麽去了？”柳姝的火氣突然也一下子竄了起來。

“我做了什麽不需要向你彙報，那些錢是我爸的，他去世後也有我的一份，柳姝，你不要妄想獨吞。”

辛四月的口氣愈發的冷，柳姝也被辛四月的話激得惱羞成怒，擡起手就要給辛四月一巴掌，辛四月也不甘示弱，早在柳姝的那座五指山下來之前抓住了她的手，慌亂中柳姝不小心折斷了一個手指甲，痛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她的怒氣終于無可遏制由于火山噴發，揪住辛四月的頭發使勁兒一拽，然後一個巴掌扇過去，辛四月的臉上很快紅腫起來。

辛四月擡起手下意識的想要反抗，但是忍了忍，兩只手握着拳放下了。然後沖進房間拿了書包背上。

“記得打錢過來，我不想提醒你第二遍。無論你在哪裏鬼混都好，這個家并不是屬于你一個人的，還有我的一份。”辛四月沉着臉一口氣說完這些話，随意地捋了捋被柳姝抓亂的頭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離開了。

“砰”的一聲關上門轉身下樓的那一刻，辛四月才發覺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疼，心裏的委屈混雜着眼裏的淚水一個勁兒地往下掉，她也顧不得了，頭也不回地朝樓下奔去。她只想離開這裏。

出了小區，辛四月也沒有停止步伐，只是一個勁兒地死命的跑，像一只被雄獅追趕的羚羊。但她知道，被追趕的只是自己不甘倔強的靈魂。

恍惚中，她從書包裏面掏出了手機，按下一串了熟于心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那頭剛一接通，她就再也控制不住淚流滿面地沖着聽筒嘶吼道：“我要見你，許皓南，我要立刻見到你，許皓南……”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