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計策

大堂,除闕淮湖以外,共二十四人。

其中十二人均是危蘭與方靈輕曾在昨夜見過的護衛,武功普通,不必放在心上。另外十二人卻是陌生面孔,站得挺直,宛如是十二把銳利的刀。

他們的确都是高手。

不但危蘭與方靈輕能察覺出這點,就連醉紅坊的老板和小厮們也覺這些個人殺氣騰騰,不是尋常之輩,不敢得罪,戰戰兢兢地上前詢問幾位爺來這是有何事?而站在樓上圍觀樓下情景的公子哥兒們大都是剛從被窩裏鑽出來的,睡眼惺忪,只覺他們擾了自己清夢,心情不佳,逐漸不耐煩地罵了起來。

就在這一片吵鬧中,姚寬走到危方二人身邊,再次低聲道:“我看了看,有一處出口的守衛似乎較少——”他的話并未說完。

危蘭打斷他話時的語調也十分柔和:“姚公子認為,他們是來抓我們嗎?”

這個“我們”指的當然指的乃是她與方靈輕。

姚寬道:“我的易容術,他們應該看不出來。”

方靈輕道:“你怎麽就一定覺得,他們能找到這兒,是因為看出了這兒有人易容?”

姚寬一怔。

危蘭又緩緩走回到沈曼的房間裏,道:“昨日我們對話之時,嚴彬都在一旁聽着,他已知曉了我不是如玉山莊的人,也知道了俠道盟——至少俠道盟裏的我,對折劍錄的秘密一無所知。或許闕淮湖會因為我傷了他而仇恨于我,但是他現在最想抓的,恐怕并非是我,而是,在之前盜取了其他折劍錄的‘賊人’。”

方靈輕接着笑道:“況且,你廬州已生活了這麽久,他們稍微調查一下,就能知道你在前些日子花錢贖了一位織夢樓的姑娘;再稍微調查一下,就能知道那位姑娘乃是你昨晚所說故事裏你恩師的女兒——這不是難事吧?”

要調查一個人的信息,或許嚴彬與闕淮湖都比不了向懷的速度,但不代表他們調查不出來。

姚寬徹底明了,唯有苦笑。

——明明是自己,将這件事情搞得一團糟。

——現在自己和沈曼都不可能再有接近嚴彬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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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居然還妄想着報恩救人。

約莫安靜了有三四彈指的聲音,突聽一個凄然卻又異常堅定的聲音響起:“既然未給兩位姑娘帶來麻煩,那便好。我和姚寬現在出去會一會他。”

姚寬聽罷也長嘆一口氣,颌首。

兩人就要出門。

危蘭立在原地,并沒有給他們讓路的意,倏然道:“姚公子的易容術不錯。”

姚寬不知危蘭為何忽又提到此事,點點頭。

危蘭道:“你易容成另外一個人,需要多長的時間?”

姚寬道:“很快,對我來說這并不複雜。”

危蘭道:“嚴彬今天好像沒有來。”

姚寬仍是不明所以,倒是一旁的方靈輕聽罷登時亮了亮眼睛,卻見危蘭的目光投在姚寬身上,又徐徐搖了搖頭。

方靈輕道:“這是個不錯的辦法,有不合适的地方嗎?”

危蘭道:“姚公子的衣裳不太合适。”

有錢人家的公子平日裏的服飾都是華貴至極,嚴彬自也不會例外。而此刻姚寬身上衣裳的布料,恐怕也只有嚴府仆從才會穿。

方靈輕明白了她意思,漆黑的眼珠一轉,很快又走出了房門,打量了片刻走廊裏的幾位年輕男子,忽看中一個腰間佩玉的公子哥兒,驀地一拍他肩膀,叫了聲:“喂!”

那人猛不丁被吓了一跳,心裏有火,轉頭就欲罵人,一張俊俏的臉蛋出現在他面前。

能将自己的臉完全變成另外一種模樣,那得是極高超的易容術。

如危蘭與方靈輕這般只學了個入門的人,她們易容過後的臉其實與自己真正的臉仍有兩三分相似——這也是姚寬為何能夠認出她們的原因。

所以,這仍是一張極漂亮的臉。

本朝甚是流行南風,這人也是男女通吃,當下怒氣全消,眉開眼笑地道:“兄臺何事喚我?”

方靈輕道:“跟我來,我有事跟你說。”

從走廊到房間,也就只有幾步的路。進了屋,關上門。那年輕公子哥見屋中竟還有一位容貌頗為清俊的青年男子,更加喜悅,剛要開口說話,脖頸一疼,腦袋一昏,頓時沒了知覺,倒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如此幹淨利落的一記手刀,看得姚寬與沈曼都愣了愣。

危蘭低首瞧了瞧已躺倒在自己腳邊的男子身上那件綢緞織成的錦衣,神色平靜,并不說什麽。平心而論,這陌生男子就這麽莫名其妙被打昏,着實有些無辜,若是危蘭自己,恐怕不會使用這個方法。

但她承認,這是一個好方法。

因此她也不會阻止方靈輕使用這個方法。

再隔不久,沈曼走出房間,向樓下走去,剛從四樓走到三樓,遂見前方浩蕩一群人——正是闕淮湖與他帶來的高手們,正在上樓,雙方互相撞上。

而他們身邊還跟着醉紅坊與織夢樓的兩位老板。

張媽媽當即停下腳步,神情又緊張又擔憂,先是小心翼翼地對闕淮湖道:“她、她就是沈曼姑娘……”又看向沈曼,“你之前可是有什麽地方得罪這幾位爺了,你還不趕快跟他們賠禮道歉?”

沈曼臉上只露出一雙眼,毫無畏懼地直視着面前衆武士,道:“我好像并不認識這幾位爺。”

闕淮湖道:“你不認識我們沒關系,你認識姚寬嗎?”

沈曼道:“姚寬……我當然認識他。可幾位爺也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了,自從我的臉毀容之後,他就沒再在我面前出現過,我們很久不曾見面了。”

闕淮湖冷笑道:“他如果只是因為你毀容就抛棄了你,又怎麽對得起他的恩師?”料想沈曼不會說實話,他直接詢問一旁的小厮,“從昨晚到現在,有誰來找過她嗎?”

那小厮聞言咽了咽口水,心道确實奇怪,昨晚有一位客人以及今早有兩位客人都點名要見沈姑娘。可他因為害怕,吞吞吐吐半晌才回答了兩個字,突見人群外擠進來一個身着錦衣、腰間佩玉的年輕公子,甚為急切地叫了一聲:

“闕先生!”

闕淮湖回頭,奇道:“嚴公子?”

嚴彬喘了兩口氣,道:“快,快——有人要盜折劍錄!”

闕淮湖道:“什麽?”

嚴彬道:“不止一個人。為首的那個人好像四十來歲,武功奇高,他說他叫杜什麽,對,他說他叫杜鐵鏡——”

闕淮湖的臉色瞬間一變。

昨夜聽了嚴彬的講述,他便在心底深深思索,若俠道盟中人果真不知道折劍錄的秘密,別地的折劍錄也并非俠道盟所盜,那麽當今江湖還有哪一個人或哪一個組織,有本事一次又一次地打敗那麽多高手,進入重圍,又突出重圍?

造極峰當然有這個本事。然而造極峰巴不得俠道盟毀滅,他們若知曉折劍錄秘密,沒有理由阻止這次行動。

現在想來,被譽為“天下游俠之英”的杜鐵鏡當然也有這個本事。且他雖非俠道盟中人,但也是一名的俠客,與俠道盟中人亦算得上是殊途同歸,他的的确确有出手幫助俠道盟的可能。

闕淮湖伸手一指沈曼:“留個人看着她。”說完這句話立刻就要走,剛踏出一步,卻見嚴彬停在原地不動,他便又看了嚴彬一眼。

嚴彬動了動喉嚨道:“我也留在這裏看着她。順便審問審問她。”

闕淮湖知他膽小,昨夜經歷了那一場變故,已被吓得不行,當下冷哼一聲,也不再理他,徑直去了。

在場所有高手都在一剎那間去了。

果然只留下一人看守着沈曼。

醉紅坊內依然吵鬧,皆是客人們在交頭接耳地說話。那張媽媽見最兇神惡煞的一位爺已經離開,稍稍将心放回肚子裏,皺着眉頭就要質問沈曼:你這是從哪裏給我們惹來的麻煩?

尚未及張口,一道亮光于她眼前突現!

那是一把雪白的匕首!

在半空之中以光電的速度向着唯一留下來看守沈曼的那名黑衣高手疾馳而去!

那人一驚,霍地撥刀一擋。

匕首重回一名身着水綠襕袍的清俊青年手中。

危蘭一言不發,手持霜刃,再度沖殺上前,身形如箭,快而鋒利。面對如此要命的理人光芒,那人連出聲詢問“你是何人”的機會都找不到,只能即刻揮刀接招。四周圍觀之人見狀大驚失色,紛紛閃避。

包括沈曼與“嚴彬”。

他們兩人也同樣急速後退。

這一退,就退到一名身着杏色襕袍的男子的身邊。

方靈輕觀察了片刻前方的刀光劍影,确定了危蘭處于上風,道了一句:“走吧!”

她拉着沈曼的手一躍,直接從三樓跳到了一樓大堂。

“嚴彬”跟着一跳。

大堂之內還有兩三名小厮,但誰敢在這時阻攔他們?于是不到一會兒,三人遂都出了醉紅坊,來到車水馬龍的大街之上。

天穹碧藍,白雲悠然。

街上行人不知街旁那座高樓內發生何事,依然悠閑自得地行走。

姚寬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也終于感到輕松許多,只是回頭望一眼醉紅坊高樓,眼中還有少許擔憂,道:“危姑娘她……”

方靈輕邊說邊往前走:“那個人不是蘭姐姐的對手。”

姚寬“噢”了一聲,又問:“原來姑娘認識杜鐵鏡嗎?”

讓姚寬易容成嚴彬的模樣,騙闕淮湖離開此地——這個計策雖是危蘭最先想出來的,但适才姚寬對闕淮湖說的那番話,則全是方靈輕對他的交代。

方靈輕笑道:“不認識,不過我聽說過他武功很厲害。若不說個高手的名字,怎麽能讓闕淮湖那麽着急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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