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留影
方靈輕第一反應是拒絕, 聽罷危蘭的末句話,她心中一動,猶豫了須臾, 但最終仍是搖了搖頭,笑道:“這是小事, 蘭姐姐你一個人去也無妨,是不是?我繼續幫你查一查造極峰的事吧。”
有這個時間,她還不如想一想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危蘭也不強求, 道:“好。”
杜鐵鏡道:“我與危姑娘一同前去吧。”
這一來, 是因他對那位大娘的印象同樣很好;二來,還是那個緣故, 他不願在漢中府無事可做, 而既有義所當為之事,他自然義不容辭。
如此, 衆人吃完了早飯, 危蘭與杜鐵鏡遂出門離開了客棧。方靈輕雖不打算與他們同行, 但倒是想送他們一段路,在路上與他們聊聊天,剛走出客棧, 只見杜鐵鏡的視線不經意間一轉,就忽然凝住不動。
其餘人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客棧一面牆上,繪着一個三角形的印記,三角中間還畫了許多花紋。
普通百姓看到了定是不以為意, 然而對于江湖中人而言, 或許是習慣使然, 他們看到任何印記, 總忍不住心想這會不會哪個門派組織裏的聯絡暗號?
危蘭下意識偏頭瞧了一眼方靈輕。
方靈輕利落地道:“我不認識。”
危蘭相信方靈輕,她這麽爽快地說不認識就必然是真的不認識,遂搖搖頭道:“我也不認識。”
只聽一名镖師笑道:“說不定就是哪個孩童随便畫着玩的。”
大多數人紛紛點頭,便不再在意。危蘭與杜鐵鏡想了一想,也繼續往前而行,方靈輕送他們走出這條街,這才往回走。
她再一次路過了客棧的那面牆。
牆上的三角印記也再一次映入了她的眼簾。
她原本也未将它當一回事,此刻多看了兩眼,驀地靈光一閃,當下迅速将牆上印記中間的花紋形狀都記在了心裏,旋即快步回到客棧,與振遠镖局衆人說了聲她有私事要辦,就直接上了三樓,敲響寇高飛房間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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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寇高飛剛将大門打開,還沒來得及多一句話,只聽方靈輕吩咐道:“紙筆。”
寇高飛愣了一下,遂将筆墨紙硯放好在桌上。
方靈輕提筆沾墨,不過片刻,白麻紙上出現一個印記,與那牆上的印記完全相同,旋而道:“你上回說,滕六堂的人如今都住在北清寺?”
寇高飛道:“是。”
方靈輕下令道:“派人到北清寺附近,把它也畫到牆上去。”
現如今整個造極峰,知道權九寒有可能出現在關中這個消息的,唯有屏翳堂與滕六堂。而屏翳堂最初之所以能夠得知此消息,全是因為曾經某日探聽到了滕六堂子弟說話的內容,他們便一直有暗暗探查滕六堂的行動,是以當然早就探查出了滕六堂子弟的藏身之所。
——北清寺。
就在漢中府城北的一條街道。
這世上有許多佛寺道館本就也承擔着與旅館客舍相同的作用,供外地旅人歇息住宿。滕六堂衆教徒是以行商人的身份,給了北清寺一筆香火錢,就借宿在寺內。方靈輕再次出了客棧,來到此間寺廟附近,躍上一座高樓的屋頂,隐在正脊之後,悠然地觀察了一會兒天上雲卷雲舒,很快等到下屬回禀。
“滕六堂的人看到那暗號,果然都起了反應。那兩個人,一個叫做王宗,一個叫章弘——”他指前方街面上并肩而行的兩名男子,“現在不知道要往哪裏去。”
“跟上去,自然就知道了。”
方靈輕笑了一笑,先等那兩人走了片刻,直到快走沒了影,她這才飛身一掠,禦起輕功追蹤。
她的輕功很俊,速度猶如風行雲飛,始終跟在那兩人的後面,又與他們保持了一段距離,約莫兩刻時間過後,來到一座破舊的土地廟。
破廟的四周也甚是寂靜,白雪茫茫,不見人影。
眼看那兩人進了廟門,方靈輕繞到廟後,驀地裏一個“燕子倒挂”,透過一扇小窗,當下瞧見了廟裏還站着一名男子,全身黑衣,臉上也以黑布蒙面,身高與身形都帶給了方靈輕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方靈輕心下已有隐隐猜測,只是不能确定,遂将呼吸收到最輕,悄悄觀察起這三人的舉動。
他們先互相做了兩個手勢。
顯然,這也是暗號。
表明他們是同一身份的暗號。
随後,但聽得王宗與章弘又是喜悅又是激動地說了話:“你可總算聯系我們了,我們聽說——”
那蒙面黑衣人一擺手,當即打斷了他們還未說完的話,道:“只有你們兩個人嗎?”
——果然是他!
方靈輕這下已能完全确定蒙面人究竟是誰。
王宗道:“我們剛剛看見你留下的暗號,商量了一下,若所有人都出來找你,未免太過顯眼,就只來了我們兩人。”
蒙面人道:“本堂是否有一位叫雲青的姑娘,也來了漢中府?”
“雲青?”王宗與章弘都搖了搖頭,“她是誰?我們不曾聽說過這個名字?”
蒙面人一皺眉,再問道:“那……這次本堂前來漢中的人裏可有哪位女子?”
王宗道:“這次行動,我們堂裏沒有女子跟來。怎麽了,你說的那個雲青到底是誰?”
蒙面人聞言顯然大驚,眼神裏透出些許疑慮與擔憂,沉思了半晌半晌,道才緩緩:“前天夜裏,有一位叫做雲青的姑娘與我過了幾招,而她所使的其中一招,若我沒看錯,應該就是堂主的武功。我以為,她是我們滕六堂的人……”
此言一出,王宗與章弘與面面相觑,也頗感訝異,心裏尋思:難不成是堂主又派了哪位親信前來,他們卻不知道?
本就冷清清的破廟,由于他們三人的沉思,又靜了一會兒。
章弘突然道:“別管這麽多了,再過不久堂主就也要來了,到時候我們再問問他,不就成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峰主的下落。”
蒙面人也只有長長嘆一口氣,随後道:“你們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我只與堂主單線聯系,不與你們聯絡嗎?”
王宗道:“為什麽?”
蒙面人道:“我在留家堡待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取得他們完全的信任。如果多一個人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我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險,堂主和我的心血不是都白費了嗎?”
王宗笑道:“你說得是,這次堂主也吩咐過我們,在他沒來漢中之前,若非有特殊情況發生,我們最好都不要與你聯系。但現在,不就是已經有特殊情況發生了嗎?我們剛剛聽說,留家堡抓了一個叫什麽燕玉龍的人,他似乎是峰主的手下?這到底怎麽回事?峰主的下落,你又查出了多少?你早些把線索說出來,若我們能早日聯手找到峰主,說不定等堂主來了,還要給我們記上一功呢!”
蒙面人聽罷也笑了,他是仰着頭在笑,只有隐在窗外的方靈輕能看見從他目光中流露出來的煩惱。
“好吧!我給你們看一樣東西。”
他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小木盒。
正方形,手掌大小。
章弘奇道:“這是什麽東西?”
蒙面人道:“你們看看就知道了。”說着走近他們的身邊,似乎就要打開木盒,王宗與章弘見他動作緩慢,很不耐煩,都一齊低下頭,霍然間盒子一開,只見數道白光一亮。
數枚飛镖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射出!
剎地射中了他們兩人的脖頸咽喉!
“你……你……”
他們睜大了眼睛,瞳孔裏充滿驚訝與憤怒,卻再也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身體往後一倒,就這麽沒了呼吸。
兩個生命的消失,如此簡單。
蒙面人低首看着地上這兩具屍體,輕聲嘆了口氣,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忽然只聽有微微拍掌聲不知從何處響起,一共拍了三下,旋即又有笑聲如風中輕鈴般清脆悅耳:
“不愧是袁堂主培養的無名殺手,好厲害的手段啊!”
方靈輕是通過那扇窗戶掠進來的,身形輕盈得宛若雲霄裏的一片羽毛,無聲無息,落到了蒙面人的面前。
蒙面人一驚:“你……你一直都在外面?你到底是誰!”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一只手五指張開,顯是已運勁于掌,顯是已經暗暗做好了進攻的準備;另一只手則縮進了袖裏,握住了藏在他袖中的玉笛。
方靈輕見狀微微一笑,轉身面向廟裏供奉神像的那張木案,拿出手帕拂去案面灰塵,就直接坐到了長案之上,整個過程仿佛完全不在意、不擔憂蒙面人随時可能的偷襲,這才慢條斯理地道:“別那麽戒備,我們之前已經打過了一場,你認為憑你的武功,你能有機會勝得過我嗎?反正我們打起來,你都是要輸的,你就放松一點吧。”
這番話,她說得笑意盈盈。
留影默然良久,原本蓄勢待發的身體的确是漸漸地松弛了下來,可他的心裏不但沒有絲毫輕松感覺,反而變得愈加沉重。
他知道對方說得不錯,明明他的武功已經能稱得上一聲“好”,然而比起對面這位比他小了好些歲的少女,卻居然差了不少。
他盯着方靈輕又看了好半晌,忽道:“你也是造極峰的人吧?你是本堂的人嗎?”
可是沒聽說滕六堂有這樣一位少年高手啊?留影不由得暗暗心忖,造極峰雙使四堂,唯有飛廉堂的堂主乃是一名女子,是以她身邊親信也以女子居多,難不成這名叫做“雲青”的少女就是飛廉堂主的手下?
方靈輕不答後一個問題,對前一個問題倒是沒打算隐瞞,笑道:“本堂?你既然已經背叛了袁堂主,還叫什麽‘本堂’呢?”
留影越加驚懼,再問道:“那危蘭和杜鐵鏡呢?”
方靈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想什麽呢?他們一個是名滿江湖的俠道盟烈文堂主,一個是威震武林的游俠之英,怎麽可能跟造極峰有關系?”
危蘭與杜鐵鏡都是俠士。
這世上唯有俠士才會為了一個只一面之緣的陌生人,浪費時間奔走。方靈輕在心裏告訴自己,幸好,自己不是俠士,在今日沒有跟着危蘭一起去看那位大娘,不然怎麽能夠會此大收獲?
方靈輕現在很愉快。
她想,危蘭如今所掌握的訊息線索,顯然沒有她掌握的訊息線索多。
風雪飄飄,當方靈輕與留影在這一座破廟中面對面說話之時,危蘭與杜鐵鏡也已經到了城南田邊的茅草屋。
危蘭擡手,輕敲了一下門扉。
“是誰啊?”屋裏傳來的說話聲中氣十足,很明顯應該屬于一位青年男子,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房門打開,身着布衣的男人站在門口問道,“兩位找誰?還是過路人,想避一避風雪的嗎?”
危蘭注視了他微時,反問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那男子很疑惑陌生人敲了自己家的門,還要先問自己的名字,仍是老實答了:“我叫劉大虎,怎麽了?”
危蘭的心放下一半,她記得她昨日詢問過那名老婦的兒子的姓名,那老婦與她說:自己姓王,沒有名字;兒子姓劉,叫做劉大虎。
而讓危蘭真正完全放下心則是因為,她在片刻之後看到昨日那位老婦也從屋中走了出來,走到了她的面前。
“哎呀,姑娘怎麽是你啊?”老人趕緊将危蘭與杜鐵鏡都迎了進來,“來來來,坐下喝杯水吧?”
危蘭笑道:“我們來看一看大娘。”她再次看了看老婦身邊的男子,“看來令郎已經平安回家了?”
那老婦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危蘭重來自己家的目的,大為感動,笑道:“平安平安,我兒子就是昨天打柴的時候遇上了一件奇事,這才回家晚了,我也就沒再去留家堡跟姑娘說一聲,讓姑娘你還來跑一趟,我真過意不去。”
劉大虎也笑道:“哦,你們就是我娘昨天說的來我們家避雪的客人吧?多謝你們記挂我了。”
他們母子兩人臉上都是樂呵呵的表情。
危蘭與杜鐵鏡聽到這兒,神色卻都同時一凜。
杜鐵鏡想了一想,不問奇事為何,竟先問道:“敢問這位兄臺,平時打柴都是哪裏打的?”
劉大虎道:“打柴嘛,自然是在樹林裏打了。這位大哥問這個幹嘛?”
杜鐵鏡道:“松樹林?”
劉大虎道:“對啊,這兒附近山上有一片松樹林。”
危蘭道:“閣下所遇奇事,就是在這片松樹林遇到的吧?”
劉大虎怔怔地點了點頭。
危蘭道:“能跟我們講一講,這件奇事的經過嗎?”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0-12-25 20:38:30~2020-12-27 20:23: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方寸。 3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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