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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結果很快出來,周棠右前臂骨折。
聞訊趕來的周任海對着周棣的臉揚手就是一耳光,巴掌聲清脆響亮,回響在醫院半夜空蕩蕩的走廊裏。他指着周棣的鼻子罵:“你他媽這麽多年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都說不知者無罪,你恨我可以,但你哥他到底犯了什麽錯要受這樣的罪?!”
周棣默然無言,擡手蹭了蹭自己被打的臉頰,那裏現在像是着了火一樣辣辣地泛着疼。他只是被打一巴掌而已,尚且如此難受,那為他硬挨一記悶棍被打得骨折的周棠,現在又該有多疼?
急診清創室的門忽然打開,醫生摘下口罩走了出來,“周棠家屬?周棠家屬在嗎?”
周任海連忙扔下周棣走過去,“我是周棠爸爸,醫生,周棠他怎麽樣了?”
“還好,情況不是特別嚴重,打一個月的石膏,到時候再過來拍片複查,看看恢複得怎麽樣。”醫生說:“就是這段時間右胳膊不能沾水,也不能提重物,你們家屬要仔細照顧着些。”
周任海忙連連稱是。
一直毫無響動的周棣突然動了動,轉身徑直推門進了清創室
周棠正坐在清創室的床上看着自己的右胳膊發呆,看見周棣突然進來,下意識地想把右胳膊往身後藏,只是剛一動,就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
他原本纖細的手臂上纏滿了白色的繃帶,顏色刺目。
周棣的目光呆滞片刻,又很快反應過來,他抱着胳膊往牆壁上一靠,冷冷地問:“疼嗎?”
周棠撫摸着自己右臂上打着的沉重石膏,猶豫着點了點頭。
嗤笑一聲,周棣說:“你活該。”
周棠神色微變,并不辯解,只是深深地低下頭去。
周棣似是仍不解氣,繼續說:“都是因為你自己太傻。在學校被人欺負,既想不到反抗的手段,也沒勇氣去告老師家長。在外看到別人打架鬥毆,不遠遠躲開也就算了,還要以身涉險,甚至用自己的軀體去替別人抵擋,到最後一點兒好處沒撈到,自己還要忍痛難受……你說,你傻不傻?”
周棠只是低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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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棣看着他這副任人搓扁揉圓、逆來順受的模樣似是來氣,胸膛一時劇烈地起伏,終于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拽住他後腦勺的頭發,逼迫周棠擡起頭來,怔怔地看着自己。
“你聽着,周棠。”周棣說:“我不準你以後再做這種傻事。”
周棠呆呆地看了周棣很久,眼淚忽然從他眼眶中湧出,随後淌落臉頰,滴在大腿上,在深色的布料上洇出更深的痕跡。
周棣看着他無聲地哭泣,原本揪着他頭發的手漸漸松開,似安撫一般地停留在他發頂。
周任海推門而入,看見周棠在哭,怒火更盛,大喝一聲:“周棣,你在幹嘛?!”
周棣似是漫不經心地把手收回,插入褲口袋,悠悠地說:“安慰安慰他咯。”
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周任海問周棠:“阿棠,他……沒把你怎麽樣吧?”
吸了吸鼻子,周棠用力搖搖頭,抹去眼淚,然後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他的笑靥太過明亮,與之對視的周棣幾乎不能直視,眼神出現了一剎那的恍惚,然後在這恍惚中,他清晰地聽見周棠說:“沒有,阿棣他對我很好的。”
嘁,周棣心想,還是個傻子。
周棠右臂骨折,生活不便,很多平常輕而易舉能辦到的事,現在卻不得不求助他人。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周任海覺得同寝室友哪怕關系再好,一個月這樣照顧下來,也難免心生厭煩,更何況他聽說和周棠同寝的那個李巍是個學渣,想來也不會是個和善耐心的人,于是親自赴校,跟班主任客氣商量了給周棠換寝室的事情。
“我想讓周棣和李巍換一下宿舍,一來周棠的傷有周棣的原因在,讓他照顧他一個月,以表歉意,也能讓阿棠心裏舒服點。二來他們是親兄弟,平常起居照料這方面,會比外人要方便許多……”
班主任深表同意,當即召來了周棣和李巍,當着周任海的面就把這件事情給宣布了。
李巍當場驚得掉了下巴,周棣卻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似是毫不意外。
他們班主任鐵血手腕,他說一絕由不得有人說二,所以李巍雖然面紅脖子粗地吭哧吭哧了半天,到底也沒敢反駁,灰溜溜地跟在周棣身後出了教師辦公室。
“周哥。”李巍拖長了嗓子委委屈屈地喊:“這怎麽回事兒啊?怎麽突然就要把我和他拆開了?”
“怎麽,”周棣插着褲兜慢吞吞地走着,“你虐他還虐出感情了?”
李巍急道:“我這不是為你着急嘛!你出手就太明顯了!”
周棣淡淡地說:“我為什麽要出手?”
李巍一怔,遲鈍的木魚腦袋終于醒悟出一點什麽,他三步并作兩步竄到周棣面前,狐疑地盯着他,問:“周哥,你跟他是不是和好了?”
周棣腳步驀地一頓,很快又恢複正常。他撇過頭,避開李巍的目光,說:“之前又沒好過,怎麽能算和好?”
“那就是……”李巍迷茫地眨巴眨巴眼睛,然後驚聲大叫起來:“你和他好上了!!!”
正是上自習課的時候,他這一嗓子如石破天驚,全班同學齊刷刷地扭頭看着剛好走到門口的他們二人,眼裏充斥着八卦的光芒,雖然沒人出聲,但顯然一個個都在好奇——你和誰好上了???
周棣心虛,下意識地就望向周棠的方向,卻正對上周棠的目光——他的目光迷茫而懵懂,也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周棣不知怎麽的臉上一熱,惱羞成怒地一把捂住了李巍的嘴,低喝道:“給我閉嘴吧你!”
李巍雖一萬個不情願,但到底也屈服在班主任的淫威下,哼哼唧唧地把東西一樣樣搬了出去。周棠看着他螞蟻搬家,有心出口詢問,但看李巍那憤懑的眼神,還是遲遲不敢開口,直到看見周棣拖着一只行李箱進來,看着李巍淡淡地說:“怎麽搞的,還沒搬完?”
“你……你……”周棠一時瞠目結舌,不敢置信地看着周棣。
周棣把行李箱往牆邊一放,泰然自若地往另一張床上一坐,說:“老爸要我來照顧你。”
李巍本來還想哔哔幾句,一聽他周哥這話,不知怎麽的後脊背寒毛直豎,酸倒了滿口牙,連忙抱着剩下的東西一溜煙地跑了。
周棠看着溜之大吉的李巍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右臂上打着的石膏,低頭說:“其……其實也還好,我……沒覺得哪裏不方便,用不着……用不着你來照顧的。”
周棣身子一歪倒進原本屬于李巍的床鋪裏,淡淡地說:“那最好。”
周棠很快就被啪啪打臉了,在他和周棣第一天同寝的這天晚上九點四十五分的時候,周棣看了看手表,終于忍不住走到浴室外“砰砰”敲門,“周棠,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洗了多久了?還有十五分鐘就熄燈了,你是想讓我摸黑洗澡是吧?”
“對……對不起,阿棣。”浴室門被緩緩拉開一條縫,露出周棠一只黢黑的、晶亮的、濕漉漉的眼睛,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海豹一樣,躲在門後邊緊張地看着周棣,“我……我馬上就好了……”
話音未落,周棣握住門把手,往外猛力一拉。周棠猝不及防,一頭紮進了周棣的懷裏。
他渾身上下光溜溜、濕漉漉的,帶着一身白茫茫的水汽,緊緊地貼在周棣胸前。
宿舍樓的隔音效果很好,所有的嘈雜都被隔絕在室外,方寸大的天地間只剩下靜谧。他們能聽見彼此的心跳,就響在自己耳畔,一聲重過一聲。
砰
砰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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