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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并不燥熱,相比十四巷裏寧莞的悠閑,國公府的衛夫人卻出了一身汗,只能坐在窗口,不停撚撥佛珠以解心頭煩躁。
劉嬷嬷取了柄團扇來,輕打着風,聲音低弱得如同隐匿在竹葉間振翅的筍蟲,“夫人安心,那小女子雖不聰明不讨喜,卻也識時務,不敢洩露風聲的。”
衛夫人卻搖頭,“我倒不是擔心這個。”窗外和風簌簌,伴着她微沉的語調,“我擔心的是長公主府。”
長公主是個什麽性子,身為昔日伴讀,她再清楚不過了,魏黎成那可是長公主膝下的獨苗苗,心肝兒肉啊。
衛夫人輕揉眉心,婚約是肯定要解除掉的,魏黎成這兩年身子愈發不好,她本就沒打算将好好的女兒嫁過去,如今生出這麽一檔子事兒,退婚更是刻不容緩。
但即便如此,他們國公府也決不能先開這個口。
“衛莳,我的好女兒啊,真是折騰出好大的風浪。”這一堆爛攤子,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平息的啊。
衛夫人嘆氣起身,“翠姑,使人去叫世子來,就說我有急事與他相商。”
劉嬷嬷應是,又小心問道:“夫人是想叫世子與魏公子交涉,叫魏公子自己向長公主開這個口?”
衛夫人沒有否認。
去請人的侍女很快回來,屈膝回話:“夫人,世子不在府中,聽書房的墨梅說往宣平侯府去了。”
“這個時候去侯府作甚?”
劉嬷嬷接話道:“聖上連着兩日往侯府撥了太醫,世子想是去探病的。”
正如劉嬷嬷所料,衛世子确實是往侯府探病的,與之随行的還有得閑的當朝太子以及瑞王。
楚郢精神不好,昏昏欲睡,三人不好多言,閑話兩句便從裏間出來坐在廳中,繁葉親自手持紅木漆盤上茶。
太子叫住她,微蹙着眉,話聲卻是溫煦的,“沈太醫不是說已經沒什麽大礙了?怎麽孤瞧着不比前幾日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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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葉面上含着愁苦,答道:“侯爺連日夢魇,常常驚醒不得安眠,沈太醫開了安神的方子,卻也不大管用。”
太子嘆氣,啜了一口茶,又問了些話,才與瑞王衛世子一道離開。
穿過回廊,湖中綠水清波漾漾,依山傍柳,東植辛夷,色澤鮮妍的花枝下,蹲着個身穿一抹水藍色鏡花绫羅裙的姑娘,似是無聊,有一下沒一下地往湖中擲着石頭。
太子溫聲道:“像是楚二姑娘,皇兄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
瑞王搖頭,衛世子淺笑揶揄,“瑞王殿下莫不是不好意思吧?”
年前聖上指了楚二姑娘楚華茵為瑞王側妃,再過幾日就該是将人迎進門的好日子了。
瑞王瞪他一眼,耳根微紅,衛世子笑得愈發燦爛,連帶着太子也心情大好。
三人到底沒過去,相攜離開,辛夷樹下的楚華茵似有所覺擡眸遠望,卻只瞧見幾個模糊的背影。
……
白日是大好的晴天,晚間卻又起了風雨。
侯府玉輝院。
繁葉往銀竹節熏爐裏添了勺必粟香,清香袅袅,芳煙布繞,驅散了滿室苦澀的藥味兒。
她悄無聲息地退出內室,坐在隔間小榻上擦拭用來置放瓷杯的綠釉寶珠紋盤。
另一個值夜的侍女名喚水竹,掀起簾子打外頭進來,拎着濕透的裙擺埋怨道:“這幾日也不知怎麽回事,一到晚上,下個雨跟發大水一樣唬人。”
她聲音不小,繁葉細指抵唇,“噤聲,侯爺歇下了。”
水竹忙掩住嘴,“幾天都沒怎麽合眼,這會兒真睡下了?”
繁葉攥着帕子,嗔怪地瞪她一眼,“騙你作甚?”
水竹擠在她身邊坐下,左右瞥了瞥,細聲兒壓嗓地說起一件事來,“侯爺身子素來康健,你說怎麽就突然病得這樣嚴重,連睡個覺都不安生?”
繁葉:“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有什麽好奇怪的?”
水竹:“你是不覺得奇怪,府裏私下卻傳了不少話。好多都說是咱們那位表小姐自薦不成惱羞成怒,偷偷給侯爺下了什麽害人的蠱術呢。”
繁葉這幾日沒怎麽出院子,不想外頭竟說得這樣難聽,頓時停下動作,擰眉道:“簡直胡言亂語!那些膽大包天的竟傳出這等話來,二夫人掌着庶務,就不管管?”
“二夫人管什麽?她巴不得侯爺和寧莞兩頭不好,才能叫他們二房多占便宜。”
表面兒一副敦厚親和的,暗裏可沒有少使亂子。
想着這些年楚二夫人的行事做派,水竹撇嘴不忿,“她兒子年前娶了鴻胪寺卿之女,女兒馬上就是王府側妃,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也不看看沾的是誰的光,要不是咱們侯爺在,誰瞧得上他們那一屋子?”
“我就盼着侯爺快些成親了,待夫人入府,有了正兒八經的女主子,倒要再看看她還怎麽耀武揚威得起來。”
繁葉将綠釉紋盤擱在小幾上,心下贊同,但她向來規矩,嘴上說不出埋汰楚二夫人的話來,只面色沉沉道:“未來侯夫人在哪兒還不知道呢,暫時甭想了,這事兒還得咱們自己來。水竹你明日去老夫人的院子通通氣兒,再給管家使個話,定要好好徹查一番,将藏在府裏亂嚼舌根的耗子揪出來,侯府是侯爺的侯府,可不是叫他們胡亂撒野的地方。”
水竹當然應好,話說得多了口中發幹,她往外頭去倒杯水,将将起身,一回過頭卻叫翡翠珠簾門後靜立着的人影駭得心頭猛顫,連連退了好幾步。
繁葉哎了一聲,連忙扶住她,也擡起了視線。
因得晚間休息,屋裏只留了一盞小小桌燈,籠着輕而薄的米色絹子,并不明亮。
那人背對着一室微弱的光暈,擡起手撥開珠簾,落地的步子又沉又緩,翡翠珠子輕撞着擦過雪色中衣,是玉碎般的聲響,喚醒了怔愣的兩人,“侯爺……”
那人卻并不應聲,從她二人身邊走過。
糊了輕雲紗的格窗被緩緩推開,湧進一陣風來,含着泥土清香,帶着雨中潮意。
廊下燈盞透着淡淡的燭光,隐約可見階下花影婆娑,在雨中沉沉欲墜。
楚郢扶着窗沿,迎風立了将近一刻鐘,直到遠處響起犬吠,才動了動指尖,嘶啞着聲兒,緩緩開口,“現在是什麽時候?”
繁葉近前一步恭聲回道:“将将亥時,二更天了,風涼雨冷,侯爺……”
楚郢打斷她的話,“我是問……哪一年了。”
繁葉意外于他的問話,悄悄擡眼,細細答道:“興平十九年,春三月。”
這八個字像是觸動了什麽,一直立在窗前的人影突然轉過了身,席卷而來的涼風吹亂了散開的長發,如同歙硯中濃墨一樣的顏色。
他素日的清冷眉眼染上了一縷恍惚,病中蒼白的面上也摻了一分叫人看不懂的情緒。
興平十九年……
這幾個字在舌尖滾了一轉。
他又開口,“那府中,表小姐……可在?”
楚郢突然問起這個,繁葉實在訝然,更驚異于他眉梢眼角镌有的沉抑,那是和平時的清淡若水雅然如蘭截然不同的,她伺候多年從未見過的神色。
繁葉不禁屏住呼吸,斟酌了一番詞句,抿唇回道:“侯爺不記得了?幾日前……表姑娘便被打出府去了。”
楚郢微怔,“幾日前……”打出府去……
心中漸漸湧起的悅色如潮水散去,緊緊地蹙起眉頭。
對于楚郢來說,興平十九年過于遙遠,卻又記憶深刻。
繁葉一說出口,他便想起了如今是什麽時候,沉默良久,揭下架子上的玄色披風,不顧繁葉水竹兩人的驚詫與阻攔離開了玉輝院。
雨落得又快又急,伴着急促的馬蹄噠噠之聲,成了深夜長街唯一的喧鬧。
十四巷裏積滿了水,從馬背上下來,一腳下去足能淹過鞋面兒,楚郢并不在意,他本就是頂着風雨過來的,全身上下早就濕透了。
巷子裏黑魆魆的,只能憑借巷子口香燭店上懸着的兩盞紅燈籠勉強看得清腳下的路。
他舉步踏上臺階,從披風的暗灰滾邊兒下探出手來,緊捏着門上銅環,指尖泛白,整只手都微微顫抖着。
久久沒有動作,雨中的馬突然打了個響鼻。
指尖微動,他最後還是松開了手,沒有扣門。
這到底不是一個好時機。
得幸重來,萬不應如此莽撞的。
楚郢低低垂下眼睫,掩去目中的陰翳,閃電劃破夜空,映照着檐下清俊的眉眼,須臾間,已然又恢複了素日慣有的冷靜與克制。
他站在門前,就如同多年來站在宮中相輝樓外一般,隔着厚厚的一堵牆,沉默無言。
良久,轉過身,手裏捏着缰繩,牽着馬慢慢往回走,一雙冷淡的眸子凝着前方搖曳的微光,澄湛清寧,仿佛方才的沉凝不過是夜色晦暗叫人瞧錯了眼。
雨仍是一直下個不停,噼裏啪啦的。
宅子裏全然不知的寧莞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安寧,眼睑半阖,直到半夜後雨聲漸弱,方才摟着被子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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