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自量力
“傑哥,要不要去追?”身邊有人提議。
逐漸消失在視線範圍內的摩托車,溶入濃濃的夜色中,林傑面無表情地伫立在門口,身旁的一個小弟附在他的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他臉色一凝,吩咐大家各司其職小心看守後,轉身向多喜內走去。
這邊,載着孟陽的摩托車駛了很遠一段路,才在海岸邊上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停下,孟陽率先跳下車,讨好似地對帶着頭盔的男人笑嘻嘻地說:“蔣主任,謝謝你出手相救。”說着對他煞有其事地抱拳謝禮。
蔣斌脫下頭盔,瞟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徑自坐在路邊的石頭上,掏出口袋的煙叼在嘴上,欲找火點,可找了半天摸遍身上的口袋也不見打火機,最後只能皺着眉拿下煙。
孟陽有心讨好他,掏出身上的打火機,殷勤地點着了遞過去,孟陽不慣做這些拍馬屁獻媚奉承的事,所以動作有些僵硬不自然,蔣斌瞅了她幾眼,就着她的手點着了煙,也不說話,眼睛看着黑呼呼地海面,吞雲吐霧。
孟陽臉有讪讪地靜靜站在一旁,時不時地看一下蔣斌,聽着濤聲耐心地等着他問話,也不知道怎麽面對他,因着郭靜的事與他相識,恐怕更早,之前他問自己話時還欺騙了他,現在要如何解釋說明這些,還真是頭痛,何況人家還是國家公仆人民警察,兵匪水火不容,可現在兵救了匪,匪要怎麽辦呢?
孟陽聞着飄過來淡淡地煙草香味,大是苦惱。
蔣斌手中的煙忽明忽暗,亮暗了幾回之後,終于收回了看海浪此起彼伏的目光,側頭落在孟陽的身上,這不看不知道,一看讓他吓了一跳。
此時的孟陽頭發亂蓬蓬,固定假發的夾子有兩個挂在耳側,衣服上有幾處破損,別扭地挂在身上,臉上汗濕的妝容糊成一片,腳上斷掉跟的鞋子不倫不類,絲襪破了幾個大洞,慘不忍睹,還真有點恐怖片裏面“女鬼”的模樣。
孟陽從他看自己的眼神表情中想到了什麽,伸手理了理頭發,結果抓下來兩個發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瞧她那樣,不禁好氣又好笑,蔣斌板起臉訓斥道:“你的膽子可真夠大的,上次在敦煌還不吸取教訓,這次在多喜又亂來,仗着自己會個三腳貓功夫就出來搗亂,你以為這是玩嗎?簡直就是不像話。”
孟陽一愣,這教訓人的語氣,還有自己的行蹤他是很清楚的,那麽上回早晨跟蹤她和樂山的人就是他無疑,那她在敦煌的事他也知道,那天他問她問題時,他對她的情況都了解得差不多,可這人也真奇怪,既然什麽都知道,又不說,搞得雲裏霧裏的,不過孟陽突然覺得有些累,這段時間發生這麽多事情,心累,時時刻刻隐瞞他人,擔心疲憊的累,如果他要問起,她會盡數告訴他,起碼他救了他,總不會害她。
“整個就是個野丫頭,也不知道你爸媽是怎麽教你的?”蔣斌又呵斥了一句。
孟陽一怔,剛剛放開的心懷驀地關上,本就作好了被蔣斌狠狠教訓一頓的心理準備,可不想一句“你爸媽是怎麽教你的?”把孟陽敞開的心刺了一下,立馬如縮進殼中的烏龜,這是她心病,一道不可逾越的底線,他挫到她致命的痛處了,孟陽剛剛的嬉皮笑臉立馬換成了一貫的冷漠淡泊。
可看在蔣斌的眼裏,她現在一臉的無所謂讓他更加的生氣,不禁加重了幾分語氣:“你今年多大了?做事怎麽都不用腦子想想的?這種事這些人是你能惹得起的嗎?現在的KTV夜總會到處都裝有攝像頭,你以為戴個假發化個妝別人就不認識你了?簡直就是異想天開,不自量力,今天是遇到我,假若被他們抓到了,你知道下場是什麽嗎?啊?”說到最後一句,蔣斌幾乎是用吼的了。
因為激動暴怒,蔣斌英挺的五官有些扭曲,眉眼變得淩厲,孟陽心中不是沒有觸動,沒人這麽嚴厲地警告過她,可依舊嘴硬地說:“我沒有父母。”語氣有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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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斌聽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一怔,随即又明白過來,不禁多看了孟陽兩眼,又覺得自己剛剛的怒氣有點無的放矢,摸不着邊又莫名其妙,只得自圓其說地,緩聲補充了一句:“我也是為了你好,這些事你還是不要碰的好,畢竟那些人都不是什麽好人。”
她如何能不知道,只是她也懂一句話,叫富貴險中求,如果人不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她能铤而走險嗎?孟陽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突然反問他道:“蔣主任,我是你什麽人,值得你這麽關心着急?我好與不好,與你又有什麽幹系?”雖然知道他沒有惡意,可他這人孟陽還是不了解的,這樣的幫助讓人心存懷疑。
“你!”蔣斌從起先的錯愕中反映過來,又被孟陽的這句話給嗆得噎住,真是狗咬呂同斌,不過,他的私心他是不會告訴她的,一時間有點百感交集,對方指責自己多管閑事,又不能解釋,蔣斌懊惱地抽出一根煙。
一時間,兩人重新陷入了沉默,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各自保留。
被海風這麽一吹,深秋的夜晚還是有些涼意,孟陽無意地雙手抱臂在前,蔣斌一邊抽煙一邊看她,想起了什麽,嘴裏叼着煙,脫下了外套,丢給身側站得筆直的孟陽,孟陽伸手接過,也不說話,徑自披上,一股強烈的男性氣息瞬間包圍着她,帶着淡淡的煙草氣息,不會讓人難受。
心存懷疑警惕也是正常的,這個女孩比同齡人要成熟內斂得多,自己的舉動超乎尋常,她的身世來歷也是一團謎,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堆問題,只能慢慢來,蔣斌放柔了聲音,對孟陽說:“我到你的出租屋處找過你,那個大爺說你不在他那住了,再到你們學校才知道郭靜轉學了,我一直想找……如果你缺錢的話,我這有些可以先給你應急,我們辦公室缺一個文秘類的助理,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到我那勤工儉學。”
孟陽低頭用腳在沙灘上刨着,不一會就刨出了一個坑,他所說的都是實情,郭靜轉學了,悄無聲息快速簡潔,郭浩的案子法院審理結果是販賣毒品罪成立,判處有期徒刑3年,緩刑5年,并處罰金若幹元,郭靜父母鑒于諸多方面的考慮,舉家搬遷到了臨近濱城的另一個城市生活,郭靜也轉到了所在城市的另一所學校繼續學業,只是與孟陽再無聯系了,這個間隙隔閡孟陽也無心修補,直至越擴越大到了現在這個模樣。
蔣斌從身上摸出了一張紙片,遞給她:“你不用急着回我,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聯系方式,你考慮清楚了再答複我,不要再做那些犯傻的事了。”末了,還不忘再叮囑孟陽一句。
孟陽接過名片,指間觸摸到殘留着體溫的紙片,眼睛有些酸澀,使勁眨巴了兩下,眺望着洶湧而來的海浪起起伏伏,無休止地拍打着岸邊,心中莫名的惆悵又不明所以,紙片上陌生又熟悉的字體讓人心口發悶,滿滿的酸楚漲得難受,無從發洩只能強受生忍。
是他的關心關懷還是他的解救幫助?自己對他是感動感激或是別的其他什麽?孟陽突然覺得內心凄楚無比,她怕自己一個控制不好,情緒失控故一直都沒有說話,直到蔣斌踩滅了第N根煙頭後:“走吧,我送你回去。”她才默默地收好手中的名片,平複了一下心中的反常,跨上蔣斌的摩托車。
摩托車一路馳騁在深夜的馬路上,身旁的霓虹街燈從身邊飛快地劃過,深秋的風吹着眼睛迷離,一路上兩人各懷心思沉默無言,一個是往事如煙嘆世事無常,一個是似熟悉又陌生心中悲涼。
這邊,多喜夜總會內,林傑拿了最近的監控錄像直接上了頂層的辦公室,力道不大不小地敲了兩下,沒有回應,欲再敲的時候屋內傳來了一個洪亮的男中音:“進來!”
林傑推門而入,一股香氣撲面而來,裝潢氣派處處流露着現代化氣息的辦公式客廳呈現在他的面前,一位而立之年的男人仰靠在旋轉的老板椅上,雙□□叉的搭在他前面的辦公桌上,此刻正吞雲吐霧,一雙如鷹一樣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走進來的林傑。
客廳吧臺處,一位正在磨咖啡的美貌女人見林傑進來,擡臉向他笑了笑,林傑向她點頭致意:“葉姐好!”
而後,林傑恭敬地對辦公桌後的中年男人點了一下頭,彙報道:“豪哥,最近在場子裏搞事的人今晚被我們遇到,但兄弟們沒抓住她,被她跑了。”說罷把手中經過剪輯的監控錄像放在豪哥的桌前,靜靜地立在一旁,雙手交垂在前,低眉順眼。
豪哥對正在擺弄着咖啡機的美麗女人喊了一聲:“瑩瑩。”
叫瑩瑩的女人柔聲應了一下,豔麗豐滿的紅唇微微一彎,輕盈地走過來,緊身的衣裙包裹着她豐滿窈窕的身軀,因走動而顯得格外的妖嬈性感,豪哥吐了一口煙,看着她擺動的身軀瞳孔微縮。
美女走到大班桌前,拿起桌上的U盤插在筆記本上,液晶屏幕上播放着監控拍下的畫面,“是個女的?”豪哥疑惑地問。
林傑點頭。
豪哥一邊看着不算清晰的影像,一邊咬着手中的雪茄,忽然指着其中的一個畫面哈哈大笑起來:“連你也打不過?”興奮得像遇到了什麽好事。
這個“你”顯然指的是林傑,漂亮女人也求證似地看向林傑,林傑連眼皮也不擡一下,依舊如雕塑般地站立在一旁。
豪哥笑了幾下,伸手捏了一把身邊美女的腰部,惹得美女嬌嗔出聲,豪哥撚了撚手中的雪茄,不以為意地問:“就這些,還有什麽情況,不就是個女人嗎?至于搞得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說罷叼着煙看林傑。
林傑清了清聲,正色道:“底下的兄弟說,聽到那女人對接應的人對話,原話是這樣:小虎,是七哥讓你來接我的;這女人年紀不大,但身手極好,不像普通的偷兒,而且是喬裝過來,來接應她的男人帶着頭盔,看不清五官,不過目測身形高大,摩托車車牌用套擋住,是有備而來的。”
咖啡已經磨好,發出嘀嘀的聲音,瑩瑩走過去端咖啡,走過來時聽到林傑說到“七哥”,身形明顯一頓,不過須臾便又扭着腰肢款款地走來,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微笑。
豪哥用力地掐滅手中的雪茄,兩手交叉放在椅子的把手上,兩根食指摩挲着鼻翼的兩側,挑眉道:“哼,準是這臭小子,他還沒玩夠?這次他又想玩什麽花樣?”說罷瞄向瑩瑩,只見她從容地把咖啡端到他面前,見豪哥瞧她,回以一個甜甜的微笑。
這如春日般陽光明媚的笑容,讓豪哥滿目瘡痍陰暗冷酷的心一暖,他最抗拒不了這樣的笑容,不禁情動難耐,深吸了一口氣,對林傑擺擺手,示意他:“你去查吧,看是不是有人從中挑破離間,如果是那臭小子,好好地警告他一下,別人可不是傻子。”
林傑領命,輕輕颔首退了出去,臨走前向一旁的瑩瑩點頭告辭,态度很是恭敬謙虛,可以看出,林傑對這個女人尊重有加,這在風月場所工作的人來看很不一般,林傑很清楚自己的老大曾經換女人就跟換衣服一樣簡單頻繁,而這個美麗的女人,從他們死對頭手中搶過來的女人,林馨瑩,卻是跟着他們心狠手辣的豪哥有史以來最久的女人,可見要麽她很有手段,要麽就是他們老大所喜愛的,不管哪一條,敬重的态度總比得罪輕視的好。
身後厚重的木門輕輕合上,林傑這才感覺出眼眶突突地疼,到洗手間一照,有些紅腫,眼球血絲密布,可能需要用冰冷敷才能好,多少年了,這是第一次失手,還是在一個女人的手上栽的跟鬥,鏡子中的林傑神色不明,只盯着鏡子中的某處,怔怔地出起神來。
洗手間洗漱臺上的日光燈,發出耀眼蒼白的白熾光,慘淡無色。
第二天,七哥從外面回來,似乎心情不錯,一路哼着歌腳步輕快地往敦煌裏走,阿豹偷偷問了司機,得知他是從濱海豪庭回來,一路屁颠屁颠地跟在後面,直到他的辦公室。
七哥進門脫了外套,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槟,小口小口地啜飲。
阿豹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七哥,神情愉悅,心裏嘀咕着太子爺今天心情很好,合算着是不是現在把在多喜打探到的最新信息告訴他。
七哥見阿豹一路尾随自己又默不作聲,這可不像他的作風,随手抓起一本雜志猛地敲在他的頭上,笑問:“幹嘛,苦大仇深的樣子,女朋友被人泡了?”語氣輕快還帶着調笑的意味。
阿豹反映過來摸了摸腦門,狗腿子一樣的笑,潑浪鼓似地搖頭:“沒有,沒有!”他搞笑的模樣把七哥給逗得雙眉高高挑起,不以為意地拿起一根煙,點着後吸了一口,“有什麽就說罷,搞得像個女人一樣,磨磨叽叽的。”說着朝他的方向吐了一大口煙。
阿豹嘿嘿地笑了兩下,腹诽道:這不要趕在你心情好的時候才能跟你說這事嗎?緊着把在多喜探得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訴七哥,七哥在聽到“多喜”兩個字時,一張俊臉立馬沒了笑意,越聽顏色越暗,直接晴轉陰,眼神變得高深莫測,聽完後問:“一個女的?”
一個身形閃過他的腦海,他不自知地摸了摸自個襯衣上的第一顆扣子,嘴角不可見聞地往上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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