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戰神槍法

當下關伯便為淩軒講解戰神之法，原來戰神之法共有三部分，分為戰神心法、戰神槍法和戰神兵法。淩軒所得到的那本槍譜，正是戰神槍法，不知震西王從何處得來，不過戰神槍法必須以戰神心法為基礎才能練成，否則就會像淩軒以前那樣，白費力氣。如果只練戰神心法而無槍法配合，也只能起到普通的健氣強身功效，并無實戰價值，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不過若能修成戰神槍法七十二路，則可稱是天下無敵了。

“戰神之所以稱戰神，卻并非僅僅因為他武功高強，天下無敵。”關伯說。

“那是為什麽呢？”淩軒因為師傅講過，師傅講解時，要多用心，多提問，這時一見關伯停下，便趕忙提問。

關伯果然很高興，道：“戰神之所以稱戰神，當然是因為他料敵先機，神鬼莫測的用兵之法。要知道，一個人武功再強，也只能逞一時之勇，就算武功超凡入聖，最多被尊為武神。卻不是戰神的境界，戰神，絕非好勇鬥狠之輩，而是要論計謀策略，論膽識才智，論胸襟氣魄，戰神者，不戰則已，每戰必勝。所以戰神之法中的前兩法不過是細枝末節，真正戰神的精華全在第三法—戰神兵法。不過最難體會修習的也就是這戰神兵法，戰神之後數代傳人修習前兩法都有大成，只有這第三法都不過是略通皮毛罷了。”

淩軒被關伯挑動得心癢難耐，道：“師傅，世上真有戰神其人嗎？”

關伯道：“當然是真的。當年三聖皇出世之前，世間有兩大奇人，一個是醫聖陸玄，另一個就是戰神林風。他二人本是敵國死敵，不想後來卻成了知交好友。戰神林風一生經歷大小數千次戰鬥，無一敗績，可是卻在最後一次交戰中繳械認輸，因為那一戰他的對手正是醫聖陸玄。之後兩人攜手隐居山中，不再過問世事。也因為此戰，三國鼎立的局面正式确立，三聖皇現世，世上的百姓才有了些安靜的日子過。從那以後，至今已有四百多年，陸玄的後人時常在世間駐足，濟世救人，弘揚醫聖之道。戰神之法卻湮沒無聲，以至于世人只知有醫聖陸玄，不知有戰神林風啊。”

淩軒見關伯說得傷感，忍不住安慰道：“師傅，這可能正是戰神前輩的心願吧。”

關伯問道：“為何這麽說呢？”

淩軒道：“我想戰神前輩之所以故意輸給醫聖前輩，應該是戰神前輩當時已厭倦了征戰，希望天下休兵棄戰的緣故。這兩百多年，戰神之法沒有重現人世，說明天下總算太平，不正合戰神前輩的心意嗎？”

關伯一愣，忽然哈哈大笑：“好，好，你這孩子卻能體會戰神當時的心意，為師确沒有看錯你。”

又道：“我傳你戰神之法，也不過是不想讓這一絕學就此失傳。你學了此法，卻不可随意顯露，将來有一天你若真的領軍，也不可依仗此法，恃強淩弱，亂殺無辜，更不能助纣為虐，為虎作伥，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來。否則，為師既然可以教會你，也可以廢了你。”

淩軒見老人神情嚴肅，慌忙道：“師傅放心，弟子絕不敢胡為。若有過犯，任憑師傅處罰。”

關伯臉色緩和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學戰神之法，向來規矩如此，我先要和你講清楚了。”

從這天開始，關伯正式教授淩軒戰神之法。關伯教習的法子與衆不同，別人師傅教學，自己所教所講，都要弟子看清記牢，不得有絲毫錯漏。關伯卻不同，無論是教心法、槍法還是兵法，不求淩軒牢記，但求他明白其中的道理，最好還要提出些異議才好。

比如教授槍法，心法，無論淩軒所練如何，關伯必要問淩軒為何這樣練，一定要淩軒說出道理才罷。

而教授兵法，則更是常以一些實例為題，要淩軒舉一反三，自行解答。戰神兵法博大精深，內容極廣，其中包含了軍陣篇、策論篇、軍法篇、武器篇、攻略篇、天文篇、地理篇、實戰篇等等，可說是一部軍事百科。更難得的是有諸多實戰要例，戰神一生征戰無數，一一紀錄在戰神兵法之中，後代傳人雖然不用戰神之名，但也多有征戰經驗，也多半紀錄在其中。關伯在淩軒修煉槍法、兵法之餘為淩軒一一講述，淩軒時有異議，他也不厭其煩，反複解說。

時間長了，淩軒摸透了關伯的脾氣，知道無論學什麽，必要時常争論一番才合關伯的心意，但争論又不可流于膚淺，于是更加用心研讀這戰神之法，每日除了睡覺之外，走路，吃飯的時間都在琢磨其中的道理，不時會突然發愣，外人見了，都說這孩子怎麽忽然變得呆頭呆腦起來。卻哪裏知道他正癡迷于戰神之法，沉浸其中，自得其樂。

柳才人開始也有些奇怪，日子久了，見淩軒飲食如常，除了埋頭書本，時常冥想外，行動舉止并無異處，而且性子也不再象以往那麽倔強，反而安心了。

淩軒為求找出駁倒關伯的訣竅，一老一小，常在菜園地頭争論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如此情景若被路人所見，必會怪責淩軒不知敬老。師徒倆人卻十分适意，兩人與其說是師徒，不如說更像忘年之交的好朋友。不過相處越久，淩軒對關伯的敬意便越是加深，此老閱歷深沉，知識淵博，見解精深，仿佛一個巨大的寶庫，令淩軒浸淫其間，流連忘返。

半年之約一晃而過，淩軒依然每日下學後準時來到這裏。花開花落，秋去春來，這已是淩軒拜師後的第八個春天了。

淩軒的戰神心法第九層已在一年前練成，此刻他正在菜園林中演練戰神槍法，為了不至造成太大的破壞，他并沒有用全力，運用心法配合，他熟練地掌控着力量，六十九招戰神槍法行雲流水般練完，又到了第七十招—悲思莫名，長槍悚然一震，脫手飛出，插在前方不遠的地上，炸出一個小土坑。淩軒懊惱地低下了頭。

“看來你又有事做了，別忘了要把這坑完全填平哦，否則別人路過會摔跤的啊。”關伯不知何時走進林中。八年時間，把淩軒從一個的清秀少年變成了英挺的青年。然而同樣的時間卻似乎并沒在關伯身上留下痕跡，他依然是當年那個土裏土氣的老頭，只有兩眼中時常閃現出睿智的光芒。

“師傅，為什麽我總是練不成這一招悲思莫名呢？”淩軒迎了上去，最近一年來，他的槍法練到第六十九招後就再也無法進步，最後三招—悲思莫名、心碎神傷、毀天滅地卻始終無法練成，令他十分苦惱，他越是努力，越是不見成果，心中有些着急。

“這我恐怕幫不了你。當年我也是到四十歲上，才練成這招。想來，這最後三招并不全靠心法催動，它所需要的是一種心境。你現在既無法體會這心境，就練不成這招。你還是放一放，也許到了某天，就會忽然悟到。”關伯有些無奈地笑道，心裏卻說：“我倒希望你一生都不要有機會悟到這三招，這其中包含的痛苦與無奈，你又何必執著地去探求呢。”

淩軒無奈，看樣子只好先放棄練這三招了，否則照此下去，他遲早可能把整個樹林都毀了。

“來看看吧，百草香送來了。”關伯招呼他。

百草香是一種奇怪的谷物，據說是當年醫聖陸玄的傑作，普通人食用可以強身健體，對內功心法的修煉也十分有好處。當年關伯送給淩軒吃的飯團就是用這種米做成的。可惜這種谷物只能在南山某處神秘的土壤上才能種出，每年也不過出産一、二百斤，所以世人都不知它的大名。關伯的一個老友每年都派人送來一小袋百草香，雖然不知道那人的名姓，但淩軒知道，那是個對關伯來講十分重要的人。

此刻，關伯面前就放着這一小袋百草香，正名副其實地散發着沁人的清香，每一顆米粒在日光下顯現出一種淡淡的藍色，好像一顆顆晶亮的露珠耀動着人的眼睛。關伯的眼中此刻也正閃現着像露珠一樣的光彩，他說：“軒兒，我要走了。”

淩軒愣在那裏，好久說不出話來。八年之間，關伯不時要離開一陣，但從未像今天這樣正式地向淩軒告別，這不同尋常的表示，暗示了一個事實，關伯這次不會再回來了。

“我的那位老友命不久遠了，我要去和他告別，然後，我會留在那裏，替他照顧那些孩子們，恐怕不會再回來了。”關伯盡量說得平靜。

“師傅。讓我陪您一起去吧。”淩軒的淚不由自主地落下來，對老人，他有太多的依戀和感激。

“別像個孩子似的，你還有母親、妹妹，還有你父皇，你要離開他們嗎？你不是還想做威風八面的大将軍嗎？陪我這老頭算什麽呢？”關伯嘲笑地說，只是口氣不似平常那麽輕松，也帶了幾分濃重的傷感。“而且，我要去的地方是不能随便進出的。”

“那我何時能再見到師傅？”淩軒問

“有緣自能相見，當初我看到你一個人在林子裏煉戰神槍法，不也是緣分嗎？”關伯柔聲說。

“師傅”淩軒忽然跪下來，恭恭敬敬地向老人叩了四個頭，哽咽道：“師傅，您對弟子的大恩大德，弟子無以為報，弟子給您叩頭了。”

從師八年來，淩軒與老人之間一直是随意相處，從未鄭重行過什麽大禮，即使年節，淩軒想按習俗向老人拜賀，老人也通常一笑制止，他說：“尊敬放在心上就可以了。”

不過這次他沒有制止淩軒，微笑受禮，待淩軒拜完，他才扶起淩軒，嘆道：“戰神之法，你已盡得精髓，特別是兵法一節，以你的才智，将來的成就恐怕更在我之上。你心地純良，我也不擔心你會有什麽惡行。只是你太過執著，把恩義情緣看得太重，這可未必是好事。當年戰神一生征戰從無敗績，人人都說他是個叱咤風雲的大英雄，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他一生為情所困，孤苦困頓，若非醫聖前輩，戰神恐怕會被心中這個情字所逼，變成兇神也未可知。你可千萬要好自為之，萬萬不要重蹈覆轍啊。”

這就是關伯給淩軒的臨別贈言，他當時不過随口說說，絕想不到會不幸言中。戰神之法，後來為淩軒贏得百戰百勝的美名。然而卻并不能為淩軒的人生帶來什麽真實的好處，甚至可以說只是招致禍患。

若是關伯能預知淩軒今後的遭遇，也許當初就根本不會出于一時愛才之心将戰神之法傳給淩軒。不過即使淩軒不學戰神之法，以他的個性又怎麽會甘于平凡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