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節

太陽初升在山崗,鮮花開放在原野,流仙城外的平原上,處處皆是美景。淩軒在此為從柳毅手中逃生回來的新始皇子送行。淩鋼現在已經恢複了皇子殿下的威儀,所以倆人也就恢複了正常的稱呼。

“祝殿下,一路順風。”淩軒的祝詞雖沒什麽新意,但絕對不失禮貌。

“有勞大将軍遠送了”經過一次劫難,淩鋼似乎也少了些傲氣,倆位皇子在衆人面前,演繹了标準的皇室禮儀規範,此情此景若被從小教授淩軒禮儀的白雲書院的夫子們見到,一定會額首稱慶,慶幸自己教出了一個好學生。

不過年輕的大将軍一邊以無可挑剔的規矩禮儀應付場面,一邊卻不自覺地想起曾經有一個人對這種複雜典禮儀式肆無忌彈的評論,“多半是因為沒有別的事情可做,所以想出這些複雜的套路來打發時間,順便還可享受一下高人一等的樂趣,因為普通百姓絕對沒有那麽多時間來搞這些東西”。

“大哥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呢。”淩軒暗想。他自小受到嚴格教導,堅信禮儀的神聖和正确,現在卻覺得表面上的禮貌和內心的胡思亂想,好像也不會沖突,而且這樣做之後,感覺就像是無意中發現地窖寶藏的守財奴,很有些竊喜。“大哥的這個本領并不算難學,而且還很有用。”

這種內心的叛逆可能是與生俱來的,只是長期以來被各種規矩道理成功地壓制住了,連淩軒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即使偶然曾冒出些不規矩的念頭,也被他努力克制了。

現在,曾經被束縛得十分嚴密的心,出現了一個缺口,露出了本來的樣子,于是離經叛道的想法便象洪水決堤一樣在心中一發不可收拾起來。淩軒自己還不太意識,或者說即使意識到了,也不再像以往那樣刻意去壓抑了。

即将分手的時候,淩鋼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從懷中掏出一紙臘封的信箋遞給淩軒道:“我險些忘了,雨言有信給你。”

淩軒一愣,絕沒想到淩鋼會給自己帶信來,既然有心帶信,又為什麽現在才拿出來呢?他直覺淩鋼眼中有些不懷好意的東西,不過看到信封上雨言熟悉的小字和完好的封印,也就釋然了,或許淩鋼是真的忘了吧。“多謝殿下”這句感激的話倒是出自真心的。

新始皇子便施施然離去了,前呼後擁,儀派非凡。“大将軍,新始皇子真的是你哥哥嗎?”鄧梁終于把盤旋在心頭多日的疑問提了出來,衆将都忍不住好笑,卻不敢放肆地笑出聲。出乎意料地,淩軒笑着回答道:“哦,我不能排除這種可能。”說罷,縱馬向流仙城飛奔而去。

衆将一時有些不敢相信,平日大将軍雖然随和,卻從不說笑,今天這是怎麽了呢?方勁尤感驚訝,他打淩軒小時就識得他,從沒見過他哪怕是一次放縱自己,此刻卻看見淩軒縱馬飛奔,開懷大笑,笑聲爽朗不羁,倒好像有些柳毅的味道。

淩軒的确很高興,今早他得到了柳毅的消息,知道他們已經離了大渝,目标是南方的一個小國,以他們的能力應該可以開辟出一片新天地吧。此外意外地收到雨言的信,也令他興奮。離京以來,他也曾幾次收到雨言的信,其中除了母親和雨言的消息,更夾有月兒的字跡,這次也不例外吧。淩軒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回流仙城了。

駿馬在原野上飛奔,淩軒的心也随着戰馬的奔騰而起伏。不知不覺之間,他離開了部屬,一個人在平原上馳騁。再穿過一片樹林,就可以看見流仙城了。

馬兒在沖進樹林的一刻,忽然前蹄一撲,悲鳴着摔倒在地。與此同時,本來平靜的樹叢中,冒出了幾十條黃色的身影,手持閃亮的鋼刀,撲向了失去戰馬的淩軒。

因為是出城送行,淩軒沒有穿戴戰甲,甚至連他的長槍也沒在身邊。不過,在從馬身上跳起,察覺危險的瞬間,他已經拔出了佩劍。兵刃交錯數下,有幾個黃衣人發出慘叫,他們失去了持刀的右手,哀號着,看到自己的鮮血在陽光下飛濺。

包圍圈露出了一個狹小的縫隙,淩軒全身箭一樣騰空而起,脫離了密集的刀陣,眼看他就要攀上一顆巨木,忽然從大樹密集的樹冠中,射來一束金黃色的利芒,淩軒佩劍急揮,擋開了這支足以致命的強弩,身子卻又落入黃衣人的包圍之中。

随着一陣清脆的笑聲,一道半月形的刀光從樹冠中激射而出,淩軒仰身避開了刀光,順手挑傷了兩個攻向自己的黃衣人,不過卻沒能再次脫出刀陣,他明白自己這次真遇到麻煩了。眼前這些黃衣武士個個都有不凡的身手,特別是最後從巨樹上跳下來的秀美青年,手持半月形彎刀,招式奇特,頗難招架。

那青年似乎是這些武士的頭領,見淩軒勇武非常,幾十個頂尖的武士不但奈何不了他,反而被他傷了數人,也大出意外,呼哨一聲,黃衣武士們都暫時停止了攻擊,卻依然保持着對淩軒的包圍。

青年笑道:“你的功夫不錯,可要想從我們手中逃走,可沒那麽容易,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我們保證不傷害你。”聲音清脆悅耳,令人聯想起山谷中清泉的鳴響。

淩軒道:“如此多謝了。”說着向那年輕人微微躬下身,似乎是感謝青年的好意。秀美的青年剛松了口氣,卻意外地發現,淩軒的身體如閃電般射向自己,他本能地舉起刀,淩軒的寶劍卻已在眨眼間頂在他的咽喉,同時,淩軒的另一支手彈落了那半月形的彎刀。

“你的功夫不錯,可是想從我手中逃走,可沒那麽容易,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我保證不傷害你。”淩軒笑道。

“卑鄙、無恥、陰險、下流”青年脫口而出一連串的憤恨的咒罵,淩軒苦笑着扣住他,覺得自己離一個正人君子的标準真是越來越遠了。

“想要他活命的話,就不要輕舉妄動。”察覺黃衣武士們開始緩緩逼近,淩軒出口威脅,心裏卻不太舒服,感覺自己這種手段實在不能算是光明正大。青年人猛烈的掙紮着,頸部被淩軒的寶劍劃出了細微的傷口,冒出絲絲鮮血。淩軒忙把寶劍撤開一些,同時左手用力地扣住了青年的上半身。

黃衣人顯然顧及青年的安危,不再靠近。樹林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淩軒知道是自己的部屬到了,不由心中一喜。

“凱落,你們走,別管我”青年大喊起來。

“可是您…”

“我命令你們走,立刻!”青年又一次催促。那些黃衣武士們猶豫了片刻,向青年鞠躬之後,消失在濃密的樹叢中。

“大将軍”方勁等人發現了淩軒倒斃的戰馬,匆忙地趕上來。淩軒向他們點頭致意,卻并不松開身前的青年。

“大将軍?”青年深思道,回過頭看了看淩軒道:“原來你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大将軍,怪不得。”

淩軒略感意外:“閣下不知道是我嗎?”

青年道:“我們只想抓一個大渝兵回去問話,看見你單人獨騎,以為是普通将領,想不到這麽倒黴,卻遇到你。你堂堂一個大将軍,怎麽可以不帶侍衛,就到處亂跑呢?”

聽青年這麽責怪自己,淩軒覺得好笑,問道:“閣下是永興人嗎?”

青年不以為然:“我看來象嗎?”

的确不像,青年有着一雙深棕色的大眼睛,鼻梁挺直,皮膚細致白皙,臉龐輪廓雖不像大渝人那麽精致細膩,但比永興人柔和得多,整個臉部幾乎可以用“美麗”這個詞來形容。

淩軒問:“閣下是何人?為何要與我大渝為敵?”

青年不回答淩軒的問題,反而仰頭質問:“你打算就這麽一直抱着我說話嗎?我聽說大渝人講究男女授受不清,這就是你們對待一位高貴小姐的态度嗎?”

淩軒呆愣了片刻,在醒悟過來的第一時間松開了手,同時跳開了幾步,保持了必要的距離,臉開始發紅。

青年,應該說是姑娘,松弛了一下麻痹的上身,旁若無人地散開了頭巾,如絲長發飄落在腦後。包括淩軒在內的衆人看得目瞪口呆。在大渝,絕沒有哪個女子敢如此大膽地在一群男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秀發,當然風月場中的姑娘除外。不過雖然姑娘穿着一身輕裝,顯露出少女凸凹有秩的完美身材,态度又如此大膽不羁,卻沒人能把她和下賤放蕩這樣的字眼連在一起。

年輕的姑娘重新整理好長發,牽動了頸部的傷口,微微皺了眉,轉頭對淩軒道:“你幫我包紮一下。”一派命令的口吻。

淩軒張大了嘴巴,答道:“男女授受不清,還是等進城之後,找下女來給小姐包紮吧。”

姑娘不以為然:“那得多久啊?我現在就在流血。你剛才抱了我那麽久,怎麽就不怕男女授受不清呢?”

淩軒的臉色紅了變白,聽到身後褚将發出一片悶笑聲。他一咬牙,掏了掏懷中,卻只有一塊白色的手帕,上面繡着一彎新月。猶豫了一下,他小心收好手帕。撕下衣衫的襯裏,上前以笨拙的手法,勉強将那姑娘的脖頸包好。

偏那姑娘還繼續評論道:“你包得未免也太難看了。”

淩軒苦笑着掃視着自己的部屬,發現他們或多或少,都有些擠眉弄眼的怪表情,甚至連一向沉穩的吳嘉都對自己投以意味深長的笑容,明白自己苦心經營,努力保持的大将軍的權威,都被這來歷不明,莫名奇妙的姑娘破壞得幹幹淨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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