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蕭子翀知道闫然難過,他轉頭望向惶惶然站在一邊的陸明:“你走吧。”
陸明想要走,他之前很崇拜蕭子翀,因為蕭子翀優秀自信又敢為別人主持公道,但這時候,陸明突然又很害怕他。
他走了兩步,又鼓起勇氣退了回去,說道:“那個相機裏拍的東西,可以删掉嗎?”
蕭子翀說:“當然。不過,除非你對闫然道歉,不然我不會删的。”
陸明腦子裏那根緊繃的弦松懈了下來,他對闫然說:“闫然,對不起,我不該把你的褲腿打結。”
然後看向蕭子翀:“你可以把剛才的視頻删了嗎?”
蕭子翀明亮的眼睛就像此時的天空一樣,秋高氣爽,深邃又明澈,他笑着搖了搖頭:“你知道的,他不是要這樣的道歉。”
陸明很想說你到底要怎麽樣?
但他的腦子裏馬上就出現了自己從視頻裏看到的,他神色猙獰惡意滿滿的樣子,他馬上被自己吓了一大跳,皺眉看向闫然,道:“闫然,我不應該把自己的惡意發洩到你身上。對不起。”
他又看向蕭子翀:“這下可以把剛才的視頻删了吧!”
蕭子翀低頭看闫然,闫然坐在草地上,将臉埋在膝蓋上,并不擡頭,不理兩人。
蕭子翀說:“你看,根本就不對。”
陸明在憋屈害怕的同時,又若有所悟,他看向闫然,說:“每個人都不可能受所有人歡迎,他們還不是因為我矮就嘲笑我是小猴子,還說我是山裏來的,說我的口音很土。給我取外號叫土猴子。雖然有人不喜歡你,但是蕭子翀不是對你挺好的嗎?而沒有任何人對我這樣好!你還想怎麽樣!”
闫然眼眶緋紅,擡起頭來。
陸明的眼眶也紅了,他的确很矮,比同樣站着的蕭子翀要矮了近一個頭。
之前被他的話傷害到的闫然非常傷心,這時候又同情起陸明來了,說:“你是剛剛來這邊上學,才沒有朋友。我和蕭子翀是鄰居,和你的情況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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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很煩他,向蕭子翀說:“這下可以把視頻删了吧。”
蕭子翀道:“你又沒道歉,我既然說到要删,就肯定會删。我可沒有通過欺負別人來獲得快感的惡趣味。”
陸明都要哭了,瞪着他,想去搶他手裏的相機,但想到那個相機價值,他就完全不敢動。
闫然見陸明這樣,都很想幫他說話了,只是蕭子翀一副毫不動搖的表情,他就沒敢幫陸明講話。
因為他害怕自己會被蕭子翀認為自己吃裏扒外,蕭子翀在幫自己,自己卻幫別人。
陸明兩只手死死握成了拳頭,道:“闫然,對不起,我不該欺負你。我不該對你講那些都是惡意的話。你沒有錯,是我的錯。”
他看向蕭子翀,蕭子翀還是無動于衷,他咬牙切齒地繼續說道:“我再也不會做那種事了,真的,我以後再也不會欺負你,也不會說你的壞話。我不會看你不順眼了。”
蕭子翀瞥了他一眼,明亮的眼睛就像可以洞悉人心一樣,讓陸明心驚膽戰。
闫然不敢出聲,祈求地看向蕭子翀,陸明一直不斷道歉,也讓闫然很不适應。
蕭子翀這才再次把相機開機,又點開了剛才錄下的陸明講話的視頻,聲音從相機裏傳出來:“反正就是看你不順眼。你自己不知道反省一下嗎,為什麽所有人都看你不順眼,大家都要欺負你。你不知道吧,還有好些人都讨厭你呢。”
闫然再次擡頭去看蕭子翀,而陸明飛快撲向蕭子翀,蕭子翀關掉了視頻,避開了他的動作,說:“你看,你自己也知道講這種話多麽可笑了。為什麽要性格好的闫然去反省,一群人心思這麽壞,居然還讓心眼好的人反省,闫然應該反省什麽,反省自己沒把這些事告訴他父母和老師,讓你們這些人居然還好好在學校上課,沒把你們開除學籍嗎?還說讨厭闫然,以為自己是哪根蔥?你們的讨厭算什麽?也太高看自己了吧!把自己的事做好是最好,那麽在意別人的目光,又想讓別人在意自己的目光,一群傻逼。”
蕭子翀把視頻删了,又拿給陸明看:“都删了,你走吧。”
陸明面紅耳赤,但确認相機裏的視頻的确删了後,就趕緊走了。
闫然窘迫地坐在那裏,心想,在蕭子翀的眼裏,可能全班人都是“傻逼”了,而自己是最傻逼的那個。
蕭子翀看闫然一動不動,嘆了口氣,“走吧。真是服了你了,陸明一上來,你直接給他一巴掌,比什麽都能讓他記得住不敢再針對你,他就是欠教訓。居然還和他說這麽多話,浪費口水。”
闫然默默起了身,跟着蕭子翀往集合的隊伍走去,他問:“這個相機是你的嗎?”
蕭子翀:“怎麽可能,我還欠你三百塊錢呢,我有多窮,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相機是郝老師的,我找她借來,說拍班上的拉練。”
闫然:“……”
蕭子翀走過來摟住精神蔫蔫的闫然的肩膀,說:“這次軍訓,我爸給了我兩百塊,我應該省得下來一些,等回去就還你一部分。”
闫然低頭看了一眼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們曬了近一周太陽,基本上所有人都曬黑了,只有蕭子翀還是之前那麽白,他可能是曬不黑那一類人吧。
闫然說:“我不着急花錢。你不用這麽快還我。”
蕭子翀:“我不習慣借人錢,還是早點還你比較好。”
闫然側仰着頭看他的臉,蕭子翀長眉濃黑,纖長的眼睫毛在陽光下輕輕扇動,鼻梁挺直,唇形優美,在遠山的映襯下,闫然覺得蕭子翀像是畫中的人物。
闫然說:“謝謝你幫我,還和我做朋友。”
蕭子翀抿着唇笑了:“幫你你謝我我能理解,為什麽做朋友也要道謝。”
闫然:“陸明不是就羨慕我有你這個朋友嗎?這本來就是值得感謝的事。”
蕭子翀傲慢地哼道:“你聽他鬼扯。做朋友,本來就是相互的事情,這是你情我願的事,是最不需要道謝的事。要是做朋友還要道謝,你以為這是做買賣嗎?”
你情我願四個字,讓闫然一陣臉紅,他強忍着笑意,點了頭,“對啊。”
闫然問:“蕭子翀,你以前交過多少朋友啊?”
蕭子翀笑了:“你這樣問,像不像女朋友盤問男朋友以前交過幾個女朋友?”
闫然窘迫地紅了臉,“你這樣講,被老師聽到,肯定會懷疑你早戀。”
蕭子翀尴尬地輕咳了一聲,說:“沒交幾個朋友吧。和他們也不是很談得來。”
闫然的确不記得蕭子翀時常和誰玩在一起,他好像一直比較獨。闫然問:“難道你和我比較談得來嗎?”
他不覺得自己和蕭子翀有什麽共同話題。
蕭子翀想了想,道:“至少你是個很好的聽衆,而且也能聽進我的話。大人總喜歡把我當小孩兒,時時刻刻喜歡教育我,不教育就用哄人玩的口氣,實在很讨厭。其他同齡人,大多很中二還意識不到自己中二,不易交流。”
闫然:“……”果真,蕭子翀其實是缺一個小弟,不是需要朋友。自己就是因為是小弟體質,才被他看上的。
**
學生們以為到靶場後,可以坐車回軍營,沒想到所有人集合由老師清點人數後,大家坐着吃吃喝喝完,老師便宣布,大家再拉練回軍營。
不少人都傻眼了。
大概闫然的媽給郝老師打過電話,郝老師專門來叫闫然,小聲對他說:“現在有車回軍營,你跟着車走吧。”
闫然看蕭子翀是不可能去坐車的,他一個名為朋友實則小弟的人,還是不要抛棄老大自己坐車地好,就對老師說:“我想自己走回去,我不覺得累。”
郝老師看闫然精神不錯,就答應了。
回程時,蕭子翀沒有再蹬蹬蹬自己跑了,而是跟着闫然走在一起,一邊慢慢走一邊看周圍的風景。兩人很快就被一班走得快的大部隊甩在了後面,落到了不知道幾班的隊伍裏。
走在後面的人,大多沒有什麽追求,一邊慢吞吞往回走,一邊聊天,間或還有人去摘路邊的野果子,又有人去扯野草編成草帽,闫然比較手巧,也去扯了一些草葉編成了草帽,除了給蕭子翀和自己一人一個,還給了跟着他們一起的女生。
闫然實在走得慢,和一隊人走一截後,這些人又走到前面去了,他和蕭子翀又再次落後到後面的隊伍裏去,由此,兩人倒是一路認識了不少人。
兩人漸漸淪落到拉練隊伍的末尾了,隊伍末尾是一群在拉練裏毫無進取心的男生,他們在熱烈地談論動漫,諸如七龍珠,犬夜叉,最游記,全職獵人等等,蕭子翀和闫然以前都沒看過這些,這時候一聽他們的講解,兩人都覺得非常新奇。
闫然見蕭子翀聽得入神,就說:“我知道學校旁邊的租書店裏有這些漫畫。你想看的話,我可以去租。”
蕭子翀愣了愣,說:“周末回家了,可以去看看。”
闫然見他真這麽感興趣,瞬間又忐忑起來了。他爸媽是堅決禁止他看這些動畫漫畫的,除了世界名着,別的小說也不讓他看,闫然倒不是個叛逆的人,說不看,他就遵從了父母的教導,并不去看。
既然爸媽禁止他去看,說明那些漫畫是會影響學習的,到時候蕭子翀被影響了學習,那怎麽辦?
蕭子翀的爸媽肯定會責怪自己帶壞了蕭子翀,不會再讓蕭子翀和他玩了。
但闫然已經講出口的話,又實在難以收回來,這讓他左右為難,所以後來再聽這些男生講日本動漫的情節,他便也沒有那麽大的興趣了。
這些男生逐漸收起了這些熱血漫畫的話題,開始說起了黃段子,還有人故作老練給大家解釋三/級/片和A/片的差別,講得頭頭是道,聽得一衆少年又羞臊又好奇和向往。
雖然闫然只聽得懂其中很少的名詞,但這足以讓他知道這些人沒講什麽好東西。
他紅着臉,心慌意亂地拽住蕭子翀,把他拉着飛快往前走去。
蕭子翀倒是很鎮定,留在那裏聽好像也可以,被闫然拽着遠離這些人,他也不反對。
等總算離那些帶壞人的學生遠一些了,闫然才把蕭子翀的胳膊放開,他又回頭去看那些被他們遠遠甩在後面的不良少年們,見那些不良少年還在興致勃勃地談論話題,他就皺眉,略顯嫌棄地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們不要和他們一起走。”
蕭子翀看他板着臉非常嚴肅,就笑了,說:“你很适合去做老師。”
闫然驚訝看向他:“是嗎?”
蕭子翀,“對。你現在特別有嚴師的風範。”
闫然這下知道他是在調笑自己,不是真認為自己可以去做老師,他羞窘地說道:“但是,的确不應該和他們在一起,會學壞的。”
蕭子翀笑着點頭。
闫然不知道他是認可了自己的話,還是只是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較真很可笑。
闫然滿心不自在,慌亂道:“我是說真的啊。你不會也想去他們說的那種放黑片的地方看那些東西吧。這樣你會被帶壞的。”
闫然的舅舅是公安局的副局長,闫然即使沒有直接接觸過這個市裏的黃/賭/毒,但從家人的言語裏,從小也聽過太多這方面的警示故事了。
蕭子翀見闫然對那些人怕得如洪水猛獸,就很疑惑,“你為什麽反應這麽大?其實他們也沒講什麽啊。”
闫然震驚地看着蕭子翀:“他們講了很多很壞的東西,怎麽叫沒講什麽?”
下午的陽光映在蕭子翀腦袋上戴着的草枝草帽上,在他白皙的面孔上落下一點點顫動的影子,蕭子翀眨了眨眼,說:“哪些很壞?”
闫然看周圍有女生經過,就把蕭子翀拉到公路另一邊,不和大部隊走在一起,他邊走邊嚴肅地說:“講和女孩子發生那些事,都是很壞的事。我二舅是專門做掃黃打非的,那些人都要被抓起來。我爸媽說,不能去看那些東西,也不要去聽。”
蕭子翀第一次見到闫然這麽兇的表情,他一臉愕然,想了想後,有點不自在地說:“難道你就沒學一下生理衛生嗎?”
“啊?”闫然:“什麽?”
蕭子翀看闫然真是什麽都不懂,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該講什麽了,他一把拽住闫然的胳膊,“算了,沒什麽,我們快點走吧。快點走,回去占位置洗澡!”
蕭子翀除了第一天嫌棄和別人擠在一起洗澡,之後他就強迫自己适應了和一堆人在一起洗澡了,畢竟要是在熄燈之後才去洗澡,可是很容易被檢查的教官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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