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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然帶着父母給的手機, 給大伯和伯媽打了電話,說了他們的項目拿了特等獎的事。
他的大伯和伯媽都很為兩人感到高興,又讓闫然去他家玩。
為了和蕭子翀一起回家, 闫然拒絕了他們的邀請,當天晚上就坐郝老師的車回去了。
回到家, 闫然家裏早已經知道闫然的項目獲獎的事,他們都很高興, 見蕭子翀和闫然一起回來, 就邀請蕭子翀跟着一起去山裏避暑。
蕭子翀面對闫然的家人始終有些不太自在,拒絕道:“我暑假還有別的安排, 就不去了。謝謝叔叔嬢嬢。”
闫然站在門口, 明亮的眼睛盯着蕭子翀, 他其實很希望蕭子翀可以和自己一起去山中房子避暑,但他知道蕭子翀有自己的規劃,而且絕不是會輕易改變自己計劃的人,他就沒把邀請的話講出口。
想了想後,闫然說:“我會和你打電話的。”
蕭子翀對着他揮揮手, 快速上樓了。
蕭子翀的父母也得知他們的項目獲獎了, 吳岚說:“挺不錯的。”
蕭爸爸說:“你想去哪裏玩不, 正好讓你媽請年假,我們之後找個地方去旅游嘛。”
進省城去觀摩了很多優秀學生的演講的蕭子翀道:“我想明年就高考,不想去哪裏旅游, 就想在家看書。”
蕭爸爸對他兒子很是了解, 看他那不動聲色的沉靜表情就知道, 雖然是拿了特等獎,但蕭子翀還是不高興,他說:“即使你想明年高考,也不影響今年出去旅游嘛。再說,你不去旅游,我和你媽還想出去走走呢。”
蕭子翀悶着不應聲。
吳岚說:“行吧,你想在家看書,就在家看書。正好我們家把今年的旅行經費存起來,你明年真的能考上你想去的學校,那我們家明年用兩年的旅行經費,去美國旅行,可不可以?”
蕭子翀可有可無地點了頭。他是那種只能從自己獲得的成果裏得到真實快樂的人,加上他又自制力極強,在他有想做到的事想達到的目标時,出去玩,對他的吸引力很有限。
想趁着暑假出去浪一圈的蕭爸爸則不得不同意媳婦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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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然的媽媽帶着婆婆和兒子出門去了M市周邊一座以可以避暑和度假聞名的縣裏,這個縣對應的山,在多年以後,會成為很有名的網紅度假勝地,但在現在,它的影響範圍,還僅僅只限于周邊。
這裏是闫然爺爺奶奶的老家,也是杜阿姨的老家。
闫然家在這裏有一棟房子,杜阿姨家的其他家人在照看,闫然奶奶時常會回來這裏看看,而闫家其他人,只會在祭祖或者清明掃墓的時候,大家才會齊聚這個房子。在暑假,有時候闫然家裏會來這裏避暑。
雖然闫然因為成績差,在自己學校頗被同學看不起,但是回了老家,周圍這些縣郊的孩子,很是高看闫然,只是闫然覺得和這些孩子沒什麽話題可聊,更多時間便只是悶在房子裏做作業,不和這些孩子去田野裏或者山林深處玩。
在M市夏季氣溫高達三十五六度時,闫然所在的縣城郊區的溫度最高只有二十七八度,到夜裏更是只有十幾度,非要蓋棉被不可。
清新的空氣,安靜的環境,遠處起起伏伏的山巒,蒼翠的樹林,都讓闫然很容易進入體會自我的冥想境界,他會在完成一整天學習任務之後想自己的将來,有時候也會思索自己存在的意義,生命存在的意義,這樣的高深的又可能是每個人都會去想的問題。
他不可能得到答案,最後也每每以想到蕭子翀身上結束。
沒過幾天,她奶奶認識的一位老人過世了,辦喪事的聲音遠遠傳到闫然的耳朵裏來,每天沉迷于打牌的奶奶也不打牌了,晚上,闫然坐在陽臺上望着星空的時候,奶奶為他端了西瓜來讓他吃,又坐在旁邊看他。
闫然吃着西瓜,又遞給奶奶吃。
奶奶說:“我腸胃不好,晚上不能吃西瓜。”
闫然只好把西瓜收回去了,又問奶奶要不要去省城的好醫院看看病調養腸胃。
奶奶笑說:“我是要入土的人,腸胃就是這樣了,能調養成什麽樣?”
闫然覺得難過,道:“奶奶,你可以長命百歲,不要再說入土這種事。”
奶奶道:“我這個年紀了,當然要知死,知死方能活得順意一些。要是這把年紀,還不能接受要死這件事,那才叫難受呢。”
闫然默默看着她,更加難過。他當然知道人是要死的,奶奶是要死的,但是只是想一想,他就無法忍受。
奶奶今年已經七十八歲了,看着精神還不錯,但七十八歲,即使真的死了,別人也會說是喜喪了。
奶奶知道闫然難過,她拿了小茶凳上的紙巾,為闫然擦沾染在手指上的西瓜汁,說:“奶奶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結婚給我生個小然然出來呢。”
闫然心想奶奶你可能是真的永遠看不到的。
闫然有時候會想,也許我從出生就注定會喜歡上蕭子翀,這是一種冥冥之中的感覺。
其他孩子,多少會幻想自己長大後結婚生孩子這種事,但闫然回想自己小時候,對要結婚生孩子這件事都沒有任何幻想,即使被家長長輩以此事調笑,他也是非常懵懂的。
我會一直愛着蕭子翀。
闫然這麽在心中說,但他不能把這件事講出來告訴任何人。
第二天,奶奶要闫然陪她出門。
闫然換了運動鞋,背着書包,書包裏裝着奶奶要喝的溫水,帶着她的毛巾、紙巾等等東西,他跟着奶奶出門了。
出了門,他發現不是他和奶奶兩個人,還有杜阿姨隔房的妯娌,是一位五十歲上下的阿姨,對方很是幹練,嗓門奇大無比,叫闫然奶奶“顧老師”,态度十分恭敬。
她又叫闫然“小少爺”,态度十分親昵。
闫然第一次被人叫“小少爺”,當即尴尬到要死,但又不想和這位阿姨争辯糾正,只得就受着了。
天氣很好,太陽不是很烈,氣溫也合适,這位阿姨扶着闫然奶奶走在前面,闫然走在後面,一起往山裏走。
闫然帶着他的數碼相機,将所有想讓蕭子翀看的地方都拍了下來。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奶奶有些累了,他們才到了目的地。
行程走到一半的時候,闫然就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哪裏,到地方後,闫然心說,果真是來這裏。
這是闫家的風水寶地,也就是闫然家裏的祖墳所在地,闫然的爺爺埋在這裏的,爺爺的爸爸,爺爺的爺爺也都埋在這裏。
此地背山,面朝縣城和流過縣城的河流,視野絕佳。
闫然拿水給奶奶喝,又擦幹淨祖墳處的石頭凳子,讓奶奶坐下。
奶奶把這片祖墳查看了一陣,心滿意足,又指着一個位置說:“以後,奶奶死了,就埋在那裏。是你爺爺身邊。”
闫然看了看奶奶指的位置,接過奶奶遞過來的水壺,手有些發抖。
奶奶卻望着山下的縣城和河流,神色平靜。
闫然在奶奶的指示下,給家裏一幹長輩們磕了頭,這才又下山去。
回去的路上,他們會經過一個村子,村子裏有新的磚瓦房,也有老的土瓦房,大多只是老人在村裏,小孩子們則光着腳,渾身曬得黢黑,在村子裏跑過,見到有陌生人經過,他們就隔得老遠觀望。
奶奶走得腳累,阿姨找了一戶人家,三人進去坐着休息。
于是,就有不少老人過來看看。
阿姨認識村子裏不少老人,打了招呼,就介紹闫然奶奶是“闫家的大奶奶顧老師”,不少老人就露出很恭敬的神色,又介紹闫然是“闫家小少爺”,闫然很羞窘,這些老人就稱贊“闫家是書香人家,出人才”。
闫然心想我哪裏當得起啊。
奶奶只坐了一會兒就起身要走,阿姨扶上她,闫然便趕緊跟了上去。
随着他們離開,其他過來看熱鬧的人也都跟着送他們,直到送到村口才散了。
他們離開村子一段路後,見沒有人跟過來了,奶奶停了下來,站在出村後的一棵李樹下,對闫然說:“然然,你過來。”
闫然趕緊過去,“怎麽了,奶奶?”
奶奶從闫然背着的書包裏拿出她的錢包,那是一只LV的經典款錢包,是二叔以前寄給她的禮物,裏面裝着奶奶的錢,不過那些錢并不值這只錢包的價格。
奶奶從裏面拿出兩百塊來,給了闫然,說:“剛才坐了人家的板凳,一堆人過去他家,吐痰的,吃李子的,嗑瓜子的,他一個老年人,收拾也要些功夫,讓人受了累,你把這錢拿去給他。說闫家的嫂子給的。”
闫然以前就知道,這片山林,包括整個村子,以及村子下面延伸到縣城郊區的所有土地,在新中國成立前都是闫家所有,但是,當然,闫家人之後也因此受了非常多罪。
因此,這個村子裏的老人,大多數都知道闫然的爺爺奶奶,有過交道倒不一定有交道,因為闫然奶奶和他爺爺結婚的時候,就沒有在這個縣裏了。
闫然知道奶奶的意思,他拿着錢往回走去。
剛才不給那家主人錢,是因為當時人太多了,根本沒法給。
闫然走回了剛才待過的那一家,這一家主人是一名六十來歲的老頭,尚還有點距離,他聽到裏面有人說:“那個男娃就是闫家的這一代呢。看着倒是個乖乖的學生娃。”
“對,看起來不差。”
“不過可能也就到他為止了。”
“也可能以前傳的做不得數。”
“大家都覺得是那樣呢。”
“闫家老大聽說在大學做教授,只是生的是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很聰明能幹的,去了美國,美國你們知道不,最好的國家,他家老二,聽說一直在美國的,都五十歲了沒結婚,也沒孩子,剛才那個男娃兒,就是闫家這一代的唯一一個男丁。要是是說闫家到此為止,要絕後的話,那不是說那個男娃要早夭。”
有另一個人笑說:“也有可能是這個男娃兒生不出孩子來,或者只生得出女兒。闫家不就絕後了?”
“以前看闫家風水的先生說,闫家到這一代要絕後,這是肯定的。”
闫然:“……”
闫然內心震驚,又覺得這些人讨論自家非常過分,最後想,這種話,讓他大堂姐和伯媽聽到,呵呵你們一臉。
再說,絕後就絕後,這又算什麽呢。
人又不一定非要有後代。
闫然默然走到這家人門口去,一看,剛才明明跟着他奶奶離開散掉的老人們,又齊聚這家,吃李子,嗑瓜子,喝茶,吐痰,聊闫家的八卦,很開心啊。
見到闫然去而複返,所有老人和留在裏面玩的小孩兒都把目光轉到了他的身上。
闫然面無表情地走進去,将兩百塊錢遞給坐在上首的主人,說:“我奶奶讓我來給你的,說是剛才打擾了。”
對方呆愣了一瞬,伸手接了,闫然沒有再停留,飛快走了。
只隐約聽到有人說:“闫家真是有錢人家,出手真大方。”
“是一直享福的人家啊。”
“就是要絕後了。”
闫然回到奶奶身邊,奶奶問:“給了嗎?”
闫然點頭。
奶奶:“說什麽了嗎?”
闫然搖頭。
奶奶說:“走吧。”
闫然想,要是把那些人讨論的闫家要絕後的事告訴奶奶,奶奶恐怕要氣得讓自己去把那兩百塊要回來,再去把這些人噴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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