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時間已晚, 闫然在卧室裏邊走來走去邊背英語, 背完英語, 再聽會兒聽力, 他就要睡覺了。

他媽來敲了他的門，在門外說：“然然, 翀翀來找你有事。”

闫然沒反鎖房門，但他還是飛快跑到門邊去, 一把擰開門鎖, 開了門。

闫然父親又去省城開會了, 要三四天才回來，他媽作為校領導，暑假也總有各種事, 家裏時常就只有闫然奶奶管着闫然，好在闫然懂事聽話, 讓奶奶比較省心。

闫然臉上露出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蕭子翀，一邊讓他進屋，一邊好奇地問：“你有什麽事？”

蕭子翀可是大忙人, 一向不會沒正事總跑來找他。

對上闫然單純的臉, 蕭子翀越發覺得自己真是惡劣，他其實是想對闫然道歉的，但真的對着闫然, 話講不出來。

蕭子翀只好說：“之前說過請你看電影的, 你要看嗎？”

闫然心想我還沒去電影院買票啊, 于是緊張起來，又裝作很懵懂的樣子，“難道現在去看？”

蕭子翀說：“可以啊。”

闫然看了看手表，發現已經晚上十點了，“可是現在十點了，我媽不會讓我出門。”

蕭子翀道：“我買了碟，在你電腦上看就行了。”

闫然：“……”

虧他之前還擔心蕭子翀經濟危機，想着自己先去買票，原來只是在電腦上看電影，過分啊！

不過，在電腦上看電影也挺好的，只是，即使是他房間裏的電腦，密碼也只有爸媽才有。

蕭子翀回家去拿影片碟的時候，闫然就去找她媽為自己開電腦，理由是：“蕭子翀說買了英語電影碟，可以看着練習聽力。”

Advertisement

李梅正在卧室裏鋪了瑜伽墊做睡前瑜伽，被兒子這樣要求，只得起身來，一邊去為他開電腦，一邊說：“是哪部？”

闫然知道他媽怕他看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就說：“是哈利波特。”

李梅想了想，說：“好吧。”

之前闫然想買這個的小說，是被拒絕了的，闫然其實到現在都沒看過這部小說。班裏不少同學倒是都看過，而且還在班裏傳閱，只是沒人傳給他闫然看。

蕭子翀拿了碟下來，在闫然的電腦裏放着看，李梅站在一邊看電影播放了一陣，這才回房去。

蕭子翀一直注意着李梅的動靜，見李梅非要看電影真是正經電影才放心讓兩人看，他就知道，闫然肯定什麽“不正經”的東西都沒看過。他有心去找一本黃書來給闫然看，但他瞬間又明白自己太壞了，他不能這樣對闫然，趕緊收起了這種想法。

蕭子翀和闫然本來各據一張椅子，端正地坐着，盯着電腦屏幕，進入電影裏的魔法情境。

但等李梅一走，之前都乖乖坐着的兩個少年，全都瞬間改變了一個坐姿。

闫然馬上把腳放在椅子上，胳膊抱着小腿，把腦袋擱在膝蓋上，盯着電腦。

蕭子翀則看了他好一會兒，在心裏想，闫然的腿可真長啊，而且腦袋小，臉小，所以越發顯得腿長。

蕭子翀之前就看過這一部《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了，畢竟這是哈利波特的第一部 電影，是幾年前就上映的。

看過一遍的東西，蕭子翀再看的時候，很難生出興趣，于是，他就只是假裝看電影，心思都跑到旁邊真在認真看電影的闫然身上去了。

蕭子翀現在覺得自己特別矛盾。

他認為自己有罪，他和之前看的小說裏的猥瑣男主人公沒太大區別，他絕不敢告訴闫然自己對他懷有的亵渎之心，卻利用闫然的單純，真的觸碰了闫然的身體，在闫然不自知的情況下，對他有性騷擾行為，最後又不敢向闫然道歉。

他覺得闫然保有現在的單純沒有什麽不好。

他曾經偷看過他爸的另一本書，裏面講傻傻的男主人公年幼時對照顧他的女人有着純潔的熱烈的感情，卻因為人一旦有了成年人的肉/體的**需求，他就侵犯了這個女人，他的侵犯，就玷污了所有。蕭子翀想，一旦腦子裏開始琢磨肉/體的需求，就會針對另外一個人的身體，對他人身體的征服占有的過程，很容易就完全抛除了感情，全是其他東西，例如，他剛看完的小說裏，因為和寡婦睡了覺，一群男人開始讨論她的床上風情來确定自己的男性地位，真是通過不把別人當成平等的人來确定自己是個有能力人的諷刺的行為藝術過程。人在整個過程中，傷害他人是一定的，還讓自己變得很惡臭，很自私，很狹隘，很猥瑣，自以為是沾沾自喜又毫無所覺其本質地展示自己的龌蹉。

他不知道闫然一旦對某個女生有性幻想，會怎麽做。

所以，蕭子翀一方面想引誘闫然看黃書，讓他知道這個世界的另一面，但另一方面，他又完全不敢也不願意。

蕭子翀想了一大通後，又開始忏悔自己。

我真是有罪。

而且我沒有辦法将這些告訴任何人，也不該告訴任何人。

他想到他看過的另一本書，講西方的告解室，所有告解的內容，并沒有傾訴給神，反而被有心人收集來利用告解人。

蕭子翀想，秘密只有在自己心裏的時候，才是最安全的。

他又去看闫然，闫然眼睫毛真長啊，眼尾居然是有點下垂的，看着就給人面相很軟的感覺。

闫然發現了蕭子翀的偷看，轉過頭去看他，用眼神示意他有什麽事。

蕭子翀趕緊搖頭：“沒事。”

闫然趕緊繼續專注地看屏幕，他英語聽力能力不行，不能只靠聽英語知道情節，必須看字幕，而他反應又比較慢，所以必須認真盯着字幕，不然就理解不了情節。

蕭子翀又在心裏嘆了口氣。

心想，我真是個猥瑣男。

最後又把這份自厭掩埋在心裏，不讓任何人知道。

**

闫然因為陪奶奶去鄉下避暑，需要返校看期末成績和名次以及接收暑期作業那天，他沒有回學校，暑假作業，是蕭子翀打電話告訴他的，期末總成績和名次則是郝老師親自給他打電話告訴了他。

闫然這次期末考了班上倒數第五，名次有了上升，在全年級更是升到了二百多名。他父母奶奶都給了他獎勵，他把錢都存在了銀行卡裏，想着也許以後蕭子翀會有用。

這次暑假，M市的家長們也會讨論另一件事。

M市一中這次考上清北的學生，一共有八名，而且有一名是文科狀元，這不是本校第一次出文科狀元，但這也讓學校備受鼓舞。

在備受鼓舞的同時，學校領導對學校現狀并不滿意，有心想要改革。

在保證之前的理科教學更好的情況下，也要加強文科方向的教學質量。

**

蕭子翀是七月二十七日的生日，他過生日這天，闫然還在鄉下，只給他打電話說了一聲生日快樂，闫然回家後，又準備了好一陣，才把生日禮物補給蕭子翀。

之前蕭子翀就強調過不會收闫然的貴重的禮物，于是闫然就自己做了一份生日禮物。

他偷偷在家學編繩，每天花費幾十分鐘，學會了好些花樣，又把姑姑送自己的白玉觀音吊墜拆掉，上面有好些另外的白玉珠子，他只取下了這個珠子，編進給蕭子翀的手鏈裏，然後自己的吊墜就只剩下一個光杆玉觀音，爸媽不注意看，也意識不到上面的珠子沒有了。

闫然在八月裏，開始去他父母為他定的補習老師那裏補課，到八月二十號左右，他才将手鏈完全做好，做得看着和高檔飾品店裏的沒有什麽差別，準備拿去送蕭子翀。

蕭子翀在暑假裏，生活也極其規律，早上起來跑步，晨讀英語語文，看書，做題，午睡，下午繼續看書做題，晚上看其他雜書，聽英語，有時候會看英語電影。

闫然敲了蕭子翀家的門，蕭爸爸因為是五六班文科班的語文老師，所以任務一下子加重，他沒辦法在家裏做家庭主夫，回學校去開會幹活了，只有蕭子翀一個人在家。

闫然敲了好一陣門，蕭子翀才來開了門，見是闫然，他倒沒驚訝。

這麽炎熱的天氣，願意爬六層樓來他家的，除了闫然，很少會有其他人。

當然，有時候會有蕭爸爸的讀大學或者上班了的學生回來看他這個老師，但蕭爸爸往往會早早對蕭子翀打招呼，說要招待客人。

自從覺得自己開始有罪後，蕭子翀對待闫然要比以前客氣多了，他人整個也比以前更沉默一些，按照他媽的說法是“和朋友吵架和好吵架和好再吵架”，吵到可能意識到和最珍視的朋友存在人生觀不一樣的時候，蕭子翀就該長大一些了。

蕭子翀自己沒意識，但他爸媽都覺得他比以前要成熟懂事一些了，是個大男孩子了，畢竟他現在長到了180公分高，除了臉龐有些稚嫩外，的确也像成年人了。

蕭子翀笑問闫然：“幹嘛？你沒去上補習嗎？”

闫然随着他進門，蕭子翀直接帶着他進自己的卧室，因為只有他的卧室開了空調，其他地方都一片炎熱。

闫然哪裏知道蕭子翀的那些深沉心思，一直懵懵懂懂地，都沒意識到蕭子翀的變化。

進了房間，裏面非常涼爽，闫然呼出口氣，說：“馬上要去上呢，我下午三點開始上課。”

這時候兩點，他上補習的老師住在隔壁小區，提前十幾分鐘出門就可以了。

蕭子翀讓闫然坐在床上，他自己坐在椅子裏，長腿支着，胳膊撐在書桌上，書桌上擺着理化生合卷的習題卷子。

這是前幾年的高考真題，蕭子翀覺得高考真題都比較正統而且簡單，所以開始練習合卷試題的時候，他就是先做真題卷子。

闫然進屋的時候還傻裏傻氣的，一點也沒意識到什麽不正常，等坐在蕭子翀的床上，再對蕭子翀沉靜又好像和以前不一樣的眼神時，他才感覺到了一點不自在。

他對感情上的事本來就很敏感，等猶豫一陣，他慢慢就意識到這不自在可能是來自于哪裏。

他覺得蕭子翀突然有了一種侵略性，明明以前蕭子翀不是這樣的。

闫然只好又去觀察蕭子翀，蕭子翀在家穿了一件很大的寬松白T恤，上面印着大大的紅絲帶，還有英語單詞“World AIDS Day”。

這肯定是他媽的宣傳T恤，被他當做家居服穿。

本來覺得蕭子翀感覺和以前不一樣的闫然，瞬間就因為他的衣服笑了。

蕭子翀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想伸手去擰他的臉，手伸到半途，他又把手收回去了，問：“你來做什麽來着，就光顧着笑。”

闫然收起笑，不再笑，他想起來他爸以前去清華上過培訓班，然後不知道從哪裏買了好幾件印了學校logo和名稱的T恤回來，非要闫然穿。

闫然一出門，馬上被小區裏的叔叔阿姨盯着打量，說：“哎喲，然然有志氣，要考清華咩？”

闫然窘迫到無以複加，他哪裏考得上，于是回家再不要穿那T恤，還被他爸兇了一頓。

不過，在這個小區裏，穿印着紅絲帶的T恤要比穿印着“清華”的自然多了。

闫然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布袋，這是裝MP3的布袋，他遞給蕭子翀：“喏，給你，補你的生日禮物。十六歲生日快樂！”

說起來，蕭子翀年齡是真小，比闫然還小，但看着要是個大人了。以至于蕭爸爸時常自豪，說：“都是我做飯喂的。”

蕭子翀無語，心想我又不是豬。

蕭子翀覺得闫然笑得像沒有雜質的光，他一邊接過袋子一邊說：“我有MP3啊。這種東西，要那麽多做什麽？”

闫然笑着說：“不是MP3，你快打開看。”

蕭子翀把袋子捏在手裏，就知道裏面是什麽了，他拿出來一看，是一個黑色和藏藍色以及紅色繩子編成的手鏈，手鏈上有白色的小圓珠子，看倒是很好看的，但蕭子翀沒有戴任何飾品的喜好。

蕭子翀閱歷有限，看不出手鏈上白色的珠子是真的和田白玉，這個手鏈可不便宜。

闫然說：“是我自己編的。”

因為對蕭子翀講任何事，蕭子翀都會是包容的态度，所以闫然也就習慣可以和他有話直說了。

蕭子翀愣了一下，心裏甜滋滋的，又見闫然滿臉期待，他一邊把手鏈戴上左手腕，一邊又暗自想，闫然真是個單純又美好的人，我卻……我卻……

蕭子翀心情沉重，面上卻一派溫柔，把戴好手鏈的手展示給闫然看：“謝謝。”

闫然也開心了，“我之前一直擔心有點大，看來比較合适。”

蕭子翀說：“正好合适。”

闫然笑得眼睛眯起來，“那我先回去了，要去上補習了。”

蕭子翀點頭，很想抱着闫然，輕輕親吻他的帶笑的面頰，但他又覺得自己的想法真是惡劣。

他把闫然送到門口，說：“要是有老師講了還是不懂的題，就來問我。”

闫然趕緊點頭應了，歡快地跑下了樓。

**

又過了幾天，闫然知道了一件事。

他爸講的：“吳岚真是有恒心，考上了中國疾控的現場流病的培訓項目，她要去北京至少半年，單位的工作，讓她的副手代管了。”

闫然知道他爸沒和他媽結婚之前追求過蕭子翀的媽媽，所以，他爸很少在家直接說蕭子翀媽媽的名字，因為這很容易引起家庭矛盾，他媽容易吃醋。

闫然愣了愣，心想蕭子翀挺粘他媽的，他媽要走這麽久，沒問題？

李梅果真很不喜歡聽老公講吳岚，就說：“這個難道不是申請就可以的？”意思是選上根本沒什麽含金量吧，大家都知道內部是個什麽操作。

闫天華說：“根本不是申請就可以的。我看了那個招收條件，要求很高，不僅要筆試，還要面試，面試還是英語面試呢。而且報名的人不少，她都四十歲了，是考上的年齡最大的人，很不容易。”

李梅哼了一聲，不想再講話。

不過，很快，她就又有了精神，笑道：“她這麽追求上進，去了中疾控，那還會回來？”

要是吳岚去上一級單位，就不會回M市了。

闫然和闫天華自然都聽出了李梅的潛臺詞。

闫然心下一緊，一面覺得蕭子翀的媽媽真的很能幹啊，一面又想，她要是去別的單位了，以後蕭子翀家裏要搬家嗎？

闫天華說：“那倒不會。我看了那個招收條件裏寫得明明白白，是去參加培訓後，之後必須回原單位來做現場流病的處理和項目，帶動原單位的能力。這是專門為各地培養人才的項目。”

李梅：“那她就綁在這裏了？”

闫天華道：“這裏又有什麽不好嗎？”

李梅：“那你怎麽不去報這個項目呢？你看吳岚就報，你咋沒點上進心。”

闫天華無語了：“我怎麽報？我又不是做流病的。我英語怎麽樣，你不知道？你非要這樣編排我，有意思嗎？”

李梅哼道：“反正你就是這樣了，是吧。”

闫然在一邊聽得直皺眉，心想又來了又來了，又吵起來了。

他想說一句話讓兩人別吵，他還沒張口，他爸居然沒吵，反而興高采烈說：“我們這邊一把手，可能要高升，到時候說不得就是秦大同頂上去，到時候就留了一個副主任的位置了。”

李梅瞬間被勾起注意力，兩人開始商量這事了。

但李梅馬上又意識到一個問題：“吳岚去中疾控參加項目培訓，回來就是你們單位的優秀人才，你競争得過她不？”

闫然豎着耳朵聽兩人講話，緊張地看着他爸。心裏則很矛盾，一面是自己的爸，一面是蕭子翀的媽，兩人會産生最直接的競争了啊。

闫天華笑道：“那個培訓項目，一共要做兩年，這兩年內，吳岚算是脫産培訓，不能參加單位這種競争的。”

李梅很高興，闫然很失望。

闫然想，爸，你看看你，就知道投機取巧，難怪當初蕭子翀的媽媽看不上你。哼！

不過要是蕭子翀的媽媽看上了他爸的話，那到底是蕭子翀會出生，還是他闫然會出生呢？

那兩人不就最多有一人存在于這世界上了？因為只能生一個啊！

所以幸好蕭子翀的媽媽沒有看上自己的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