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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然想去機場接蕭子翀, 但他沒車, 要去接也只能打車過去, 要是打車過去的話,等自己到的過程,蕭子翀還不定要在那裏白等多久,綜合考慮後,闫然只得對蕭子翀說“你自己打車來我家這邊,行不行?”

蕭子翀自然不會拒絕,他本來就是想去闫然家裏看看他, 其他都是細枝末節。

闫然在微信裏給蕭子翀發了家裏的定位, 等蕭子翀上了出租,闫然問他“你想吃什麽?我家周圍可吃的不少, 火鍋?串串?缽缽雞?也有潮汕牛肉火鍋,川菜,湘菜, 東北菜, 蘇菜,韓國烤肉,日本菜……”

蕭子翀聽出闫然語氣裏故作鎮定之下的緊張,就說“已經吃過飛機餐了, 不是很想吃這些東西。可以去你家吃點稀飯嗎?”

闫然一和蕭子翀打電話,腦子基本上是稀裏糊塗的, 一點也沒發現蕭子翀話語裏的前後矛盾, 蕭子翀本來是來約他吃飯的, 現在又說想在闫然家裏随便吃點粥,這不奇怪嗎?

但闫然根本沒去想這份奇怪,反而一陣激動和感動,心想蕭子翀要來我家耶,天啊,他居然要來我家。

闫然馬上說“那好吧,我去給你煮點稀飯呀,你要吃菜稀飯,還是綠豆稀飯,還是紅豆稀飯,還是小米粥,也可以做滑蛋粥……”

蕭子翀“……”

蕭子翀記得以前闫然根本不會做這麽多品種的粥,居然也鍛煉出廚藝了嗎?不過想到闫然那永遠溫柔的愛護他人的性格,他因為有女朋友而去學廚藝照顧家庭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蕭子翀一下子就沒有那麽高興了,感到一陣憋悶,他說“你家現在沒有別的人吧?”

要是闫然的女友或者是未婚妻和他住一起,那蕭子翀就不想去闫然家裏了,他暫時還沒有那份可以正常面對闫然另一半的理智和心情。

闫然沒想那麽多,他以為蕭子翀指的是他或者還在和人合租,或者是他父母也許在這裏。

上一次闫然和蕭子翀在s城約飯的時候,闫然還在和另外兩人合租一套房子,當時蕭子翀就挺介意的,而要是是和父母在一起,闫然自然知道,蕭子翀很不喜歡自己父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以前他爸和蕭子翀的媽媽有競争關系,長輩之間要是鬧得不開心,孩子之間的關系很難不受影響。

闫然說“我是不是忘記告訴你了,我現在是自己一個人住,這是我爸媽給我買的新房,他們只有時候周末來看一下,平常都不會來的。”

蕭子翀聽他說是一個人住,這才放下心來。

蕭子翀說“就白米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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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然說“那好吧。家裏有我們公司的新産品,是正宗哈爾濱新米,做粥不錯。”他之前買了幾百斤公司的新米,給叔伯舅舅姨媽等親戚家裏,一家送了一些,在爸媽開車來s城的時候,也讓兩人帶走了一部分,自己只留了很少一點,因為他很少在家裏做飯。

闫然趕緊去用電飯鍋把米粥煮上,自己再檢查了一圈家裏,這是一套三室兩廳一廚一衛的房子,闫然每周只放周末一天假,有時候這一天也要加班,但只要放假,他就會打掃衛生,所以家裏其實挺幹淨整潔,不過想到蕭子翀以前就是個有點小潔癖的人,擔心被他嫌棄,闫然還是趕緊再去把衛生間打掃了一遍。

等剛把衛生間打掃完,手機就又響了,是蕭子翀打車到了小區門口。

闫然穿着睡衣,也來不及換衣服了,拿上鑰匙跑出家門去小區門口接蕭子翀。

蕭子翀沒太考慮s城冬天的寒冷,只穿了襯衫和一件薄薄的羊毛背心,外面是一件薄款的風衣,站在通風口小區大門口,冷風呼啦啦往他身上招呼,他馬上就感受到了s城冷空氣的殘酷。

闫然跑過來,一看到他,不由蕭子翀有什麽感想,他就一把拉過蕭子翀的小行李箱。

闫然沒穿外套,也凍得不行,一邊吸鼻子一邊慌慌張張叫他“走吧!”

蕭子翀“……”

完全沒什麽浪漫感想,被闫然帶回了家。

進了家門,闫然讓蕭子翀自己找沙發坐,他又跑進廚房去看粥煮好沒有,但粥并沒有好。

闫然自己住的時候沒舍得在家裏開空調,因為蕭子翀要來,他剛才才開了空調。

蕭子翀見闫然像只忙忙碌碌的采蜜工蜂,他愣了愣之後,幾乎是在轉瞬間就找回了小時候和闫然相處的感覺,他不由一陣失笑。

蕭子翀丢掉他的男神高冷光環,将闫然家客廳打量了一番,闫然家買的二手房,這套房子的原房主只是一般裝修,闫然買了房後也沒有再對它進行改造,只是貼了個牆紙買了些家具而已,看起來簡單樸素得很,不過倒是很幹淨整潔,因為沒有特點,所以也看不出它有什麽闫然才有的感覺。

蕭子翀穿着拖鞋去了廚房,闫然正在攪電飯鍋裏的粥,回頭一看到蕭子翀站在廚房門口,他就驚了一下,有點窘迫的樣子,說“估計還有十分鐘才好呢。”

蕭子翀那顆躁動難過甚至是嫉妒某個女人的心在時候得到了安撫,他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審視現在的闫然,一邊溫柔笑道“沒關系,我又不急着吃。”

別看蕭子翀表現得很溫柔,但闫然這種第六感非常強大的感性生物,已經察覺到蕭子翀溫柔表象下的那種潛藏的氣勢和審視,簡直像是在面對突然跑來部門找他談話的公司大老板一樣,讓闫然感覺又緊張又激動又不得不轉動腦筋猜測對方的目的。

闫然和蕭子翀自從上大學,就很少見面了。

闫然上高三那會兒,蕭子翀已經去京城上大學。

那時候,闫然覺得自己爸爸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讓蕭子翀的媽媽受處分在三年內都既不能晉升職稱更不能升遷職位,闫然感覺非常羞愧,自覺無臉面對蕭子翀和蕭子翀的父母,所以,他在家不和爸媽講話,對外也不和蕭子翀聯系。

而蕭子翀當時剛入學,剛進入大學自然對什麽都覺得新奇,而且學業壓力又很大,他不僅修二專,還進入了導師的課題組做項目,還進入社團做社團工作,除此,之後還申請了國外的交流項目,每天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當當,根本沒什麽時間和闫然聯系。

當然,最開始,他也的确遷怒過闫然,但遷怒的時間只有十幾天,随後他就覺得自己不對,并為此感到羞愧,在家那會兒也曾想過和闫然好好談談,但當時闫然是高三時期,要好好學習,不容自己去讓他心緒起伏,而他媽那時候病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媽病好後,家裏又安排了一次出國旅行,他漸漸就把應該和闫然好好談談這件事放下了。一直到去上大學,他都沒找闫然談話。

蕭子翀上大二時,闫然上大一,當時老家發生了大地震,得到這個消息時,蕭子翀正在參加一個k城大學的活動,他當時急忙給家裏打電話,但那時候通訊已經斷絕,無法打通電話。他就給闫然的手機打了電話,想問情況,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聯系闫然。

闫然沒把他在s城的手機號碼告訴蕭子翀,不過,蕭子翀總有各種辦法知道他的一切情況,手機號碼自然也不在話下。

闫然所在的大學當時也受到地震震感的強烈影響,那天,他在教學樓裏上自習,地震的強烈震感突然而至,所有東西都在劇烈搖晃,感覺大樓會在轉瞬之間倒塌,他從教學樓跑出來,在驚慌失措裏給家裏打電話,已經無法接通了,他再給家裏親戚都各自打了一遍電話過去,因為所有人都在打電話,導致無論誰的電話都無法打通,他着急不已,要打車去伯伯家裏,但因為路上車太多,到處都堵車了,于是只得又回學校,好在是兩個多小時後,和大部分親戚家裏都取得了聯系。

在不斷的餘震裏,得知地震級數和震中在哪裏以及震中可能的情況時,每個人幾乎都被巨大的悲傷扼住。

闫然的老家所在市,因為鄰近震中,有一個縣受災極大,在地震發生當天下午,他二舅就已經受命帶人去救災了,他父親和蕭子翀的媽媽在當天晚上也進入了受災最嚴重的地區去查看情況,他媽和蕭子翀的父親因為處在教育系統,當時就在忙着組織學生轉移,所有人都非常忙,萬幸是當時沒有誰死在地震中,但不斷到來的餘震,讓進入震區救災的所有人都面臨巨大的危險。闫然每時每刻都害怕不已。

闫奶奶在地震當時被吓到了,之後卻又非常固執,闫家老家縣城因為距離震中很近,受災特別嚴重,山體滑坡,無數房屋倒塌,很多人在地震中死亡,通訊和交通又斷絕,在這種情況下,闫奶奶卻想要回去闫家老家看情況,至少要看老闫家的墓地是否被毀了,她說她閉上眼做夢夢到家裏祖宗以及闫然爺爺暴屍在外。

這個時期,活人尚且都危在旦夕,奶奶卻想着死人,但家裏所有人都在救災,而且進入災區後也難以通訊,根本無人管這個老人,是小區裏的老人聯盟把闫奶奶看守着,才阻止了這個老人自己跑回縣城的行為。

闫然得知這個情況後,就受第二天就要去組織救災的伯伯的委托,當晚深夜回市把奶奶從一直處在餘震強烈震感裏的市背了出來,因為道路全都堵上了,後期也不允許私人車輛進入,杜阿姨心系老家,且老家有親戚家人死亡,她離開了闫然家裏回了老家。闫然只得一個人把奶奶強制性帶回了s城伯伯家裏。家裏當時除了他外,其他人全都去救災了,他根本就無依無靠,加上他所在學校在省內招生很多,還有不少同學家裏遭遇這天災,在老家的家人生死不知,學校裏人心惶惶,還有同學跑回了在災區的家裏看情況,離開學校後便情況不明,闫然那份惶然痛苦根本無人可以訴說,每天都怕家人在救災過程中死亡。

蕭子翀自己沒能聯系上父母,雖然主動聯系了闫然,但也同樣沒能打通闫然的電話。

在當天深夜,他才接到他爸的主動聯系的電話,他爸說家裏所有親戚,暫時沒有誰死在地震裏,他媽進災區救災了,他爺爺不肯離開老家,他外婆會被送去海南住……把家裏親戚的情況都描述了一遍,蕭爸爸特別忙,而且通訊不便,說太久耽誤其他人的通訊,就讓想回家的蕭子翀千萬不要回家添麻煩,便挂斷了電話。

蕭子翀十分焦急惶然,第二天下午總算打通了闫然的電話。

闫然當時已經幾十個小時沒睡覺,他把奶奶接到了伯伯家,但s城依然每天都受餘震影響,城內人心惶惶,伯母就準備把奶奶送去杭州,本來也想讓闫然一起去杭州,但闫然拒絕了。他是班上副班長,把奶奶送到伯伯家,他就回了學校,學校這時候已經反應過來,有了一整套處理震後事情的方案。按照學校要求,闫然要配合輔導員清點和管理每位同學,而且不允許沒有能力的學生再回在災區的老家。當然,這些學生也不是沒事幹,後來又組織了學生進行救災,有一部分進入了受災不太嚴重的地區救災,有些則去機場等地處理後勤事務,剩下沒能力的,管理好自己就是幫了大忙。

闫然忙得天昏地暗,反而沒有那麽害怕了,接到蕭子翀的電話的第一時間,蕭子翀沒有先講話,但不知道為什麽,闫然聽着手機另一邊傳來的很輕的氣息聲,他心有靈犀,就叫出了那個名字“蕭子翀?”

蕭子翀的心定下來,“闫然,你還好嗎?”

闫然心想我一點也不好,我又怕又累啊,但嘴裏卻說“我沒事,我家裏暫時也沒事。你家裏怎麽樣?你聯系上你爸媽了嗎?我媽說你媽和我爸都進山去了。”

這種時候,根本不可能互述衷腸,蕭子翀道“我和我爸聯系上了,他對我講了家裏的情況,說我家裏暫時沒有人傷亡。就是家裏家具和東西都在地震裏倒了,房子也有裂縫,我家在頂樓,最近又下雨漏雨,沒辦法住了。他讓我不要回家。”

闫然知道很多在外地的人跑回家,他趕緊說“蕭老師說得沒錯。你最近千萬不要回來,回來根本幫不上什麽忙,倒是會添不少麻煩。政府和很多人沒有救災經驗,到處都是人是車,亂極了。一個人回來了起不到什麽作用,反而要吃要喝。”

蕭子翀也意識到了問題,問“你是在哪裏?在s城還是在市?”

闫然“我在s城學校呀,我昨晚回市把我奶奶接出來了,最近我都不會回市,回去了我也起不到作用。我們學校在組織進行力所能及的救災,要組織人搬運物資,我一會兒就要去了。你不要擔心,這種天災,擔心是沒用的,做好自己的事就挺好。”

和闫然挂了電話後,蕭子翀意識到闫然在和自己分開的這兩年裏長成了可以自己扛事的大人了,闫然其實一直都挺優秀的,他在生活能力上,比自己更能幹一些。

之後的一段時間,蕭子翀每天都會給闫然打個電話,每次只交談一兩分鐘,蕭子翀沒講自己的情況,都是問闫然那邊的情況,闫然也都是報喜不報憂,後來,兩人都進入了期末考試階段,才不再打電話。

又過了一段時間,大概是一個月左右,蕭子翀的媽媽吳岚從災區回到了市裏,才能和蕭子翀聊電話,這才告訴蕭子翀“闫然的二舅在救災的時候犧牲了啊。”

蕭子翀非常詫異,因為闫然沒告訴他這件事。在蕭子翀的心裏,闫然的二舅大概是闫然最敬重的長輩之一,反正闫然很少談他爸,但經常會談他二舅。

闫然肯定很難過吧。

吳岚說“在餘震裏被倒下來的石頭埋住了。唉。餘震來的時候,就看到山石往下垮下來,大家都往高處跑,除非運氣好,人哪裏跑得過。那些年輕的兵娃娃,比你還小一些呢,沒什麽吃的啊,還在救災,剛剛才挖了一些石頭出來,餘震來了,又埋了,哭都沒有眼淚,真是可憐啊……”

在吳岚的話語裏,這樣的天災面前,大悲大恸,一個人的死亡,好像也不是那樣難以接受。她說她在災區裏,時時刻刻都知道自己也可能被埋在石頭下面,人力根本無法對抗。

蕭子翀聽得心痛,又想,闫然居然不對我講他二舅的事,這麽大的事,這樣的悲傷都不願意告訴我了?我在他心裏是否只是很一般的朋友了。

蕭子翀當時既為闫然痛苦,又同時為自己悲哀。

他發現随着自己和闫然分開,時間越來越久,兩人都在成為有其他朋友圈子的人,對方只是“高中時候的朋友”,也僅此而已。

當然,這種很渺小的私人感情,在他媽講那些災難面前,便也算不得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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