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挑釁

滕玄清微張着嘴,眼裏滿是震驚,下意識地想問這畫上之女是誰,但見邝淩韻眉目間劃過一抹她從未見過的複雜情緒,她便識趣地住了口。

“師尊,弟子不慎……”

滕玄清張口結舌,想道歉,話說到一半,不知自己為何這般緊張,擔心師尊責罰。

“無妨。”邝淩韻眼中閃過一抹複雜哀思,轉瞬即逝,随即神态便恢複平和,一如往常平靜溫柔地說,“要收拾的東西多且雜,摔了一兩個物件實屬正常,清兒不必挂懷。”

言罷,她便自行将那支畫卷收進衣袖,藏入須彌袋裏。

這一次,即便邝淩韻已經明言無妨,滕玄清也明白那畫對邝淩韻而言不同尋常,她感到內疚,便不由自主将此事記挂在心。

滕玄清沒有多問,埋下頭繼續幫着邝淩韻整理字畫,面上看起來無恙,卻不知為何心裏有一處空落落的,隐約生疼。

她直覺認為,也許昨夜師尊那般反常,是和這畫上女子有關。

邝淩韻說東西多,事實上她們要帶的東西除了幾件衣裳,便只得書房裏那些字畫,不一會兒就收拾好了。

院裏的栽種藥草也收了一些,雞鴨則開了院門放歸山上,待一切收拾仔細了,滕玄清便跟着邝淩韻下了山。

昨日她們也走過一樣的路,今日心緒卻截然不同。

滕玄清總想起那副畫,心裏猜想那畫上的人是誰,看師尊的反應,想必與之是舊識。

邝淩韻看出滕玄清的心思挂在畫上,這一次她卻沒像往常那樣主動開解滕玄清,滕玄清不提,她便當做不知。

紫陽宮內,東側宣鴻殿,主位上坐着一位灰袍老者,左右下手各有數人就坐。

若仔細看,可見這幾人氣息內斂,修為皆是不俗,但面對那座上之人,他們個個躬身垂首,表現出極為恭敬的态度。

“代長老,聽說那玉仙山的邝淩韻不日便會下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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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方一位長老面色凝重地說道,他說完後就聽見身旁之人輕咳了一聲,待他轉過頭去,那人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言。

他先是疑惑,遂環顧在座衆人面沉如水的樣子,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代長老肯定早就得到消息,又哪裏需要他來提醒。

衆人沉默,他方才說的那句話石沉大海,讓他局促難安,頗為尴尬。

代長老掌管紫陽宮已有百餘載,宮中上下盡是他的心腹,原以為宮主遲早會将他扶正,豈料突然橫空殺出一個邝淩韻。

當初犯了錯事的小輩一步登天,要踩在他頭上,他絕不可能甘心。

“人已經到了。”殿內詭異的沉寂中,首座之人緩緩睜開雙眼,混沌的灰色瞳孔中閃過一抹意義不明的神光,“走吧,去迎一下,紫陽宮未來的,尊長老。”

邝淩韻領着滕玄清到時,已有數位長老和弟子候在宮門外邊,紛紛躬身:

“恭迎尊長老入主紫陽宮。”

邝淩韻在門前停下腳步,眸光一掃,身邊行禮之人修為盡收眼底。

來門前迎接的三位長老都才結丹修為,餘下也皆是練氣築基的小弟子,至于資歷較深的煉體弟子,竟無一人。

紫陽宮內應還有兩名元嬰長老及另外幾位結丹長老,也都未現身。

邝淩韻未說免禮,衆長老便始終埋着頭,不敢起身。

氣氛略顯沉凝,滕玄清也皺了皺眉,漸漸覺出異樣來。

“紫陽宮中可只得三位結丹長老?”

邝淩韻眯了眯眼,明知故問。

她在來之前就猜到紫陽宮中會有人不喜她來。

領頭前來恭賀結丹長老平泫被邝淩韻一句話駭得汗流浃背,他們幾人修為不高,資歷也不深,尊長老入宮,代長老及其門人不喜,但他們兩邊都不敢得罪,所以匆匆迎了出來,但此時邝淩韻問起宮中長老是否齊至,他們實不知該如何答話。

就在他張口結舌,欲随便找個理由先應付過去的時候,身後遙遙傳來一道渾厚的笑聲:

“淩韻師妹,百年未見,你的修為又有精進啊,真是可喜可賀!”

平泫頓時松了一口氣。

邝淩韻擡眸去看,便見一行人正朝宮門走來,其中說話之人身姿挺拔,神态爽朗,竟是識得的故人。

她眯了眯眼,不動聲色掃了一眼走在此人身前默不作聲的灰衣老者,應道:

“岳程師兄。”

随後,她看向老者,主動拱手:

“元杞代長老別來無恙。”

元杞長眉無風自動,兩眼微微睜開,眼神看似渾濁,卻暗藏精芒,他褶皺的雙唇動了動,喉嚨裏發出古怪的聲音,似乎在笑:

“老夫身體抱恙,故而來晚了些,想必淩韻師侄不會怪罪。”

理由如何并不重要,他此時态度不卑不亢,看似給了邝淩韻足夠的尊敬和臉面,實則是給邝淩韻下套。

邝淩韻怎會不知元杞是刻意拖延了一些時間,如此明顯的挑釁,她卻不得不忍。

不忍,則會落得個心胸狹隘,無容人之量的口實。

滕玄清偷偷擡頭朝元杞看了一眼。

後者仿佛提前預料到她的目光似的,也瞥向她,她心裏沒由來一陣惡寒,忙低下頭,眉頭卻擰緊了。

這老東西不是個善茬。

邝淩韻并未動怒,只平靜地點頭了點,抿唇一笑,狀若關切地說道:

“如此,代長老可得仔細将養。”

言罷,她話鋒一轉:

“既然代長老身體抱恙,那宮中諸多瑣事,之後便不必再勞煩代長老了。”

平泫剛剛放下的心這會兒又提了起來,代長老與尊長老正面交鋒,若真的爆發沖突,遭殃的只能是他們這些池魚。

元杞呵呵笑了一聲,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

“師侄不愧是宮主看重之人,年輕人有幹勁是好事,不過師侄初來紫陽宮,很多事務不甚熟悉,之後老夫會讓人先把名冊交給師侄,待師侄了解之後,再說旁的不遲。”

他從頭到尾都只說“師侄”,沒改口喚一聲“尊長老”。

邝淩韻未在此事上與之争辯,只道:

“那往後本座便得多向代長老讨教了。”

元杞動了動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又與邝淩韻寒暄了兩句,遂轉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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