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底線
“你們還在看什麽?!”
華烨驚怒交加,圍觀之人一哄而散,唯剩了最初幾個小弟子,迎上華烨的目光時,彼此面面相觑,膽怯地縮了縮脖子。
“這下如何是好?”
衆弟子愁眉不展,華烨心裏忐忑緊張,今日他是唯一的動手之人,而且觀戰之人衆多,若邝淩韻追究,他難以脫責。
只怪那滕玄清過于瘋癫,不計後果,才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他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似乎已經昏厥的滕玄清,恨聲道:
“先走,代長老自會護我。”
直到華烨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滕玄清還趴在原地,冷風拂過她的衣擺,卻有一滴鮮血順着她的嘴角滑落下來,沒入腳下的泥地。
是牙咬得太緊,從牙縫間滲出血來,她竟毫無所覺。
華烨走後,幾個小弟子聚過來,擡着滕玄清回了主殿,邝淩韻得知事由震怒不已,當即就要叫元杞帶着華烨過來與她當面對質。
但滕玄清卻擡手抓住她的衣擺。
“清兒?”邝淩韻俯身握住滕玄清的手指,“你別怕,為師自會替你讨回公道!”
她痛心疾首,自責不已,若她再注意一些,怎會讓滕玄清被人傷成這樣?
“師尊。”
滕玄清喃喃開口,雖然已經服用了療傷的丹藥,可她的狀态依然不好。
她的嘴角磕破了,張嘴說話的時候扯着傷口,疼得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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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些話她必須說。
“華烨傷我,是我二人的仇怨,日後我也會自行讨還,但您剛來紫陽宮,根基不穩,莫與代長老正面沖突。”
她不希望邝淩韻為了她在宮中樹敵,她被打了無所謂,但若引來旁人對邝淩韻的敵意,滕玄清會比死還難受。
這紫霄宮裏多的是像華烨這樣的人,若每遇見一個事情就哭哭啼啼地找師尊,這和那些被她瞧不起的軟骨頭有什麽分別?
只有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拳頭硬了,才沒人敢亂說話。
邝淩韻更加愧疚,恍惚間,她發現她的小弟子似乎已經長大了,現在還會站在她的立場上,替她考慮謀劃。
她幽深的眼眸中多了兩分旁人不可得見的溫柔,緩聲言道:
“清兒,紫陽宮之大,弟子之多,但為師只得你一個親傳弟子。”
“如今我師徒二人移居紫陽宮,你便是這宮中大弟子,與在山中之時不同,這宮裏将會有許多雙眼睛盯着你,盯着為師。”
“正如你所言,我們行差踏錯的每一步,都有可能為人诟病,成為旁人诋毀我們的借口。”
滕玄清微微松了一口氣,邝淩韻既然這樣說,就代表她明白厲害關系。
師徒談話間,元杞已帶着華烨來到殿外。
邝淩韻站起身來,元杞正待領着驚慌失措地華烨上前,邝淩韻卻一個閃身出現在華烨身邊,随即一掌擊在華烨胸口,将其震得橫飛出去。
事發突然,元杞驚怒,滕玄清也目瞪口呆。
邝淩韻卻像沒事人似的,冷冷掃了元杞一眼,哼道:
“但是,清兒,為師還要告訴你一句,再多的考慮和忍讓都有底線和原則。”
滕玄清,這三個字就是她的底線。
“人生在世,不管對錯,總會有那麽些不開眼的東西挑唆是非,而對這些人唯一有效的懲戒,便是以絕對的實力碾壓他們,讓他們痛到張不開嘴。”
滕玄清靠在椅子上,渾身疼痛,一點力氣也沒有,卻被邝淩韻這番話振奮得直起了身子。
從某種層面上講,滕玄清和邝淩韻其實是一類人,正因為邝淩韻足夠狠,她才能教導出滕玄清這樣的弟子。
她不再讓滕玄清受委屈,就像守在滕玄清身邊的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岳,任誰要傷害她的小弟子,都需先過她這一關。
重創了華烨,邝淩韻又回到滕玄清身邊,微笑着伸手,揉了揉滕玄清的發頂:
“半年後紫霄宮中将有大比,這宮中長老總藏着掖着,屆時指不定會有多少天資異禀之輩嶄露頭角,莫讓區區一個華烨限制了你的目光。”
“多謝師尊教誨。”邝淩韻一番話将滕玄清的心烘得暖暖的,她低頭一拜,答應下來,“弟子記下了。”
元杞駭然色變,震怒至極,那一雙慣來眯起的雙眼此時也瞪圓了:
“邝淩韻,你身為一宮尊長老,竟直接對小輩弟子動手,還說出這樣的話,目中無人,未免太過狂妄!”
“代長老的弟子犯錯,傷人至此倒還有理了不成?”邝淩韻斜眸掃了他一眼,冷笑道,“還是說,元杞長老你只是在等一個機會和本座動手?”
元杞怒目圓睜,兩人之間氣氛沉凝,不遠處華烨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
沉默持續了數息時間,終于,元杞眼睑再次垂落,臉上的憤怒已消失不見,雙眼的灰色薄霧也重新彙聚成不見底的深淵:
“尊長老言重了,老夫只是愛徒心切,言語唐突了,既然尊長老已罰過烨兒,老夫便帶他退下。”
元杞管邝淩韻叫“尊長老”,态度上便算退了一步,承認了她的身份和在紫陽宮的地位。
而這種不得不後退的妥協,是拜華烨所賜。
他轉身抓起華烨的衣領,離開了主殿。
邝淩韻瞳眸閃爍,心道此人是個狠角色,不得不防。
但滕玄清的傷需要及時醫治,她便沒再同元杞糾纏,轉而抱起滕玄清回了殿後的小院。
養傷期間,滕玄清憋悶得很,沒兩天才剛能下地,她就又蹦跶着跑去了小湖邊望風。
紫霄宮中常年四季如春,湖邊景致優美,故而不少弟子來湖邊賞景納氣。
滕玄清一來,好幾雙眼睛就落在她身上。
紫陽宮尊長老的親傳弟子,來紫霄宮第一天就和華烨動了手。
雖然被華烨揍了個半死,但是她那股瘋勁卻叫人膽寒,沒有人再敢小看她,更不願意将她這樣的人當做敵人。
而且事後華烨受了邝淩韻一掌,起碼得養個十天半個月,不比滕玄清的傷勢稍輕。
所以滕玄清今次一路走來,宮中弟子神态各異,卻沒有人再生事端。
滕玄清生得好看,唇紅齒白的,一身青袍穿在她身上,袖邊墜上兩朵白梅,清隽得很。
她在湖邊溜達一會兒,忽有弟子試探着上前來,朝滕玄清拱手,喚道:
“給小師姐請安。”
滕玄清聞聲回頭,便見一虎頭虎腦的小弟子正朝她笑。
她如果沒記錯,這小弟子應該是在她和師尊剛來紫陽宮那天,跟着三位結丹長老一起候在門邊的幾名弟子之一。
“嗯。”
滕玄清覺得這小弟子笑容幹淨,她瞅着也歡喜。
應了一聲後,她想起些什麽,忽而眼珠子一轉,又補了一句:
“你叫啥名兒?是何修為?”
小弟子笑容腼腆,規規矩矩地回答:
“我叫童小餘,今年年初方才築基,資質愚鈍,讓小師姐見笑了。”
他聽自家師尊說起過,滕玄清如今才十七歲,但修為已經達到築基三層,雖然還停留在築基初期,但以滕玄清的修煉速度,想必不日就又能有所突破。
其天賦是紫陽宮乃至整個紫霄宮中,掰着一只手數都能排的上位的。
“童小餘。”滕玄清跟着念了一句,遂笑起來,“我記着你了。”
她一笑,一張初初長開的小臉兒像雪地裏綻開的紅梅似的,童小餘只眼角一瞥,便挪不開眼。
忽而有風拂過,粉白的花瓣撲簌簌地飄落,劃過他的眼睛。
童小餘驚醒過來,忙低下頭去,急聲告退:
“小師姐,方才師尊喚我說有事交代,我便不打擾小師姐雅興了。”
其實師尊要說的話已經交代過了。
他說,若能與滕玄清親近些,對他往後有益。
可現在,有益不有益他不知道,但他覺得小師姐挺好的,想親近一些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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