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橘子
“去吧。”
滕玄清擺手讓童小餘離開,自己閑着看了一會兒風景才回去。
回到主殿中後,滕玄清繼續勤勉修行,不過數日修為便有精進,突破至築基四層。
一番修煉結束,滕玄清稍微伸展一下四肢,便聽得周身骨節像爆豆子似的噼裏啪啦一陣響,舒坦極了。
她起身推門走出房間,像往常一樣沿着走廊朝最裏邊那間書房走,去給邝淩韻請安。
但她輕敲書房的門,半晌未見回應,心頭疑惑之際,推開屋門朝裏瞅了一眼。
往日這時候,邝淩韻都在桌前看書,手邊備上一碗清茶,盡顯閑情逸致。
照邝淩韻的話說,到了她現在的境界,僅僅是打坐對于修煉而言已經沒有多大的用處了,更重要的是感悟。
滕玄清問過邝淩韻那境界為何,邝淩韻卻笑而不答,只道等滕玄清往後機緣到了,自然就會明白的。
所以,滕玄清最後也沒弄明白自家師尊的修為究竟到了怎樣的境界。
此時書房中沒人,桌上也沒有正在翻閱的書簡,想必邝淩韻今早未來書房。
滕玄清疑惑地想着邝淩韻會在何處,忽然猛一拍大腿,想起關鍵來。
彼時宮主雪櫻曾來找過邝淩韻,前幾日邝淩韻曾與她說起過,今日要去一趟紫霄殿議事,想必邝淩韻此時已不在紫陽宮中了。
滕玄清在後殿遛了兩圈,百無聊賴,便打算繞回房間繼續打坐修煉。
忽有人從前院來,遙見滕玄清,便朝她招手:
“玄清師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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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玄清頓住腳步回頭看,認出叫住她的人是一名結丹長老,叫平泫。
此人在她和邝淩韻師徒二人搬來紫陽宮後,一直态度恭敬随和,滕玄清對他的印象還不錯。
“平長老。”
滕玄清雙手抱拳,朝平泫躬身行了晚輩禮。
平泫快步走近,雙手虛擡扶起滕玄清,問她:
“玄清師侄,尊長老眼下可在殿中?”
“師尊今日不在。”滕玄清如實回答,又問,“平長老有何要事?不若告訴晚輩,等師尊回來,晚輩代為轉達。”
平泫了然,便道:
“紫玄宮尊長老阮樾攜宮中大弟子王書棣登門,欲拜訪尊長老,現下正在主殿中稍坐,既然尊長老不在,那我請他們改日再來。”
邝淩韻來出山有一段時間了,消息早也傳了出去,但這還是第一次有別宮的長老前來探望,而且來的竟然是一宮的尊長老,還帶了宮中大弟子,可見誠心。
滕玄清想着這人身份與自家師尊相當,草草應付許欠些妥當,既然師尊不在,她作為師尊的弟子,不該不聞不問,便與平泫說:
“不若晚輩随平長老一起去前殿。”
平泫立即明白了滕玄清的考量,心中暗嘆滕玄清聰慧的同時,也點頭應道:
“也好。”
滕玄清跟着平泫來到前殿,殿內有兩人靜坐等候,其中一位中年男子氣質卓然,身上有跟邝淩韻一樣朦胧神秘的氣息,想必他就是紫玄宮的尊長老阮樾了。
在阮樾身邊,立着一名與滕玄清年紀相仿的少年。
粗粗一觀,這少年人的年紀應比滕玄清大不了幾歲,但他身上卻透着一股同齡人沒有的沉着穩重。
那一張臉生得好看,卻并非刀削斧鑿的英氣,是更偏向柔和一些的俊美樣貌,渾身散着股柔軟的書生氣。
滕玄清走近一些,視線不經意間同王書棣對了一眼,很快又轉開,朝着阮樾抱拳躬身:
“晚輩滕玄清,見過前輩。”
罷了,她直起身來,複道:
“師尊今日不在殿中,也未吩咐何時歸宮,前輩不若改些時日再來。”
“你就是玄清師侄?”阮樾微笑起來,關切地問道,“你師徒二人在這紫陽宮中,可還住得習慣?”
阮樾的态度讓滕玄清感覺有些奇怪,但她沒有多想,如實回答:
“山中自是比這宮內清淨些,但時日久了,自然就習慣了。”
“那就好。”阮樾站起身來,從袖中掏出一方小玉盒遞給滕玄清,“令師尊與本座是舊識,此番淩韻師妹出山,本座自是要來道賀,這點薄禮便請玄清師侄代本座轉交。”
阮樾給邝淩韻送來賀禮,滕玄清當然不能拒絕,于是雙手将其接過,恭敬道了一聲:
“晚輩代吾師謝過前輩。”
阮樾于是朝跟在滕玄清身側的平泫點了點頭:
“今日既然淩韻師妹不在宮中,那本座也不久留,改日再來拜訪。”
說完,他便帶着王書棣朝殿外去了。
滕玄清目送阮樾二人走遠,這才又向平泫行了一禮,退回殿後。
此時,紫陽宮外二人正一前一後走着,阮樾見王書棣從始至終都沒說話,便問:
“紫陽宮大弟子滕玄清,你覺得如何?”
王書棣聞言,仔細思索了片刻,這才回答:
“性情乖巧讨喜,天資聰穎,自身實力應在築基四層左右,但對外壓了一層,不知是否是邝師叔教她如此,雖眼下對弟子構不成威脅,但憑此女天賦,往後如何還未可知,不失為一位值得期待的對手。”
“呵。”阮樾笑了起來,轉頭看向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弟子,無奈道,“你怎地如此木讷,誰人在你眼中都能成為對手。為師倒是覺得,玄清師侄既聰穎乖巧,又得淩韻師妹喜愛,平日裏可多有往來,兩宮之間,親近一些才好。”
王書棣扭頭看向阮樾,他還是第一次聽自家師尊說要與別宮親近一些,紫霄宮內有十二分宮,十二位尊長老自然各有短長。
以尊長老實力論之,紫玄宮阮樾若居第二,便無分宮長老敢居第一。
所以紫玄宮向來不屑于同別宮虛與委蛇,但王書棣沒想到,孤高了那麽多年的阮樾,竟在邝淩韻出山不久,就說紫玄宮應和紫陽宮多些往來,還主動備上賀禮,登門拜訪。
心思單純的王書棣一開始并不理解阮樾的想法,但稍一思索,心裏有了一個猜測。
難不成,邝淩韻的修為竟比阮樾還高麽?
王書棣越想越覺得對,難怪阮樾對待邝淩韻的态度不同于其他各宮尊長老,想必邝師叔真人不可貌相,實乃深藏不露的高人。
阮樾二人走了沒一會兒,滕玄清便聽見自家師尊傳音叫她去書房,于是她拿好阮樾交給她的玉匣子,腳步輕快地來到書房見邝淩韻。
“師尊。”
滕玄清推門進去,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邝淩韻面前攤開一本書冊,見她進來,只眸光一掃便知她修為上又有突破,便微笑誇獎:
“清兒近來勤修苦練,修為大有精進,可喜可賀。”
滕玄清被誇得臉紅,哪敢居功,羞羞怯怯地笑了:
“師尊過獎了。”
邝淩韻合上書,将滕玄清招呼到她身邊去:
“清兒,為師應宮主之邀三日後要去紫霄殿講學,屆時為師帶你認識一下其餘各宮長老。”
滕玄清聽話點頭,想起今晨來訪的阮樾,便将阮樾領着王書棣送來賀禮的事情告訴邝淩韻,并從袖中取出那只白玉匣,雙手呈遞給邝淩韻。
邝淩韻聞言,臉上神情淡淡的,誇了一句滕玄清處理妥當,便随手将那玉匣放在桌上,都不看一眼裏面裝了什麽東西。
又自袖中取出一個小匣子,遞給滕玄清:
“清兒既已是宮中大弟子,為師沒多準備什麽,便将此物贈你,打開看看?”
滕玄清沒想到師尊特意給自己準備了禮物,既驚又喜,便借将那小匣子打開,裏面躺着一對淡青色的靈玉耳墜。
“這對耳墜,清兒可喜歡?”
“好漂亮呀!”滕玄清驚喜至極,兩眼都綻出光來,她哪會不喜歡邝淩韻送她的東西,盈盈讨巧地笑道,“師尊替清兒戴上可好?”
師尊送她的東西從來不是尋常物件,這一副耳墜已拿出來,周遭的天地靈氣便像有了靈覺似的,自動朝它聚攏。
滕玄清有了此物相助,自身再勤勉一些,修行的速度必是一日千裏。
邝淩韻也露出溫柔的笑容,依言将那兩只耳墜替滕玄清戴上。
她的指腹輕輕觸碰滕玄清珠玉般瑩潤的耳垂,滕玄清稍一側目,便能看清邝淩韻半垂的長睫,鼻息間,盡是清新的柔香。
明明是聞慣了的味道,但在如此近的距離,滕玄清不知何故羞紅了臉。
她的視線像受到什麽力量牽引似的,順着邝淩韻深邃的眼眸滑下來,掠過精致好看的鼻梁,最後停在後者微微抿起的紅唇上。
滕玄清心頭一跳。
師尊是她見過最美的女人。
不止容貌好看,還舉止優雅,從容有度,滕玄清找不到一個确切的字眼可以形容邝淩韻的好,上天好像格外偏愛她,将一切美好的詞放在她身上都分外妥帖。
在滕玄清的意識裏,便是兩百年前遁入虛空的情霜仙尊,也不能媲美她的師尊。
若硬要說有誰能在外貌上與師尊一争高下,想必只得是那畫中人。
思及此,滕玄清心頭一震,像有一盆涼水當頭淋下,讓她猛地清醒過來。
她抿了抿唇,再看向邝淩韻時,不知何故竟有些心虛,随即垂下眼睑,露出一副小女兒家的嬌态。
邝淩韻替滕玄清将第二只耳墜也戴好了,便松了手,退後一些,以欣賞的目光看向滕玄清。
那一對淡青色的耳墜同滕玄清身上的袍子相稱,加之滕玄清本就生得極好,明眸皓齒的,這嬌俏可愛的模樣,像極了一位故人。
故人。
邝淩韻喉頭一動,竟有兩分朦胧的濕意湧上眼眶,讓她錯過了滕玄清埋下頭時臉上羞怯的表情。
她用力納了一口氣,這才将那一瞬間浮上心間的疼痛按捺下去,唇角勾起柔和的微笑,贊美道:
“此物果然與清兒相配。”
得到師尊誇獎,滕玄清那點莫名的心緒頃刻間散了,她仰起頭來,甜甜一笑:
“多謝師尊賜寶。”
“方才宮中看守果園的小弟子送了些新鮮的柑橘來。”邝淩韻随即說起旁的事情,“是酸酸甜甜的小果子,為師想着你興許喜歡,便留了些。”
她說完,俯身自桌旁提起一小籃橙色的小柑橘,随便撿了一枚起來,三兩下剝好,連着上邊牽着的白須也都剃幹淨了,掰開一瓣來遞給滕玄清:
“清兒嘗嘗?”
滕玄清雀躍,就着邝淩韻喂過來的橘瓣兒嗷嗚一口吞進嘴裏。
這橘子汁水飽滿,牙咬下去,滿嘴酸酸甜甜的橘香,滕玄清嘗得味兒,央着師尊再剝兩個。
邝淩韻寵她,也沒讓她自己動手,依言又剝了些,說是再多吃兩個,結果一小籃兒柑橘大半就下了滕玄清的肚子。
滕玄清一邊吃橘子,一邊同邝淩韻講她這幾天修煉時的心得,等她終于發覺一直是邝淩韻拿了橘子剝給她吃,她臉頰微紅,有些不好意思。
便也拿起一個小橘子,小心翼翼剝開,拿給邝淩韻。
她學着邝淩韻喂她的樣子把橘瓣兒送到邝淩韻嘴邊,邝淩韻未拂她的意,微笑着輕輕咬住橘瓣兒一側。
松手時,指尖有一瞬間從那嫣紅的柔唇上掠過,滕玄清心裏頓時漏跳一拍,手指像過電似的,酥酥麻麻,一股麻癢的感覺從指端一直滑到心尖去。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為何總東想西想,心裏像有一顆種子見了光,在不受控制地瘋長。
邝淩韻擡眸,口中還含着方才滕玄清喂給她的小橘子,驚鴻一瞥間,是撩人心動的柔美姿态。
她微笑着朝滕玄清眨了眨眼,見滕玄清忽然出起神,便問:
“清兒,怎麽了?”
“唔,沒事。”滕玄清猛地回神,不由分說竟把手裏餘下的橘瓣兒一口塞進嘴裏,含含糊糊地回答,“這橘子真的太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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