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節

的癡狂少年,竟還活在他溫和的面具下。

自此,他再沒碰過她一片衣角,卻夜夜招妓。每日晚餐,他與她共進,客氣萬分。她只覺那兩尺三分的距離,倒像隔着千山萬水。他為她搛的菜,堆了一碗,她卻沒有半點食欲。側過頭,對着大紅的楹柱,她忽然想起婚禮時上面貼的祝詞,禁不住嘴角噙笑。

徐輝夜打破沉寂,問她:“什麽事情這樣開心?”

連秀人挽了一下頭發,笑着回答:“我想,我們真是相敬如賓。”她這破顏一笑,說不出的嬌豔,令窗裏的燈窗外的月也黯然失色。

坐在下首的徐錦之被蘑菇濃湯嗆着了,劇烈地咳起來。

徐輝夜沉默良久,慢慢道:“我當日在她墓前說的話,你總該還記得。”

連秀人停下為兒子捶背的手,那一字字驚雷般在她耳邊響起:“離了她,我不過是個沒心的人。你願作我的妻子,可以,但除了榮華富貴,你就什麽都沒有了。”然而她總不肯信,總以為這一腔情意百轉千回,便是鐵石心腸也能讓他回頭。

徐錦之看着母親的慘淡容顏,嘴唇微啓,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那夜徐輝夜大醉,又招了春雨樓的頭牌姑娘水杏來。連秀人提一張椅子,坐到院中的珊瑚樸下。徐錦之不在,下人們更不敢摻和到這詭異局面中,都躲得遠遠的。窗外星稀,窗內漆黑,連秀人一個人靜靜聽屋中調笑呻吟,種種不堪聲響,居然面不改色。

下半夜,水杏提着繡鞋,輕手輕腳地出來,虛掩上院門。一回頭,正觸到連秀人的眸子。水杏感到她冰冷的目光蛇一般自面頰蜿蜒而下,落到赤裸的足上,不禁瑟縮了一下。她硬着頭皮上去給連秀人請安,連秀人淡淡問:“怎地不點燈……怎地便走了?”

“堂主做那事情,”水杏怯怯地看連秀人一眼,“最厭光亮,也向來不許我們留宿。上次阿川姐姐偷偷點了一支蠟燭,結果……”她打了個寒噤,想起那天在師父家排演,阿川好好地唱着歌兒,忽然耳心裏流出血來,掙紮片刻就不行了,臨死前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話:“小杏子,別去犯……堂主不許點燈……的忌諱。”那景象太恐怖,她閉目就可想起。

連秀人冷冰冰地道:“結果什麽?”

水杏一激靈,只覺全身寒毛都立了起來,方才清醒:既然是忌諱,便萬萬不該提起,結結巴巴地道:“也……也沒什麽。”

連秀人沉默良久,道:“你走吧。”

水杏慌不擇路,誤入花徑,聽連秀人道:“回來。”她趕緊折回,顫巍巍地站在連秀人面前。連秀人見她怕得利害,竟笑了笑,溫言道:“方才堂主教你寫字,寫的是什麽?”

“不曉得,堂主要我寫,我就照着寫了。”見連秀人臉色一沉,水杏忙解釋:“我們學曲子,都是師父口授,原不須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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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秀人擰眉,尋思他何以有那般耐心教她書寫?回過神時,見水杏還站在面前,大氣兒不敢透一口。連秀人不耐地揮手,水杏如蒙大赦,出得後庭,一摸身上衣杉,竟濕透了。

連秀人步履輕捷,進了徐輝夜的卧室,掀開床帳瞧了瞧,月光照着他蒼白俊秀的面頰,果然睡沉了。她素知他睡覺警醒,今日如此倦怠,自然是那小妖精害的,心中益恨。轉身在書案上翻看,一篇篇俱是那妖精的字,歪歪扭扭,不堪入目。見硯臺下還壓着一張,抽出看時,連秀人如遭雷擊,面頰嘴唇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

“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那詞的上闕,多用外拓筆法,飛揚放縱;到得下闕,筆觸卻溫柔起來,回腕藏鋒,妍麗優雅。連秀人怔了半晌,将箋子湊到殘燭上,邊緣立時燒卷起來。她突然縮手,将箋子合在掌間,弄滅了箋上的火,将箋納在袖中,徑直去了。

翌日徐輝夜起床,頭疼欲裂,亦想不起昨夜與水杏做了什麽,空氣中竟有淡淡的皮肉燒焦的味道。

三月春濃,太陽一落山,花氣浮動,清宵細長。方佳木圖涼快,将晚飯搬到院中來吃。他斟了一杯孝仁坊的水晶紅白燒酒,遞與面前的人,嘆道:“阿風,真的要走麽?”

趙扶風接過酒,一口咽下,胸臆間生出一股熱意。“自然要走。我出來二十多年,也該回南海見見師父了。”

方佳木瞧着趙扶風,比一月前又瘦了許多。遇到這種無可安慰之事,方佳木也只能為他續上一杯酒,道:“好,等阿閑他們回來,大家一起到南海去看你。”

連青阮的聲音響了起來:“扶風哥,你說走就走,也不知會咱們一聲,好讓人傷心啊。”他不走門,一偏腿,從籬笆上跨過來,撲到飯桌前,作哀怨狀。

“今晚你若不來,我也要去找你。青阮,犯你轉告秀人一聲,我不是一個人走,”趙扶風嘴邊浮起微渺的笑意,“我要帶快雪回南海。”

連青阮張大嘴巴,愣了半晌,吃吃道:“扶風哥,你,你是說……”

方佳木搖搖頭,“阿風,她葬得好好的,你随便遷出來,大不妥當。”

趙扶風低聲道:“我甩手走了,留她孤零零睡在泥土裏……只是這樣想想,我也覺得不該。”

連青阮傻傻地,“聽說寒鴉之毒發作出來,身體就像凍在千年寒冰之中,永不腐爛。我……其實也想再見小姐一面。”

大家都不言語了,感傷像月光一樣彌漫在院子裏,周遭靜得只剩蟲子的唧唧聲。

一個秀逸少年踏月而來,衣衫淡青,如山中初發之樹。方佳木笑道:“怎麽錦之也來了?今兒劍花社還真熱鬧,坐,吃飯沒?”

徐錦之點點頭,見桌上也有一碗蘑菇湯,霎時想起方才父母的一番冷言冷語,悶悶地說不出話來。

氣氛越發凝滞,趙扶風忽然抽出刀來,刀背擊在刀鞘上,作金戈之聲。“天無涯兮地無邊,我心愁兮亦複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駒之過隙,然不得歡樂兮當我之盛年。怨兮欲問天,天蒼蒼兮上無緣。”意思雖悲,卻有種放曠之氣。方佳木振奮起來,與他應和。是夜四人以月色下酒,一直飲到月黯星疏。

連青阮不勝酒力,早橫在桌下。方佳木醉到極處時便沒了言語,一個人低頭在樹林中暴走,驚起倦鳥無數。座上只剩趙扶風和徐錦之,少年的臉色白得透明,緊緊盯着趙扶風,突然問出一句話來:“你離開江南去找底野伽,把一生最好的歲月都蹉跎在路上,回來以後,卻是鏡花水月一場,你可曾感到後悔?”

“聽你母親說的?我……”趙扶風沉吟着,“我平生沒有什麽大的志向,只是喜歡行走,蹉跎得了什麽?快雪被禁锢得像個不會哭不會笑的布偶,倘若解開禁制,她必是與我優游天下的伴侶。我愛她舒展的樣子,所以不悔。”

徐錦之冷冷道:“可是她已經離了塵世,你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力氣。”

趙扶風緩緩道:“愛我所愛,為我所為,費了多少力氣,都與人無幹。”

徐錦之的微笑涼而淡,“是這樣麽?你以為世間真有堅固不移的情意?一切皆在流沙之上,越想抓住什麽,越要落空。我看你這樣,實在是可笑。”

趙扶風的手落到徐錦之肩上,“小小年紀,便看得人心這樣不堪。輝夜和秀人的孩子,不該這樣。”

徐錦之觸到他悲憫的眼色,身子一顫,随即跳起來,大聲道:“不關我父母的事,不許你說他們。”

趙扶風看着少年的眼睛,黑沉沉似暴風雨前的天空,沉悶而壓抑,竟不知再說什麽。

晨光透過珊瑚樸微垂的小枝和密密的葉子,照着倚案而坐的徐輝夜,在月白竹布杉上留下楚楚的影子。徐錦之走進屋子,在他身後喚了一聲父親。

徐輝夜回頭道:“錦之,你昨夜又沒回家。喝酒了?”

徐錦之在他眼底捕到了一絲稍縱即逝的責備,“父親想罵我,不妨直說。我是喝酒了,在方叔那裏。”

“趙扶風也在?我不希望你與他走得太近。上次派死士去奪他的底野伽,更是形同兒戲。”

“我心裏一直愧疚,所以想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只是沒料到他的武功這樣高,西堂四死士也不堪一擊。”他的眼睛亮得攝人,“父親怕什麽呢?”

徐輝夜眼神深沉,“錦之,你這是對父親說話的态度?”

“自然不是。可父親又是如何待母親的呢?”徐錦之微笑着,“父親曾答應我,一家人和和氣氣過日子,現在卻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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